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素商(十一)
素商(十一)
大殿上群臣酒酣,這會兒安安靜靜等着聽這位春掌櫃會讨什麽賞。
如因尋常穿的素淨,不常穿豔色衣裳,今天這一身杏粉色的衣裙在兒臂粗的燭火照耀下,映的她面若雲霞。
如因立在那兒,像星輝璀璨中的一枝杏花,遙遙看過來,視線與皇帝相撞。
皇帝心口窩猛的一跳,一股奇異的暖流從心尖快速彌散到四肢百骸。
她的視線只一瞬就收了回去。浩大的殿宇間,如因小小的一個人,單薄站在盛大的輝煌中。
皇帝心被攥緊,有些後悔那日發大火動了重刑,到底是吓着她了。即便如因在生意場上周旋得游刃有餘,可生意場不過是人碰人,憑的是頭腦,碰的是嘴皮。這樣直接見血光的事兒,她可當真沒遇上過。
皇帝難得同人親近,如因的出現就像是死水裏投進來的一塊石頭,給一成不變的生活蕩漾出一圈圈波紋。
他剛才立在配殿外頭聽如因悵然嘆氣,心裏沒有一刻不在後悔。倒不後悔處置了那幫狗奴才,只後悔沒下令封口,叫她聽了去,生出心底的懼意。
如因盈盈一拜,檀口微張:“奴才別無所求,只一件事兒求太上皇後成全。”
皇帝口幹舌燥,只恨不得立刻從龍椅上起身,歡歡快快的在殿裏頭走上兩圈兒。
太上皇後笑眯眯的:“你只管說。”
“奴才幼弟逾白,年十五,自幼好學聰穎。可奴才在京城如飄萍無根基,替他尋不到好的先生教誨。奴才聽聞卓大人家裏西席頗有名望,奴才鬥膽,替幼弟求您開恩,準逾白能入卓家家塾拜讀。”
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拳茫然松開又逐漸握緊。
她求的,竟然只是這個?
皇帝莫名有些惱怒,上個家塾,哪裏用得着在這樣的時候開口。只消她說一聲,他願意為她辦,這點小事幾乎不用費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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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惱怒之後是鋪天蓋地的悵然若失,只怪自己讓她害怕。皇帝緊抿着唇看伏跪在地上的如因,心底忽的就塌下去一角。
太上皇看見皇帝的神情先是驚愕而後陰郁,心裏不免一動。
皇帝自小性格沉穩,喜怒從不輕易形于色,太上皇也一直認為這樣的性子才适合做皇帝。可今晚,皇帝臉上這短短一會兒五光十色的神情,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太上皇轉了臉開口笑道:“是個純孝仁善的好孩子。”
太上皇後應下:“這不難,雖是家塾,可也秉着教書育人為根本。既然你有心,就讓他去吧,将來成為棟梁,也好為朝廷效力。”
如因扣個頭:“奴才謝主子隆恩。”
領完了賞,她們兩個人自然是要退下的。如因帶着梅簪又行一禮,款款退了下去。
皇帝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麽滋味,似苦微酸,又澀又辣,好似五髒六腑都被春如因給挨個拉扯了一遍。
這樣的場合,她進殿領賞就好似跟自己是陌生人一樣,只撫鬓行了個禮,而後也只有剛剛讨賞前的那一個眼神。吝啬又陌生。
絲竹奏響,又是一輪推杯換盞。南府伶人魚貫而入,琵琶聲如仙樂。
太上皇心裏想着魏家的事,想要同皇帝囑咐兩句。他側過頭喚皇帝:“時澤。”
皇帝恍若未聞,眼睛看向大殿門外,還追着那道早已經消散的杏色身影。
皇帝無意識的端了酒杯,自己仰脖一口氣喝光杯中酒。她好似輕而易舉就能牽着他的鼻子走,攪亂他的情緒,擊碎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冷靜和自持。
“時澤。”太上皇又喚一聲,這一聲比剛才那聲更高一些。
皇帝終于回神,眼底閃過一絲尴尬,只眼皮開阖一瞬,就又恢複了往常神情淡淡的模樣。“皇父,”他應一聲,“兒子在。”
太上皇定定看他幾息才開口:“我有些乏了,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
皇帝站起身虛扶太上皇一把:“北邊兒前湖裏有放的水燈,兒子陪皇父去散一散。”
太上皇應了一聲,爺倆隐入龍椅後的帷幔,同出正大光明殿。
*****
圓明園跟春家的宅子在四九城的兩個對角,如因心情好,讓車夫趁着還未宵禁在城內熱鬧的地方轉了一圈兒。
太上皇後的賞賜自有宮監送到春家,也不知道這時候家裏頭什麽樣兒,是不是都樂的合不攏嘴。
梅簪高興,眸子亮晶晶的,渾身還有些顫栗:“太上皇後真是天仙一樣的人物,這樣好的人,合該坐在大殿上受萬民朝賀。”
街邊市集正熱鬧,人頭攢動。街邊兒擺着小攤子捏泥人,看的如因和梅簪拔不動腿。
捏泥人是北方孩子的玩意兒,南方氣候潮熱,泥塑不了型。
小攤子攏共沒有三步長,手藝人坐攤子後頭,手裏五顏六色各種泥,正眯着眼往上頭捏。
也不知道粗粗的手指頭有什麽魔力,不過眨眼之間,一個兔爺兒就在手裏活靈活現起來。
梅簪驚嘆:“好厲害的手上功夫。”
如因笑着推她:“江南第一針竟羨慕起別人的手來。”
剩下的都是些半大孩子,人擠人圍着攤子,你瞅我我看你,沒人開口再點一個。最後所有人齊刷刷看如因,巴望着想讓她點一個讓自己開眼。
如因很慷慨,手一揮扔進銅碗裏幾枚銅錢:“有什麽花樣兒多的?給我們來兩個。”她想了想,又補上一角碎銀子,“來五個!不不,六個!算了算了,七個,七個吧!”
孩子們雀躍起來,梅簪咋舌,捅咕捅咕如因,低聲問:“姑娘怎麽買這麽多?”
如因笑:“咱家裏頭人多。今晚咱倆出門得了好彩頭,要是不買些好玩意帶回去,只怕蘭隅她們嘴上又要饒不了我。再加上逾白和杜衡,我一碗水端的平,不能顧此失彼。”
攤主高喝一聲彩,興致高昂,幾團泥在手裏頭上下翻飛,只眨眼的功夫一溜五六個泥人兒就捏好了。
兔爺虎爺自不用說,關公文曲也活靈活現,還有一對鹿奉壽桃與鶴銜柳枝,毛發畢現,根根明晰。
攤主把這六根泥人放進見方的筒爐裏頭烤,站起來沖如因拱拱手,陪個笑臉:“這位姑娘,我會的最複雜的也就這六種。您既然要七個,敢問您可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花樣兒?你別見怪,我這是糊口飯的簡單手藝,只要您說的我能做,我一定好好給您做出來。實在不成,我退您些銀子,只求您別怪罪。”
一群孩子瞅她,如因歪頭想了想:“你給我捏個撈仔兒。”
撈仔兒?蜻蜓?
不光孩子洩了氣,攤主也傻了眼:“這、這有些簡單了吧。”他腰塌的愈發低,“我瞧着姑娘心善,只是您也不用這樣照顧我,您只管說,我竭力給您做。”
如因搖頭:“就是撈仔兒,做吧,好生做。”
見她說的篤定,攤主當然樂意輕巧賺大錢,口裏呼喝一聲便低頭去團綠色的泥,不多會兒一只蜻蜓躍上木棍,翅膀薄如蟬翼,通身碧綠。
攤主邀功:“您稍等一會兒,等這蜻蜓烤幹,顏色更通透,保準晶瑩剔透的。您瞧好兒,我絕不說大話。”
梅簪有些擔心:“翅膀那麽薄,可別一碰就碎。今兒是我們姑娘的好日子,不能觸這種黴頭。”
攤主擺手說不能夠的:“我這是傳了三輩兒的秘方,泥裏頭添了好些東西,既能增加彈性,又能更堅硬。您只管放心,這東西只要不是故意往地上摔砸,包管無事。”
說話間泥人出爐,如因跟梅簪手裏拿的滿滿當當,心滿意足登馬車回家。
小鞍車還沒拐進鎖兒胡同,後頭馬蹄隆隆。小鞍車沒窗,如因看不見外面,只覺得車夫緊勒缰繩,車子猛的搖晃,車尾差點兒被馬甩出個圈。
梅簪沒防備,被甩的歪倒在車板上,手裏的泥人咕咕碌碌,滾得到處都是。
如因比她稍強,只往邊上歪了一下,額角磕在車壁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還沒等梅簪爬起來就聽見蘭隅在外面罵:“哪個瞎了眼的東西?瞧不見前頭的車,直着眼就朝前沖!”
梅簪掀開簾子,如因只瞧見蘭隅叉着腰立在一邊兒,臉沖着後頭,眉毛豎的老高:“沖撞了人也不知道下馬賠個不是,我非得跟你說道說道,看看這是什麽規矩!”
如因揉着額角,看手裏的泥撈仔兒完好無損,松了口氣。知道蘭隅脾氣厲害,炮仗一樣一點就着,跟梅簪着急忙慌鑽出小鞍車。
後頭是好幾個打馬而來的年輕郎君,如因剛從小鞍車上探出個頭,聽見後頭一個男人輕笑:“您這脾氣,是真厲害。得,我騎馬過來沒注意,沖撞了您家裏頭的車,給您幾位賠不是。”
男人并未下馬,只在高頭大馬上扽着缰繩,遙遙昂首随意敷衍兩句。
蘭隅簡直氣的鼻孔冒火,上前兩步,伸手指着男人就開嘴:“樣兒大了你!裝的人五人六兒的,還挺像那麽回事,你拿自已當根蔥,可誰拿你炝鍋啊!”
如因下了車,側頭一望,對上男人上翹的桃花眼。她心裏頭一驚:“原來是王爺。”
她伸手把愣神的蘭隅扯到身後,自己往前走了兩步,仰頭呵笑:“府上奴才眼皮子淺,沒認出王爺,王爺寬宏,別見怪。”
看見是她,恪親王也有些意外,扯了扯缰繩翻身下馬,撒金的袍裾在黑影中劃出一道金光。
“春掌櫃,竟然是你的車,”他一眼瞧見如因額上紅腫的一塊皮膚,語氣有些歉疚,“進京這些日子,憋的有些難受。正好宴上多飲了幾杯,就想出城溜溜馬。這邊兒燈暗,一轉過彎來沒瞧見您的車。”
恪親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皇帝最親近的兄弟,逼着他客客氣氣道歉,如因是嫌自己命太長。
“瞧您說的,不打緊,”如因屈屈膝,“既然王爺要出城,奴才不敢誤了您的事。恭送王爺。”
恪親王笑着乜一眼蘭隅,她仍舊氣的臉通紅,又不敢說什麽,低頭癟着嘴站在車邊兒上,像只大蘋果。
恪親王忍不住想笑,他随意慣了,還真就哈哈笑出了聲,蘭隅臉色更差,身子往鞍車的陰影裏又縮了縮。
直到翻身上了馬,恪親王的笑聲都未停,再乜一眼蘭隅,揚手揮鞭帶着侍衛們隆隆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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