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溫風朗逸
溫風朗逸
前面幾個小孩全副武裝, 戴着帽子和手套,面前是一個半人高的雪人,正好在昏黃的路燈底下,還有小雪花時不時飄落, 看上去生機滿滿。兩小孩撲騰着, 前面就矗立着高大且歷史悠久的鼓樓, 像給他們保駕護航似的。
“多好看, 還是小孩子們動手能力強!”林舒昂眼前一亮,感嘆着,往前面快走了幾步, 蔣恪寧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後。
似乎是不滿意他的速度, 林舒昂回過頭對他招了招手:“你快過來!”她在原地跺着腳,眼裏高興的意思任誰都看得出。
“過來了——”蔣恪寧故意學着林舒昂平時拖音的調子,後者站在雪人身邊佯怒, 瞪了他兩眼,蔣恪寧無他法, 只能邁着大步走過去和她一起立在那雪人前。
小孩也不怕他們破壞, 護食的意思是丁點兒沒有, 林舒昂走進了才看清這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兩個人哼哧哼哧到處捧雪然後給雪人身子“補貨”。
“你猜這麽大個雪人堆了多久。”蔣恪寧左邊肩膀稍微低了低,側着頭對着林舒昂說的,那撲息熱氣讓她耳根發熱,酥酥麻麻又癢, 她十分懷疑是不是蔣恪寧故意的,餘光一挪, 人又十分泰然自若。
“晚上?”現在八九點,從晚上開始堆應該差不多了。
蔣恪寧低聲笑笑, 對着兩小孩招了招手:“小朋友,來,叔叔有個問題,可以問你們嗎?”
“可以呀,叔叔!”兩個小孩異口同聲,像兩朵生機勃勃的小蘑菇,仰起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林舒昂“噗嗤”一笑,也站在了蔣恪寧身邊。
他蹲下身和兩個小孩子平視,“你們這個雪人堆了多久?”
“從下午開始堆的,吃完午飯爸爸媽媽就帶我們過來啦!”小男孩脫口而出,看來沒少被游客問。
林舒昂一怔,忍不住問了問:“這麽久呀?”
“是呀,姐姐。我和哥哥一起堆的,沒有別人幫忙!”即使被問過很多次小女孩說出來還是十分驕傲,挺了挺小胸脯。
林舒昂摸了摸她的頭:“真棒呢。”
蔣恪寧在一邊沒說話,看着三人互動了好一會才語氣悶悶地:“為什麽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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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副童真模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可是是叔叔先讓我們叫叔叔的呀!”
林舒昂在旁邊笑得仰倒,拉了拉蔣恪寧的袖子:“跟小孩還要計較啊,蔣恪寧,你多大了!”
“二十八!”
林舒昂幹脆捂着肚子在地上笑得站不起身了,頭一次看蔣恪寧悶悶不樂,林舒昂開心極了,尤其是黑着臉說自己年齡的時候,這人真是不讓她的話掉地上,這人真有意思。林舒昂這些天來覺得蔣恪寧這人跟那些花花公子不是一路的,哪有這麽······她想了好一會,才想出“平和”這個詞。
“笑夠了,起來吧?”蔣恪寧那張黑臉已經變成了跟她在一起後常出現的無奈,沖着林舒昂伸出手。
兩個小孩已經繼續回去堆雪人了,林舒昂往那邊看了一眼,才伸手拉住了蔣恪寧的手,拉着卻不起來,兩個人手心相貼,林舒昂嘴角噙着笑,在地上把拉着他的那只手搖來搖去。寬厚、溫暖,掌心繭子粗粝,她手心也有繭子,薄繭,沒有他那麽厚,她故意用自己手心的繭子磨了磨他的,蔣恪寧目光深邃,帶着溫柔的意思,就這麽看着她動作。
林舒昂不知道的是,蔣恪寧胳膊都繃直了,看着她完全挪不開眼。
過了良久林舒昂才從地上站了起來,“哎喲,過來扶着我點,腿酸。”她一起身手就抽了出去,扶着兩只膝蓋,實在是酸的沒法說,也是她該,在地上逗人家故意蹲這麽久,現世報來了。
蔣恪寧t攙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攬着她的腰,林舒昂踉踉跄跄地被他摟着往前走,背影在路燈下越來越長。
過了好一會,遠方傳來兩道清澈的童聲:“哥哥姐姐再見——!”
蔣恪寧頭也沒回地空出一只手,對身後擺了擺:“再見,早點回家!”
蔣恪寧就是林舒昂的笑點,不知道為什麽,林舒昂看他說話就愛樂,現在曲着腿被他攙着也不消停,蔣恪寧都已經慢慢習慣了。
回到車邊的時候林舒昂還是有點酸,蔣恪寧打橫将她一抱,直接放在了副駕駛上,低着頭拉過安全帶,包攬了一切。那顆頭就紮在林舒昂眼皮子底下,她伸手有意無意地碰了碰,蔣恪寧倏地一擡頭,手一滑将他的臉捧住了。
蔣恪寧有些好笑:“幹嘛呢?”
“沒、沒啊。”林舒昂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眼睛卻不與他對視。
蔣恪寧看穿一切,笑了笑,将安全帶綁好後關上了門。
這次他沒繞路,直接走的大道,所以很快就看見了東旺胡同裏的那間小房子,一路上兩人也沒說什麽話。車一停,車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林舒昂才出聲,看向他:“那我先回去了?”
蔣恪寧看着她沒出聲,林舒昂就這麽和他對視着,兩相沉默連車裏的的氛圍都有些沉靜,“回吧。”蔣恪寧點了點頭,手放在方向盤上,視線在林舒昂身上。
她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還是下了車,剛下去蔣恪寧那邊的車窗就打了下來,看着她開門、推門、然後就去。林舒昂就站在門旁邊,扶着門對他擺了擺手,展顏一笑:“你回去吧蔣恪寧,天太冷了,回去還有點距離呢。”
她不自覺放柔了說話的語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只要是跟他說話就喜歡叫他的名字。
蔣恪寧在車窗內叩了叩方向盤,對着她點頭:“好。”頓了頓又說:“你先進去吧。”
“好。”林舒昂關上了門,但她聽見門外的車沒動,心裏疑惑但是也沒再出去了,萬一兩個人一時沖動,那就不好收場了。林舒昂開了燈,從沙發上扯了軟枕下來,自己躺在地上回想着這麽多天發生的一樁一樁的事,她得捋捋。
門外蔣恪寧确實沒走,他看着林舒昂屋裏亮起燈,點了一根煙。車窗都是開着的,通風又透氣,因此她剛剛在的時候的暖意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涼、冰涼。
蔣恪寧抽煙不多,一般都是朋友抽的時候他在就抽兩根,其他時間很少碰。這段時間像做夢一樣,回來了,人也見了,在一起就差臨門一腳了,突然間一分開,蔣恪寧又覺得像夢幻泡影。他看着活生生的人才會覺得自己經歷的一切不是自己在做夢。
他搖了搖頭,猩紅的一點燃到了盡頭,他狠狠吸了一口,最後一口莫名帶了點澀,他揉揉手腕,掐了煙。車一聲轟鳴,終于駛離。
林舒昂也聽見了這麽一聲,讓她從地上坐了起來,人恍恍惚惚的,拿了一套衣服進了浴室。
——
回家的路有點遠,林舒昂說的沒錯,蔣恪寧回去的時候已經十點了,在路上開了至少四十分鐘。幾個家屬院不太遠,但是距離林舒昂的公寓有點距離,蔣恪寧剛回北京沒多長時間,因此都是在家裏住。
蔣恪寧剛到院子門口,後面一車特嚣張地開着雙閃,晃得蔣恪寧兩塊鏡子都反光,他煩不勝煩,将車窗打了下來,往後一看,樂了。
光看車牌他就認出來人了,那破切諾基,趙江川他爸都不愛開,就趙江川沒事喜歡開出去轉悠,美其名曰:定時保養。蔣恪寧對此不做評價,是熟人那就好說了,倆人一前一後将車開進了院子裏,車并排停在樹底下,兄弟倆也就往樹底下挨着車一站。
“你怎麽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蔣恪寧給他遞了一支煙,趙江川往嘴裏一叼,打火機湊上去一點,說話聲還是含含糊糊的:“今兒回來的,下午。”
“李唯西他們呢?”蔣恪寧問道。
趙江川哼笑兩聲,将煙一夾,碾了碾腳底下的石頭:“你是想問李越東吧?”
“哎嘿,那我可就告訴你,這人被我忽悠過去,他還不知道你在追舒昂呢。”他臉上挂着一幅“我都知道”的笑,然後拍拍蔣恪寧的肩膀:“你看,你這事還得我出面兒吧,你倒是好,裝一幅白蓮花樣兒把人姑娘拐走了,留下我給你收拾爛攤子,真不磊落,這不坑我嗎!”
說完往蔣恪寧胸口給了一拳,蔣恪寧往前迎上将他的拳頭卸了勁兒,沒受半點傷害。
他眉一挑,身子往車上一靠,露出了狐貍尾巴:“磊落?磊落能追到我也用不着這樣了。”他自嘲一笑,說話間又帶了幾分悵惘:“以前覺得不行,恨不得早早跟她在一起,現在我倒覺得我這幾年不在也挺好。”
趙江川像是見了鬼了,覺得蔣恪寧說話真幽默,嗤笑一聲:“那您倒是甭惦記呀?”
蔣恪寧搖了搖頭,“惦記歸惦記,我是覺得以前沒什麽能力,現在至少有能力,她要什麽我都能給。”他擡頭望天,“你看她過得也不賴,有事業有生活也有朋友,我呢,也回來了,現在遇見,也沒什麽不好的。”他又垂下了頭。
趙江川聽明白了,這小子就是嘴硬,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不知道多惦記。趙江川最開始還真信了他的鬼話,現在他呵呵一笑,手搭在蔣恪寧肩上,一針見血:“你這是跟舒昂發展得還不錯吧?”然後試圖用現狀抹去以前的遺憾,多老套的手段,多擰巴的人。
蔣恪寧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這不就夠了嗎。”趙江川将煙往垃圾桶一扔,踱着步子走了兩步,一副過來人語氣:“你倆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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