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餘卿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收斂了起來, 一雙黑沉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孟君廷,修長的手指捏着泛黃的書本, 聲音聽不出任何波動地問:“那我要什麽樣的想法?給他銀子幫他造反?還是在他成功的時候,上趕着認親?”

孟君廷現在給他說宇文拓造反的事情,應該是孟将軍授意, 來試探他的口風。

北邊都已經勢如破竹,而老皇帝這邊還沒有什麽反應, 要麽老皇帝昏庸無能,要麽就是孟将軍幫着掩蓋了事實的真相。

孟君廷端着茶盞的手指微微地一頓, 然後看着餘卿有些不解地道:“你沒有想要更進一步的打算嗎?侯爺雖然謀反,也是打着太子的旗號, 太子一早就給他下了旨意,一旦他謀反成功, 他就可以登基為帝。”

“在北邊被他打下來的那些世家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他們想要從龍之功,想要讓未來的太子出自他們家。現在好多人都争着給他送女子。等他打下這萬裏江山,那就是九五之尊, 你身為嫡長子,難道就沒有任何的想法嗎?”

不說別的,就一個成為皇帝的誘惑,就足夠讓所有人瘋狂, 他父親原本就是支持先太子。現在侯爺有了先太子的遺诏,自然就開始支持侯爺了。

要不然按照他父親的性子早就帶着兵跑到戰場上和侯爺拼殺了。

哪裏還會瞞着老皇帝呢。

只是宇文瓊實在是太淡定, 整個人都寫滿了抗拒, 就差把不想和侯爺扯上關系說出來了。

餘卿黑長的睫毛微微地抖動,一雙黝黑的眸子裏掠過一抹嘲諷, 他站起身來,負手而立,背對着孟君廷,聲音淡淡地道:“我不想回京城,現在的家業将來也是要交給宇文複的,和宇文拓沒有任何關系。”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一身藏藍色的暗色祥雲交領袍子,頭上一根透亮的青色簪子,黑長的頭發挽起了一半,一縷陽光灑在他清隽的側臉上,襯的他愈發的矜貴。

餘卿居高臨下地看着孟君廷黑沉的眼眸帶着絲絲的寒意:“你可以告訴孟将軍,我的想法。但是我不希望我在這邊的消息傳到宇文拓的耳朵裏!”

這樣的暗含威脅的話,讓孟君廷心頭微微地一震,他擡頭有些詫異地看着餘卿,确定他不是開玩笑,才點頭道:“好。”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在京城裏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就因為争奪太子的位置而打得頭破血流了,這位竟然完全不把這位置當回事,還要隐瞞他那個造反的親爹。

這要是傳出去,怕是沒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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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就是宇文瓊的想法,他需要給他父親知會一聲,免得他這邊剛剛答應了,那邊就給侯爺說了,這罪責可就落在他的頭上了。

等候爺成功之後,宇文瓊就是不做太子,侯爺也不可能虧待他,怎麽說都是侯爺的嫡長子呢。他可不想得罪他。

孟君廷和餘卿又聊了一會兒關于海城的事情,在有了大概的方向之後,才起身告辭。

鄧秋鶴可真是給他留了一個爛攤子啊,他還要拿着證據去鄧秋鶴家裏抄家。依次審判和他有關聯的人。

餘卿看着孟君廷的背影,緩緩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手上的書本,滿臉的問號,這東西太懸了,他看不懂。

他招了招手,叫來了小厮,示意人去把張楓叫來。

等張楓來到跟前之後,他把手上的書遞了過去,對着他問道:“你能看懂嗎?”

書本上的脈絡他看不懂,還有不少的專業的詞,他也不能理解。

張楓接過書本,打開看了一陣之後,對着餘卿搖了搖頭道:“看不懂,不過孟小姐還在府上,你要不然找她來問問?”

這上面的字十分隐晦艱澀,他看不懂也讀不出來。

餘卿對着張楓點頭,從他的手上接過書本,擡腳就朝着外面走去,張楓說得對,孟君如是孟家人,她一定能看懂,他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孟君如正聽着姜茵說餘卿小時候的囧事,一看到他的身影,頓時有種被抓包的窘迫。

她站起身來,看着餘卿手上的書,嘴角忍不住地上揚,對着姜茵微微地福身,就朝着他迎了過去。

餘卿也不矯情,開門見山地對着孟君如道:“我看不懂。你教教我?”

那一雙黑沉的眸子裏帶着點點的水茫,孟君如竟然從裏面看到了點點的委屈之色。她怎麽就把小時候的宇文瓊和現在的重疊在一起了呢?

心裏一有這個想法,立馬就有些停不下來,她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拿起書本對着餘卿細細地講解,到最後又帶着他運功周身一遍,讓他感受內息的運行和脈絡的分布。

姜茵看着兩人旁若無人的模樣,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明顯,她手上的團扇輕輕地搖曳,一抹淡淡光芒從她的眼中劃過。

餘卿在感受到身體裏面那種熱熱漲漲的感覺之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變得好像天上的星辰般明亮,他對着孟君如道謝,然後就拿着書本朝着書房裏走去。

轉眼又是倆月過去,宋闵一身粗布衣服,背着一個包裹,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布滿了風霜的痕跡,嘴唇開裂發白,他對着餘卿拱手道:“少爺,宋闵不負您的期望,一共網羅了四百七十二人,分發出去七千兩銀子,這包袱裏面是他們的賣身契。每個人去的地方都不同,都在各個城市裏面隐秘了下來。”

說着他把手上的包袱放在了餘卿身邊的桌子上。

餘卿清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把宋闵扶了起來,對着人道:“宋闵,這一段時間辛苦了。”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地休息,等休息好了,就跟着劉善于去巡視各地的書齋,讓這些人去書齋各個商行應聘,收集的信息,每日整理一遍,争取把所有的人都運用起來。”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用手拍了拍包裹,然後嘴角掠起一個淡淡的笑意:“還有一件事,就是抽時間派人去找一座合适的山,整個山頭都買下來,建立山莊。”

海城這裏,孟君廷都知道了,宇文拓遲早能找來,那些對他們仇視的人,也一定能找來,他總要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宋闵聞言對着人微微地拱手道:“是。”

宋闵休息了兩天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忙碌了起來,書齋,果子,海魚不斷地從海城運輸出去,宋闵整個北齊滿地方的跑,為了能夠更好地得到消息,南魏,西晉也陸陸續續地建立起來,酒樓,雜貨鋪子,更是不勝繁多。

一時間餘家商會成了這三個國家最大的商會。

為了不讓得到那些百姓的好感和擁護,每到一個地方新店開張的時候,都會施粥,還會在這個國家遇到自然災害的時候,進行募捐,金額不大,卻足夠收買人心。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過去了五年。

五年的時間裏,讓北方的戰亂更加的厲害,也讓更多的人無家可歸,但凡餘家商會在的地方,都是在不斷地施粥,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誠惠二十七年春,燕京城破。皇位易主。

姜茵一襲淡青色的交領袍子,頭上戴着一套赤金頭面,一根鑲嵌着綠色寶石的步搖,插在發鬓上。

這些年的歲月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整個人都散發着那種知性文雅的氣息。

她的手裏捏着一把繡着牡丹的團扇,腳步輕盈地走到了餘卿的跟前,擰眉看着餘卿拿着書本躺在榻上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瓊兒,你都已經十九歲了,皇位上坐着的人都換了,你還不打算找個人成婚嗎?”

前幾年的時候,瓊兒拿着他們在燕京城裏得罪的宇文竹一家,還有三皇子等人當借口來拒絕媒婆給他說媒。

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都易主了,之前的那些陳年舊賬早就沒了,他還是沒有成婚的打算。

在海城像他這個年紀,孩子都抱上倆了,可是他竟然還沒有任何的計劃。

這讓她覺得有些焦急,甚至懷疑他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

餘卿書本裏擡起頭來,看到姜茵那白皙的臉上因為生氣而變得有些嫣紅,他趕緊地從榻上站起身來,踩着鞋子就走了下來,殷勤地給她倒滿了茶水,捧到了她的跟前,嘴角掠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母親,我才十九歲,不着急的啊。”

在易主的第二天,餘卿就收到消息,宇文拓登基為帝了。

他倒是有本事,先是逼着老皇帝傳位給已經去世的太子,然後又光明正大地拿出來了太子寫的傳位诏書。理直氣壯地登基。

在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還有為太子的母族翻案。

當年太子的母族犯下的謀逆之罪,被他拿出來的證據,一一推翻。這樁冤案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唏噓,已故太子的母族當年可是幾百年的大族,就因為老皇帝的一己之私斷送了傳承。

而太子常年卧病在床,也是因為老皇帝和各個妃子聯手的結果。

沒有一個人想要太子活着。太子自己也知道,這才和宇文拓策劃了這場謀反。

餘卿坐在了椅子上,嘴角的笑意不曾落下,心裏卻明白他們在海城的消息瞞不了多久。

宇文拓能夠登基,離不開世家的支持,那麽這些世家願意看着他把他們這些人給找回來嗎?兩個嫡子,一個嫡女。

想到這裏,他低頭看着姜茵眼眶微紅的模樣,心中更是有些酸澀,最難的還是他的母親,不管是哪個選擇都是對她的不公平。

姜茵聽到餘卿的話,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看着餘卿橫眉豎眼地道:“什麽?才十九歲?你看看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別人十九歲,孩子都倆仨了,你到現在都不想成婚。你對得起我,對得起你已經死去的父親嗎?”

說着從懷裏掏出來了帕子,沾着眼睛,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餘卿看着她這樣的動作,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他對着姜茵道:“母親,你別裝了,裝得不像。那蔥的味道,太沖了,我都聞到了。”

姜茵手上的動作一頓,看着餘卿,絲毫不尴尬地把帕子扔在了一旁,有些抱怨地道:“宇文複這個臭小子出的主意完全不行,這味道有些沖,我也受不住。”

說着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對着餘卿語重心長地勸慰道:“瓊兒,不是母親想要逼你,只是你想想你現在都十九歲了,成婚之後再等個一年半載的有個孩子,那會兒你人都二十多了。母親着急啊。”

她上下打量着餘卿,滿是尴尬地道:“瓊兒是不是有什麽隐情?”

這話本來不該她來問的,只是他們家裏沒有男子,侯爺又這麽多年都沒有消息,她也不相信他還活着。要是讓宇文複問這個問題,怕是等一夜過去,整個海城都知道瓊兒不行的事情了。

而宇文婉只是妹妹,這話更是不能問出口來。

到最後只能落在了她這個當母親的人身上。

餘卿看着姜茵佯裝淡定的模樣,臉色倏地紅了不少,他背過身去看着不遠處,聲音淡淡地道:“母親,沒有的事情,我只是覺得現在挺好的。”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然後低頭對着姜茵道:“母親,宇文拓沒有死。”

宇文拓這三個字猶如驚雷一般砸在了姜茵的耳朵裏。

讓她渾身都有些發抖,手裏的熱茶沒有斷住,直接澆在了她的手上,茶盞也啪的一聲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她仰頭看着餘卿,盡可能地收斂自己的情緒,聲音還是止不住地有些發顫:“他在哪裏?”

他沒有死為什麽沒有找他們,北齊雖然不小,但是要是真的想找的話,一定能夠找到。再說了瓊兒的生意基本上遍布了整個北齊,要是真的打聽他們的消息的話,瓊兒還能不知道嗎?

他一直沒有開口,就是因為宇文拓并沒有找他們!

想到這裏,她的胸口倏地升起了一抹怒氣,捏着團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變得有些發白。

臉色從開始的激動到變得蒼白無力。

餘卿看着姜茵的模樣,心中有些難受,他轉過身看着燕京城的方向,嘴角掠起一個嘲諷的笑意:“造反成功的那位,就是他。”

距離宇文拓登基已經過去了将近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的時間裏,他沒有派人尋找他們。

可見宇文拓心裏是怎麽想的。

姜茵的手指微微的一抖,半晌之後才微微的合眼,再次睜開眼之後,臉上的悲傷已經很好地掩飾了起來,轉頭對上餘卿那滿是擔憂的眼神,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瓊兒別擔心,我沒事。”

說是沒事,心裏還是說不出來的酸澀,這麽多年她都以為他死了,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登基為帝了。

還不如死了。

餘卿低頭看着姜茵,半晌之後扶着人讓她坐在了椅子上,聲音帶着猶豫道:“母親要是還想着他,我幫母親搶回來可好?”

搶什麽餘卿沒有說,但是姜茵卻明白,無非就是皇後的位置,宇文拓的寵愛。

只是這麽多年悠閑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京城,皇宮那種被關在籠子裏的感覺,她不想再過。

這人活着,就當死了吧。

在這一瞬間,她就想開了,與其和那人回到京城,倒不如現在的日子悠閑自在了。

想到這裏,她看着餘卿那滿是關心的眸子,用手輕輕地拍着他的手背,滿是遺憾地道:“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就連他的長相也都忘記得差不多了。回去之後反而不如現在過得自在。”

她說到這裏,對着餘卿聲音平淡地道:“瓊兒,他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不提也罷。”

一句話母子倆都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好半晌之後,餘卿擡起頭看着姜茵,他的嘴角掠起一個溫和的笑意,淡聲道:“好,我聽母親的,等過兩年我想成婚了,再給您找個合适的兒媳,生兩個可愛的孩子,讓您享受天倫之樂。”

在京城處處受到掣肘,還不如在海城過得逍遙自在,只要那些人不來打擾到他們,他完全可以當做人不存在。

姜茵對着餘卿微微地點頭,臉上的笑意增加了不少,她擡頭看着餘卿,戲谑地問道:“瓊兒,你覺得孟姑娘如何?”

一說到孟姑娘,餘卿就想到了那個一襲紅衣,甩着鞭子,笑得肆意張揚的小姑娘。

他記得她和婉兒一樣大的年紀,今年也有十六七了。

姜茵一看餘卿那略微出神的模樣,頓時覺得有戲,她正想乘勝追擊的時候,張楓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看到姜茵的一瞬間,低頭掩飾自己的臉上的情緒。

姜茵看着張楓的模樣,知道他們有事情要商量,白皙的手指捏着團扇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着餘卿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餘卿打斷道:“沒事的母親,我覺得這件事你也應該知道的。”

他之前讓張楓專門收集關于京城那邊的消息,時刻關注宇文拓的動向,現在他過來了,應當是宇文拓離開京城了。

張楓聞言,臉上的神色也恢複了淡定,他對着餘卿微微地拱手道:“公子,今天早上收到消息,皇上前段時間喬裝打扮之後,離開了燕京城。京城那邊的人不敢跟着,只能讓沿途的人密切關注,其他的城也傳來了消息,按照路線是一路朝着南邊過來的。”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繼續道:“我懷疑他是朝着咱們海城來的。”

餘卿嘴角掠起一個極淡的笑容:“母親,你看我說什麽來着,說曹操曹操到。”

說完他對着張楓擺了擺手道:“那邊的事情你密切關注一下,等他到了海城這邊再說。還有就是去把二弟和小妹叫來。”

張楓對着人微微地拱手行禮,然後擡腳就朝着外面走去。

等張楓離開之後,姜茵的臉上浮現出了一股怒氣,她盡可能壓住了自己的脾氣,對着餘卿道:“他來我們這裏幹什麽?”

想要打擾她們平靜的生活?!

一想到這裏,她的胸口就劇烈地起伏不定,好半晌之後才有些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面。

餘卿蹲在地上,用手拍了拍姜茵的胳膊,安慰她道:“母親,別擔心,一切都有我呢。母親要是不想回去,是沒有人能夠強迫你的。”

宇文婉和宇文複就從外面走了過來。

經過了這麽多年,宇文婉也從一開始的驕橫的大小姐,變得溫文爾雅,落落大方。

宇文複也似之前那樣大大咧咧,十一二的少年郎,一身招搖的紅色,頭上的頭發散亂地落在背後,略顯稚嫩的臉上卻帶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在看到姜茵的瞬間,畫風突變,一張小臉倏地正經了起來。

在看到姜茵有些發紅的眼睛時,頓時有些怒了,他跑到了姜茵的跟前,滿是怒氣地道:“母親,誰欺負你了,兒子給你出氣去!”

宇文婉嘴角的笑意也收斂了起來,她捏着手裏的帕子,看着姜茵,一雙明亮的眼眸裏全是暗沉之色。

餘卿看着兩人的模樣,站起身來,對着宇文複淡淡地道:“剛剛登基的新皇,你去找他吧。”

這話一出,宇文複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皲裂,他仰頭看着姜茵,有些反應不過來。

姜茵看着宇文複那呆傻的模樣,心裏的那些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他的腦袋,有些幸災樂禍地道:“你們爹當皇帝了。”

宇文婉剛剛端起的茶盞啪的一聲就落在了地上,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姜茵,嘴唇動了動都沒能說出話來。

她對父親的印象還算深刻,他走的時候她都七歲了,那個時候她還是比較依賴他的,但是現在突然知道他當皇帝了,她只覺得震驚,好像除了震驚之外也沒有了其他的感觸。

宇文複在聽到姜茵的話之後,倏的從椅子上站起神來,半晌之後有頹廢地坐在了椅子上,聲音帶着淡淡的冷意:“丢下我們這麽多年,竟然還敢出現!”

姜茵看着他臉上的模樣,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宇文婉,最後輕笑出聲:“我以為你們會讓你們大哥去認親,倒是沒有想到你們兩個能這樣說。”

說到這裏,她微微地一頓,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淡定起來:“我覺得咱們這邊日子過得舒坦,要銀子有銀子,要人有人的。這幾年咱們在海城已經紮根,還有了不少的朋友。清輝書院這幾年中舉的學子也是不少,我是不舍得離開。”

她說到這裏,低頭看着手裏的團扇,一抹銳色從她的眸子裏一閃而過,然後繼續道:“但是你們父親不想放過我們,他現在已經從京城出發,朝着這邊來了。要是按照現在的這個速度,怕是再等一段時間,就要見面了。”

宇文婉那秀氣的柳眉輕輕地皺了起來,看着餘卿心裏有些不開心:“大哥怎麽想的?”

皇宮這樣的地方,她去了一次,實在不想再去第二次了。當初三公主那麽受寵,卻還是沒能逃得了被和親的命運。她和這個父親那麽多年沒有見面,能有多少的感情?到時候和親或者下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在海城她哥哥在意她的想法,會給她安排好所有的路。

回京之後就不一樣了,哥哥做不了她的主了。

只是哥哥那麽疼愛她,她也不想他為難,不管他做什麽決定,她都支持他。

宇文複臉上的神色倒是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直截了當的道:“大哥說什麽咱們就怎麽做,是好是壞咱們都自己承受。他走的時候我還小,沒有什麽印象。就是有這麽多年也都淡下來了。”

父親這個詞他只是在母親的嘴裏聽過,至于人長啥樣都不知道,又怎麽可能有感情?要是大哥要撕破臉那也沒關系,大不了就是再換個地方生活罷了。

餘卿看着倆人的反應,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桌面,好半晌之後才掠起一個溫和的笑意,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道:“我只是覺得咱們防患于未然一下比較好,他要是真的找來,直接攆走就行。要是實在攆不走的話,我親自和他來談。”

“京城我是不會回去的!”

幾人達成共識之後,餘卿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一身淡藍色的水墨畫袍子頓時舒展開來,他對着三人帶着笑意地道:“明天我要去一趟泉源府,去見一見宇文竹,他現在應該也知道了我們在這邊的事情。要是真的不回去的話,想要這邊作為封地,可能還需要他從中周全。”

整個泉源府下面包含了七座城,而這七座城已經被他所有的勢力所覆蓋,能把泉源府拿下來做他的封地,完全可以讓自己後半輩子都逍遙自在。下一任皇帝是誰,都不能奈何得了他。

至于宇文複,他會給他争取一個相鄰的封地,實在不行,也可以直接讓他留在泉源府這邊也可以。

但是宇文竹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

宇文竹想要的東西他也會給他,之前的事情也可以一筆勾銷。畢竟他搶他家産,他坑他銀子,誰也不吃虧。

宇文複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變得明亮了起來,他來到海城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出去過呢,他想要跟着過去看看。

餘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掃了一眼宇文複:“你別看我,看我你也不能去。”

宇文複那雙明亮的眸子,頓時黯淡了下來。

姜茵的臉上倒是有些不贊成,但是她也知道,瓊兒想要做的事情,是一定要辦的,她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

翌日一早餘卿人還沒有出門,劉善于、錢震和張家勝求見。

張楓把人帶到了偏房候着。

餘卿一襲白色祥雲圖案的圓領袍子,淡青色鑲嵌着寶石的腰帶,系在了腰間。頭戴玉冠,面容清隽冷淡。

這些年的時間讓他的臉褪去了之前的稚嫩,變得更加的俊美,整個人站在那裏,更顯得玉樹臨風。

他穿好衣服之後,用了點早膳,才讓張楓把人給帶了進來,他撩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一眼三人,嘴角微微地上揚:“你們怎麽過來了?”

劉善于眉頭凝在了一起,他看了一眼錢震和張家勝一眼之後,往前走了兩步對着餘卿小心地問道:“公子,我想問一下公子,在京城裏可是得罪了什麽人嗎?”

餘卿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扯着衣襟,眸光淡淡地從劉善于的臉上掠過。

經過這幾年的工夫,劉善于也開始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已經從那個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瘦到了一百多。穿上一襲淺色的長袍,整個人看起來變得儒雅不少。

那輕飄飄的一眼,就讓劉善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額頭上開始有細密的汗珠冒出。

錢震趕緊地出來打圓場道:“公子,不是我們想要質問公子的私事,是這段時間有不少的人打聽公子的下落,我們想問一下公子的想法。要是公子得罪的人我們都能解決,再有人來打聽的話我們可以幫着公子解決。”

怎麽解決沒有說,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些年他們和小公子合作得十分愉快,尤其是在小公子在他們遇到事情之後,給予他們的幫助,讓他們對他更是心悅誠服。

他們不是那種養不熟的人,在小公子拿出真心之後,他們又豈能因為這樣的事情來背叛他呢?!

就是真的這麽厲害的人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老命一條。

要不是小公子的話,他們可能早就沒了,哪裏還能掙下那偌大的家業?

張家勝點了點頭,對着錢震的話十分的贊同,他對着餘卿道:“我贊同錢震的話,我和劉善于三人商量了一下,要是公子得罪的人官員很大,咱們用錢砸皇帝,也能把他給拉下馬。”

“除了這個,就是這幾年的時間裏,老夫人的清輝書院裏也出了不少的官員,咱們完全可以讓他們幫忙的。從清輝書院裏出來的,都是小公子的人,他們絕對不可能眼看着小公子陷入危險之中。”

劉善于擡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對着餘卿補充道:“小公子,我們三個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年,彼此也都十分了解,要是小公子有難處,一定要開口,就是傾家蕩産,我們也不會置小公子于不顧的。”

餘卿看着三人慎重的模樣,嘴角的笑意不斷地擴大,到最後忍不住地淡笑出聲來:“你們想多了,我得罪的人是前朝的三皇子和皇帝,只是現在叛軍贏了,他們也不可能再找來了。”

說到這裏他微微地一頓,臉上的笑容一收,淡淡地道:“只是我和現在的皇帝也有些關系。只是關系不大,都是可以解決的。你們放心吧,不會影響到咱們的生意。”

劉善于聽到這裏,擡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松了一口氣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得罪了現在的皇帝,要被清算呢,要是這樣的話,我還想着賣了家産帶着衆人去南魏呢。不行西晉也可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笑完之後,又對着餘卿拱手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就是前段時間我在泉源府的時候,見了那裏的知府宇文竹,他托我給您帶來了一封信。”

說着從懷裏掏出了有些皺巴巴的信封,放在了餘卿的跟前。

餘卿伸手接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宇文竹倒是好打算啊。”

說完之後對着張楓道:“張楓,你給宋闵去一封信件,讓他密切地關注一下京城裏的那些人的動向,一旦發現不妥,立馬報上來。”

“備車,現在就出發去泉源府。”

劉善于看着餘卿臉上的冷笑,臉上露出了滿是好奇的模樣。

餘卿看着他這樣,似笑非笑地道:“我覺得,你一點也不想知道裏面的內容,要是知道了絕對要後悔的。”

說着他把手上的信件朝着劉善于遞了過去,吓得他連連擺手道:“小公子說得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劉善于說着,就對着餘卿拱手,拉着兩人一路小跑着走了。

等出來之後,錢震和張家勝滿是不解地看着劉善于,半晌之後才疑惑不解地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跑那麽快幹什麽?”

張家勝上下打量着劉善于,對着他問道:“那封信上的內容,你不會是已經知道了吧?”

劉善于放開二人的手,滿是苦笑地搓了一下臉,對着他們倆道:“我怎麽可能看,也不敢看啊,只是當時宇文竹的臉色實在難看,那種便秘的表情,讓人浮想聯翩。”

說到這裏,他繼續道:“你們想想,這麽多年小公子都沒有去過幾次泉源府,那邊的事情都是咱們這些人來處理,後來京城那邊也是。這宇文竹之前是從京城裏來的,之前我就隐秘地聽說過他一直在暗地裏打聽小公子的下落。而現在竟然直接把信件交給我,讓我轉交給小公子。這說明了什麽?!”

張家勝點頭道:“說明他知道咱們和小公子的關系,也知道了小公子的下落,只是他卻不敢動手。”

“剛剛小公子說他和當今聖上有些淵源,那這個關系可能也挺近的了。”

劉善于背着手,往前走了幾步,聲音帶着幸災樂禍道:“這就靠你們自己猜了。”

說完擡腳踩着腳蹬上了馬車,一上去之後,他臉上鎮定自若的模樣瞬間消失,從袖子裏掏出帕子,瘋狂地擦拭臉上的汗水,捏着帕子的手指都是微微地發抖。

小公子的父親,很有可能是皇帝。

這是宇文竹透露給他的一個模棱兩可的消息,要是這個消息是真的,他們劉家真的是要光宗耀祖了!

只是劉高進做的事情,怕也會成為他們老劉家的絆腳石。以後還是不要讓他再回來了。

餘卿等劉善于離開之後,直接帶着人騎了馬朝着泉源府走去。

經過幾天的奔波,才剛剛走到泉源府的門口,就看到在大門口站得筆直的宇文竹。

宇文竹和前幾年不一樣了,三十多歲的年紀,鬓角已經出現了花白之色,他在看到餘卿的瞬間,眼底一片的猩紅,半晌之後才擡腳朝着人迎了過去,上下打量着他,毫不客氣地道:“宇文瓊,你真是好本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了這麽多年,竟然還沒有讓我發現。”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在致力于尋找宇文瓊的下落,只是沒有想到這人竟然就在海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要不是他父親在朝中得到消息,說是皇上南下去海城尋找宇文瓊的下落,他可能還不知道這人就在這裏呢。

當年為了一個侯爺世子的位置,他想要和宇文瓊争奪,現在宇文瓊的父親成了皇帝,而他一躍成為皇子,按照他嫡長子的身份,太子的位置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餘卿看着宇文竹臉上的那些蒼白的顏色,嘴角微微地上揚,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他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表情平淡地道:“宇文竹,都過去這麽多年,你怎麽還記着之前的事情呢?我不就是騙了你兩萬多的銀子嗎?至于讓你這樣念念不忘嗎?”

宇文竹朝着周圍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兩萬多兩銀子,你知道我們那半年怎麽過來的嗎?每天吃糠咽菜,還要應付三皇子和二皇子的奪嫡,還有老皇帝的猜忌。要不是我爹聰明,我現在連一個知府的位置都做不了!”

“說不定就發配邊疆了!”

說到這裏,他對着餘卿道:“也對,我和父親搶了你的家産,你坑我也是正常。”

餘卿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他之所以在這裏這樣說,就是顧及着他的想法,擔心他懷疑他的動機,這裏人多,要是出什麽事情的話,他有反應的餘地。

宇文竹見餘卿不開口說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之前的事情我不計較了,将來你真的有本事了,要給我一個世子當當,這是你欠我的。”

餘卿淡淡地道:“我又沒說我要回去,那地方鈎心鬥角的,有什麽好的。就憑借我和宇文拓的關系,我把這裏要了作為封地,不是就能當個土皇帝,還不用每天累死累活。”

他剛剛說到這裏,一股子破風的聲音,沖着他的胸口就沖了過來。

宇文竹反應極快,在餘卿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下就擋在了他的身前,死死地把人壓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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