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山重疊金明滅
小山重疊金明滅
她什麽時候混進官吏隊伍的?楚括壓下後怕,心道白煙塵怎麽不早說,害他白白擔心了半天。
他很難形容自己現下的感覺,既想要埋怨她一通,又慶幸好在是她。他跟随隊伍朝山坡走去,明明是通往鴻門宴,但一想到有白煙塵在附近,心裏又莫名地安心了一些。
她是被鎮北王安排來保護兒子的嗎?還是,她自己想辦法混了進來?楚括腦子裏總想着剛剛白煙塵擡頭,沖自己露出的那個笑容,她……跟她表哥感情還真是好。
山腳下,白煙塵随手拉住從身邊路過的一名官吏:“姐妹,換個班兒。”
那官吏不滿道:“我剛歇下來一會兒。”
“殿下安排我進內場護衛,這邊顧不過來了。”白煙塵扯謊扯得理直氣壯,說完也不等人拒絕,徑自離開崗位。面前的少年還呆愣愣地伸着手等待檢查,那官吏只好趕鴨子上架,接手了白煙塵的爛攤子。
“究竟是誰安排的輪值?真是亂搞一氣!”
白煙塵聽着那女官嘟囔,輕笑一聲,慢悠悠朝山坡走去。皇女的守衛确實疏忽,混進來比她想得要簡單不少,她一開始還擔憂是不是什麽陷阱,不過嘛,就算是陷阱,她也有信心全身而退。幹就完了。
白煙塵如是想着,以手遮陽,仰頭朝半山腰看了看。秋日裏山上風景蕭瑟,然而年輕的少年們就是最鮮亮的風景,盡态極顏,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楚括。
在一堆花枝招展的男人當中,楚括穿得最為樸素,站在樹下發呆。
她想起對方剛剛被自己禁锢腰肢,例行檢查的樣子……就算自己那樣對他,他也毫無反應嗎?
那種檢查方式,對再心胸寬廣的男子來說,都算得上冒犯了,楚括卻顯得不在意。
或許,他真的……
“落座。”一聲宣告打斷白煙塵的思緒,午時三刻,宴席開始了。
在楚括看來,說是宴席,更像是一場面試。皇女坐在上首之位,面前是宮廷随行的舞樂技師,輕歌曼舞、珍馐美馔,一派和樂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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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這些等待被挑選的少年則排排坐好,十人為一組,由專門的官員挨個挑揀過去。
楚括微微側頭,看向選撥的情況,女官們走過之處,命令每個少年都跪坐在地,擡起頭來,若遇上相貌還算出色的,便捏開下颌檢查牙口、命其起身丈量身高、觀其身材,大面上都合格了,便叫另一位官吏領去旁處隊伍。
別說像挑選牲畜,簡直比挑選蘿蔔白菜還不如。
選撥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皇女正君楚桓才姍姍來遲,他似乎體力不濟,容色蒼白,由兩個小侍攙扶着才能入座。
楚括在他甫一出現便認了出來,實在是這個大哥與謝辭有七八分肖似。他遙遙地看着,楚桓卻好像還沒發現親弟正在人群之中,他只面色冷淡,低垂着頭坐于皇女身側,極其疏離克制地與其保持了一點距離。
誰知,姜憐見他過來,原本正在觀賞舞伎的目光轉了過去,打拍子的手也停下,她勾起嘴角,忽然伸手将楚桓攔腰摟入懷中。
“你……”楚桓一驚,渾身僵硬緊繃得很,不知姜憐意欲何為。他下意識開口,卻觸及對方冰冷的眼神,威脅之意無需言明。楚桓玲珑心思,頓時知曉皇女之意,她這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出夫妻伉俪的戲。
楚桓強撐着身體,使自己不至于完全倚靠在姜憐身上,只垂眸低低道:“妻主。”
姜憐對他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頗為滿意,她指尖有意無意劃過楚桓微凸的小腹,朗聲道:“桓郎作為本宮的正君,頗有容人之量,不辭辛勞前來為本宮操持選夫一事,乃是天下男兒之典範!”
楚桓的身體還未能完全與靈果胞宮完全相融,正值排斥異樣之時,連日辛苦不說,那處更是叫外人碰都碰不得。姜憐這般粗魯的碰觸,直教楚桓再難堅持,當即腰身酸軟便要滑落。
“桓郎小心。”姜憐慢聲道,楚桓眼前一花,姜憐竟将他在衆目睽睽之中抱坐在大腿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看着他們做出這般傷風敗俗的動作,看得楚桓如芒在背。他下意識推拒卻被攥住雙手按在胸前,姜憐湊近楚桓的耳朵,提醒道:“這個姿勢如何?知道嗎,你弟弟楚括正坐在下面,看着你呢。”
楚桓身形一僵,卻聽姜憐道:“若是不想讓我要了楚括,你就陪我演好這場戲,讓這些下面看着的小郎君知道,做我的夫郎有多麽得寵。”
楚桓不敢回頭去看楚括的眼睛,他被攥住的手抖若篩糠,卻當真緊咬嘴唇,不再動了。
臺下少年們議論紛紛:
“皇女與正君真是恩愛,做這番親密之事竟如吃飯喝水一般。”
“可是楚桓好歹也是正君,這樣旁若無人,是不是有些折煞他的面子。”
“要是我獨得恩寵,高興還來不及。”
“正君臉長什麽樣沒看清,可身材真是一般,大腹便便,竟也能拴住皇女的心,真想知道那是怎樣的馭妻之術。”
這些人,看不出來楚桓不願意嗎?楚括看着原身哥哥被迫屈在姜憐懷中,瘦削的背影脊骨嶙峋可見,不由得心中郁郁,哪有好人家寵愛夫郎,把人寵得瘦成這副模樣!
正想着,負責挑選的官吏已經走到楚括身邊,她命令道:“擡起頭來。”
楚括心裏沒好氣,偏着頭不動,然而僅是片刻的遲疑,下巴就被捏住,迫着他擡頭。
他自是橫眉怒目,不屑展現出絲毫的教養,可那女官卻面露訝異神色,竟不再檢查其他标準,直接對另一官吏道:“這是楚括,殿下交代過,看到他直接通過。”
什麽?楚括還未回過神來,便被另一官吏拽着,站到了另外的隊伍之中。
池柳也在隊伍裏,頗為驚訝地看着楚括,說話也不會拐彎,直叫道:“天呀,你穿得像乞丐一樣,怎麽也會被選上?”
“誰知道。”楚括眉頭緊鎖,看來,自己早已被皇女內定流程,不論出不出風頭都無法避免。
她不會當真要納自己為側室吧?
遠處枯枝微動,上有幾只寒鴉哇哇亂叫,振翅飛走,徒留秋日凄涼,楚括心中忙亂,四處張望,下意識尋找起白煙塵的身影來。
她去哪了?楚括看遍場內守衛,卻沒有找到想見之人。
心底愈發忙亂起來,他本以為自己一回頭就能看到的。
官吏粗選出五十幾人,這五十幾人要被殿下一一看過,親自篩選。直到日頭西斜,荒唐的選夫游戲終于快要接近尾聲,女官宣道:“下一位,楚括。”
坐在姜憐身畔的人猝然擡起頭,不可思議地看着被帶到面前的親弟。楚括滿臉t的不情不願,站在中間也不施禮。
楚桓轉頭,忍不住質問:“不是說只要我不動,你就……你就放過括兒?”
“我說過嗎?”姜憐笑着瞥了一眼身邊正君,活似在看一場好戲,她又看向楚括,輕慢問道:“你哥哥寫得一手好字,你可有什麽才藝傍身?”
“什麽都不會。”楚括板着臉道。
“唱歌也不會?”皇女問。
“不會。”
“跳舞呢?跳一個給我看看。”
“跳不了。”
楚括偏着頭,不看皇女一眼。
一旁的楚桓不禁捏緊了手,姜憐還未生氣,那只能說明……她還有更厲害的手段沒使出來。
果然,姜憐笑意未收,連連點頭:“好,很好,楚二公子未經雕琢,還是璞玉一塊,我很喜歡。”
楚括眉頭緊皺,聽聞那歹毒皇女繼續道:“來人,查驗他的守宮砂尚還在否,若是尚在,我便将他納為側室,即日禮成!”
“妻主!”
楚括還未出聲,楚桓卻直接跪倒在地,他仰着頭,切切望向姜憐:“妻主,楚家……有我一個還不夠嗎?”
“你?”姜憐笑意微涼,“你覺得呢?”
“來人!”姜憐收斂笑容,冷聲道:“把楚括帶去查驗!”
“殿下且慢!”
被七手八腳扭住之際,楚括終于聽見了一直尋找的那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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