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做您的女朋友

我做您的女朋友

幽雅靜谧的雅間萦繞着淡淡茶香，隐約還能嗅到澀味，仔細去聞又變成了牛奶香。

明明是茶室，林慈面前卻放了杯牛奶，方覺槿坐在她對面，兩人誰都沒說話。

“您不喝茶嗎？”林慈雙手握着眼前溫度正好的牛奶，一雙眼睛因為看人而稍稍放大，裏面的瞳仁又黑又亮，若是膚淺的人，一眼就會沉溺其中。到底是方覺槿，兩人四目相對，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說出自己所想，“現在這個時間喝茶晚上會睡不着。”

說的是肺腑，卻讓林慈有些不知所措，剛才還交握的手這會兒正無意識的摩擦。她心下嘆氣，果然自己就是網上說的聊天終結者，問的什麽愚蠢問題。方覺槿将眼前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見她突然頹廢，下意識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待反應過來又覺得好笑，勾心鬥角了這麽多年，現在居然像個愣頭青。

他敲敲茶桌，話語裏帶上了難以覺察的笑意，嘴角實打實的揚了個不明顯的弧度。他說：“牛奶比茶好，助眠。”

林慈從話裏聽出了關懷意味，視線定格在嫩白的牛奶上，她想起這幾日夜裏的輾轉反側，還有因此出現的連遮瑕和粉霜齊上陣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心底忽然就放松了許多。

眼前這個人或許真的值得相信。

“方先生，我想和您談談我父母的事。”

方覺槿面上仍舊坦然，端起桌上的水輕喝一口。是從山上運過來的水，入口絲絲甜爽。

“好。”他說。

“他們除了工作受影響之外，還有其他方面被影響到嗎？例如……”

“例如跟蹤和偷拍。”男人聲音不大，卻沉穩有力，似是想到什麽眉頭輕輕蹙起，“還有人跟蹤偷拍你嗎？”

林慈沒細想他話裏的意思，順從的點了點頭，“在商場發現過一次，當時以為是錯覺。”說完她不動聲色悄悄打量對面的人，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便知道那時候是自己和蘇悅想得太多，然後接着說：“剛才來的時候也感覺被跟蹤了，因為是白天所以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樹後有露出來的黑色外套。”

林慈不知道自己怎麽一下子就多說了，在一個僅見過兩次面的人面前，而且還不确定他是否會幫忙。

她有些赫然。

這時方覺槿說了句抱歉，讓她等他一會，起身去了外面。約莫三分鐘就進來了，剛坐下就說：“你和你父母之後如果還遇到這種事，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

這話林慈不知道怎麽接，索性沉默不語。方覺槿也察覺到了不妥，但說出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想找補，卻又害怕再說錯。商場上說一不二的方總，頭一次語無倫次、不知所措。

“謝謝您。”一道輕柔利落的女聲将他的雙商拉回正軌，他決定不再輕易開口。

之後聊的內容和林慈先前聽到的沒什麽不同，硬說差別大概是在弘光和許丁方面，父母知之甚少，而方覺槿在所知範疇內知無不言。

林慈左右磨着手中快見底的牛奶杯，牛奶随着動作輕輕晃動。她盯着，看着波紋一圈又一圈，大約來回了五六次。手上動作停下，她抿着嘴決心開口，但仍覺得害羞和尴尬。

活了二十四年，頭一次要對一個不熟悉的男人說男女朋友這等親密關系的事，盡管只是逢場作戲。

“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方覺槿冷不丁開口，吓了林慈一跳。

“什麽？”

“你是再惱這件事嗎？”

“我……”林慈定了定心神，坦白道：“以前在學習沒有想過這種事情，現在突然……”

後面的話她沒再說，方覺槿也明白，是自己将人吓到了。他沉思片刻，聲音一如之前，沉穩有力，讓人不由自主的去靠近去相信。他說：“沒關系。”

“我的本意并非是要難為你，但沒想到還是給你帶來了困擾。既然不舒服就不必勉強。”男人說完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是他今天的第二個笑容，卻是林慈看見的第一個。不同于同組師兄的羞澀腼腆，亦或者涉世後的圓滑，他的笑很幹淨，幹淨的炫目。

他接着說：“不用擔心，你父母那邊我會……”解決二字沒有說出口，生硬拐了個彎，“我們崇耀會解決。”

林慈回到宿舍還在想方覺槿說的那番話，還有那個笑。

因為崇耀和弘光接下來有合作，所以他才會去調查許丁，然後查到自己和父母。可如今方覺槿幫她無疑是去打許丁的臉，而許丁是弘光董事長，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答應做他女朋友的提議。

這樣看來他沒有幫忙的理由，就連笑都多餘。

林慈搖搖腦袋，頹廢地坐在書桌面前，想着遇到的都是些什麽事。

好不容易将腦袋裏亂七八糟的事情清空，她給家裏打了個電話。這是趙馨要求的，每天一個，确保她是安全的。電話裏沒說和方覺槿見面的事，倒是提到了茶室，還說等不忙了帶老林同志去。

快夜裏十一點，林慈揉了揉快僵硬的脖子，閉眼往後伸了個懶腰，才睜開就看到劉丹青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她問怎麽了。

“以前攝影社團認識的新聞系師姐叫我替她去參加什麽科技新聞發布會。”劉丹青欲哭無淚，說出的話也帶上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她開口就問我下周五有沒有時間，我當時午睡剛醒，嘴一快就說有時間，直接給自己帶坑裏了。”

“她怎麽不自己去？”蘇悅敷着面膜走過。

“她私接了大公司的模特拍攝的活，和發布會撞時間了。”劉丹青耷拉着腦袋，無力的嚎叫，“我情願看文獻、寫論文，也不想背着攝像機到處跑啊。”

林慈看着不遠處跑來跑去踩點的劉丹青，又低頭看了看快冷的盒飯，認命的拿着水杯離開會場。

她對這類發布會沒什麽興趣，可架不住好朋友的撒嬌和利誘，而到了現場發現，這場發布會的舉辦方居然是崇耀。于是當下就問劉丹青，崇耀有誰會來，劉丹青随意說了幾個名字，裏面沒有她想見的人。

她覺得有些可惜，因為想親自和方覺槿說聲謝謝。

在他們見完面的第二天，趙女士和老林同志就恢複了職務。彼時林慈找出安靜躺在手機列表的方覺槿的名字，恭恭敬敬的在短信框打上‘謝謝’兩個字。

方覺槿回的很晚，內容是簡單的三個字：不客氣。

至此，兩人再沒有任何交流。林慈的生活完全回歸正軌。

發布會定在酒店，林慈找酒店工作人員要了熱水，正往回走就看見遠處的劉丹青邊打電話邊四處張望，在見到她之後立馬一陣小跑過來。

“可找到了你了！”劉丹青鮮有這麽匆忙的時候，也鮮少問兩人是不是好姐妹，而現在她鄭重的發問，“寶貝慈慈，我們是不是好姐妹。”

林慈頭皮下意識發緊。記得大一快要結束時，劉丹青問過一模一樣的問題，在等到肯定答案後，立馬拉着她去了南嘉最開放的gay吧。一整晚，她眼前都是各式各樣的一絲|不挂的肉|體。

“不是。”她說着将熱水遞給劉丹青，捂着肚子一副痛苦樣，“水給你熱飯。我有點不行了，可能着涼了，肚子疼得要命。”

劉丹青知道她在演戲，三下五除二将人拽走，等到了會場才說明緣由。

原定的主持人是藝術大學的學生，網絡上小有名氣，家裏在南嘉也排得上名號，外加是自薦，負責人當即就定了她，唯一缺點就是不肯簽合同。當時想着不簽也沒事，現在人直接說不來了，無論怎麽勸都不行。

因為沒有準備playB，現在一群人急得像熱鍋螞蟻。

“你願意嗎？”會場負責人問道。人是被劉丹青強硬拖過來的，所以決定權仍在她自己手上。林慈輕點頭，表示願意。

她看着投影上的‘崇耀’二字默想，就當作報答吧。

穿着細高跟的林慈從後臺走出來時，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不複剛才未施粉黛的休閑打扮，是标準的主持人妝容，原本微向上的眼尾被畫上較平的棕色眼線，頭發也由披肩改成了馬尾，青春靓麗變得冷靜柔和；衣服上裝是收腰小西服，下裝配上極顯臀部曲線的魚尾裙，明明是最普通的基本款，卻被穿出了大牌的感覺。有時候不僅衣服能襯人，人也能襯衣服。

劉丹青朝她豎大拇指，她回以微笑。

此時恰巧打來一束光，林慈被籠罩其中只看得見個模糊的影子，即便這樣也有人晃神。

場地布置完成，攝像師熟了機位，主持人也熟了臺本。受邀者有序入場，發布會正式開始。主持對林慈來說是熟悉領域，不然劉丹青也不會硬拉她。半場主持下來沒有任何差錯。

她正抱着胳膊看臺本，突然一張疊好的毯子和便攜式座椅出現在眼前，順着東西看去只見一個西裝革履陌生男人。“給我嗎？”她問。

男人點點頭，“方總讓我交給你。”

“方總……”林慈有些驚訝，趕忙望向座位席，前三排沒少人也沒多人，“是方覺槿嗎？”

“是的。”

之後的主持，林慈每上一次就會認真看一遍臺下，可除了瞧見身形差不多的男人，壓根沒有方覺槿的身影。

酒店四樓的某間房內，方覺槿正閉眼假寐。聽到敲門和開門聲，他坐正身子揉了揉太陽穴。來人是剛才在林慈面前露過臉的男人。

“方總，東西已經送過去了。”

“嗯。”

發布會近尾聲，林慈的任務圓滿完成。換好衣服的她和劉丹青打了個招呼就先走了。半小時前，她接到趙女士的電話，說老林同志明天要去外省參加為期一周的學術交流會議，今晚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因為發布廳在三樓，這會又是離人的高峰期，林慈在電梯口站了會兒就轉身往安全通道走。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裏面傳來說話聲，秉承着不偷聽原則，她準備加快離開的腳步，可最後還是停住了。因為那人說‘方覺槿’。

“和弘光的合作怎麽回事？默不作聲多占了對方五個點？你這是打我臉呢，還是給自己立威。”明晃晃的質問語調，“從廖自展到許丁，最近是越來越犯蠢。怎麽，覺得高位坐穩了，想迫不及待打我的臉？”

“方覺槿我告訴你，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聲音徒然壓低，只聽見蒼老的聲音說，“最好不要生異心。記住，我是你老子。”頓了頓，自稱方覺槿父親的男人平靜下來不少，“陳家女兒回國了，明天一起吃個飯，如果相處得好就把婚事定下來。”

林慈聽見了方覺槿的聲音，平淡沒有情緒，他說不去。随之而來的是方父的憤怒、棍棒敲打聲以悶哼聲。她聽得心驚，趕忙拿出手機放了一段音樂，然後佯裝接聽電話。

憤怒的發洩停止，腳步伴着拐棍敲擊地面的聲音出了安全通道。

林慈想了想，三步并兩步走上臺階，一仰頭就看見角落裏靠牆站着的模糊人影，是方覺槿。黑暗中眼睛并不靈敏，感知卻較于平常，他在看她。

“對不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偷聽或是安慰他，在這種情況下都不适合。好像能說的只有對不起，也應該說對不起。

方覺槿沒說話，而她因為相視停下的腳步也繼續走起來，走到了他身邊。

“如果……您說有了女朋友，您的家裏還會讓您和別的女人一起吃飯嗎？”

許是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方覺槿好看的劍眉皺起，像是無聲詢問。樓道是昏暗的，林慈身心卻清明，輕呼一聲，她說：“我做您的女朋友。”

男人沒有反應，她以為是不願意，又接着說：“我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想幫您。”

“假女朋友？”男人呼吸沉重，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