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三合一章
三合一章
佳人宴之後, 阮檸去國子監找了一趟杜茗,問他為何不辭而別,她那日結束後找了杜茗許久都沒有找到。
以鐘鳴鼎食之家為主的七夕夜宴, 其奢華盛大對杜茗的沖擊不可謂不大,他是從農田裏一步一步走來的寒門之子, 幾個月前每日還在為填飽肚子而發愁, 這種雲泥之別帶來的落差感,令他當天夜裏輾轉反側, 睜着眼睛直到天明。
因而面對阮檸的詢問,杜茗只低頭搪塞過去, 聲稱突然想起還有功課沒有做完,便提前趕了回來。
“原來是這樣, 那你确實當以功課為重。”
說着阮檸将手伸進衣袖, 掏出了那支白玉發釵在杜茗面前晃了晃, “不過謝謝你的彩頭,我很喜歡。”
那支在衆多瑪瑙翡翠中失了顏色的普通白玉, 這個時候卻被對少女穩穩握在手心,杜茗眼眸一顫。
“你如何找到它的?”
它本該是那最不起眼,最不會被人注意的一樣彩頭。
“因為這個上頭是小馬呀, 我本來就是屬馬的, 當然能夠一眼看到。”
杜茗:“你知道,這是我送的?”
阮檸未提之前看見白玉之事, 只點頭道:“對呀,只有你會知道我喜歡這種圓圓胖胖的小動物。”
之前在青雲齋,阮檸總會通過描述, 讓杜茗畫一些類似Q版的十二生肖在信箋、團扇上,這種可愛的圖樣不僅惹得女郎們争相購買, 阮檸因為喜愛,自己也留下了好幾樣。
所以這只小胖馬一出現,即便不是那塊白玉,阮檸也知道一定是杜茗。
“不過,你本來一個人生活就不容易,不應該這麽破費,應該多攢些錢才是。”
連續幾日的敏感自卑猶如被一泉溫水撫慰,杜茗望着她,“你喜歡就不是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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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檸覺得這話從杜茗口中說出有點怪,但又說不出哪兒怪,善意提醒道:“而且你年紀還小不知道,發釵這種東西,一般不能亂送。”
“為什麽?”
“這個一般是男女之間……”阮檸沒有明說,只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下,繼而道:“你懂我意思吧?”
眼中含了笑意,杜茗:“不懂。”
“哎呀,就是互相有意,定情的意思,所以你送我其實不合适。”
杜茗目光灼灼,“是嗎?我不知道。”
“對嘛,我就猜到你肯定不知。”阮檸沖他揚了揚發釵。
“不過看在它實在可愛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要再弄錯了。”
“嗯。”
杜茗黑澈的眼眸隐隐閃過波瀾,其實,從始至終他就沒有弄錯。
*
中秋節前夕,姚靖及其父母到段府做客。
姚父與段夫人姚氏是親兄妹,因而段顯塵見到姚靖父母也要喊一聲舅舅舅母。
今日前來拜訪,一是姚父與段顯塵的父親有一些朝政要務需商讨,二來中秋将至,姚父也是代表母家來看望看望這位妹妹。
段顯塵随父親、舅舅t在書房內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出來之後路過前廳,又被母親招手喚了進去。
舅母此時正在操心姚靖的終生大事,見到段顯塵進來,便一同操心了進去。
“靖兒、顯塵,你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一天到晚忙忙忙,朝政固然重要,但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沒有,這樣長久下去怎麽能行?”
“尤其是你,姚靖,就是因為你這個表哥的沒做好表率,後頭的弟弟妹妹才會學你。”
段顯塵神态漠然,長腿曲起,漫不經心地轉着手旁的茶盞,顯然很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但姚靖今日卻一反常态,未與母親發生争執,而是吞吞吐吐道:“我中意的你們也未必會答應。”
段夫人與姚夫人互看一眼,均未料到姚靖會是這樣的反應,兩個人頓時精神一振。
段夫人溫柔可親,“靖兒,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女兒?說給姑母聽一聽,若是合适,姑母一定替你做主。”
姚靖擡頭看向段夫人,“她不是出自什麽官宦人家,而是,商戶之女。”
轉杯子的手倏然停了下來,段顯塵側眸看了眼姚靖。
姚夫人,“那可有婚配在身?如今年歲幾何?”
姚靖,“至今尚未婚配,聽五妹妹說,快要十九歲了。”
“五娘竟也識得她?”
姚夫人簡直又驚又喜,她兒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七,原先年紀小的時候她還想着定要先給他找個門當戶對的正妻,如今,能娶個妾室通房她也是欣慰的。
先給他們姚家生個大胖孫子再說!
“那便有功夫的時候叫五娘将她叫到家中來見上一見,若真是個不錯的姑娘,就算是商戶之女為娘的認了,替你将她納進來便是。”
納?
段顯塵蹙眉,一言不發,冷眼往後靠向椅背,收起了方才的心不在焉。
姚靖顯然也很意外,“母親,你是要讓她給我做妾?”
聽兒子的意思看來是不甚滿意,姚氏為兒子婚事着急不是一天兩天,好不容易他有個看得上眼的,就算是出生不高她也認了。
猶豫了片刻,姚夫人一下決心道:“只要她是個好的,本性純良不生事,娘便答應為你做主,讓她給你做個側室,你看如何?”
“多謝母親!”
姚靖顯然對母親的松口喜出望外,已然籌劃着近期便叫妹妹邀請阮檸來府上做客。
段夫人看侄兒終于開竅,也跟着欣慰點頭,“那便先娶個側室進門也是好的。”
廳堂之內,兩個長輩加之姚靖皆面露喜悅之色,而段顯塵在這個時候,突然不合時宜地哂笑了一聲。
段夫人,“顯塵,怎麽了?”
姚靖像是想起什麽,看着對面的男子道:“說起來,表弟其實也認識那位姑娘,第一次與阮姑娘見面,還是托了表弟的福。”
姚夫人聽了更是驚喜,“顯塵,你竟也認識那女子?那你快與舅母說說那姑娘如何,相比起靖兒我更相信你的眼光。”
目光淡淡掃過姚靖,眉宇中透着桀骜之氣,段顯塵一字一句,“我認為,并不相配。”
“為何?難道那女子品行不端?”
姚夫人的臉上立時添了一抹擔憂,靖兒看上的,該不會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狐媚子吧?
段顯塵語調冰涼,“不是她品行不端,而是,表哥未必配得上那女子。”
連明媒正娶尚且做不到,還談什麽相配不相配?
“顯塵,不可無禮!”
自姚靖脫口而出那一句“阮姑娘”,段夫人已經意識到他指的是誰,難怪兒子動怒,這兄弟兩個怎麽偏偏中意于同一個姑娘?
段夫人雖嘴上斥責,心中卻向着兒子,因而話鋒一轉,望向兄嫂道:
“唉,不過我又想了一下,像靖兒這麽年輕的翰林學士,一舉一動都是朝堂表率,不娶正妻卻先娶側室,恐怕落人口舌,不大合适。”
姚夫人陷入糾結,“你說的,倒也在理。”
姚靖,“母親姑母,我不怕被人議論。”
“靖兒,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要為你考慮周全。”
段夫人說完,又默默看了眼兒子,段顯塵似有所覺,同步擡眸望向母親。
段夫人沖兒子微微颔了下首。
眼皮倏然一跳,段顯塵未再言語,轉頭看向別處。
*
白露一過,轉眼便到了淑榮郡主大喜的日子。
作為朋友,阮檸這些時日也一直在為淑榮的婚事幫忙出力。
正式嫁娶的那一日,紅錦毯一眼望不到盡頭,鞭炮齊鳴、禮樂奏響,淑榮蓋着龍鳳呈祥喜帕被顧簡之迎出了榮王府,一路轎辇十裏紅妝,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
完成了跨火盆、拜高堂、敬茶等一連串繁複的流程,淑榮作為新婦被送入洞房,而這一場婚禮的筵宴,也正式開始。
賓客如雲、高朋滿座,顧簡之面帶喜意,忙着迎顧八方來客。
阮檸被姚五娘拉去了自己所在的那一桌,她本欲開開心心沾些喜氣,享受美食,哪成想這一桌以世家夫人居多,各個端莊貴氣、舉止有度,迫得阮檸身在其中也只能矜持收斂。
阮檸坐于此桌,其實是出自姚夫人授意。
席間,她以長輩的身份與阮檸攀談起來,發現此女倒是個知詩書懂禮儀的,模樣也出色乖巧,即便兒子帶出去,也不會丢了他們姚府的臉面。
樣樣都很不錯,就是出生實在低微了些。
姚夫人在心中嘆了口氣,在與阮檸接下來的交談中,她話裏話外提及姚靖,以及二人恰好尚未婚配之事。
阮檸不是傻子,逐漸便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趁姚夫人離席之際,阮檸轉頭去問姚五娘,“你母親為何要突然與我說這些話?”
姚五娘喊阮檸過來也并非出自自願,但母親的話,她不得不聽。
“聽府上人說,母親好像在考慮讓你嫁給我三哥做側室。”
“我,和姚靖?”阮檸驚異非常,又想不通,“你母親為何會突然知道我?”
“好像……是我三哥跟她提及的。你知道的,我三哥的婚事如今是府上最為頭疼之事。”
姚五娘躊躇了一會,又問阮檸,“那你對我三哥,是怎麽看的?”
“沒有怎麽看,就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在婚嫁一事上,阮檸從未考慮過姚靖,更從未考慮過給人做側室通房。
那也太憋屈了!
然而等姚夫人再次回席之後,卻像是對待兒子未來房中之人一般繼續與阮檸敘話,在她看來,以阮檸的出生能夠嫁入她們這種簪纓世家,是幸之又幸之事,從未考慮過她會拒絕。
但阮檸不喜歡這種自上而下的審視,因而筵宴進行到一半,她便尋了個由頭離開了那桌世家貴婦。
一時間無處可去,阮檸漫無目的的在顧府轉悠一圈,本想去看看淑榮,可是想到貿然去洞房可能于禮不合,她幹脆走到池塘邊,撿起一顆石頭百無聊賴地丢進了水中。
“噗通”一聲,水面發出一陣沉悶的回響,在阮檸彎腰想要再撿一顆之際,後頭突然傳來一個清冽的嗓音。
“為何一個人在這?”
阮檸恍了一跳,吓得石頭都從手中掉落,回頭一看來人,才大大松了口氣。
“段大人,你怎麽總喜歡吓人?”
段顯塵垂眸看她,“為何不去筵宴?”
阮檸有些心煩,懶散答道:“因為不想去。”
“吃飽了?”
“……沒有。”
察覺到少女耷拉的眉眼,段顯塵暼了眼後方,突然道:“走吧。”
阮檸以為他是叫自己回筵宴,站在原地并不肯跟上,“大人,我真的不想回去。”
“沒有叫你回去。”段顯塵這時候已經走了出去,又停下步伐回頭等她,“跟我走。”
不明所以跟在段顯塵身後,阮檸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往何處,不過只要不是再去面對姚夫人的連環提問,便什麽都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繞過池塘又穿過一扇月洞門,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安靜的偏院。
阮檸走進去好奇望了一圈,“這裏是什麽地方?”
段顯塵,“給喝醉之人醒酒休憩之處。”
世家大族舉辦喜宴,總會有人喝多了需要更換衣衫或稍事休息,因而久而久之都會備上這麽一個院子,供客人需要時使用。
現在筵宴剛剛過半,顯然這裏還沒有派上用場。
示意阮檸可以坐在桌邊,段顯塵又從案幾上取下一盤糕點,放在少女面前,“餓了便吃點。”
“這個……”阮檸猶豫,“我可以動嗎?”
“嗯。”段顯塵在她的對面坐下,一指側後方的案幾,“這些都是給客人備下的,那裏還有許多。”
一看段顯塵所指的地方确實t還有十多盤一模一樣的糕點,阮檸這才坦然許多,拿起一塊酥皮糕香噴噴吃了起來。
剛才一直忙着應對姚夫人的各種詢問,阮檸局促拘謹之下,連飯都沒有好好吃幾口,這個時候确實餓了,也終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填飽肚子。
阮檸正大口大口盡興地吃着,這個時候,兩根修長的手指又給自己推來一盞熱茶。
擡起頭望向對面的男子,阮檸險些熱淚盈眶,“段大人,你真是太好了。”
幽深的視線裏藏着探究,段顯塵問她,“方才為什麽不想回筵席?”
“因為……”阮檸猶豫了一會要不要說下去,想了想,最後還是一口咽下手中的酥餅,“唉,算了,告訴你也無妨。”
大致将姚夫人方才的事情說了,阮檸抱着手中的茶盞,不大高興,“可是我真的不想給人當側室當小妾,憑什麽啊,我以後的人生難道都要成天為一個男子跟別人争來争去?”
那她豈不是過得連原主都不如?原主好歹還是周頌安的正妻呢。
阮檸越想越喪氣,這個時候卻聽段顯塵答道:“嗯,不當。”
堅定的回答仿佛傳遞來了一種力量,阮檸耷拉下去的肩膀重新擡了起來,她突然覺得此刻能有個人陪她說說話就已經很好。
“是吧,你也這麽覺得對吧?為什麽在姚夫人的口中,好似能進她家門就是給了我莫大的恩典一般,可我一點都不想要這種恩典。”
段顯塵繼續看着她,薄唇輕啓,“不想要就不要。”
阮檸覺得今日的段顯塵特別好說話,也特別向着自己,在這種情境中,她的傾訴欲一下子就被打開,話也變得越來越多。
幾口喝幹了手中的茶水,阮檸托腮感嘆,“段大人,好險我可就真要成你嫂子了,你以後記得話可不能再亂說了。”
段顯塵看她,“不想當我嫂子?”
“當然不想!”
探身拿過阮檸手中的茶盞,段顯塵又為她續上一杯,繼而漆黑的瞳仁直直盯向她,深眸倒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
“那你想當我的什麽?”段顯塵問。
想當他的什麽?
阮檸下意識抿住了嘴唇,心道我想嫁給你當正妻,然後再給你守幾十年的寡說出來肯定吓死你。
不過一想到段顯塵再有一年就要離開人世,阮檸突然變得沒有之前那麽輕松坦然。
段顯塵,真的會死嗎?
如果有可能,哪怕有一點點可能,她能不能救救他,讓他免于那一場天災呢?
阮檸想要試一試……
思及此,看向段顯塵的目光中便帶了些悲憫,阮檸認真道:“我想當你的小福星。”
眉梢輕輕一挑,這個答案顯然出乎段顯塵的意料,但男子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無聲笑了下,放任般地點了點頭。
朱窗半開,沁來絲絲涼意。
阮檸還想再說什麽,這時候幾個重疊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阮檸驚地從凳子上站起,立馬拉着段顯塵的衣袖就往裏間跑去。
“躲什麽?”段顯塵凝眉問她。
這裏誰都可以來,他們在此,并無什麽不妥。
“噓!”趕緊将手指放在嘴唇之上,阮檸輕聲道:“我們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那麽多人看見很容易被誤會的。”
段顯塵,“你怕被誤會?”
“怕啊!”阮檸不無誇張道:“段四公子風光霁月,若是傳出去我玷污了你的清白,我會成為衆矢之的的!”
她總是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說辭。
露出一股拿她沒辦法的無奈,此時聽見那幾人馬上就要進屋,段顯塵嘆了口氣,“那你想躲哪?”
是呀,躲哪呢?
目光在床底、衣櫃和堆雜物的隔斷之間逡巡了一圈,阮檸最終一指雜物間,“就那裏吧。”
那裏看起來寬敞,而且采光也會好一些,她和段顯塵一起躲進去才不會那麽尴尬。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不盡如人意,當阮檸與段顯塵一起走進去時,才發現裏面已經被不少雜物占滿,不僅空間逼仄,還落上了厚厚的一層灰。
還不如去躲衣櫃裏呢。
不過這個時候後悔也來不及,那幾個人聽聲音已經進門,阮檸只好貓腰躲進去,而段顯塵因身量太高,進來後頭都擡不起來,只得曲腿坐于一個空槽之處。
這麽小的空間裏,連個轉身都困難,而她們的面前,只有一層算不上厚的簾幔作為遮擋。
阮檸放輕了呼吸,寄希望于那幾個人能夠快些離開。
正凝神聽着外頭的動靜,猝不及防間,什麽東西突然從阮檸面前閃過,阮檸定睛一看,頓時吓得花容失色。
啊啊啊,這裏怎麽會有壁虎!好可怕,它離自己真的好近!
死死抿住嘴巴,阮檸顧不得其他一轉身就想朝段顯塵身後躲去,然而段顯塵後方均是雜物,并沒有空間留給阮檸,身體快過腦子,她憑借本能一把撲向段顯塵,将頭埋在了他的肩窩之內。
看不見看不見,就當看不見。
她極力控制住想要尖叫的心,緊緊抓住段顯塵的衣衫,沒事沒事,看不見就不害怕了。
段顯塵,“!”
溫香軟玉猝不及防撞了個滿懷,少女獨有的清甜香氣萦繞鼻腔,濕熱的呼吸酥酥柔柔噴在他的側頸之上,段顯塵覺得,有些癢。
垂在兩側的手指下意識蜷了蜷,不知道阮檸為何突然會這樣,他擡手,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背,意在詢問。
阮檸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動作,卻明白段顯塵的意思,閉着眼睛向後一指,想叫他快去幫自己擋一擋那個四腳小怪物。
原來是壁虎。
段顯塵失笑,又垂眸看了眼懷中之人,她怕壁虎?
空間實在有限,段顯塵微微側了些身子,盡量讓自己的脊背幫她擋住視線,然後才又輕拍了下縮成一團的少女。
看不見了。
一點點從肩膀上擡起頭,阮檸發現那壁虎仍在原處,段顯塵卻已為她遮去了大半,只要自己不刻意探身張望,便确實是見不到了。
微微舒出口氣,阮檸卻仍心有餘悸,發現此刻退無可退,便直接賴在段顯塵的腿上不肯下來。
發現少女的意圖,段顯塵想起她方才的話,突然低聲問道:“你這樣,算不算玷污我的清白?”
“事急從權,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教條?”
對那壁虎的恐懼實在太深,阮檸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說出去我不說出去就沒有人會知道。”
話音剛落,外頭之人像是已經看到了桌上的糕點和茶水,以為還有人在此,便走進裏間轉上了一圈,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阮檸不由更加緊張,她和段顯塵現在這個樣子若是被發現更要命更解釋不清。
心中一焦急,手下的力道便也加重,阮檸下意識将男子摟的更緊。
一時間兩具身軀緊緊貼在一處……
好軟,這是段顯塵的第一反應。他覺得阮檸此時就像一只香香軟軟的小羊羔,與自己的力量緊實截然相反。
女子,都是這般軟嗎?
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時間過得尤其漫長,待那幾男子發現無人終于又走回外間,段顯塵才垂眸看向阮檸,澀然開口。
“往下坐點。”
經他這麽一提點,阮檸才發現自己坐的位置是有些敏感,面龐上染上層薄紅,阮檸趕緊往下挪了挪,又松開些段顯塵。
“對不住,對不住啊。”
伸手替他整理好被自己抓亂的衣襟,阮檸一邊道歉一邊又在心底慶幸,還好段顯塵應該不能行事,不然這回可就更尬尴了。
聲音仍泛着微啞,段顯塵擡手将阮檸的爪子拿了下去,“坐好,不要亂動。”
裏屋之內,再度歸于寂靜。
外間幾個男子吵吵嚷嚷,聽起來像是喝得暢快了找個僻靜地方一起敘舊的武将官兵,他們幾人本聊得好好的,不知怎麽酒精一上頭就開始切磋比拼,比拼結束後似是起了一身熱汗,又紛紛吩咐随從送幹淨的衣衫過來,繼而折返回裏間開始換衣。
阮檸與段顯塵躲在雜物間內悄無聲息,這時候只聽一個男子突然道:“嚯,瞧趙大哥這一身腱子肉,練的真結實。”
“趙大哥是軍營裏的先鋒,自然孔武有力非同一般。”另一個男子很快附和,繼而壞笑一聲,“要我說遇到趙大哥,嫂子可有福氣咯。”
趙大哥得意洋洋,當仁不讓,“那是,叫夫人滿意是咱們做夫君的本分。”
将幾人的對話一字不漏聽進耳朵,阮檸想,這個趙大哥還挺有覺悟,至少還知道取悅自己媳婦,光憑這點就比一般男子強。
外頭的誇贊之聲仍在繼續t,加上還有“咚咚”幾聲捶在皮肉之上的聲響,猜測他們應該是在比試肌肉,阮檸逐漸被激起好奇心。
這個趙大哥,身材到底有多好?
擋在他們之前的其實只有一道簾幔,如果微微側頭從兩邊的縫隙中望出去,是可以看到外頭的景象的。
阮檸有些意動,正想要傾身望出去,這時候一雙大手卻毫無預兆從後頭伸過來,蒙住了她的眼睛,并強勢将人攔腰扳坐了回來。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阮檸望着眼前的一團漆黑,有些無語,段顯塵這人真掃興,管得還寬。
她想看看趙大哥的廬山真容怎麽了?礙着他事了嗎?
如此愛妻之人,身材又好,她欣賞欣賞有何不可?
但明白此時不是與段顯塵理論的時機,阮檸眨巴眨巴眼,只好忍痛作罷。
太遺憾了!
待到那幾個男子換完衣服,繼而徹底離開了小院,阮檸才一把将段顯塵的大手扒拉了下來,丢向一旁。
起身走出雜物間,阮檸深吸口氣,還是外頭的空氣新鮮舒暢。
低頭看了眼被少女撇開的手,上頭似乎還停留着睫毛輕顫時的微癢,輕輕嘆息一聲,段顯塵緊跟其後走了出來。
見少女似乎還在為沒見到趙大哥而痛惜,男子心裏突然湧上股不是滋味,開口問她,“你就那麽想看?”
明白過來段顯塵問的是什麽,阮檸又想到兩人第二次見面是在馬車之上,段顯塵正在受傷換藥,見到她之後便把衣服裹得飛快,防自己跟防賊似的,像是生怕自己觊觎上他。
思及此就覺得很沒面子,阮檸讪讪道:“你不讓我看就算了,還不允許看別人嗎?”
緩步走至阮檸面前,段顯塵垂眸一瞬不瞬盯着她,“我讓你看,你就能不看別人?”
段顯塵的視線可以算得上執着,如同在跟她讨論一個嚴肅又認真問題,阮檸被他看得怪異又心慌。
這人好奇怪啊,問題也奇怪,他幹嘛突然沒事要給她看呀?
這怎麽也能攀比上?
再說她其實也沒有特別想看,只不過送到面前來了不看白不看,怎麽被段顯塵一問,自己就跟個登徒子似的?
“不看不看,我才不要看你。”
阮檸為挽回形象決絕地一揮手,繼而想要推開段顯塵,擡手一推發現推不動,有了前幾次被他捉住不讓走的經驗,阮檸這回學聰明了,幹脆彎腰從他臂下繞了出去。
走到門口才想起來道謝,阮檸重新回頭看向男子,“對了,段大人,今日謝謝你,那我先回去咯。”
*
中秋當日,在父親的鼓動下,阮檸邀請了杜茗來家中做客。
中秋象征着阖家團圓,國子監這一日也休沐無課,想着杜茗背井離鄉一個人在裏頭過節實在清冷,阮檸其實早就有将他邀來吃飯的打算。
可是一想到父親那股子熱情勁,阮檸又實在不敢,不怕吓到自己,她怕吓到杜茗。
後來在與家人再三确認不會亂說話,不會提及她的婚事以及打聽杜茗的各種信息後,阮檸才着人去國子監請了杜茗過來。
可能是為了顯得尊重,杜茗來的時候還帶了好幾樣禮品,男子一襲青衫落落,修長的眉眼如水中冷月,自是清隽俊雅。
阮卓看到這樣的杜茗眼睛霎時瞪得渾圓,“不是,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窮酸書生?阿姐,你給他養的也太好了,幹脆進咱們家倒插門算了。”
阮檸一個後肘搗向弟弟,“不會說話就閉嘴。”
“你就說,他這副精心捯饬還帶着禮品的樣子像不像女婿上門?”
“他這是知禮守禮,登門做客基本的禮儀你懂不懂?”
眼看杜茗越走越近,阮檸轉頭警告弟弟,“沒事就回去多讀點書,一會少給我亂說話聽到沒有?”
“哦。”
阮卓終于消停下來,這個時候杜茗也已走到門口,眼含笑意看了阮檸一眼,他恭敬遞上禮品,向阮家二老問好。
阮佑德一看這後生不僅人長得俊俏讀書又好,還如此懂事,笑得差點合不攏嘴,喜氣洋洋就将杜茗迎進了府內。
跟在後頭看向杜茗,想起方才阮卓的話,阮檸莫名湧上一種成就感,其實阮卓說得對,現在的杜茗已經與第一次見面時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衣着幹淨得體,不再發毛打着補丁,身量似乎也竄上去不少,連原本有些枯黃的發絲如今也變得烏墨般黑亮,任誰看見現在的杜茗,不稱一句皎皎明月少年郎?
而且,杜茗似乎也開朗了許多呢。
阮檸不由自主揚起嘴角,這大概就是養成的快樂吧。
中秋家宴,蓮藕、田螺、大閘蟹通通搬上桌,再加上一壺桂花酒,滿桌佳肴很是熱鬧喜慶。
阮父阮母記得阮檸的話,期間均沒有提及嫁娶之類敏感的話題,只關心杜茗書讀的如何,飯菜是否符合口味。
“來,杜茗,難得過節,咱們兩來喝幾杯。”阮佑德一高興便開始找人陪自己喝酒。
“父親,杜茗他不喝酒。”阮檸輕輕蹙起眉頭,“你也少喝點,別再像上次那樣醉的不省人事了。”
想在杜茗面前維持着長輩該有的威嚴體面,阮佑德把臉一虎,“我怎麽不記得?你父親我一向最懂得拿捏分寸,從來就沒有喝多過。”
你最好是,阮檸無語望天。
這個時候杜茗安撫般的看了阮檸一眼,繼而自己拿過酒杯,站起來為阮佑德斟酒,“沒關系,我可以喝一點,今日不要掃了伯父的興。”
阮檸:?
杜茗會喝酒?
她怎麽不知道?
随着幾杯桂花酒下肚,杜茗也從一開始的拘謹逐漸放松下來,阮家一大家子皆是随和好相處之人,對他也親和有加,他覺得人的機緣和境遇真的很奇妙。
前一年中秋,他尚在書院之中孤身一人啃着冷硬的饅頭果腹。今年,卻有一大家子人同他一起過節,即便在往日睡夢中,他也未曾做過如此溫馨柔和的夢。
然而,杜茗的放松在開始吃大閘蟹的時候戛然而止,已經放下的局促感又重新湧上心頭,他沒有吃過這種八只腳的東西,卻也不想在阮檸面前顯得笨拙。
因而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盤子,遲遲沒有動作。
阮卓發現了杜茗的遲疑,剛準備開口笑話他,便被阮檸一個巴掌拍了回去,伸手拿過杜茗盤中大閘蟹,阮檸善解人意道:“你與父親喝酒不方便,我來幫你吧。”
三下五除二将母蟹的蟹黃一一挑出至于殼中,又将白白的蟹肉全部都剝出,阮檸才将盤子重新推還給杜茗。
“不用管我,你自己多吃些。”杜茗将盤子又推了回去,如是對女子說道。
阮檸似乎總能察覺他的不擅長,也從不會讓他陷入尴尬。
這份溫柔與體貼,是十多年來,杜茗除了從祖母處獲得過為數不多的偏愛。
阮檸與杜茗相處融洽,阮父阮母雖嘴上未提,卻點滴看在眼中,二人無聲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眼中的滿意。
這兩個人,倒是比檸兒和周頌安在一起時舒服和諧多了。
家宴進行的正好,氛圍一派其樂融融,這個時候門房卻突然進來通傳,說是周頌安周大人前來拜訪。
阮佑德舉着酒杯的手指一頓,第一次不是那麽歡迎此人。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好些時日未見,他怎麽突然來了?
阮檸更是匪夷所思,好好的中秋節周頌安沒事不去江家、表妹家獻殷勤,上她們家來湊什麽熱鬧?
沒過一會,小侍便領進了同樣帶着禮品而來的周頌安,然而本還面含微笑之人,在看見杜茗的那一剎那,倏然停住了腳步。
那人坐在曾經屬于自己的位置上,與阮家衆人相談甚歡,全然沒有外客的拘謹。
而此時發現來人,杜茗才緩緩擡眼,波瀾不驚地望向自己。
仿佛他本就該坐在那裏,而周頌安,才是那個真正的外客。
周頌安想起來這些天來連續做的怪夢,他突然覺得,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似乎正在一點一點被杜茗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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