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記憶

記憶

“你們毀了她留下的最後的東西, 你們便只能去死!”

“去為她陪葬罷!”

密室頂部的石子落下,沈稚寧緊緊抱住衛淩州的腰身,躲避。

石子落下時, 少年眸間閃過殺意, 而後, 他低睫,看向懷裏的沈稚寧,那抹殺意漸漸隐去了,他笑起來:“沈稚寧,或許,我們今天真的要折在這裏。”

“怎麽辦?”

沈稚寧看到衛淩州在這種緊要時刻, 還在笑, 她緊張地看着他, “這密室應該還有別的出口。”

“你很怕死啊?”

沈稚寧瞪大眼睛, 當然了,她要是死了, 一切都要重來。而且要是因為這種事情死了, 實在虧大發。

衛淩州好似放棄了逃跑,他抓緊沈稚寧的手, 笑盈盈地看着她,說:“不如, 你陪我一起死罷?”

沈稚寧感覺自己胸口處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面對衛淩州的問題,她只想說, 開什麽玩笑?

她努力平靜下來, 說不定衛淩州只是吓唬她的。衛淩州來這裏,既然是為了拿東西, 必然就不會準備死。

但,衛淩州的所有舉動,都好像沒了生存的意志。

沈稚寧松開他,一邊躲過落石,一邊去尋找另外的出口。

徐敬成設置了自損模式,只要虞鏡的屍體消失,這個密室就會坍塌。

衛淩州低頭,看着早已落空的懷抱,又看向急忙找尋出口的沈稚寧。

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想活下去……

要是,讓她和他一起死在這裏,她會怎麽樣?

會生氣麽?

還是會發瘋?

衛淩州想着這個結果,忍不住好奇。

沈稚寧幾乎找過了所有的地方,可是,就是沒有找到出口。她甚至連她所害怕的,白骨在的地方也去找了。

回過頭,衛淩州還站在原地不動。

眼見着落石就要砸下來,她飛撲到衛淩州身邊,一把推開他。

“你的眼睛不是好了麽?為什麽不躲開。”

又氣又急的模樣。

衛淩州便說:“沈稚寧,我們無法出去了。”

沈稚寧篤定地搖頭:“不會的。”

“衛淩州,你別這樣想。”

她的話方才說完,腳下的震動越來越明顯。

而她與衛淩州所站的地方徹底碎裂。

露出一個地縫。

他們毫無防備地摔了下去。

那時,沈稚寧閉上眼睛,她想,或許就這樣死了。

-

時空撕裂,系統喚醒沈稚寧。

【宿主,請你醒醒。】

沈稚寧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失落地問:“我是重回新手村了麽?”

【沒有。】

【你進入了屬于徐敬成的記憶。】

沈稚寧聽到系統的話,意識到她還沒有死。

【還有……】

沈稚寧正好奇系統接下來要說什麽,可是它的話卡住了,出現了一堆亂碼。

【*********】

在穿書世界中,系統還會掉線?

沈稚寧不禁疑惑。

逐漸,她的視野變得清晰,有了具體的畫面,然後她看見躺在海灘上的男人。

而她,并不是以第三者的視角進入這段記憶,而是以第一視角,看到的。

她現在,在虞鏡的身體之中。

且只有自我主觀意識,沒有控制能力。

沈稚寧不太習慣,只是順從指令走到男人身邊,看模樣,是年輕時的徐敬成,也就是,徐淵。

“公子,公子?”

沈稚寧第一次感受到當木偶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機械地張着唇,擡手去觸碰徐淵。

他的臉上沾滿了沙礫,全然沒有要醒的征兆。虞鏡想要救他回去,沈稚寧按照原本的劇情發展,扛起徐淵。

雖然,她在夢境之中。

但她感受到的壓力是實打實的。

沈稚寧蹙眉,不禁想,這系統也太會坑人了……

她逃離了毒打,離開了牢獄。

和衛淩州一起,彼此的關系好不容易有了改善,一切都逐漸好起來。

可當下,為何還要進入這個夢境,經歷一次別人的人生。

如果說,之前的入夢,是為了攻略反派,更好的了解衛淩州。那這一次,是為了什麽?

-

虞鏡帶徐淵回到她與虞妙的小院。

“阿姐,阿姐!”

她喊着,虞妙從院中出來,看見虞鏡帶回一個陌生男子,不悅地瞧她:“不是與你說過,不要随意與陌生人說話麽?”

虞鏡咬了下唇,擡眼看向虞妙。面對兇狠嚴厲的長姐,她既害怕,也有委屈。

“可是,他,他受傷了……”

“我沒有與他說話。”

“只是,我看他一個人躺在沙灘上,昏睡不醒。我想,若我不救他回來,他可能會死。”

虞妙聽罷,冷厲的眼掃向虞鏡。

“将人送出去。”

虞鏡猶豫,她不肯動。

虞妙乜她一眼:“是生是死是他的造化,若他能醒來,便是沒有你救他,他也會活。”

“阿姐,你為何如此狠心?”

虞鏡一向覺得虞妙是個心善的人,可不知道這次是怎麽了,她說什麽也不願意讓她救他。

“阿鏡,你太過輕信于人,我只是不放心。”

她從不信這世上是有什麽天賜的緣分。

“阿姐,你容我救他一次。等他醒了,我、我就讓他離開。”

虞妙眸子裏充滿了謹慎與小心,她看着虞鏡紅了眼眶,心軟答應下來。

在苗域,巫蠱之術不僅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虞妙與虞鏡姐妹二人剛好相反,一個熱衷于精進蠱術而殺人,一個則熱衷于醫術而救人。

而虞鏡便是後者。她是苗域,這一代最為年輕,也最有天賦的巫醫。

“阿鏡……”

虞鏡扶着徐淵進屋,身後,虞妙喚住他。

“不要與他過多提起我們的身世。”

虞鏡疑惑,不明白虞妙的意思,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日,虞鏡精心照料。

她為徐淵把過脈,蹙眉疑惑:“早應該醒來了?可為何還不醒。”

她起身,想去問虞妙是怎麽回事。

可她又想到,虞妙不喜歡她救他,所以,虞鏡抿了下唇,最終還是選擇掐掉自己想要求助虞妙的念想。

“我是苗域最好的巫醫,我一定可以救活你。”

虞鏡起身離開,身後,躺在床榻上的徐淵睜開了眼睛,歪頭看向虞鏡離開的背影。

苗域,最好的巫醫。

聽到這兒,他的唇角勾起一個笑。

虞鏡,虞姑娘。

-

虞鏡的生活很簡單,她不似虞妙一般繁忙。近來,最困擾她的事,便就是徐淵了。

她躺在梧桐樹下的搖椅上一晃一晃,臉上蓋着她剛翻過的醫術。而後,有人掀過她臉上的書。

光照射到她的臉上,晃眼睛得很。

她以為是虞妙,而後支吾了聲:“阿姐,讓我再睡一會兒,別叫醒我……”

而後,那人便真的不動了。

把蓋在她臉上的醫書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虞鏡一巴掌壓在醫書上,再次去會周公。

而後,她反應過來,虞妙何時對她這樣溫柔了?她将臉上的醫書扯下去,只見一個少年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只是看上去,還十分虛弱,蒼白。

虞鏡看到他,興奮地跳起來:“你醒了!”

“我就說我的醫術,肯定能救……”

虞鏡太過激動,而後,她想到虞妙對她的囑咐,她說的話說到一半,停下來。

“你醒了,便太好了。”

徐淵問她:“是姑娘救了我?”

“嗯。”

而後,徐淵對着她行過一個君子禮,俯身低頭,拜下去:“姑娘之恩,徐淵沒齒難忘。”

虞鏡看着眼前溫潤如玉,又有些柔弱的少年,會心一笑,面上又有些羞怯。

“徐、徐公子不必客氣。”

“舉手之勞。”

芯子裏的沈稚寧毫無感情波動地看着這一幕,想來是因為虞鏡在苗域,沒見過外面的男子,新奇,加上她生性良善,才會這樣。

而這,更叫徐淵看清了虞鏡。

往後的日子,徐淵總是陪着虞鏡一道前往海邊去撿貝殼,二人的關系逐漸拉近。

“你為何會受傷,淪落至此?”

徐淵望向遠方,海風吹拂過他的臉龐,他說:“因被仇家追殺。”

徐淵一邊說,一邊涕流滿面:“他們,将我的家人全都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那幫畜牲,還當着我的面,欺負了我的母親與妹妹……”

虞鏡聽着徐淵的話,臉上露出同情,還有憤恨的神情:“他們怎能如此對你的家人!”

她咬牙切齒道:“他們死不足惜。”

徐淵紅着眼,遺憾道:“可惜,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去找他們複仇。”

“虞姑娘見多識廣,可知有何辦法?”

虞鏡知道,虞妙那裏有許多殺人的蠱蟲。

可以叫人痛不欲生。

可,虞妙不會答應給她的。

虞鏡猶豫着,最終還是選擇不告訴徐淵。

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徐淵并不介意,他說:“等有朝一日,我精進自己的武力,定會殺了他們。”

虞鏡鼓勵他:“你,一定可以的。”

-

衛淩州陷入一個夢裏,在這個夢中,他能看見虞鏡和徐淵的過往。

可他不再是衛淩州,變成了徐淵。

從開始的初遇,便是徐淵的計謀,而他要的,是從虞鏡的手中,騙出蠱蟲。

而作為徐淵,他同樣經歷着欺騙虞鏡的過程。

-

徐淵欣喜地找到虞鏡,他說:“虞姑娘,我找到一種辦法,可以幫我複仇。”

虞鏡為他高興,她問他:“是什麽辦法?”

“在涼國境內,有一個神秘的部落,他們世世代代居住于苗域內。境內有人養蠱,而這些蠱蟲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仇人死于非命。”

虞鏡聽到徐淵的話,神色閃爍。

徐淵的話沒有停下,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能找到苗域之人,便可以從他們手中買來蠱蟲,或者,找他們合作,幫我殺了那個人。”

“徐公子……”

面對徐淵的欣喜,虞鏡越來越無法感受到同樣喜悅的心情。相反,她的情緒變得沉重下來,她明知道蠱蟲在何處,卻不能告知徐淵。

強烈的道德感壓在虞鏡的內心,她以為,是她自己在欺騙徐淵。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好。”

夜裏,虞鏡翻來覆去,想不明白這件事。直到虞妙來找她,一并提醒她:“他的傷已經好了,該離開了。”

“阿姐……”

虞鏡喚住虞妙,虞妙腳步頓下來,回頭。

“你莫不是舍不得他?”

虞鏡嘴張了一下,而後欲言又止。

虞妙看出她的意圖,“你想說什麽?”

“阿姐,我可以拿走你的龍炎蠱麽?”

虞妙勾唇,“是你想要,還是他想要?”

虞鏡咬了下唇,她說:“我想要的。”

虞妙回眸,靜靜地看着虞鏡,而後面無表情道:“阿鏡,你從來不會騙人。”

虞鏡知道,她的任何舉動都逃不過虞妙的眼睛。就在她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虞妙突然說:“我給你。”

“阿姐!”

她驚喜地朝着虞妙看過去,而後抱住她。

“可是,阿姐,我還有一件事……”

虞鏡問她:“什麽?”

“徐公子并非苗域中人,若是稍有不慎,龍炎蠱便會傷到他自己。我擔心……”

“我想和他一同前去。”

“你對他,可有旁的情意?”

虞鏡沒聽明白,不知道虞妙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她。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阿姐在說些什麽。”

虞妙看着她,一個初出茅廬,連情愛都不懂是什麽的少女,要跟着徐淵獨自離開,她怎麽可能放心。

“龍炎蠱,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能随他一起去。”

虞鏡望着虞妙,沒有多言。

她只失落地應下:“好。”

而後,第二日,虞鏡得到龍炎蠱。她去找徐淵,告訴他,“此蟲兇猛,可助你複仇。”

徐淵看着虞鏡,既驚喜又震驚,“虞姑娘,多謝你。”

虞鏡說:“只是此蟲難以掌控,我随你一起去。”

徐淵看着她,蹙眉問:“可你姐姐……”

虞鏡回頭,有些不舍。但她更怕從她自己手上給出去的東西,會害了徐淵。若是那樣,她這一輩子都會愧疚。

于是,虞鏡做出決定,跟着徐淵一起離開荷州。

虞鏡問他:“你家在何處?”

徐淵說:“永安城。”

-

虞鏡随徐淵一路回至永安城,他們二人獨處,住到了城郊一處小院子。虞鏡按照虞妙曾經教給自己的方法,去教徐淵如何驅動蠱蟲。

“學會了麽?”

“原是如此。”

“難怪,涼國皇帝會三顧苗域,請苗域長老出山,助涼國一臂之力。”

徐淵徹底領教到了蠱蟲的神奇,他看着手掌心的蠱蟲,臉上浮出笑。

而後,他又朝着一路随他而來的虞鏡。

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阿鏡,你喜歡這裏麽?”

虞鏡說:“喜歡。”

徐淵看着虞鏡,而後吐露出自己內心最為貪婪,也最為真實的想法:“那你可以永遠留在這裏,陪着我麽?”

不知不覺中,他習慣了她的存在。

他想要她永遠都留在這裏。

“我、我不行。”

虞鏡支吾道:“我要回去找我阿姐,還有我父親。”

她是偷偷離開荷州的,等虞妙發現她不在了,定然會很擔心。

虞鏡心裏不免愧疚起來,也不知道,虞妙現在怎麽樣了?

“可是,若你回去找你父親與你阿姐,我便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虞鏡不明白,她說:“我可以帶你一起回去。”

“阿鏡……”

看着虞鏡的神色,徐淵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只問了她一個問題:“阿鏡,你喜歡我麽?”

“喜歡。”

虞鏡一直跟着虞妙,離開荷州後,她心裏滿是忐忑,是徐淵給了她安全感,讓她體會到了與衆不同的感覺。

“我說的,不是普通的喜歡。”

“而是,愛。”

“愛?”

虞鏡搖頭,然後追問他:“什麽是愛?”

徐淵告訴她:“愛就是讓一個人不顧一切,丢下所有人也要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只有他們兩個人。”

虞鏡聽到這個答案,一直琢磨着。

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在這個小院一樣,這樣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是,她會見不到她阿姐,也見不到她的父親。

虞鏡搖頭:“如果這就是愛,那我不愛。”

徐淵問她,“為什麽?”

虞鏡認真又虔誠地說出自己的答案:“我想要的愛,是我愛的所有人,都在一起。”

徐淵似笑非笑,他看着虞鏡,難以強求,也難以順從。

翌日,徐淵帶着龍炎蠱離開小院。

虞鏡睡醒之後,發現徐淵不在。

她意識到徐淵是去複仇了,她總是擔心,害怕徐淵沒有學會,不能真正掌控龍炎蠱。

于是,虞鏡感受龍炎蠱的位置,以此找到徐淵。

“世子,那人今日确是出現在永安城。”

“身為涼國太子,竟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我大宣永安城……既如此,我便讓他有來無回。”

“世子英明,屆時,那人死了,涼國必定大亂。以此,我朝發兵,定可殺涼國一個措手不及。”

“……”

虞鏡找到徐淵,可當她走近時,聽到的卻是這樣一番話。

徐淵拿到龍炎蠱,為的不是複仇。

而是想要借此殺了涼國太子。

原來,他一直都在騙她。

她的眼睛不自禁落了淚,阿姐一直說她心性單純,容易受騙,叫她小心。那時候,她不服氣,總是覺得阿姐不能完全理解她,不知道她一個人也可以很厲害。

可現下,是她識人不清。

徐淵已經離開,虞鏡及時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然後擡手擦掉眼淚。跟了上去。

她不能因為她自己的錯誤,挑起兩國戰亂。她父親從小便教導她們,苗域之人,從不挑起,更不參與任何一場戰争。

或許是早已知曉了結局,沈稚寧并不希望虞鏡跟過去。可她無法控制,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死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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