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可憐

可憐

人堆聚集, 唯獨沈稚寧與衛淩州身旁沒有人圍着。嘈雜中，自成靜寂。少年将少女圈在懷裏，感受着她的溫熱。

唢吶聲響, 表演社火的隊伍從長街另一側走來。陸巧興奮地踮起腳, 拽着盛禾一起。

這頭, 衛淩州一直低睫，看着沈稚寧。沈稚寧掙了掙手臂，想要獨立站一旁，可衛淩州始終不肯。

“衛淩州，可否，松開我？”

“這樣抱着, 不好麽？”

他很喜歡。

沈稚寧蹙眉, “不是不好, 只是, 這樣會很奇怪。”

“哪裏奇怪？”

衛淩州不解地問她。

沈稚寧方想與他解釋，便見四周人朝着他們看來, 露出怪異的目光。不知是被小玉吓得, 還是被他們的行為吓得。

畢竟，大宣還沒有那麽開放。

少男少女當街擁在一起。

分不開。

與此同時, 一旁，陸巧興奮地聲音淡下來。

“他們好像都睡着了。”

有人聽見, 便道：“這些小孩子很早便起來扮相, 有困頓也是平常。”

“不……”

陸巧面色凝重，“不是單純地困了。”

聞言, 沈稚寧的神思從衛淩州身上轉移, 一并朝着那鐵棍上的小演員看去。寬大，并不合身地戲袍下, 是汩汩下湧的鮮血。

“是血！”

唢吶聲還在吹響，鮮少有人反應過來，這不對勁，沈稚寧覺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即便是青天白日，她也覺得害怕。

這不是一本無腦追妻火葬場文麽！

怎麽有這麽多的恐怖事件。

“停下來！這些孩子有問題，停下來！”

陸巧焦急地喊起來，“他們都流血了，你們看不見麽？”

沈蘭安看到陸巧焦急的模樣，忙将她攔住，勸道：“你當心這些人傷着你。”

陸巧仿若沒有聽見。

社火所用的鐵棍用了很多年，鏽跡斑斑，便是淋了血，也不太能明顯看出。

再加上，小孩兒清早起來，加上困頓，沒有精氣神，垂頭是很正常的。

所以，看社火的人幾乎沒發現異常。

陸巧堅持不懈地提醒，可唢吶聲淹沒了她的聲音。

沈稚寧回眸看向衛淩州：“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隊伍停下來，救下這些孩子？”

衛淩州神色平靜，恍若局外人。他無動于衷地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而後搖頭。

“沒有麽？”

不是沒有，而是與他無關。

盛禾見狀，也幫着陸巧喊，一傳十，十傳百，總會有人聽見，總會有人看見，然後攔下這支游行的隊伍。

逐漸地，越來越多的人發現。

人群中，一個孩子大聲哭起來，指着架在鐵棍上的小演員道：“娘親，他死了，他死了！”

這一哭鬧，人們慌亂起來。

喜事變成喪事。

擡棍的夥夫擡頭，看見上面垂下一個小孩的腦袋，他的後背一直在流血，血滴順着鐵棍向下，滑落，然後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鼻子上。

瞬間，他的手抖的厲害，松開。

接連幾人發現，驚恐。街上之人全都轟亂起來。

陸巧上前，擡手接住倒下的小孩。

他的手指探向鼻息，已經沒了。

但身體還是溫熱的。

他的後背被一根不知從何而來的尖刺刺死。

然後，陸巧前去查看其餘的小孩，都是一樣的死狀。

而看剛才那些夥夫的神情，他們分明是不知道的。

是有人利用了此次的社火，可這些小孩子何其無辜？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陸巧神色悲痛，随後，她與沈稚寧他們說：“阿姐，盛姐姐，你們先行回梅院，我要去荷州正刑司，探查此案。”

盛禾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她捏着的手指泛白，然後她咬牙：“陸巧，我随你一起去。”

盛禾也要去？

沈稚寧看向盛禾，思考着現在的局面。

按照原書的劇情發展，現在屬于主角團闖蕩江湖的部分，盛禾作為一個深宅大院裏的小白花，第一次逃離，便遇見了陸巧這樣機靈活潑又十分正義的女子，而後她們一路相伴，探查懸案。以此成長，在未來李禪真出現後，足以變得更加強大和自信。

而她原本不在這個行列裏。

她是由于系統，多出來的人物。

參考頌城失女案，她和衛淩州沒有出現時，是沈蘭安和陸巧救了盛禾。可當時發生了變故，陸巧和沈蘭也陷進了困局當中。

說明，接下來的劇情，也不完全會按照原情節走下去。

如果盛禾真的有什麽意外？

就算她能夠攻略成功衛淩州，那她的支線任務也是失敗的，根本不能順利回到現實世界。

這樣一想，沈稚寧便道：“我也随你們一同去。”

“沈稚寧。”

衛淩州蹙眉，而後，沈稚寧回眸看他：“你難道，不擔心盛姐姐麽？她不會武功……”

衛淩州頓住，他從不虧欠于人。

他早已明白盛禾的為人，她是這世上他遇見的第一個好人。因他助她一次，他幫她一次。

可在頌城，他也算救過她。

還清了。

“有陸巧與沈蘭安在。”

他冷冷道。

沈稚寧看到衛淩州執拗，就知道他這個冰山沒那麽好掌控，她只好拿他喜歡的誘惑他。

“你随我一起去，我回去喂你糖吃。”

衛淩州低睫，看向沈稚寧，他頓了頓，然後笑起來，說：“好。”

見說服了衛淩州，沈稚寧松了一口氣。

幾人一道前去正刑司，許是因荷州富庶，城中太平，正刑司形同虛設。

他們幾人趕到正刑司時，司裏的人都在打葉子牌。他們圍着坐了兩桌，臉上貼滿了字條。

陸巧看見，氣不打一處來。

“城中出了命案，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打葉子牌？這便是荷州的正刑司麽？”

看到陌生人過來，聽口音，像是外地的。

為首之人腳踩在一旁的椅子上，有狗腿子給他錘背，他擡眼朝着陸巧幾人看。

“閣下誰啊？”

沈蘭安道：“臨州知州之……”

只是，他的話說到一半，便被一旁的陸巧制止下來。

“行俠仗義之人罷了。”

“馬上就要年關，城中今日正在進行社火。各位沒見過社火罷？出去瞧瞧，可熱鬧了！”

他還在說風涼話。

陸巧一劍拔出，打在那人脖頸上，“把你手裏的葉子牌放下！出去查案。”

“呦！打哪來的姑奶奶，管天管地，管到我正刑司查案頭上了？”

“啪”地一聲，徐敬成将手中的葉子牌摔在桌上。

“我荷州十年來沒出過命案，閣下若是騙人？你們一個個的，都去正刑司地牢裏給我吃灰去！”

徐敬成此話引起了衛淩州的興趣，他站在一旁，笑了一聲，便道：“若是當真出了人命，閣下可願去死？”

“你！”

聞言，徐敬成擡眸，朝着站在一旁的衛淩州看過去。少年一副玉面觀音的臉，看着人畜無害。他的眉間點着一顆紅痣，嘴角勾起，格外蠱人。

“敢應麽？徐司主。”

“你怎知道我姓徐？”

衛淩州只笑不答。

其實，來荷州的路上，沈稚寧問他，殺人麽？他說不殺。

但有一件東西，他是要的。

而這東西，便在這荷州正刑司徐司主的手上。

眼前來人是有備而來，徐敬成面色一邊。朝着一旁呆愣着看的人說：“沒聽見麽？我們荷州出了罕見的命案，各位還不趕緊收拾家夥，跟我出去查案？”

“是。”

“是。”

“……”

此起彼伏的應聲響起。

而與此同時，沈稚寧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在陸巧說她要來正刑司時，衛淩州全然一副沒有興趣的模樣。直到她提到要喂他吃糖，他的神色才有了變幻。

可現下，且看他直接叫出徐敬成的姓，便知道，他不是全然沒有興趣。

想到這兒，沈稚寧擡眸，看向衛淩州，跟他說：“衛淩州，你騙我，喂糖的事，要作廢。”

“作廢？”

衛淩州挑了下眉，而後好笑地看着沈稚寧，“我何時騙你了？”

沈稚寧問他：“你不是不願意來正刑司麽？”

衛淩州反問：“我何時說過？”

沈稚寧回憶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衛淩州說過不願意來的證據，他只是叫了她名字，然後又說是有沈蘭安與陸巧在而已……

是她先入為主，以為衛淩州不願意來的。

想明白這些，沈稚寧有些啞口無言。

徐敬成他們帶着人離開，一旁，沈蘭安看向衛淩州與沈稚寧，啧了一聲：“衛公子，沈姑娘，不必在此調情了，查案要緊。”

說罷，沈蘭安轉身離開。

“調情？”

衛淩州回味着沈蘭安剛才說的這個詞，然後看向沈稚寧。想要說什麽時，被沈稚寧打斷。

“快，快走罷。”

“嗯。”

衛淩州悠悠閑閑地跟在他們身後，于這件案子，他只是一個過客。

而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徐敬成手中的東西。

看到衛淩州走在最後，沈稚寧回眸，看向他，不禁蹙眉，又有什麽新的打算了麽？

徐敬成帶着人來，看着街上躺着的，被插在鐵棍之中，早已沒了氣息的孩子們，登時愣住。

而這些孩子的父母含淚抱着他們，一邊哭一邊嚎啕：“究竟是誰殺了我的孩子！”

“為何要害我孩兒的命？”

哭泣聲不斷，衛淩州無言，走到沈稚寧身邊，冷聲問道：“這便是父子之情麽？”

沈稚寧看着這場面，有些哽咽：“嗯。”

衛淩州側眸，盯着沈稚寧的臉，露出疑惑。

“你為何想哭？”

沈稚寧聽到衛淩州的問題，只見他神情漠然，無動于衷，對此全然不覺悲傷。

沈稚寧說：“傷感。”

而衛淩州則有些沒明白，他問她：“是因為可憐麽？”

沈稚寧點頭，而後又搖頭，準确來說，不是可憐，是憐憫。這些孩子，太小了。

而今日，本是個開心的日子。

衛淩州不禁想到一個問題，然後，他溫和地朝着沈稚寧笑，問道：“你在我面前哭過，也是因為可憐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