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詢問心意

詢問心意

阮檸離開江州後, 又按照之前的規劃，去了趟江南查看貨源，待再回到京城之時, 已是三個月之後。

回到家中，阮檸還是沒能隐瞞住去江州的那趟行程, 與父母坦白了去尋段顯塵之事。

阮佑德與沈氏聽完, 互看了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出隐憂。

阮佑德:“那你去了江州, 段大人見到你可有什麽反應？”

“他……挺高興的吧？”阮檸回想了回想，雖然段顯塵嘴上沒說什麽, 但她能感覺到段顯塵心情應該不錯。

阮檸将江州的經歷簡單與二人說了一遍，繼而得意道：“他還說多謝我呢。”

父母二人一看女兒那副樂天的模樣, 雙雙嘆了口氣。

沈氏, “檸兒, 為娘先不與你論嫁入世家大族的辛苦，為娘只想問你, 你如此這般付出奔忙，真的會有結果嗎？”

阮檸雙手擱在案幾之上，“母親是想要說什麽？”

“我是怕你陷得太深, 就像之前與周頌安那樣。”

沈氏深深看了女兒一眼, “之前的那個姚府的姚靖，他雖是想讓你做個側室, 但是他也正二百經的安排說親的人上過一趟門。檸兒t，段大人有向你表達過這方面的意思嗎？”

阮檸遲疑了一下，搖頭, “沒有。”

段夫人:“那檸兒想等到什麽時候呢？”

“男未婚女未嫁，你已經為他做到這個地步追去了江州, 段大人何等聰明之人，他會看不懂你的心意嗎？”

“如果看得出來，為什麽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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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若是真心喜歡一個女子，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冷靜自持嗎？就像你妹妹與許公子，沒幾天婚事就定下來了，他生怕你妹妹被人搶跑了。”

沈氏，“段大人也怕你被人搶走嗎？”

母親一連串的問題，倒是把阮檸問懵了。

她聽懂了，母親的意思是一個男子如果喜歡你，就會想要娶你。如果段顯塵不想要娶她，母親勸她及時止損，不要越陷越深。

可是，段顯塵喜歡她嗎？

阮檸不确定。

而且母親的話同樣提醒了她一件事，那便是段顯塵既然已經從江州脫險，他就不會死，之前自己制定的守寡計劃便也不再成立了。

那自己還有沒有必要繼續攻略他，嫁給他呢？

阮檸一時沒有想好，不過索性聽說段顯塵不日便要回京，與其現在糾結，到時候不如直接問問他？

阮檸覺得，段顯塵若是真想要娶自己，她還是會認真考慮考慮的。

即便知道他可能不太行事，但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排斥，這個世上不是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柏拉圖麽。

再不濟，帶他去多問問診開些藥吃一吃也不是不行……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阮檸趕緊伸手拍了拍臉，不能想了不能想了，阮檸，再想就該往不合适的地方策馬狂奔了。

*

段顯塵最近一直在做一個怪夢。

夢中他又回到八歲那年，又回到了那個肮髒破敗的寺廟，只不過這一次瑟縮在牆角的人不再是乳母，他走上前去想要确認那人是誰，恰在此時蜷縮成一團的女子仰起頭，露出一張嬌豔純真的臉。

那個人是阮檸。

但這時候的阮檸似乎很害怕他，随着段顯塵一步步靠近，她擁緊自己的胳膊，不斷騰挪後退。

段顯塵倏然擡眼，發現正前方挂着一面鏡子，而鏡子裏的倒影，不是八歲的自己，恰是二十三歲的他。

他想要抱起阮檸，詢問她到底怎麽了，但随着腳步逼近，恐懼在少女的眼底蔓延……

她像是在防備一個施暴者，對段顯塵的接近充滿抗拒，滿面淚痕，痛哭着求自己不要再過來。

驟然驚醒。

段顯塵單手扶額，已不知這是近兩個月第幾回做這樣的夢。

兀自平複了一會，男子獨自走下床推開窗戶，望着天邊那一輪冷月，凝眉不語。

他知道，他還是邁不過心裏那道坎。

他想要接近阮檸，同她有更親密的舉動，但潛意識又同步告訴他，他的沖動是一種傷害。

童年的印象太過深刻，殘忍暴虐的畫面，乳母凄厲的嘶喊求饒猶在耳畔，他本能的排斥，他似乎做不到，夫妻之間應該做的那些事。

即便有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蓄勢待發，但過去仍然禁锢束縛着他。

或許真如大哥所說，他應該尋個大夫來瞧一瞧。

但這是心病，真有人能醫治的了嗎？

*

六月中旬，段顯塵終于圓滿辦完江州的差事，率工部一行回京向聖上複命。

休沐的第一日，他便着人将阮檸邀約至了酒樓，說是有東西要給她。

阮檸坐于鏡前，碧螺正在身後認真為她梳妝，待到一應事宜準備完畢，小丫鬟才一望首飾盒，有些犯難。

“小姐，咱們今日戴哪一副耳飾好呢？”

小姐今日一改往常的風格，打扮的頗為明豔用心，因而小丫鬟倒不知道選什麽樣的耳環搭配才好。

阮檸在首飾盒中望了一圈，“就那對珍珠的吧。”

這對珍珠耳飾雖沒有多貴重，但卻是上元節那日，段顯塵花了一定金子為她讨要回來的。

盯着鏡中飽滿圓潤的兩顆珠子懸在耳畔，阮檸滿意地笑了一下，繼而站起身轉了一圈，“碧螺，你看我今日好看嗎？”

碧螺表情誇張，“小姐簡直是仙女下凡。”

阮檸笑意更甚，挽起小丫鬟的胳膊，“走，咱們一起去吃好吃的去。”

酒樓之內，店家經過段顯塵囑咐，一早便站在門廳等候。一聽是阮姑娘，熱情恭敬的将她将帶至了頂樓最氣派的雅室。

随着店家繞過屏風，阮檸便看見男子正臨窗俯瞰京城，聽見聲響，他回過頭來，依舊是那副肅然冷峻的模樣，眉眼觸及來人，才逐漸溫和了下來。

一兩個月未見，他好像瘦了一些。

看向朝自己走來的男子，阮檸想，不過段顯塵還是那麽好看，好像不論見多少次，他都有叫人一眼驚豔的本事。

“在看什麽？”男子這時候停在阮檸面前，低頭笑着問她。

當然是看你啊。

阮檸覺得段顯塵是在明知故問，不想上他的當，于是繞過男子走至桌邊。

“在看你要請我吃什麽好吃的。”

說完她沖着一起跟進來的小丫鬟招手，“碧螺，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喜歡吃的。”

碧螺因為畏懼段顯塵，并不敢上前。

段顯塵看了眼碧螺，着人召來店家，點了同樣的菜，在旁邊的雅間給碧螺和乘風又開了一桌。

室內，只剩段顯塵與阮檸。

将已經準備好的錦盒拿出來，段顯塵在阮檸的對面坐下，推至女子面前。

阮檸認得出來，這是他出發江州前想要送給自己，但自己并沒有收下的那對手镯。

當時阮檸答應段顯塵，等他平安從江州回來便會收下。

沒想到他仍記得，并且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镯親手給她。

段顯塵的這番舉動，算是給阮檸不确定的內心增添了一絲信心。

段顯塵，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思及父母前段時間與她提過的隐憂，阮檸覺得或許今日正好是一個時機，她可以問一問段顯塵的想法。

因為她也不想再猜來猜去。做人，也許就應該勇敢一點。

想到這裏，阮檸接過錦盒，一邊打開一邊如平常聊天道：“對了，淑榮還有幾個月就要生小寶寶了，你知道嗎？”

段顯塵：“不知。”

“我就猜到你不知道。我一會還約了她與五娘一起去給小寶寶買東西呢。時間過得可真快呀，我妹妹如今也與許公子定下了親事。”

說到這裏阮檸擡起頭，狀似不經意問道：“對了，你有成婚的打算嗎？”

段顯塵彼時正給阮檸倒茶，聽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手上的動作一頓，繼而一如平常繼續将茶盞斟滿。

阮檸一瞬不瞬地盯着段顯塵，手下意識挪到了桌面之下，悄悄捏住裙擺。

段顯塵将茶倒完，又替阮檸布置好碗筷，才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正色望向阮檸道：“暫時沒有。”

暫時沒有成婚的打算。

他仍未克服心中那道障礙，若是只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那對阮檸來說，顯然太不公平。

“哦。”

阮檸面上輕松，私底下卻将裙擺攥得更緊，鼓起勇氣又問了一句，“那暫時，是多久呢？”

段顯塵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繼而開口，“我也不清楚。”

“是這樣啊。”阮檸将手重新拿上桌面，臉上維持了方才的微笑，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其實我就是随便問問，反正你一直都是這樣。那咱們開始吃飯吧，不然感覺菜都要涼了。”

段顯塵，“好。”

阮檸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拿起的筷子，她只知道，原來當真正從段顯塵口中聽到結果，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堅強和不放在心上。

而且今天的東西真難吃呀。

嚼在嘴裏頭總是一點兒味道都沒有，她不想吃了，可是還是要裝作一副吃得很開心的樣子。

肚子撐得很難受，也很想要離開這裏。

注視着對面正大口大口扒拉着米飯的女子，段顯塵壓下心底的起伏，叫了她一聲“阮檸。”

“嗯？”女子應聲擡頭，腮幫子仍機械似的咀嚼。

“不吃了，吃好了。”

男子的聲音很輕，起身從她手中拿過碗筷，繼而十分有耐心地看着她，“我才從江州回來，京城近來有什麽新鮮事？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目光仍停留在被段顯塵奪走的那只碗上，阮檸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努力整理好表情，才擡起頭看向他，“沒什麽新鮮事，再說你對這些事也從來不感興趣。”t

大家都聽得明白對方口中的隐意，既然話已經說開了，便沒有必要再沒話找話了。

說着透過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阮檸從圓凳上站起，“段大人，多謝你今日的款待。我後面還約了淑榮與姚五娘，再不去恐怕就要遲了，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段大人。

她應該已經有一段時日沒這麽稱呼過自己，她後來，都是直接叫自己段顯塵。

男子緊跟着阮檸站了起來，“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了，我從家裏來的時候帶了馬車。”

言罷，女子沒再給段顯塵說話的機會，轉身推門，離開了這間酒樓最寬敞也最氣派的一間雅室。

男子立在原盯着阮檸的背影直到消失，良久之後，直到乘風過來尋他，他才驀然回神。

“咦，這是什麽？”

這時候乘風突然指着阮檸方才坐過的地方問了一聲。

聞聲走過去，段顯塵目光驟然一顫。

只見那對玉镯錦盒正被規規整整地擺在椅面之上，原先已然拆開來的絲帶，此時也被人重新系了回去。

一如它從未被人送出去之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