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東風飄兮神靈雨
東風飄兮神靈雨
半個時辰前。
莫盼用蠱術迷惑了李千語家的護衛, 帶着醉酒的楚括溜進李家,她躲在暗處,對面透亮的窗子裏映出李千語睡前梳洗的身影。
待李千語躺進床鋪,莫盼将迷香送入窗中, 然後才将楚括塞進李千語的被子。
做完這一切, 她心滿意足地離開, 将計劃告知弟弟莫尋, 就待他引起白煙塵的注意。
然而她不知道,從她踏入李家的那一刻起, 就已經陷入李家家主布下的陷阱。
李緒把玩着手中銅鏡,鏡面翻轉周遭景物陡變, 竟是個亂石嶙峋的荒郊野嶺, 什麽卧房床鋪統統沒有,楚括只是昏沉間被放在地上。t
此處是李緒用幻鏡僞造的假象。十幾年來, 她為了李千語能當選祭司之位,一刻也不肯松懈,她就知道,越是臨近當選, 便越是容易出差錯,是以用這至寶僞造了一個李家來迷惑他人。
祭司之位是李家的。李緒眼底執念愈深, 她看着人事不省的楚括, 只道莫家的小姐真是個蠢材, 既然她上趕着送上把柄, 就別怪她将計就計。
至于眼前這個被牽連進來的小公子……李緒有些沒拿定主意, 他似乎是女兒邀請的朋友, 若是殺了他,千語知道了會不高興。
“先把他關在那個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吧。”李緒自言自語, 處理完莫家,再來處理他也不遲。
時間回到現在,白煙塵跟随匕首散發的指引追了出去,衆人像無頭的蒼蠅,見狀也扭送着謊報情況的莫尋,跟着一起朝山間小路上走去。
莫尋心虛到極點,不時慌張地問:“白姑娘,你要帶我們去哪?”“有什麽線索嗎?”
他沒有得到白煙塵的回答,卻被李千語瞪了一眼:“現在知道怕了?若是讓我知道是你害了楚公子,便把你拉去祭河神。”
“不要!”莫尋被吓出了眼淚,卻被推搡着朝前走去。周遭景色愈發眼熟,秋草有半人高,正是他和夥伴們圍堵楚括、逼他吃下糯米糕的地方。他不由得全身發抖,被吓得臉色慘白。
為什麽……為什麽白煙塵會找到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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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注視之下,白煙塵撥開秋草,撿起地上散發淡淡銀光的匕首,她臉色沉沉,此處并沒有楚括的影子。
“這是?”西境長老問道。
白煙塵壓下心頭火氣,再次運起法術:“這是我送給楚括的東西,與我靈脈相連,能讓我随時找到他,但是現在被人扔在這裏。”
匕首仿佛受到感召,萦繞的淡淡銀光化作一縷飄散開來,白煙塵冷聲道:“現在,讓我看看最後接觸它的人是誰。”
那銀光宛若一線游蛇,蜿蜒開來,衆人屏息靜待,莫尋心如鼓擂……
“原來是你。”循着光線,衆人目光齊齊聚焦在莫尋身上,他當即腿軟地跪了下來,不待白煙塵動作,李千語一腳将他踹翻,怒道:“本小姐的客人都敢動!說,楚公子現在在哪?”
“啊!別打……別打我!”莫尋顫顫縮成一團,痛哭流涕:“我不知道他在哪!他……他應該在你的床上才對!”
“還敢胡說八道?”李千語一掌将其推出,莫尋摔在地上口吐鮮血,他驚惶回頭,在人群裏尋找莫盼的身影:“姐,姐姐……救救我……”
“莫盼?”長老看過來,莫盼神情一緊,忽然疾言厲色地看向莫尋:“弟弟,我知道你嫉妒楚公子,你快說,把他藏在哪了!”
“什麽?”莫尋呆住了。
莫盼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卻硬着頭皮一口咬定是莫尋藏起了楚括:“說啊!”她臉色蒼白地沖上去抓住莫尋的衣領,用瘋狂掩飾眼中的恐懼:“告訴她們!快說!”
“啪!”地一聲清脆聲響,莫盼揚手扇了莫尋一個耳光。人群寂靜地注視着她們,莫尋被打得偏過頭去,他吐出口中鮮血,眼底閃過惡毒神色:“姐姐在裝什麽?”
他直起身子,像是壓抑了很久——
“是你帶走了楚公子,是你要我假裝被李千語輕薄!”慕尋嚷嚷起來,“這麽多年來,家裏一切資源都給了你,就為了讓你去遴選什麽大祭司之位!呵,沒想到最後還要犧牲我的清白來替你鋪路,事到如今你不幫我,還想讓我背下一切?我的一生就是你莫盼的墊腳石嗎!”
“莫尋,你竟敢污蔑……”
“說謊的人天打雷劈!”莫尋大吼,嗓音嘶啞如同詛咒,“莫盼,你根本不配當西境的祭司!”
如同平地驚雷,人們這才緩過神來,長老出面決定處置莫家,撤銷她們參選的權力,李緒站在人群之後,慶幸白煙塵替她指控了莫家,倒是省了自己出手。
西境之人各有各的計較和熱鬧,這一切都與白煙塵無關。
今夜酒意未散,在心底燒成一把怒火,白煙塵閉上眼睛,雙手凝聚出耀眼的強光。李緒神情一凜:“她要幹什麽?”
“白煙塵?”李千語蹙眉擔心地詢問。
樂湛感到周遭的風都變緩了似的,一切有着微妙的、作為普通人難以察覺的變化,他不由得看向身邊的池柳。而池柳似乎對這場面早有準備,只道:“她要用法術尋找楚括,并且,一定能找到。”
法術催動,就連遠在周家的顧懸環都察覺了異動。
以白煙塵為中心,山間草木、溪流,一切植物與水源,全部成為她的觸須,就算把整個西境翻一遍,她也會找到楚括的下落——
深冬的雀鳥銜來草葉築巢、檐下周母正感慨風雲驟變、顧懸環與周寶珍做同樣打扮,怔怔看着夜空。
“三日後你有把握贏嗎?”周寶珍抱膝側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女孩木着臉:“自然。”
“贏了之後呢?你要做祭司嗎?”
“給你做。”
“我……”周寶珍有些猶豫,“我沒有才能。”她小心觑着顧懸環的臉色:“其實,你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選,她很厲害,也很溫柔。”
“溫柔嗎?”顧懸環神情未變。
“嗯,小時候我跟你們姐妹倆玩過家家酒,你還記得嗎?”周寶珍眼底帶笑,“我太笨了,別的姐妹都不與我玩,只有雲霁姐姐願意帶着我,你那時候還很小呢,雲霁姐姐扮演母親,我扮演父親,你就是我們的孩兒。”
顧懸環臉有些紅,羞惱地皺了皺眉:“小時候……小時候我姐待我很好,我就像她的一條尾巴,走哪都跟着。”
她看着夜空回憶:“有一次城裏來了一位修士,我想去看她捉妖,纏着姐姐帶我去。那一次害得我們差點被妖物所傷,回到家娘狠狠地責備我,還要打我板子,姐姐說是她帶我去的,替我受了罰。”
顧懸環垂下眼睛:“後來她還問我,是不是很羨慕那個修士,想不想學法術……”
“只有不受重視的孩子才會被送去蓬萊呢。”周寶珍嘆氣,“雲霁姐姐是不是很想當祭司呀?尤其是近幾年,我也覺得她變了,待人那麽冷淡,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仿佛已經不屑與我們為伍了……”
周寶珍的話音在風中飄散,流水潺潺,流經顧家庭院,顧雲霁凝視着暗色的溪流,淡淡道:“結冰了。”
“雲霁。”顧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功法練得如何?”
“自然已經掌握了。”
“禦獸之術是我們顧氏一族除蠱術外的秘傳,也是我們的殺手锏,不管其他人有什麽異變,這次決戰你必不會輸。”
顧雲霁聞言點頭,漆黑的雙眼如深谷幽潭:“我一定會完成您的計劃,成為祭司,面見神使。”
“好孩子。”顧荷連日來沉重神情微微松動,與女兒并肩站于橋上,兩人只靜靜看着溪水,看着水流沖破碎冰,半晌,她忽然輕聲道:“不要怕。”
“嗯。”顧雲霁聲音很輕,像是在呓語:“娘,你說……明年春天會是什麽樣呢?”
溪水東流,草屑翻飛,空氣中帶着泥土的腥氣……
味道、聲音、畫面,每一處細微的場景都在白煙塵腦中飛速掠過,但她不會為任何一處停留,她盡可能地延展力量,不放過任何有可能的地點。
神行千裏之術豈是凡人所為?衆人皆怔怔看着,看白煙塵周身被光芒籠罩,恍若真神。
神思的觸須飛掠西境大地,最終在一處陰暗潮濕的石板前停下,白煙塵睜開眼睛:“找到了。”
不可能!剛剛還鎮定自若的李緒驟然變色,這個白煙塵究竟是什麽人?怎麽可能找到那處?那裏有高人留下的符咒結界!
然而不待她阻止,白煙塵已然向那隐秘之處進發。李千語一揮手,對衆人道:“跟上!”
千語,不行!李緒在人群中,卻不知如何開口,那裏是……那裏是……
穿過羊腸小道,眼前是荒蕪亂石、幹枯河水再無其他。衆人四處搜尋,不知如此平坦一望無垠的荒地怎麽藏人。
李緒定定地看着白煙塵。到了此處她反倒安定了些,沒人能發現這裏的異樣,那位高人術法極強,t以至于此地結界穩定,這麽多年都沒人察覺這裏并非荒野。
這小姑娘也一定……
白煙塵伸手在亂石上摸了摸,忽然發絲無風自動,周身銀光暴漲。
什麽?
李緒滿眼震驚,衆人訝異非常,只見她抽出銀劍,憑空一劈!空中景象如波瀾乍起,沿着銀劍劈開的縫隙露出一絲光亮。
“這是怎麽回事?”
“是障眼法嗎?”
“我在這活了四十年,第一次知道這裏不是野地?”
人們驚愕不已,眼睜睜看着白煙塵掀開帷幕一般将眼前景象撕碎!一紙黃符悠悠飄落,荒郊野嶺恢複成原本樣貌,竟是個依山壁而建的狹窄密室!
潮濕青苔覆蓋着石門,白煙塵一劍将其劈開,剎那間碎石飛濺。
“楚括,我來找你了!”她的聲音被衆人驚詫喊聲淹沒,因為石室內有着比失蹤男子更令人震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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