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流年》

《流年》

“認識你真的很幸運”, 要是沒理解錯的話，這句話不?是表白吧。

想到程遇可能還沒講完，喬與念又等了片刻。

但是程遇好像已經為那句話畫上了句號。

西邊的落日餘晖均勻地撒在湖面上, 金色的波光被清風推搡着?晃個不?停, 像極了喬與念這顆七上八下的心?。

“沒啦？”她問。

“我們一起拍張照吧！”

“？”

程遇噙着?溫軟的笑意朝西邊眺望一眼：“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也是在夕陽之下。”

“……”

“時間過得好快, 一晃眼就?過了十二?年?, 可惜中間浪費了九年?。”

“……”

喬與念眉頭越來越深。

表個白需要這麽多的鋪墊嗎？

“念念，”程遇擡手?在喬與念面前晃了晃, “你發什?麽呆呢？是還?有什?麽想要說的嗎？”

“我想說——”話到了嘴邊，喬與念突然停住, 她嘴唇一開一合，将零星失落的目光投向落日，“我想說，祝你生日快樂。”

-

“我去，他這是撩完就?跑啊！”

一個星期後，林朵才?得知程遇出國的消息。

喬與念臉上死氣沉沉的，沒搭話。

“他是哪天走的, 怎麽都?沒聽章迦佑說起過？”

喬與念不?疾不?徐地朝林朵翻了個白眼：“你倆觀音遇上如來佛，天天忙着?談戀愛，還?顧得上我們凡人的瑣事？”

林朵有點不?好意思地拐了一下喬與念：“別扯開話題, 說說程遇，他到底什?麽個情況, 你倆不?是已經親了嗎, 怎麽還?一點進展都?沒有。”

“朵啊，我問你, ”喬與念微微撅着?嘴，“你還?記不?記得有次喝完酒, 你非說自己是考拉，爬到一棵樹上抱着?就?不?撒手?，後來又說你是條魚，非要睡大馬路上游泳……”

“停停停！打住！我這些‘光輝史?’跟這事兒有什?麽關系？”

“你那些行為藝術，要是沒喝酒的情況下，不?會去做吧？”

林朵捎帶尴尬眨了眨眼：“我要是清醒着?還?這樣，請你直接上來給我幾個大逼鬥，那絕對不?是我林朵的個人行為，你看見的那個人叫林花。”

“所以?啊……”喬與念嘆了一口氣，“應該是我自作多情了，要麽他只是酒後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要麽他說的喜歡只是對認識的妹妹的喜歡，總之，”她又嘆了一口氣，“不?會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程遇過生日那天，喬與念和程遇兩人的所有互動平淡如水。

在那麽特?殊的日子裏，那麽應景的夕陽下，他居然無動于衷，完全沒提半句喜歡喬與念的話。

當天程遇說他第二?天要去美國，從那時候到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時差的原因，程遇每天只是發來“早安”、“晚安”、“吃飯了嗎”、“奶奶怎麽樣”……

像個機器人一樣，定了時，到點就?發，內容幾乎都?一致。

他也不?說何?時回來，喬與念甚至在想，萬一他就?不?回來了呢。

聽了喬與念的闡述，林朵也拿不?準了：“奇怪了，不?至于啊，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誰知道呢！”

林朵說她讓章迦佑打探一下程遇的消息，過了兩天，林朵卻含糊其辭，說讓喬與念再等等看。

時間似乎就?走得格外慢。

酒吧停業，心?理劇雲城收官後開始到其他地方巡演，喬與念每天只是兩點一線往醫院跑，到了晚上就?把整個史?萊克系列電影翻出來一遍又一遍地看。

在程遇走了兩周後，藍鯊酒吧傳來了即将重新營業的消息。

喬與念這才?知道之前的老板犯了點事，被警方調查，才?致使?酒吧停業，後來酒吧就?被新老板接手?。

在重新開業的當天，喬與念才?見到新來的老板，新老板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舉手?投足之間透露着?穩重成熟。

徐岩自知從前的靠山垮了，便一個勁兒吹捧新來的老板，酒吧所有人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裏，無不?嗤之以?鼻。

但那老板好像不?吃徐岩那一套，從未見過他給徐岩好臉色。

不?過新老板似乎對舞臺部很感興趣。

按理說有運營團隊，他并不?需要天天到場，可他卻每天都?會在九點以?前趕到酒吧，跟舞臺部成員一起商定歌單，還?會在中場休息時為歌手?樂手?送來各種?飲品小吃。

酒吧正常營業了幾天，老板請了幾個二?線歌手?來演出，便給樂手?和歌手?放了假。

剛好醫院那邊也說內部調整，讓喬與念過幾天再去上班。

林朵才?知道喬與念放假的消息，就?說讓她陪着?一起領章迦佑回去見家?長，商量結婚的事。

喬與念對林朵和章迦佑的這事兒持懷疑的态度，可林朵卻異常堅定，說這婚她非結不?可，喬與念沒有太過理會，想着?趁這次回去多陪奶奶幾天也是好的。

直到出發前，看見章迦佑車的後備箱滿滿的見面禮，她才?将信将疑地問林朵：“你倆玩真的啊？”

林朵砸了一下嘴：“什?麽叫玩！這本來就?是真的！”

“……”

上車後，喬與念和林朵坐在車的後座，章迦佑則充當兩人的司機。

喬與念把身子探向駕駛座的章迦佑：“小章總，你确定你要陪着?朵朵一起瘋啊？”

“別叫我小章總了，”章迦佑偏頭朝林朵寵溺地笑了笑，又對喬與念道，“我今後就?是你閨蜜的老公了，叫這個怪生分的。”

喬與念：“……”

-

三小時後，車子開到了“東原北”收費站，眼看着?車子要駛進閘口，喬與念提醒章迦佑：“還?沒到呢，從這個口下要多繞半個小時！”

“嗯？我照着?導航走的，”章迦佑從中央後視鏡裏對視林朵的視線，“寶寶，走錯了嗎？”

林朵朝着?章迦佑擠了一下眼睛，像是在使?眼色：“就?是這兒，沒錯。”而後她又轉向喬與念，讷讷地對喬與念笑笑，“念念，不?着?急回家?，你先陪我去個地方。”

二?十多分鐘後，三人來到了東原的開發區，林朵将喬與念帶到晨安公園的一條長椅上，讓喬與念坐着?等她去買點東西。

離開前，林朵和章迦佑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兩人的神色不?約而同地染上幾分期待。

附近好像沒什?麽商店，但喬與念倒也沒太在意。

單說林朵和章迦佑打算結婚這事就?足夠不?可思議的了，即便他們此刻再折騰出什?麽幺蛾子，在喬與念看來也不?足為奇。

坐了三個小時的車，喬與念覺得後背有些酸脹，再加上此時皓日當空，長椅正被直曬着?，她便起身到不?遠處的一株藍花楹樹下乘涼。

說起來這一片原來離喬家?的老宅不?遠，喬與念小時候經常和何?凱一起來這邊的小吃街，重新規劃那年?正趕上t?喬與念高三，後來她去萊安上了大學，便再也沒來過這邊。

一簇簇藍紫色的花穗如初雪傾覆在樹枝上，偶爾有一兩朵被清風吹起，左搖右擺地飄落到地面。

看着?滿地爛漫的落花，喬與念忍不?住俯下身，随手?撿起一朵銜在手?上。

此情此景，她不?禁想起了程遇。

心?裏不?自覺萌生了濃濃的期待：要是他也在這裏就?好了。

“念念——”

“！！”

熟悉的聲音驀地在喬與念的身後響起。

她忙不?疊轉過身去，程遇正站在離她不?遠處。

陽光自上而下潤在程遇身上，像是夢中人一般，美好卻不?真實。

他只穿着?一件最簡單的白色T恤，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長身玉立，眉目之間炙熱又迫切。

“好久不?見。”他說。

程遇朝着?喬與念一步步走了過來，可她的雙唇盡管開合着?，卻說不?出話來。

“我很想你。”

“我每天都?在想你。”

“……”

空氣靜止須臾，喬與念終于開了口：“嗯，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

程遇又向喬與念靠近半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喬與念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程遇瞳孔中的自己。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裏，”程遇喉結輕輕滾動，“九年?前的今天，我失約了，那時候沒說的話，我想在此刻告訴你。”

程遇的語速似乎很慢，慢到足以?讓喬與念有時間去回憶他所說的那一天。

九年?前，程遇曾跟喬與念說過，等他高考結束那一天，讓喬與念在這裏等他，可是那天直到夜幕降下，她也沒有等到他。

未曾想，時隔九年?，那時的少年?又站在了自己身前。

此刻，程遇目色閃動，連瞳孔裏的人影也跟着?搖晃。

“那天我想說的是，我會在萊安等你。”

喬與念微微凝着?眉，柔聲問：“萊安？”

“你那時候說過你要上萊藝，我原本是打算考到萊安，在那裏等你。”

“為，為什?麽……”

清風又将一朵藍紫色的花吹落，花飄到了喬與念的頭頂，程遇輕柔地擡起手?臂将那朵花拿了下來。

“因為，”他的薄唇染上顯而易見的溫柔，“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程遇的聲音輕輕在顫抖，臉上的溫軟笑意卻一刻也沒停過。

他的話一瞬間将喬與念從方才?不?真實的夢境中拉回了現實。

嗯，他終于說了這幾個字——我喜歡你。

在喬與念意料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

因為他還?說了個“一直”。

……

一直喜歡，是自己想到的那個意思嗎？喬與念不?禁在心?裏發問。

藍花楹樹下，空氣中隐約有些甜味，悄然滋長着?無垠的愛意。

程遇就?那樣毫無保留地直視着?喬與念，似乎要将全部的情愫在頃刻間全部釋放才?罷休。

“其實那天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沒能來赴約。從那以?後，我還?以?為我今後再也不?會沾染半分感情。”

“直到我回雲城遇見了你，我才?知道原來的那些信誓旦旦不?過是自我麻痹罷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忍不?住去關心?，去在乎。”

“我發現，喜歡一個人的心?思無論想怎麽藏，都?藏不?住。”

“情不?知所起，在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在我眼裏就?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我想，我從那時便喜歡上你了吧。”

“我的缺點很多，甚至之前還?做了很多傷害到你的行為，我不?敢求你原諒，也不?敢奢求你此刻給我回應。”

“你很美，也很美好。”

“來日方長，但此時此刻我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認認真真追你一次。”

清風将程遇的話一字一句揉進了喬與念的眼裏。

她站在那裏，眼眶中滾下一滴溫熱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