29 章

第 29 章

微風徐徐, 吹過樹梢,片片的葉子打着旋兒落下。

院子裏的人紛紛對着風輕雲淡的餘卿怒目而視。

餘卿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對他怒目而視的人,嘴角掠起一個嘲諷的笑意, 他對着一旁的張楓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人送到馬車上。

宇文婉抱着宇文瓊的胳膊,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惶恐, 她好半晌才慢慢地放開了餘卿的胳膊,低頭跟着張楓腳步踉跄地往外走去。

等人離開之後, 餘卿轉身坐在了椅子上,微微地後仰, 整個人都帶着慵懶的鋒芒,他臉上的笑意和溫柔緩緩地收斂了起來, 對着屋裏的人冷聲道:“我想知道今天婉兒的事情是誰給散播出去的,還是說老院長擔心婉兒不走, 一大早就派人去海城裏面進行了宣揚這件事了。要不然整個海城的大街小巷裏怎麽都傳着婉兒名節不保的事情?”

一旁的江暖在聽到餘卿的話之後,手腕傳來隐約的疼痛,他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宇文瓊剛剛還對他說, 他不知道這件事呢。

老院長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他看着餘卿口氣不善地道:“這等傷風敗俗的女子,難道還要老夫幫她掩飾嗎?”

院子裏的人都認同老院長的話,看着餘卿的眼神, 都帶着淡淡的嘲諷。

餘卿身上的氣勢忽地收斂了起來,低低地嗤笑了一聲道:“你說得對, 這等傷風敗俗的女子, 怎麽能替她遮掩呢?海城那麽多女子在清輝書院裏讀書,像婉兒這樣的情況想必也是不少吧?要不然怎麽會在人失蹤之後, 第一時間不是尋找,反而是盯着人的名節不放。”

“那這些人怎麽處理的呢?送去庵堂?還是沉塘?在縣志記載,每年都會有女子發生這樣的事情,老院長如此行徑,我懷疑是清輝書院為了打響名聲,故意為之。”

他不等衆人開口,戲谑的看着衆人繼續提議道:“清輝書院裏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想必也需要庵堂吧,不如我在清輝書院的旁邊建立一座庵堂,讓在清輝書院裏上學的女子都搬進去吧。省得以後麻煩。”

說到最後,他的身上不斷的傳來噬人的壓迫感,臉上也是殺意陣陣,讓整個院子裏的人一時間都不敢直視他。

他來到海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海城的縣志,還有各種關于海城的事情,從裏面發現海城了一點端倪。

只是當時他沒有在意,畢竟這樣的事情都是之前發生的,是真是假還兩說呢。

只是現在有些人把主意打到了婉兒的身上哦,那就不是他能放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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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長頓時有些急了,他猛然間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指着餘卿的顫顫巍巍地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污蔑整個海城女子的名節!”

餘卿淡淡地笑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負手而立:“老院長,別這麽生氣啊,污蔑整個海城的女子算什麽?老院長前段時間不在海城,出去雲游了,聽說還帶着兩個玉春園的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難為老院長這麽大年紀了,還能如此的風花雪月,就不怕哪天躺在了床上,再也爬不起來嗎?”

老院長的手指指着餘卿,氣得渾身發抖,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坐在院子裏的老師,看着老院長的模樣,都不敢出手一下扶一下。

從宇文瓊身上露出的那駭人的氣勢讓他們聯想起王家被滅門的事情。

老院長可以不怕宇文瓊,他們不能不怕。他們這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在他的面前可能就是和小雞仔一樣。

一刀一個。

一時間所有的老師都沒了聲音。

張楓這會兒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帶着兩人壓着兩個人走了進來,那女子的容貌豔麗,一雙眸子卻秋水盈盈。

另外一個人則是餘卿之前見過的蘇海城。

他一襲書院的圓領白衣,臉上的神色還算儒雅鎮定,只是在看到餘卿的瞬間,渾身一震,低頭無聲地走到了老院長的跟前。

餘卿眸光淡淡地掃了一眼蘇海城,落在了容貌豔麗的女子身上,聲音淡淡卻帶着迫人的寒意:“萬金穗說說吧,為什麽對着婉兒下手?”

宇文婉既然說了是萬金穗帶着她過去的時候,才被人打暈的。

那麽這件事就是和萬金穗有關系。說不定就是她動手打的人。

萬金穗被餘卿一問,那雙棕色的瞳孔裏滿是慌亂,她轉頭看了一眼蘇海城,對着餘卿狡辯道:“你血口噴人,宇文婉是和我關系不錯,她夜不歸宿的事情,整個書院的人都知道,你怎麽能因為我和她關系好,就把事情按在我的身上呢?!”

說到這裏她明顯地鎮定了不少,對着餘卿也沒有那麽的害怕了:“誰知道她是不是和那個野男人約會去了。要不然的話怎麽就夜裏不回來了呢?”

她說完昂着頭看着餘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餘卿黑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嘴角的怒色有些壓抑不住,半晌他嗤笑了一聲,對着一旁的張楓道:“張楓,既然她如此的伶牙俐齒,污蔑他人,那就直接把舌頭拔了吧。”

說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萬金穗,臉上的笑意愈發的燦爛:“扒了外衣,扔到城南,要是能活着回來,就饒她一命。”

張楓對着餘卿恭敬地拱手道:“是。”

說完從腰間抽出匕首,一步步地朝着萬金穗走了過去,眼看着就走到了萬金穗的跟前。

吓得她發出一聲尖叫,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萬金穗陷害宇文婉的時候,是沒有想到有人會為宇文婉如此地豁出去。

在她的心裏,宇文婉脾氣不好,對誰态度都稱得上惡劣,和宇文複這個親弟弟的關系也不好,加上她的撩撥,讓她在書院裏的名聲也變得更差。

這次她是聽了她父親的話,對着宇文婉下手。并且在得手之後她有些心軟了,只是把人綁起來,散播了關于宇文婉的夜不歸宿的言論。

她沒有想到宇文婉的哥哥會相信她,不但沒有因為她名節被毀而放棄她,反而跑到書院來給她找回場子。就連絲毫的懷疑都沒有,堅定地站在了宇文婉的這邊,還要拔了她的舌頭扒了她的衣服送到城南去,就為了給她出氣。

她的父親說好的要來的,怎麽到現在都沒有來。

她看着周圍冷漠的人,裝看不見的蘇海城,也是沒辦法了,只能裝暈過去。要不然她的舌頭和名節也是保不住了。

老院長這會兒也緩過氣來,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不定,指着餘卿的手指微微地顫抖,一張淡然的臉上全是怒色,他對着餘卿聲嘶力竭地朝着燕京城的方向拱手:“宇文瓊,你是宗親又能如何?我不怕你,我一定要把這件事上報給皇上,讓他把你在宗親裏面除名!”

這個宇文瓊有些難纏,當初他剛剛回來的時候,見他年紀小,還提點蘇海城,以為他和海城裏的人一樣。現在看來是他小瞧了這個人啊。

年紀小卻心思歹毒!

餘卿看着老院長眨了眨眼睛,嘴角掠起一個嘲諷的笑意:“哎喲,老院長厲害,連皇上都要聽你的話,皇上知道嗎?”

蘇海城扶着老院長微微顫抖的胳膊,滿臉的不贊成,他對着餘卿冷聲道:“宇文瓊,我老師怎麽也是曾經的朝中官員,他在皇上面前還是有點薄面的,你最好還是不要亂來!”

他低頭看着倒在地上的萬金穗,一雙眸子明滅不定,半晌之後收回了眸光,對着一旁的一位女老師道:“孫老師,勞煩您把萬金穗送回去休息,她可能受到了驚吓。”

孫老師看了一眼站在萬金穗身邊的張楓,吓得絲毫不敢動,在心裏卻是把蘇海城給罵了一遍,臉上的神色也變幻莫測起來。

餘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了倒在地上的萬金穗跟前,踢了踢她的腳,聲音看不出喜怒地道:“別裝了,再裝下去,我讓張楓現在就把你扒光了衣服,扔出去。我想這屋裏的人是沒有一個敢阻止他的。”

說完,清冷的眸子掃了一圈,清輝書院裏的這些人,算是全部都廢了。他們是為那些貧困學子提供了讀書的地方,但是也為朝廷輸送了更多的毒瘤。

就這一屋子的老師加上院長,還有好幾個已經中舉的學生,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一個人敢為萬金穗出頭。

萬金穗吓得猛然睜開了雙眼,她的瞳孔微縮成了一個點,在一瞬間就坐了起來,害怕地抱着自己的雙腿,此刻她對餘卿的話深信不疑,心裏更是後悔當時做的事情了。

她已經散播了損害宇文婉名節的話,還打了人。再看看周圍一個都不敢吭聲的人,視線落在了蘇海城的臉上,滿是絕望的恨意。

她用手攏着身上的衣服,驚恐萬狀地看着餘卿,聲音顫抖地道:“宇文婉是我打的,但是是蘇海城指使我的,他說你在海城裏十分的嚣張,只要把你妹妹的名節給毀了,他就能名正言順的納她為妾。到時候再想辦法挑起你和宇文複之間的鬥争,他就能兵不血刃地得到你們的家産。”

萬金穗說到這裏,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聲音不大卻能讓所有人都能聽清楚:“他還說這件事書院裏的老師都是支持他的。你在京城得罪了大人物,就是在這小小的海城裏死了也沒關系。京城的宗親是不可能為你來找他麻煩的。說不定還會因為你幫了他們,從而和他們搭上關系的。”

一想到自己設計宇文婉的事情,她就愈發的害怕,坐在地上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腿,一雙瞳孔因為恐懼而變得渙散起來。

餘卿淡淡地收回了視線,臉上的笑意未達到眼底,他清冷的眸光落在了蘇海城的身上,淡淡地道:“張楓,把人的手腳打斷,直接扔到城南去,聽說那裏的人是葷素不計,這蘇海城的臉還是挺不錯的。”

蘇海城本來就被萬金穗的話,吓得臉色發白,他緊張地想要開口解釋,只是在聽到餘卿的話之後,臉上剎那間變得慘白一片,用手指着餘卿結結巴巴地道:“這件事你不能聽萬金穗的一面之詞,她現在就是瘋狗,逮誰咬誰!”

餘卿清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說出的話卻帶着寒冰:“她為什麽不咬別人,只咬你呢?”

“呵,我相信萬金穗不敢拿着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所以你要是覺得有人指使你的,你也可以說出來。”

蘇海城在書院裏,充其量只是一個小人物,他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說到底還是他背後的人。

蘇海城惡狠狠地朝着地上的萬金穗掃了一眼,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老院長,老院長捂着胸口還沒有反應過來,周圍的夫子沒有一個人敢對上他的眼睛。

在這一瞬間,他的心髒就發出劇烈的跳動,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臉頰落下,眼看着張楓獰笑着朝他靠近,他吓得雙腿一軟直接跪坐在地上,聲音顫抖而尖銳:“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是老院長和萬金山設下的計謀。他們想要吞并你的家産,還想要借着這個機會和京城裏的大人物搭上關系。這才設計了這麽一出戲。”

“萬金山知道萬金穗很喜歡我,就利用我來讓萬金穗來給宇文婉下套。我倒是沒有想到她還顧念着舊情,并沒有對宇文婉下死手。”

“這件事和我真的沒有關系,都是萬金山和老院長設計的,你要找就找他們。”

他在知道王家的下場之後,就開始後悔了。只是他收了萬金山的銀子,已經不能反悔了。加上老院長許給他的功名利祿,讓他壓下了心裏所有的害怕,繼續實施這個計劃。

在海城裏每年都有女子因為名節問題而被送去庵堂,也有大戶人家下嫁給平民百姓,宇文瓊他們從京城裏來,那邊的民風應該更加的嚴謹,他在心裏抱着一絲僥幸,只要宇文婉是去了名節,到時候宇文瓊他們一定會和海城其他人一樣,把她送進庵堂。

他在實施一點利誘,他不信宇文婉能不上鈎。

只是他小看了宇文瓊的手段。

老院長對蘇海城還是抱有十分大的期望,只是他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竟然對着他反咬了一口。這讓他原本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瞬間變成了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他那雙還算清明的眸子,瞬間變得渾濁,看着蘇海城的模樣也滿是失望透頂,雙眼一閉,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個院子裏倏地變得更加的安靜了起來,所有的老師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院長,滿臉的恐慌之色。

萬金穗完全沒有想到,她在幫助了蘇海城這麽多之後,竟然只是一枚棋子?!

還是她父親和人設計的棋子?!

她猛然間擡起頭來,死死地盯着蘇海城,一雙眸子因為用力而變得有些充血,聲音帶着顫抖地道:“蘇海城?!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挑撥我和宇文婉的關系,才和我接觸的嗎?也是你一開始唆使我和宇文婉接近,挑釁老師。讓她在書院裏的名聲變得不好的?!”

說到這裏她看着蘇海城,冷冷地道:“我倒是沒有想到,你有這樣的心機,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萬金穗說完之後,轉頭看着餘卿,臉上的神色帶着一抹羞愧,她低頭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道:“昨天徹夜不歸的是我,是蘇海城約我出去,我為了讓宇文婉幫我,這次把她給打暈綁了起來。”

“是我擔心宇文婉發現了我的秘密,才和蘇海城設計謀害她的。他給我說,只要我好好地聽話,他就娶我為妻。這樣的話,他在清輝書院裏給好多女子說過。他欺騙了不止我一個。”

從門外走進來的衆人,在聽到萬金穗的話之後,頓時對蘇海城睚眦欲裂。

蘇海城被萬金穗的話給吓到了,他恨不得立馬撲上去捂住她的嘴,只是礙于在一旁站着的張楓,而不敢動手,他紅着眼睛渾身發抖的對着人聲嘶力竭地喊道:“萬金穗,你想死嗎是?!”

餘卿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意,對着張楓微微地點頭,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把蘇海城打斷一條腿,扔到城南去,那麽愛表演,就演個夠吧。”

說完不顧蘇海城那滿臉駭然的模樣,擡腳朝着門外走去。

事情做到這裏已經足夠了,宇文婉的名節被挽回,老院長生死不明,蘇海城在海城飽受折磨。至于萬金穗這個人,他要想一下如何處理。

海城的人家,在聽到關于清輝書院的傳言之後,都紛紛的朝着這邊跑來,有的來得早的則是看到了全部的過程,也聽到了萬金穗的話。

他們的心裏都有一杆秤,能夠明白是是非非。

在看到餘卿從裏面出來的時候,紛紛朝着一邊靠去,對着他行禮表示感謝。

餘卿走到馬車跟前的時候,還能聽到從裏面傳來的低低的啜泣聲,他踩着腳踏,修長的手指撩起了門簾,看着宇文婉那狼狽的模樣,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罵道:“缺心眼!任何捧着你的朋友,都是別有目的。哪個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呢?你又不是銀子?!”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

宇文婉聽到餘卿的話,茫然地擡起頭來,看着他,通紅的眼眶裏,淚水如斷了的珠子一般,順着臉頰落下,卻還是傻傻地問道:“銀子怎麽了?”

餘卿看着宇文婉這副模樣,清隽的臉上滿是無奈,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天下沒有不愛銀子的人,除了銀子之外都是有喜有惡,你那臭脾氣怎麽會讓一個千金大小姐給你當跟班?還如此地捧着你和書院裏的老師作對?越是才華橫溢,越是被人嫉妒。你何德何能得到了別人的認可?”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擡手敲了她的腦袋一下:“看你以後漲不漲記下。”

宇文婉看着餘卿那淡淡的神色,眸子裏的關心幾乎溢出,在這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之前錯得離譜,她往前一趴抱住餘卿的腰腹,號啕大哭了起來。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受到的驚吓,算是都發洩了出來。

灰撲撲的馬車緩緩地入城,在這一路上宇文婉的情緒也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等走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她已經不再落淚。馬車還沒有停穩,姜茵就從裏面小跑着走了出來,一把撩起簾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宇文婉之後,擡手就想要沖着她打過去,手指還沒有落下,就心疼地把人攬在了懷裏,滿是氣憤地道:“看你以後漲不漲腦子,你說說你怎麽就這麽的沒腦子呢?”

“當初我把你送到姜家的時候,就是想着要是家裏出事了,你還能有一條活路的,誰知道你表姐三言兩語地給你幾句話,你就跟着去了皇宮,還被人給扣下來了。當時我想放棄你的,是你大哥拼着要被留下的風險去救你。”

“這救了你之後,還不得你的好臉色。現在好了,又弄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大哥的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你怎麽能一直讓他為你這般操心?咱們三個對他來說都是累贅,總是給他拖後腿。我覺得你是個聰明的人,可是你怎麽比複兒還要傻啊?!”

宇文婉扶着姜茵的手走下馬車,她聽到這裏的時候,眼眸裏的淚水不斷地下落,她低低地順從着姜茵的力道朝着院子裏走去。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微微地轉頭看着餘卿,一雙眸子裏盡是愧疚,她轉頭對着餘卿道:“大哥,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要不是她母親剛剛的那些話,還有她大哥對她無條件地維護,她都不知道,在她不知道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在京城裏這樣的女子不多,但是也不是沒有的。她也愈發地後悔自己做的事情。

餘卿見她這個模樣,嘴角微微地上揚,勾起了一個溫柔的笑容:“跟着母親去好好地休息,睡醒之後一切就都過去了。”

說着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臉上笑意就沒有落下。

宇文婉微微地點頭,腳步蹒跚地往前走去。

等人離開之後,餘卿臉上的笑容這才慢慢地散了開來,他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對着走進來的宋闵淡淡地道:“走吧,咱們去萬家湊個熱鬧。”

萬金穗在關鍵時刻反水,這萬金山豈能饒了她?

宋闵一聽餘卿的話,渾身就打了個激靈,背脊也變得挺直起來。

餘卿一襲藏藍色的金絲祥雲圓領袍子,長長的闊袖遮蓋住了他修長的手指,撩起衣擺踩着腳踏上了馬車,灰撲撲的馬車咿咿呀呀地往前行駛,走到萬家的大門口之後,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萬家的大門口圍滿了各種人,他們在門口竊竊私語,能夠聽到從院子裏傳來的慘叫聲,還有鞭子抽打的聲音。隐約地能從敞開的中門裏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張楓扒開人群,護着餘卿走了進去。

萬金穗一襲裏衣的被吊在了院子裏的樹上,身上被鞭子抽出一道道的血痕,血順着她的身上不斷地往下滴,在地上彙聚成了一個小水窪。她一雙眸子無神地看着前方,仿佛随時都要死去一般。

在看到餘卿的瞬間,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又緩緩地閉上。

等走到跟前,那濃郁的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他掃了一眼萬金山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才淡淡地道:“萬老板大氣,對自己的親閨女竟然舍得下這樣的狠手。”

說到這裏他聲音微微地一頓,直接坐在了一旁宋闵給他搬來的凳子上,微微地後仰,黑長的頭發散落在背後,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一份慵懶之色。

萬金山看着餘卿的模樣,心中的怒火翻騰,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了下來,對着他勉強扯出來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宇文公子這是來幹什麽?”

餘卿的眸子淡淡地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衆人,聲音清朗地道:“看戲啊。想看看萬老板是如何的大義滅親。”

“是沉塘啊,還是送去庵堂,再或者直接打死,不過我看着萬老板這動作是想要直接打死。”

萬金山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萬金穗,冷冷地道:“這是我的閨女,她做出了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打死她都是輕的!”

眼前的這個人,他愈發的看不透,在他知道事情暴露之後,就擺出了大義滅親的模樣,想要讓宇文瓊饒了萬家。

但是現在他來到了萬家,卻絲毫的不提他設計他的事情,反而興致勃勃地關心起來萬金穗來?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想要做什麽?

那稚嫩的臉上還帶着一點點的嬰兒肥,卻絲毫不影響他身上帶來的那沉重的氣勢。

在這短短的一會兒,他就有種被看透了的危機感。

餘卿擺弄着手指上的扳指,清隽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嘲諷:“我以為萬老板是個聰明人的,沒有想到還是如此的糊塗啊。你這是想要萬金穗的命來消除我的怒火。”

“我真懷疑這萬金穗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竟然值得你這麽吓死手地對付她?”

萬金穗緊閉着的眼眸倏地睜開,她的眸光落在了萬金山的臉上。一雙明媚的杏眸裏,盡是不解和疑惑,她的親生父親怎麽就這樣對她?一樣都是女孩,宇文婉的哥哥就能相信她,毫無條件地幫助她。怎麽到了她這裏,她就成了那個被犧牲的那個呢?

鄧秋鶴背着手從人群裏走了過來,一進門,他的眸光落在了萬金穗的身上,閃爍着異常興奮的光芒。

片刻之後,才轉頭看着餘卿那張白皙的臉,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小公子也在這裏。可是為了之前城裏傳出的那些流言蜚語?那些事情本官已經調查清楚,請小公子放心。”

餘卿低垂着眉眼,淡淡地颔首,示意他坐下。

鄧秋鶴在上次和餘卿合作之後,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尤其是餘卿本身就身份尊貴,又是世子的身份,人高傲點他能理解,也願意理解。

他笑着坐在了餘卿的身邊,擡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笑意不達眼底地道:“萬老板今天好大的陣仗啊,這是要把人給打死的節奏啊?”

萬金山被鄧秋鶴的動作吓得臉色有些蒼白,鄧秋鶴是什麽人?

在海城裏作威作福了這麽多年,對誰都是鼻孔朝天地說話,這會兒竟然對着宇文瓊這麽的客氣,那之前老院長說的宇文瓊在京城裏得罪了大人物的事情,還是真的嗎?

一想到自己被老院長給坑了,他可能要走王家的老路。

這一想法剛剛冒出一個苗頭,就瞬間盤桓在了他的腦海裏,驚慌,恐懼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讓他僅有的一點骨氣也消失殆盡了。

他幾乎是哀求似的看着餘卿,想要開口求饒。

鄧秋鶴一看萬金山被吓得發傻的模樣,有些無趣地轉頭和餘卿聊天:“小公子覺得怎麽處理萬金穗比較好?”

餘卿撩起黑長的睫毛,朝着被吊在樹上的萬金穗看了一眼,聲音淡淡地聽不出什麽情緒地道:“我妹妹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這一切都是老院長和萬金山對她設下的計謀,目的就是想要毀壞她的名節,讓她從此青燈古佛,還想要謀取我的家産。好在現在萬小姐迷途知返,把所有的事情都抖摟出來。”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看着萬金山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不知道萬老板這是什麽意思?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啊。”

這話他說得雲淡風輕,卻也帶着點點的怒色,那矜貴的模樣還有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萬金山有些吓破了膽。

鄧秋鶴距離餘卿最近,感觸最深,他的眼波流轉不經意地從他的身上掃過,落在了萬金山的身上,滿是不解地詢問道:“是啊,本官也想知道萬老板怎麽如此對待自己的親閨女的?你是怎麽舍得下這麽重的手的?”

萬金山低着頭看着地面,聲音有些發抖地強行辯解道:“不是我想殺她,是她沒了名節,這沒有了名節的女子活在這個世上,是要被所有人唾棄的。我只是想要幫她提前解脫。”

他說完之後,渾濁的眸光落在了萬金穗滿是傷痕的身上,一對上萬金穗那如死水一般的眸子,頓時垂下了眼眸。

餘卿則是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嗤笑一聲:“瞧萬老板說得多麽義正詞嚴,要是按照你這樣說,那玉春園的姑娘一個個的都地吊死在你家門口了吧?萬金穗是做了一些腌臜的事情,那是因為你和蘇海城設計的。我們這些當事人都能對她原諒,你這個當父親的怎麽就這麽狠心呢?想要她的命?”

“她不會真的不是你的親閨女吧?”

宋闵低頭補刀道:“大少爺,您猜對了,萬小姐是萬老板的嫡長女,只是她的母親早就死了。萬老板現在的夫人是繼室,對自己的孩子比較上心,要是萬小姐不死,會連累到她的妹妹成婚的。”

“這不一定要大義滅親的殺人滅口了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夠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鄧秋鶴的眸光在萬金穗的那張豔麗的臉上掃過,聲音帶着淡淡的遺憾:“沒有想到萬老板竟然如此地嫌棄自己的閨女啊,不如把她送給我如何?”

前段時間有人給二皇子送了一個女子,得到了他的賞識,海城漂亮的姑娘可是不多,這萬金穗的長相恰好就是二皇子喜歡的那種,要是把這人調理一番送出去的話,說不定他也能連升兩級呢。

他在這海城待的時間太久了,久得他都忘記了奮鬥的目标了。

萬金穗如死水的眸子裏倏地變得有些慌亂,鄧秋鶴看着年紀不大,卻也是只比萬金山小了幾歲而已,讓她這樣的人給他當妾,她還不如直接死了呢!

餘卿掃了一眼萬金穗,嘴角微微地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他黑長的睫毛微微地下垂,看着自己手上的羊脂白玉的扳指,對着人淡淡地道:“鄧大人,我來這裏是想把人帶走的,她謀害我家小妹,我小妹想要她。”

想要她做什麽,饒是餘卿沒有說,但是在場的人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

鄧秋鶴則是微微地一怔,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有些遺憾地道:“既然宇文小姐想要報仇,那我就不阻攔了。”

他轉頭對着一旁的人吩咐道:“把人送到宇文府上去。”

宇文婉受到了那樣的委屈,宇文瓊把人帶走也有些無可厚非,只是有一點他沒有明白,為什麽沒有從書院裏直接帶走,反而要跑到萬家光明正大的要人呢?

餘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身上的金線祥雲,被斑駁的陽光照耀下,閃爍着異彩,他對着鄧秋鶴拱手:“多謝鄧大人割愛。”

說完那黑沉的眸光落在了萬金山的身上,聲音淡淡地道:“萬金穗為她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我也希望你得到應有的懲罰。不要走了王家的老路。”

別看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餘卿卻只給了萬金山兩條路,一條帶着家人離開海城,另一條就是等待着他的圍剿。到那個時候就是想要離開都不一定了。

萬金山面對着這赤裸裸的威脅,卻吓得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就知道這宇文瓊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放過他,他在海城這偌大的基業算是徹底地沒了。

一旁的鄧秋鶴笑眯眯地看着萬金山,眼底的貪婪一閃而過。

餘卿說完,就背着手朝着外面走去。

此刻,萬府的周圍已經沒有了一個人影,所有人在鄧秋鶴來的一瞬間就鳥獸散開了。

鄧秋鶴看着餘卿的背影,掃了一眼萬金山,擡腳追了過去,他對着餘卿笑道:“小公子,我這邊有一樁生意想和小公子商談,一下不知道小公子是否有時間?”

餘卿淡淡點頭,擡腳踩着腳踏,修長的手指撩起了門簾,彎腰走了進去。

鄧秋鶴也跟着上了馬車,坐在了餘卿的跟前,他對着餘卿道:“清輝書院的老院長已經中風,人躺在床上完全不行了。還有就是他們已經在咱們海城也沒有了任何的信譽,但是這偌大的海城不能沒有書院。我就想着咱們能不能把這書院給重新開辦起來呢?”

說到這裏,他盯着餘卿那清隽的側臉,笑得和善:“當然,要是小公子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會勉強的。端看小公子自己的意思。”

餘卿擡手從馬車的暗格裏端了出來茶水,放在了桌子上,随手給鄧秋鶴斟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聲音淡淡道:“清輝書院我不會接管,但是我可以讓我母親去管理,她整日在家閑着也是閑着,總是要找點事情做的。”

說到這裏,他清冷的眸光落在了鄧秋鶴的身上,嘴角掠起一個淡淡的笑意:“鄧大人也不想讓我親自掌管這清輝書院的吧?”

這話讓鄧秋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地一頓,看着餘卿那了然于胸的神态,頓時笑了起來:“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小公子。清輝書院裏的老院長曾經和我有過一些關系,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去了一趟京城,人就變得如此的偏執,要是早知道他會對着宇文小姐下手的話,我絕對要在事情發生之前,就阻止了。好在現在還不算太遲。”

餘卿的嘴角微微地上揚,勾起了一個堪稱溫和的笑意,笑意不達眼底地看着鄧秋鶴道:“鄧大人說得對,有的時候毒瘤就要提前拔除,絕對不能禍及全身,要是放任不管的話,可能就要被連累了。”

說到這裏,他緩緩地敲了兩下馬車的牆壁,讓馬車停了下來,轉頭對着鄧秋鶴淡淡地道:“事情已經談妥,我就不留鄧大人了。”

鄧秋鶴臉上的表情倏地微微地一變,如鷹鸷般的眸光落在了餘卿清隽的側臉上,那矜貴帶着冷意的模樣,讓他探究不到任何的情緒。

他緘默了一會兒,倏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好,那本官就先告辭。”

說完他擡手掀開門簾,彎腰走了出去。

在人下車之後,餘卿修長的手指撩起窗簾,眼眸裏帶着警告和殺意:“鄧大人,我這人喜歡有什麽事情就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就像王餘弦一樣,我可以給他殺我的機會,但是不能原諒他對我家人下手。這次的事情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也是給你的機會,要是再有下次的話,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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