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聽不到》

《聽不到》

程遇一時間慌了神, 仿佛是被喬與念的那一滴淚珠吓到了。

他?慌忙地摸了摸褲兜，像是想找樣東西給喬與念擦淚，結果什?麽都沒找到, 只好将手上的冊子?放在地上, 而後用雙手輕輕在喬與念的臉上擦拭着。

“念念, 你別哭啊, 是我哪句話說錯了，讓你不高興了嗎？”

他的動作很柔, 眼神卻很急切。

不知為?何，看着程遇無措的樣子?, 喬與念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淚腺，只能任由那一滴淚拉扯出兩股暖流，從?自己的臉頰漣漣落下。

她搖了搖頭，雙手不自覺擡起，握住了程遇微微發顫的手腕，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緊接着，程遇掙脫喬與念的手, 順勢捏起她的小臂往自己身後環繞過去。

喬與念被程遇拉到了懷裏?，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耳廓。

他?用最輕柔的語氣在她耳邊一遍遍說着：“別哭了，好不好……”

程遇的體溫一寸一寸地侵占着喬與念的身體, 她感覺自己快要融化了，全身發軟, 卻用盡力氣将雙手緊緊勒住程遇的腰。

“別哭了, 好不好”，她并不是第一次聽程遇這樣對自己說。

一瞬之前, 喬與念的思緒被拉回小時候。

喬與念第一次和?程遇見面時，那時的夕陽之下, 父母的合墓之前，喬與念突然接受了自己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心，終于泣不成聲。

身邊的男孩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并告訴她：“我的肩膀借給你，如果你需要的話。”

似乎只有在那個陌生的男孩面前，喬與念才敢釋放出自己的所?有悲恸。

她真的借了他?的肩膀，靠在上面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漸暗，程遇才對她說：“別哭了，好不好，我帶你回去。”

那天，喬與念哭到幾近昏厥，最後是程遇把她背下了山。

她只記得，程遇的後背，很寬，很暖。

……

還有後來，在晨安公?園還沒建成時，那時候這邊還是幾條老街。

有一次，喬與念帶着程遇來這邊，為?兩位奶奶拿她們在一家老字號訂的鵝肉粽。

在回去的路上，喬與念看見她經常投喂的那只小狗卡在了一個牆縫裏?，正?發出慘叫。

喬與念想去解救，但自己夠不着，最後是程遇主動說讓他?來。

最後小狗救出來了，程遇的手上卻被咬了幾個口子?，鮮血直流，喬與念趕緊帶着他?去縣醫院打狂犬疫苗。

因為?創口太多太密，還需要打免疫球蛋白?，喬與念記得那時護士将針頭推進去，在一處創口擠了點針水，又直接将針頭在皮膚下攪動，換到緊挨着的另一處創口推針水。

程遇身體一直在顫抖，将頭偏到另一邊，五官幾乎擠到了一起，看上去痛不堪忍。

看着程遇難耐的模樣，喬與念很自責，眼淚潸然落下。

打完了針，喬與念還在哭，程遇反倒安慰起她：“別哭了，好不好，一點都不疼。”

喬與念哭得更兇了，邊哭邊對程遇說：“對不起，都怪我，它只認識我，我還讓你去救它，結果害得你被咬。”

程遇看上去并不在意。

他?朝喬與念的額頭彈了個腦嘣，雲淡風輕道：“誰叫我答應了要娶你呢，照顧你，替你消災解難不是應該的嗎！”

……

回憶噴湧，喬與念才發現，這麽多年，好像自己并沒有忘記程遇，只是将他?放進心底了。

零零碎碎的藍花楹還在下落，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肩上都堆積了不少。

喬與念的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收住了，只剩下時不時的抽泣。

她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說點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程遇的手機突兀地響了幾聲，喬與念才從?程遇的懷中一點點抽離。

她與程遇對視了一秒。

興奮、害羞、幸福、無措……具體是哪一種感覺沖擊着自己心髒，她也說不清楚。

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只好指了指程遇的褲兜：“程遇哥，你的手機響了。”

程遇炙熱的視線停在喬與念的臉上：“不用管它。”

“你還是看看吧，響了好幾聲，萬一是重要的事呢。”

見喬與念堅持，程遇只好微微抽動了一下唇角，将手機掏了出來。

程遇點亮屏幕，喬與念瞥見是章迦佑發來的幾條語音。

“老程，我們先走了哈。”

“還要趕着去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哈哈哈。”

“祝我成功，也祝你成功！”

“成了你來給我當伴郎。”

從?章迦佑的聊天框退了出來，喬與念看見程遇微信聊天列表置頂處，是自己的頭像，他?給自己的備注是“小烏龜”。

喬與念擡手指了指，又仰起頭問程遇：“為?什?麽是小烏龜？”

程遇眼底波光微轉，悠悠笑道：“你還記得那次在東原客運站外嗎？”他?有些難為?情地抿了抿唇，“其實頭一天聽你打電話就知道你要去那裏?坐車，但是我不t?好意思直接叫你跟我一起，所?以隔天就早早去到那裏?，在那家燒餅店排了好幾次隊，只想讓你看起來是偶遇。”

聞言，喬與念眸色閃動，輕輕勾起唇角“哦”了一聲。

“那天你背着一個手碟，從?遠處看上去就像一只特別可愛的小烏龜。”

喬與念噗嗤笑了出了：“嗯，我也覺得像烏龜……”

“你終于笑了。”

程遇用手掌輕撫着喬與念的發絲，“說起這個，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你的微信昵稱會叫‘建材批發念哥’，還……挺有個性?的。”

“這個……”喬與念覺得有點難開口，“因為?在酒吧上班，難免會加一些顧客的微信，但我又怕其中會有人來勾搭，幹脆起了這個名字，至少可以敗點別人的好感吧。”

喬與念話音才落，就看見程遇眼底多了幾分?不情不願的意味。

他?邊點頭邊緩緩開口：“不想別人來騷擾……”忽而眼前一亮，“那我呢，我可以追你嗎？”

喬與念也噙着笑意點了點頭：“嗯。”

-

正?趕上午飯時間，喬與念讓程遇跟着她一起回家吃飯，可程遇說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只将她送到樓下便先行?離開。

看着緩緩開走的粉色阿斯頓馬丁，喬與念突然才意識到，這個顏色應該也是程遇專門?為?她選的。

喬與念手上還拿着程遇送給她的厚厚的冊子?，腳下卻無比輕快，往家中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軟軟棉花上。

她才推開家門?，飯菜的香氣就從?門?縫蜂擁而出。

原本?她以為?中午會在林朵家吃飯，就只告訴奶奶下午才回來。

姑姑、姑父和?奶奶已經坐在飯桌上，因為?提前知道她今天會回來，看見她進門?時也不太意外。

把喬與念迎上了飯桌，全家人圍坐在一起溫馨地用餐。

吃完飯，喬與念回了自己房間，拿出了那一本?冊子?。

裏?面是很多幅被透明?膜裝裱起來的畫。

似乎畫的都是風景，有的畫上還有一個少女背影，翻着一頁頁畫紙，喬與念覺得每一幅畫的場景都似曾相識。

随着畫冊向後翻，畫中的場景漸漸和?她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裏?面畫的，好像都是少年時，她和?程遇一起去過的地方?。

翻到後面，是在雲城重逢後的一些場景……

喬與念将沉甸甸的畫冊捧在手心，她真的沒想到，程遇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做了這麽多。

她的眼睛不受控地濕潤，這時，電話鈴聲卻突然響起。

林朵：“怎麽樣，你們兩成了吧！”

想到藍花楹樹下的告白?，喬與念将眼淚收了回去，不自覺揚起了唇：“算是吧，他?表白?了，還說讓我給他?一次機會，追我。”

“什?麽情況啊！”林朵似乎很意外，“褲子?都脫了你跟我來這個？”

“啊？什?麽嘛？”

“合着他?憋了這麽久，就只是說要追你！我還以為?他?會直接讓你做他?女朋友！”

“……”

“那你怎麽想的啊，你不是也喜歡他?嗎，那你還矜持個屁啊，直接說‘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很難嗎？”

“……”

“哎，我真服了，我這邊下午兩家人就要坐一起确定婚期間，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

“算了，我也懶得說你，剛剛我媽看了個日子?，最快十多天後可以結，下午看看章迦佑爸媽的意思，他?們沒什?麽意見的話，到時候你來給我當伴娘！”

“什?麽？十多天？”喬與念瞬間來了勁，不可思議道，“不是，朋友，你瘋，章迦佑瘋，就算了，怎麽你爸媽他?們也跟着你一起亂來！”

“什?麽叫亂來，我家這個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他?們也希望我早結婚，而且，”林朵稍稍嚴肅，“我覺得章迦佑就是那個對的人。”

喬與念從?林朵的話裏?聽出了毅然決然的态度。林朵家在東原縣旁邊的小鎮，父母是勤勤懇懇的農民，思想卻特別守舊，當初差點不讓林朵上大學，想直接讓她嫁人。

後來是林朵跟父母說，現在上過大學的人能嫁得更好，然後林朵又向何凱借了一部分?學費，告訴父母學費很低，她的父母才勉強同意。

兩人聊了幾句挂斷電話，喬與念有點佩服林朵的勇氣，想到什?麽便去做。

其實喬與念也是這樣的人，想到了便會去做。

在程遇這件事上，她其實早就想過，如果程遇表白?了，她就會立馬說“我也喜歡你”，然後兩個人順理成章在一起。

回憶着藍花楹樹下的場景，喬與念才後知後覺，明?白?沒有當即就說要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她是做好了準備聽程遇的表白?，也做好了準備成為?他?的女朋友。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程遇竟然喜歡了自己這麽多年。

這樣一分?感情實在太重，重到讓喬與念對重逢後的見色起意感到慚愧。

她想重新審視內心，好好地去喜歡程遇。

正?在思索着，手裏?的手機突然亮了。

【Shrek：待會兒我來接你，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