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接受現實

接受現實

阮檸找到了淑榮與姚五娘, 她們正在一家賣嬰孩小鞋子的店鋪外等着阮檸。

淑榮如今的小腹已然隆起,人也圓潤了一些,面上亦有了即将初為人母的期待。

阮檸站在街角深吸口氣, 拍了拍臉調整了下表情,給快出生的小寶寶準備東西是一件開心的事, 她不想将壞情緒傳遞給朋友。

兀自掩藏下眼底的落寞與難過, 等再走出街角時,阮檸又是那個眉眼帶笑的明媚少女。

“阮檸你怎麽才來, 我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淑榮一見阮檸來,迫不及待地朝她招手, 一副有最新八卦要與她分享的興奮樣子。

阮檸走過去,“什麽消息?”

揶揄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姚五娘, 淑榮湊近阮檸耳邊道:“高準與五娘可能要成啦!”

“真的?”阮檸看了一眼姚五娘, 見她一副又羞又喜的模樣, “什麽時候的事?”

“就你離開的這幾個月。”淑榮得意道:“那還不得多虧我。”

淑榮告訴阮檸,她實在看不得姚五娘那副傷春悲秋、患得患失得模樣, 那日勸了五娘好久她才同意,淑榮便讓顧簡之将高準邀約至家中,直接開門見山說了姚五娘, 并問了他心意。

彼時姚五娘就躲在廳堂的隔間內, 緊張地整個人都凝固住了。

淑榮說到這裏,話裏話外透着股成就感, “你沒看到高準當時的那個臉,紅的跟個猴屁股似的,碰上這種笨蛋就得直說, 你看現下五娘不就日日泡在蜜罐子裏麽。”

姚五娘聽到這拉了把淑榮,“哎呀你別再跟阮檸瞎說了, 一會叫旁人聽見。”

淑榮湊近她,“聽見就聽見,反正以後都是要改口叫你高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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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榮!”姚五娘整張臉都紅透了,“你就愛拿我說笑,你看你哪有一點要做人娘親的樣子。”

看着面前二人嬉笑打鬧,阮檸想,真好呀,朋友們好像都有了好的歸宿。

你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你,現在想來,真的是一件很幸運很幸運的事情。

五娘很幸運,高準也很幸運。

默默抿了抿嘴唇,阮檸重新揚起笑臉走上前去,攔住了嘻嘻哈哈的二人,“淑榮你小心一點,肚子裏還有個小寶寶呢。”

繼而又看向姚五娘,阮檸由衷道:“五娘,恭喜你,你和高準一定會幸福的。”

不知為什麽,今日突然從阮檸的笑容裏看出了一絲感傷,姚五娘伸出雙手抱了抱她,“謝謝阮檸,你也一樣,我們都會幸福的。”

她也會幸福嗎?

可是好可惜,她好像并沒有碰到那種幸運。

聽到姚五娘這句話,阮檸将腦袋短暫搭在她的肩頭,忍住心頭那股澀然,像是尋求一絲絲慰藉。

姚五娘似乎是發覺了不對,側頭拍了拍女子,“阮檸,怎麽了?”

然而此時阮檸又很快将頭擡起來,漾起了兩個招牌式的梨渦,“沒什麽,就是替你高興。”

“走吧,咱們趕快進店裏看看寶寶的東西吧,一定心都要被融化了。”

說着,阮檸一手挽着一個,笑意盈盈走進了店內……

三個女子又恢複了叽叽喳喳,仿佛枝頭無憂無慮的雀鳥。

當段顯塵重新找到阮檸之時,見到的便是女子進門那般歡快的模樣。

站在街巷對面,男子眸色深沉,一如漫長無垠的夜。

阮檸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灑脫豁達。

現在尋過去,反而像是一種打擾。

也許,是他低估了阮檸,阮檸看起來很好也很堅強。

低頭注視着手中的錦盒,段顯塵無聲閉了閉眼,繼而長腿一邁登上馬車,朝前頭的人吩咐道:“乘風,回府吧。”

阮檸、姚五娘陪着淑榮逛了整整一條街,待到要給新生兒準備的東西全部采買完畢,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顧簡之、高準陸續到達,很顯然是來接人。

高準看見阮檸、淑榮都在,還有些不大好意思,又暼了一眼姚五娘,折返回馬車,給每個人都帶來了一碗冰鎮酒釀。

這明顯是姚五娘喜歡吃的東西,應該是過來之時特意買的。

目光中帶着促狹,淑榮接過剛吃了一口,就被身旁的顧簡之奪了過去,“你現在懷着身子要少吃這種東西。”

淑榮老大不耐煩,“顧簡之你真的很煩,能不能別老管我?”

“我這是為了你好。”

望着對面成雙成對的幾人,一種孤獨感倏然籠罩住阮檸,阮檸覺得,她是有一點點羨慕的。

好像再榆木再直男的腦袋,真正喜歡一個人,也是可以很用心很用心。

她原本以為,她和段顯塵也可以這樣。

……算了,不想了,再沒有必要。

待與淑榮、姚五娘分別後,阮檸始終提着的那口氣像是終于到了極限,一下子松了下來,上揚的嘴角也反方向化成了一個沉默的弧度。

将那碗酒釀讓給了碧螺,阮檸一個人默默朝前走着。

碧螺很快追了上來,她不知道阮檸與段顯塵之間發生的事,一派天真地問道:“小姐,咱們現在回府嗎?”

回府?

阮檸現在不太想回去,因為家裏人都知道她去見了段顯塵,回去……要怎麽說呢?

說父親母親擔憂的對,果然是我一廂情願了,段顯塵沒有要和我一起的意思。

想到這裏阮檸眼睛突然有些發酸,心裏頭像突然空了一塊。

一直以來,原來真的是她自己太異想天開了。

現在想想,其實她還不如原主,原主選擇的是周頌安,她選擇的是段顯塵。

她比原主還不切實際。

阮檸茫然地望着前方,頓了一會,她說:“碧螺,咱們去青雲齋吧。”

阮檸想逃避,想晚點再回家面對父母弟妹的關心。

主仆二人一起去了青雲齋,到了之後,阮檸搬了個小圓凳獨自坐在門口,望着黃昏的街景發呆。

呆着呆着,有風拂過她的眼角,阮檸感覺到了一陣潮濕。

下雨了嗎?她緩緩望天,西方晚霞正熠熠生輝。

那怎麽……?

再反手一抹下巴,阮檸望着那一手水痕——

唉,原來是她的淚。

她果然比想象中還要沒用一些,因為段顯塵不喜歡她,她就失魂落魄成這副樣子。

阮檸正兀自反省,這時候突然後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趕緊從袖子裏掏出塊手帕擦幹淚痕,繼而睜大眼睛假裝欣賞晚霞,倔強地不想讓這脆弱的一面被人看見。

“小姐,怎麽了?”

小丫鬟終于發現了阮檸的不對,走過來蹲在她的身邊。“段大人方才惹你生氣了嗎?”

阮檸沒有回答她,依舊望着天邊,“碧螺,你說人還是得有點骨氣對不對?”

小丫鬟疑惑望着她。

“不喜歡我的人,我就不要了。”

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眼睛中又有什麽東西想要吧嗒吧嗒往下掉,阮檸仰頭想要止住都止不住。

但她還是假裝揉了揉眼睛,趁勢擦去了不聽話的兩滴淚珠。

晚風悶熱,擾人心弦。

不遠處,杜茗站在另一間相臨的店鋪旁,看着的少女,靜靜止住了腳步。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阮檸,聽說她回京,今日便鬼使神差地走到這裏,想要來碰碰運氣,或許能遇見她?

沒想到真的遇見了,只不過她看上去像是在強忍悲傷。

阮檸方才說的話他聽見了,杜茗知道,能讓她如此傷心的只有一個人。

等了一會,直等到女子完全把眼淚憋了回去,杜茗才走到青雲齋,嘆了口氣在阮檸身旁席地而坐。

聞聲側頭,阮檸驚訝地望t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子,“杜茗?這麽晚了你怎麽會來這裏?”

杜茗一般即便來青雲齋,也都是在上午。

“唉,最近聽了一個特別傷感的故事,所以出來散散心。”

杜茗轉而望向她,“你要聽嗎?”

阮檸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夠傷感的了,應該承受不了其他傷感的事情,所以搖了搖頭,“不想聽。”

“好,那我說給他們聽。”

拍了拍長衫上的灰塵起身,杜茗走入店內,與正空閑下來的老師傅和跑堂的分享了最近聽來的一個真實故事。

杜茗的聲音不大不小,即便阮檸不想聽,那嗓音也恰到好處地傳到她的耳朵裏。

聽着聽着,阮檸不由自主被吸引了進去,只是越往後聽,嘴巴癟地越厲害,最後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麽這麽不幸呢?那最後那個小女孩怎麽樣了?”

杜茗:“死了。”

“那和她相依為命的爺爺呢?”

杜茗:“也死了。”

聽到這個結局,所有人無不扼腕落淚,老師傅更是唏噓一聲,“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啊。”

百感交集湧上心頭,阮檸望着前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逐漸蓄滿了淚,沒過片刻,一如決堤的洪流般,溢滿了整張面頰。

剛才一再強忍的傷心,此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合理的宣洩口,一股腦撲簌簌全都滾落了下來。

“怎麽會這樣呢?”她一邊涕泗橫流,一邊失聲痛哭。

其實阮檸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為那對可憐的爺孫兩哭,還是在為自己,亦或者,二者皆有。

杜茗就這麽看着不再強忍着為難自己的少女,無聲走過去,遞給了她一張巾帕。

能夠将壞情緒肆無忌憚的宣洩出來,而不是一味憋在心中,對阮檸而言,今夜應該會好受一些。

待到阮檸痛痛快快地哭完了這一場,已經是半炷香之後。此時此刻的她只覺眼睛腫脹,頭腦昏沉,什麽都不願意去想,只想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杜茗送她坐上了馬車,看着女子走遠直到消失不見,杜茗才收回目光,斂住了面上的笑意。

明年的春闱,他勢必要取得功名,這樣他便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阮檸面前,不讓她再為不珍惜她之人而哭。

長空如墨,星光萬點。

阮檸回去之後,一覺便睡到了半夜,然而自醒之後,她便沒有再合上眼。

聽着夏夜獨有的蟬鳴蛙叫,阮檸告訴自己,也該接受現實了。

這裏的習俗,姐姐不出嫁,妹妹便不好越過姐姐先行成婚。

阮晴還等着與許公子喜結良緣,自己怎麽好一直擋在前面,成為一道阻礙呢?

她或許就應該早一些聽父母的話。

翌日上午,阮檸起了個大早,當她走到廳堂想要與家人一起吃早飯時,發現每人個都謹慎觀察着自己的臉色,顯然,已經從碧螺那裏打聽到了昨日的蛛絲馬跡。

阮檸若無其事地坐下,吃完包子和粥,才緩緩方向碗筷,鄭重其事看向父母。

“父親母親,我想好了,近來若是有合适的男子,你們便替我相看相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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