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舞池倩影

舞池倩影

佳人宴即将開始的時候, 所有貴客都被邀至了前臺觀演。

段夫人看見自己兒子出現的時候很驚訝，轉頭詢問身旁的大丫鬟那日阮檸都與四公子都說了什麽。

其實她并不确定阮檸真能将人勸來。

大丫鬟仔細回憶了回憶，“阮姑娘好似也沒說什麽, 就是說她今日也會參演。然後就……”

“然後就什麽？”

“然後姑娘就玩了一會公子腰封上垂下的飄帶，再沒說什麽了。”

段夫人聽後微微詫異, 繼而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翹起唇角, 起身去到了兒子那邊。

“顯塵，你們過來怎麽也不提前與我說一聲？”

段夫人責備地望了一眼兒子, 又見段顯塵、高準均兩手空空，不由問道：“既然來了, 你們二人準備的彩頭呢？”

段顯塵恭敬叫了一句“母親”，面上仍帶着方才的冷肅之色, “什麽彩頭？”

段夫人, “自然是給喜歡的表演送上的一些心意, 這是慣例，你們兩個不會不知道吧？”

然而段夫人說完, 高準與段顯塵誰都沒有接話。

很顯然，這兩個确實不知道。

段顯塵氣尚未消，停頓了片刻, 漠然道：“無礙, 兒子恰好也沒有喜歡的表演。”

段夫人無情拆穿，“沒有喜歡的你過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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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就要開宴, 小侍已躬身來請各位貴賓就坐，段夫人回頭又看了兒子一眼，這才回到原來的席位。

另一名小侍同樣也在一旁等待段顯塵與高準, 但段顯塵顯然沒有即刻就坐的意思。

男子眉頭微蹙，立于黃昏的綠陰之下沉吟片刻, 又擡眸看了眼後臺，還是招手喚來乘風，低聲對他吩咐了幾句。

乘風聽完點頭應是，繼而小跑着往馬車的方向趕去。

待到段顯塵與高準正式被小侍引入最前排的席位，倒是在到場的賓客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這不是尋常的宴會，而是七夕節佳人宴。

段顯塵的出現無疑是在釋放一個信號，向來不問風月的段家四公子，似乎終于有了動搖的跡象。

因而段夫人周圍，一時多了不少前來打探消息的世家貴婦。

暮色來臨，花燈如晝。

在女郎們紛紛等待上臺之餘，小丫鬟穿梭于前廳與後臺，将最新動向傳遞給自家的小姐們。

前臺來了哪些适齡的公子郎君，其實後臺很快也會同步得知，待字閨中的少女們在展現才藝的同時，也想為自己将來尋覓一位如意夫婿。

因而當得知段顯塵也坐于臺下，江浸月身邊的幾位女郎立馬激動起來，紛紛猜測道：“段四公子竟也會屈尊莅臨，難道是為了哪家的女郎？”

“若真是為了哪家女郎，那必定是咱們的才女浸月莫屬。你看今日的這些演繹，誰還能與浸月的仙瑤獨舞争鋒？”

江浸月倒不喜如此高調，連忙制止道：“你們快別胡說了，段公子他不是為了我而來。”

其餘女郎，“那是為了誰？”

江浸月，“我也不知。”

幾次的照面接觸下來，江浸月不傻，她自然看得出段顯塵對自己無意，因為但凡有一點點的欣賞，他也不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并且到現在連自己叫什麽名字都記不住。

但從小便在誇贊聲中長大的江浸月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信，她覺得與其說段顯塵是為了哪家女郎而來，倒更像是到了适婚年齡，他終于開始考慮終身大事了。

那麽她，在這一衆女郎中，應該是與之最為登對的。

江浸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前幾次沒有叫段顯塵記住自己，不代表這次也記不住，她對自己的仙瑤獨舞很有信心。

相比于江浸月的成竹在胸，阮檸與姚五娘等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望着淑榮手中的簽號，上面明晃晃寫了一個“貳”字，也就意味着她們将會第二個登臺。

其實第二并沒有什麽，但江浸月的簽號，恰恰是“壹”。

淑榮雖嘴上勢在必得，但彩排的時候互相看過對方的表演，她們也不得不承認，江浸月輕盈靈動，舞姿猶如落入凡塵的仙子，無疑是贏面最大的人選。

有此珠玉在前，她們緊随其後，十分擔心相形見绌。

淑榮無語望天，“這算不算得上公開處刑？顧簡之眼睛又不瞎，最後肯定會把彩頭給那個大才女的。”

阮檸，“郡主不要妄自菲薄，其實我覺得我們……也不錯。”

姚五娘，“咱們還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盡全力就好了。”

淑榮點點頭，轉而異想天開，“是，沒準她正式表演的時候突然沒站穩就摔了一跤呢？”

阮檸、姚五娘，“……”

擺開瓊筵，坐賞良辰。

絲竹之樂如潺潺流水傾瀉而出，水面上漂浮着精致的浮花與燭臺交相點綴，随着江浸月一襲月色白紗款款步入舞池中央，也代表着佳人宴在此刻正式開始。

一曲仙瑤獨舞，江浸月曼妙的姿态如雲卷雲舒，邈若畫中之仙，一舞畢，果然博得了滿堂喝彩，t也同步牽引住了不少年輕郎君的心。

周頌安，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結束後，江浸月在一席掌聲中施施然向臺下行禮，翩跹退場。

而與之擦肩而過之際，阮檸微微呼出口氣，緊接着跟在淑榮與姚五娘身後，青絲墨染、衣袂飄飄，一襲曳地舞衣随着婷婷袅袅的蓮步輕移至臺中。

目光觸及那一抹倩影的剎那，段顯塵眸光一閃，繼而收起先前的慵懶散漫，筆直的肩脊靠向椅背，雙腿交疊，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

而杜茗站在人群最後，此時穿過洶湧人潮，亦一瞬不瞬地盯着臺上少女。

竹弦管樂聲起，阮檸随着鼓點輕舒長袖，纖腰微步，長裙在舞池中央綻放散開，猶如一朵聖潔缥缈的蓮。

素手流連間舞袖翩飛，她随着鼓點旋轉嬌軀，飄搖曳曳，仿佛與曲調融為一體。

舞着舞着，阮檸漸入佳境，便忘記了登臺前的緊張，只記得教習老師曾告訴過她們，眼神亦是舞中精髓，這一曲驚鴻入夢，猶在演繹情之悱恻纏綿。

阮檸試着沉浸其中，層層入戲，逐漸的，便真将自己當成了那個嬌豔絕倫的帝王寵姬，明豔柔情。

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女子掩唇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就這麽直直地朝臺下望了過來。

很巧，段顯塵此時恰在阮檸站位的對面，因而這一腔怯雨羞雲的情意，悉數皆闖入男子漆黑的眸。

心髒猝不及防狠狠跳動了一下，牽動之前的傷勢，當阮檸挪開視線，男子亦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繼而捂住胸口。

那裏，很奇怪，從未有過的奇怪。

胸口如同壓着千斤巨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卻仍控制不住急速收縮跳動着。

段顯塵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何處出了問題。

平複了片刻之後，無果。段顯塵突然起身，朝場外走去。

高準正看得投入，這時候發現段顯塵要走，不由出聲詢問，“大人，你去何處？”

段顯塵眉心微動，語氣中帶着一絲連自己都未注意到的不确定。

“方才捉捕時我可能的确傷到了心脈，出去透透氣。”

他覺得這裏實在人多，空氣稀薄，所以才會連喘氣都有些費勁。

高準，“那可要現在就去找醫師看看？”

“不用。”段顯塵頓了一下，“等此宴結束再說。”

沒過多久，一曲結束。阮檸也與淑榮、姚五娘一道，向臺下賓客施禮致謝。這個時候一擡頭，卻見高準身邊的位置上已然空空如也。

阮檸斂下眉眼。

難道，段顯塵真的因為她區別對待之事生氣了？

以至于連這一舞都沒看完，便匆匆離開了嗎？

可她真的不是刻意如此。

她只是連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究竟為何會這樣。

下場之後，淑榮幾人對方才得表現很滿意，獲得的掌聲似乎也并不比江浸月少。

這時候卻聽幾個女郎正在打趣江浸月。

“浸月，你還說段大人不是為你而來，你剛才沒看見，他只看完了你一個人的獨舞，之後便皺着眉頭離場了。”

江浸月面含羞怯，“真的嗎？”

“千真萬确，他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聽到這裏，淑榮義憤填膺，轉而看向阮檸與姚五娘，“段顯塵這麽不給面子？咱們跳到一半，他竟然跑了？”

阮檸，“……好像是。”

淑榮，“他不會真的喜歡那個姓江的吧？男子的喜好都這麽一致嗎？”

想到周頌安、顧簡之還有一衆公子哥好似都對江浸月情有獨鐘，阮檸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淑榮十分唾棄，“唉，看來連段顯塵也不能免俗。”

佳人宴的表演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待到所有的才藝均展示完畢，便到了□□頭的時候。

衣着統一的小侍端着漆盤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個漆盤上都寫着數字，代表着不同演繹者的上臺順序。

衆賓客将彩頭投入喜好的表演序號，最後再由小侍們統一計算彩頭的多少。

投彩結束之後，熱火朝天的計數之聲便在場外響起，過了一段時間後，其餘十幾只演繹隊伍的彩頭均計算了出來，并由侍女依次舉着托盤登臺展示。

不出所料，江浸月的獨舞果然獲彩最多，整整用了五個漆盤才将那些彩頭裝完。

然而久等不至的，便是淑榮與阮檸一行的“貳”號托盤。

淑榮這時候忍不住小聲嘀咕，“不會吧，咱們不會這麽不受待見，一樣彩頭都沒有吧？”

姚五娘也惴惴不安，“應該不至于，至少我三哥答應會投給我們的。”

阮檸，“一個彩頭也要統計那麽久？”

三人正在竊竊私語之際，這時候卻聽前方傳來一片嘩然，幾人探頭往人群外看去——

只見幾個小侍合力推來了兩輛板車，板車之上金玉滿盈，而那車頭之處，正明晃晃貼着一個大大的“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