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的開始

故事的開始

林慈從學校回家時已經快要淩晨，以往這個時候家裏父母早就睡了，不會像現在這樣大廳敞亮。

她扶門脫下短跟皮鞋，赤腳走進。“爸媽，你們怎麽還沒睡？”

“小慈，最近學校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人找你？”說話的是趙馨，林慈的母親，在齊京大學任教，與女兒就讀的南嘉大學僅一條馬路的只隔。她一襲素色睡裙，短發松散的攏在腦後，因為保養得當和優雅氣質，讓人很難想象她今年滿五十五歲。

林慈搖搖頭，将電腦提包和人一起扔進柔軟沙發。閉着眼的她，輕聲道：“最近一直在圖書館寫小論文，除了和同學吃飯就沒有其他社交了。”

趙馨聽到這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一連說了幾聲那就好，邊說還邊朝旁邊的丈夫看去，眼底不再被緊張充斥，身子也放松下來，微微有了弧度。

“行了。”一直沒說話的林省德撐着膝蓋站起，“今天都累了一天了。小慈，你早點洗漱休息，我和你媽先去睡了。”

“爸，沒什麽事嗎？”林慈開口詢問。

“沒事。”

看着趙馨和林省德上樓，她心裏有些隐隐不安，卻又不知不安感從何而起，直到覺得腳底冰涼。

她從小在家就喜歡赤腳，奈何趙馨精通養生，對她這行為頗有異議。所以只要她回家，趙女士必定念叨在家要穿鞋，有時候她頂嘴說已經穿了襪子，再穿鞋子就多餘了，趙女士依舊不松口。而今天，從她進門到現在，赤腳沒被管束。

月朗星稀，夜晚的春風帶着陣陣涼意。

林慈穿着帶薄絨的睡衣蜷縮在陽臺躺椅上，父母看似平常的詢問讓她睡意全無。可他倆的嘴實在是太緊，沒有透露任何信息。

坐了約莫半小時，她依舊想不通，索性算了。爬上柔軟的床，想着明天問問同學最近有沒有人找她。

她是南嘉本地人，家離學校不遠，所以宿舍和家兩邊都住。因為這段時間都睡得晚，昨夜更是翻來覆去睡不着，今天不出意外的睡過了平常的起床時間。

等洗漱完下樓，趙馨和林省德早就去上班了，一個大學老師，一個研究所所長，工作時間規律到不行。電飯煲裏是趙馨留的包子雞蛋，微波爐裏還有豆漿。

到學校已經十點半了，以往這種時候林慈會直奔圖書館，可今天她先回了趟宿舍。

宿舍窗簾被拉起，陽光半透不透，屋裏不像是有人的樣子。直到她輕聲叫了個名字，蘇悅。

“在呢。”沙啞模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現在幾點了？”

“十點四十。”

“還好，在規定時間內。”頭頂聲音頓時有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自信，懶洋洋地說，“你怎麽現在就回了，來拿東西？直接發消息讓我帶給你不就好了。”

接着一陣悉悉索索。

林慈下意識搖搖頭，後想到床上的人看不見以後，開口問道：“最近有沒有什麽不認識的人來找我？最好還不是學校的人？”

她邊問邊走到窗邊将簾子拉開，一室明亮，不知是不是錯覺，窗簾拉開後外面頓時吵鬧了許多。

蘇悅已經下來，披頭散發地走進洗手間。再見她已是十五分鐘後了，趿着拖鞋，梳着高馬尾，眼下因為熬夜學習導致的黑眼圈十分明顯。她随手拿起凳子在看文獻的人身後坐下，下巴擱在前人肩膀：“你說是這幾天嗎？沒見有人來找你。倒是丹丹男朋友總到宿舍樓下堵她。”

林慈放下手中資料，不再在乎自己的事情，或許真像她爸說的那樣，什麽事也沒有。“他倆還沒斷幹淨？”

“丹丹平日裏雷厲風行，可遇上那渣男就優柔寡斷，都不知道圖他什麽。錢要我們丹倒貼，工作要我們丹托關系，就連生活也要我們丹管着，結果居然出軌。”蘇悅暗暗罵了兩句，憤憤不平道：“依我看，錢讓他還了，工作讓他辭了，他租房那鑰匙也還給他，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劉丹青就是這時候回來的，眼眶通紅，臉上還有可疑的紅痕，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了。見到宿舍裏頭的人，嘴一撇，開始放聲大哭。

蘇悅當即就坐不住了，噌的一聲站起：“那個殺千刀的孫子在哪，我非扇他十個巴掌不可。”

“蘇悅。”林慈示意她少說兩句，起身将人帶到椅子上坐下，輕聲安慰。等人情緒差不多平靜了，再引着她說出事情經過。

南嘉大學對學生品行要求是出了名的高，且不論以前如何，進了南嘉就不準有小動作，被發現直接影響畢業。

不是學術問題，那就是私人恩怨。

劉丹青帶着哭腔，平常冷靜清晰的邏輯思維在這個時候完全崩裂，一段話說的斷斷續續，語序還時不時的颠倒，但總結下來就是：被渣男的出軌對象當衆辱罵，而且出軌對象還動手打人。

這下別說蘇悅忍不了，林慈心裏也來火。

“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嗎？”

“應該回……回租房了。”

“丹丹，我們一起去！”林慈言語間的氣憤掩不住，但握着劉丹青的手卻不輕不重，讓人只覺底氣滿滿。蘇悅則暴走去抄能打的東西了。

而此時的南嘉研究所內，林慈的父親林省德正和面前打扮得西裝革履的男子交鋒。

“陳先生，上次我就說了上班時間只談公事，私事應該放到私下講。”林省德雙手交疊，桌下的雙腿也并得整齊，面上看起來對人十分敬重，但心底恨不得把人連踢帶踹的扔出辦公室。

陳豐楚并未在意自己被拒絕，臉上依舊笑意言言，“林所長這話說的輕巧，可您私下從來沒給過準信。我這病急亂投醫，只能趁您上班時間來。”

林省德嘴角下壓，很明顯的不虞。可對面的人卻像沒看見般，邊說邊将手頭的文件推出去，“我們許總可謂是誠意十足，您不妨先看看。”

“就算是整個弘光捧到我們林家面前，這事我們也做不出。”見對方裝傻充愣，林省德也就不再拐彎抹角，“挑明了說，賣女兒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林所長……”

“小張，送客。”

內線電話一打，外頭候着的張為學立馬進來，二話不說擺出送客的架勢。一般人三番五次碰了壁鐵定氣急敗壞，但陳豐楚不一樣，依舊一副笑臉，還說再拜訪。

待人出去，林省德才松口氣，桌上陳豐楚遞過來的文件還孤零零躺着，他面無表情，一個順手全扔進了垃圾桶。

弘光幾十年前還只是一個小的科技公司，随着技術的不斷精進以及政策扶持，小公司變成了大集團。董事長許丁的妻子前幾年去世了，之後他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妻子人選。先前所裏有人八卦，說許丁都六十多歲人了，讨老婆的最低門檻居然也要是上過齊京和南嘉的，在校生最好。

當時他做笑話聽，那想笑話落在了自己身上。

半月前上頭叫他參加了個許丁組的私人飯局。原以為是普通飯局，喝喝酒吹吹牛，奉承幾句就完事了。可越到後頭越不對勁，許丁兩三杯酒下肚，開始講林慈。剛聽到還覺得只是撞了名字，可當許丁向他敬酒，周遭人起哄，這還有什麽不明白。

許丁是看上自家女兒了。

顧不得其他，林省德借心髒不舒服直接離席去了醫院。酒沒喝成，事情自然也沒了下文。想着拒絕已經如此明了，弘光董事長應該會直接放棄，可沒曾想重利好面的商人居然有真心，無論怎樣都不松口，并直言已經愛上林慈。

他和妻子商量，想着女兒應該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一個比自己爸爸還大的男人做男友，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而許丁這邊見說好話沒用，就開始用下流手段威脅他們，這才有了昨晚深夜的詢問。

時間過了兩周。這兩周裏沒有任何弘光的人來打擾，就好像先前發生的事完全是被臆想出來的。林省德雖說留了個心眼，卻也将心思放回了工作上，趙馨也是如此，不過還是放心不下女兒，開始每天接送人上下學。

林慈問起來，她只說自己做了不好的夢，心裏害怕。

*

已入春的南嘉前幾天溫度還是二十五度往上走，今天直接掉到了十度，早間還下了場不小的雨。在這透心涼的時間裏，方覺槿完成并購案回了南嘉。

剛出機場，接機的人就小跑向他，在身旁站定後畢恭畢敬叫了聲方總，随後将另一輛車的鑰匙遞給了他。

“請問您什麽時候到公司？”

“下午兩點。”

方覺槿開着車直奔目的地——方家，他父親和繼母住的地方。

周邊景色在急速倒退，未關的車窗湧進無數狂風，将方覺槿的頭發吹得淩亂。沒一會兩側的藍天綠植變成了大廈高樓，車速逐漸慢下來。

過了半小時，車子不再随大衆，一個變道去了車流少的馬路。那條路開了十多分鐘，大廈高樓變成了帶院的獨棟別墅。方家就在獨棟別墅的上方，那兒不僅能看到別墅，還能俯瞰大半個南嘉市。

方覺槿到方家時，恰巧碰上方寺銘的好友聚會。說好友，不如說是合作對象。富庶之家無親無友，在座每一位都心知肚明。

衆人見到他都是一陣誇贊，什麽年輕有為、芝蘭玉樹，反正是個好詞就往上套。他不說什麽，只在一旁擺笑臉。

“要我說，還是方總和夫人教得好，不然哪有我們小方今天的成就對不對！”說話的人有些大舌頭，整張臉通紅，明顯是喝高了。

只見他說完這話，突然寂靜一片，在座誰不知道方家夫人最不待見的人就是方覺槿。他們默不作聲的看着方寺銘的臉色，和方覺槿打過交道的則是直接看向話題的中心人物。

衆人在想着怎麽打圓場時，小輩已經遞了臺階：“廖叔說的是。”

周遭又鬧哄起來，喝酒的喝酒，談天的談天。雖表面看不出什麽，但打心底又将方覺槿看低一分。

聚會還在繼續，身為東家的父子倆卻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你做的不錯。”方寺銘的聲音平穩無波瀾，明明是誇贊的話，說起來卻像是例行公事。他又接着說道：“廖自展最近過得太舒坦，忘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去給點教訓。”

方覺槿認真聽着眼前人的話，臉上除平靜之外沒有更多表情。無論是剛進書房時的一聲誇贊，還是講到處置人時的随意語氣，都不能勾起他的任何情緒。

方寺銘早已洞悉自己兒子的脾性，也知道他不會違背自己，說完要說的便擡腳往外走。手搭到門把上時，腳步停了，似惋惜似愧疚：“你媽……等會就回家，沒事早些離開。省得她吵吵。”

就像方覺槿到來時衆人的假意恭維，離開時衆人也紛紛表達不舍。有人唱戲，有人接，場面十分得體。

車子駛出方家大門，笑鬧聲已然隔絕耳外。

*

“方總您好，請問有什麽吩咐？”

“把廖氏最近幾年的業務方向和內容整理後放到辦公室。”

“好的。還有方總，齊京大學想邀您參加明天下午的傑出校友交流講座，請問是否安排行程？”

“等到公司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