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初見你

我初見你

齊京大學平常滿座率不到四分之一的文科樓大教室裏，如今人滿為患，周邊過道都是人。講臺上，一位老者正在講述自己讀書時的趣事，臺下衆人也合時宜的發笑。待他講完，主持人串詞，方覺槿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理好并不明顯的褶皺後，從容上臺。

許是男人的外貌太過出衆，還未說話便迎來了轟鳴的掌聲，還有驚呼聲。他露出标準的官方笑容，臺下更熱烈了。

以往學校也辦過傑出校友講座，但沒有哪次像今天這麽熱鬧。起初還納悶，現在卻是不能更明白。絕大部分人都是沖着臺上的年輕男人來的。

其實每位發言者的內容都大同小異，但校方領導見方覺槿的超高人氣，在他發完言後，臨時加了個問答環節。心血來潮大多都會出現疏忽，比如忘記限制提問內容。

前面問題還比較正經，大多都與學習和就業相關，不過自從有提問者問過擇偶類型後，問題逐漸偏私人。

“方學長有沒有女朋友？”問題一出，不少人都豎起耳朵。

臺上的人笑了笑：“這就算最後一個問題。”他小幅度調整話筒擺放的位置，說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沒有。”

講座即将結束，聽講座的人非但沒減少，反而越來越多，連教室外頭也圍了一圈。

“看來這次校友算是請對了。”趙馨正低頭整理資料，突然有人跟她搭話，還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坐她左手邊的副院長，也姓趙。

趙院長已經年過半百，精力卻比許多年輕人還旺盛，傑出校友講座最開始便是他提出來的。

只見他指了指正在與人低聲交談的方覺槿：“我學生。”話語裏全是自豪。

趙馨側頭看去，正好和人對上眼。只見對方輕點下颌示意，她亦如此。趙院長的嘴沒停，一直在誇方覺槿，從學習到家世、樣貌到能力，總的一點：方覺槿是個完人。

林慈不是第一次進齊京大學，卻是第一次去文科樓的大教室。看着眼前烏泱泱的一片人，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

在思索想要不要進到教室去時，趙女士來了信息。【大教室太多人了，你在樓下等我。】

她放下手機趴在欄杆處，春天的太陽曬得臉微微泛紅。從上向下看，距離最近的一棵樹上長出了新的枝芽。

約莫過了十分鐘，從教室裏傳出主持人宣布講座結束的聲音。人們魚貫而出，也有一些反其道而行之。她是後者中的一員。

“媽媽。”林慈習慣性抱住趙馨的胳膊，偏頭在她肩頭蹭了蹭。

趙院長依舊在左側，見到林慈還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

“趙院長好。”

女生的聲音溫柔清脆，笑容幹淨明亮，就像破開烏雲的第一縷陽光。遠處方覺槿不經意瞥到，只一眼就移開。

*

弘光集團董事長辦公室裏，許丁正在聽陳豐楚的工作彙報。當知道新技術的開發與進展已經進入實驗階段時，他布滿溝壑的嚴肅臉頓時有了笑容，身上的橫肉跟着一顫一顫。

許是事業上的成就讓他想起兒女情長，于是提起林慈。

“林家那邊怎麽樣？”他背靠老板椅，雙手随意地搭在兩側，語氣與談論公事時候的謹慎相反，裏頭帶着勢在必得和輕視，“最近忙起來倒是忘記過問。”

仿佛林家和林慈是什麽不讨喜的項目，但偏偏入了弘光的眼，就這一眼，他們應該感恩戴德。

陳豐楚低着頭：“林家夫妻軟硬不吃。林省德直言不做賣女兒的事，趙馨更是每天接送自己女兒上下學。他們嚴防死守，我們根本沒有靠近的機會。”

“不愧是學者。放着好日子不過，硬是要那一身沒用的風骨。”許丁輕蔑的哼了兩聲，正準備吩咐些什麽，就聽見陳豐楚說，“私下去查了林家夫婦，清清白白沒做過上不了臺面的勾當。”

辦公室沉默半響。

許丁先是冷着一張臉，後面不知想到什麽，站起身走到陳豐楚面前，拍拍他的肩，嘴邊攢着笑：“倒是更合我意了。”

“收集資料匿名送上去。我們小人物只管舉報，核實就是他們上頭的事。”

陳豐楚聽見這主意也不意外，甚至一開始就知道事情會是這麽個走向。弘光從小公司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領頭人沒點手段怎麽行，雖說卑鄙下流，但管用就行。以前不順眼的對家，不也是這麽垮的。這件事如果硬要怪誰，那就怪林家不是權貴，怪林慈過于優秀貌美。

“許總，崇耀集團的方總已經到了會客廳。”秘書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許丁和陳豐楚對視一眼。

“好了，去把交代的事辦好。”

“是。”

如果說弘光花費幾十年才在南嘉市有了現在的位置，那麽崇耀便是它再花上幾十年也不能匹敵的對手。所以不管現在将來，弘光絕不可能與崇耀為敵。

崇耀是方家一手建起來的，而方家不僅在南嘉，放眼全國都赫赫有名。

方家在南嘉盤踞近百年，幾乎與南嘉一同發展。當然也會有無力的時候，于是便靜靜等待，直到迎來真正的光明。九十年代，是南嘉市快速發展的時代，也是方家從沉寂到着手的轉折點。

毫不誇張的說，南嘉市如今的繁華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方家。時機固然重要，但能握住時機的人更重要。所以即便後來市裏不斷吸引優秀家族優秀企業，方家皆穩坐首位。不同于其他家族和企業的一枝獨秀或稍稍涉獵，方家在各行各業皆有成就。

“小方總久等。”許丁嘴上說着久等，步子卻比來時還要穩健。雖說現在的崇耀掌權人是方覺槿，但方家的掌權人依舊是方寺銘。而且來人比他小那麽多，他還和他老子坐過同一張桌子，擺架子也無可厚非。

方覺槿沒什麽反應，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雙方打過招呼就開始博弈。弘光目前的科學技術正好是崇耀一直欠缺的，所以今天雙方就科技支持進行合作談判。

時間一分一秒逝去，許丁從勝券在握到大汗淋漓，而對面的人仍舊坐姿端正、衣冠楚楚。每次和方覺槿談合作都是考驗，因為無論如何都讨不到一點好，這也是為什麽之前在腔調上拿捏他。

實在是恨，卻又沒辦法。

“這是崇耀拟定的合同，如果弘光覺得沒問題，那我們就可以簽字了。”

方覺槿身後的特助從包裏掏出幾份文件，按順序發給了在座幾位。先方覺槿，而後許丁，最後技術人員和法務人員。

許丁撐着臉上快要挂不住的假笑，十分迅速的翻閱了合同，裏面的內容和最後敲定的內容一摸一樣。此次談判從開始就注定了結局，可笑他還據理力争的想争取最大利益。氣不過，他将合同扔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們這是在耍人玩？”重聲質問回蕩在會客廳，“早就拟好了合同，結果硬生生交涉了三個多小時。是覺得弘光配不上崇耀嗎？”

“許總，恰恰相反，崇耀給足了弘光臉面。”方覺槿的聲線無任何波動，若放在電視劇裏，就是個不會演戲的呆子。

崇耀集團無論是誰去談合作，和誰談合作，都會備好合同，裏面內容全是最後談恰妥帖的拟稿。但通常情況下，合同都是當下打印，很少有将拟稿直接拿出來簽的時候。聽到拿出拟稿合同時，方覺槿的特助也怔愣片刻，但随即想到對方并不尊重的态度也明白了。

“你……”許丁敢怒不敢言。混跡商場這麽多年哪能不明白，這是嫌他怠慢了。

他所有想罵出口的髒話全化為筆下鋒利的名姓，簡單輕松的兩個字被大力寫上，幾乎要穿透紙張。與之相反的是對面的人，字跡規整剛硬卻又帶着頓感。

字如其人，好像頭一次說錯了。

陳豐楚打着電話與出電梯的方覺槿擦肩而過，因為注意力在手機上，沒看到身後的人有淺暫的停頓，斂眉而視。

“方總？”特助察覺到眼前人的不悅。

方覺槿松了松領帶，繼續往前走：“去查查剛才那人最近有什麽動作。”

“難道弘光有詐？”

他搖搖頭，特助識趣的不再追問。

車中，方覺槿閉眼假寐。這時的他眉頭松展，雖說和平時一樣沒什麽表情，但明顯少了攻擊性。

手機震動打破一方寧靜，方覺槿睜開眼看來電顯示。“爸。”

特助一直透過後視鏡觀察着自家老板，只見剛才還有人情味的男人，下一秒就變得冷漠。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

“怎麽快大半月了還沒出手？”方寺銘察覺電話被接通後，連最普通的父子之間的問候也沒有，直接劈頭蓋臉一陣質問，“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有沒有把崇耀放在心上？廖自展今天還約我喝茶，以往這種時候他應該在收拾爛攤子了。”

“爸，對不起。”

聽到這話，電話那頭沉默許久。

方寺銘會斥責方覺槿，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現在，他到底是很鐵不成剛，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誰也不知道。

“算了。”方寺銘一聲又沉又重的嘆息通過電話聽得真切，“是我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