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素商(十二)
素商(十二)
目送着恪親王的人馬離開街口,如因回頭看蘭隅。
蘭隅打個激靈:“我就是心裏頭高興,才在胡同口等着接您。黑咕隆咚的,我又不知道他是王爺。”
如因嘆口氣,額角疼得厲害,她邊揉邊念叨:“跟你說了多少回,京裏頭貴人多,你這炮仗脾氣也收斂收斂,開罪了皇親國戚是鬧着玩兒的?”
如因邁腿往鎖兒胡同裏走:“也就是恪親王善性兒,他要開口治你的罪,你當你這會兒還能在這裏?”
蘭隅跟在她身後嘀咕:“怕什麽,王爺還能大過萬歲爺去?”
如因在春府門前猛的頓住了步,回頭厲着聲喝:“腦子裏頭攪的是漿糊不成!我看你今晚也喝大了酒,找不清哪邊是北!”
蘭隅一哆嗦,跪下磕頭:“奴才犯了渾,奴才知錯。”
如因小臉繃的很緊,壓低聲音:“管好你們的嘴和脾氣。”說着又看了梅簪一眼,梅簪惴惴,低着頭也不敢言語。
她回頭,邁步上門前的石階,只走了兩級就看見逾白和杜衡兩人站在門內。
應該是早就等在這兒了,如因有些驚訝:“你怎麽在這裏站着?”
逾白面色有些凝重,緊着眉頭拱手:“聽聞阿姐今日得了太上皇後封賞,替我求來進卓家家塾念書的機會,我在這兒恭候阿姐回來,想給阿姐道聲謝。”
“我們姐弟兩個同氣連枝,說什麽謝?”如因跨進門,把文曲和關公遞給逾白,“喏,路上給你和杜衡買的,你是文曲,他是關公,喜不喜歡?”
杜衡頭一次見這種小玩意兒,接過來愛不釋手,喜滋滋給如因打千兒謝賞。逾白只略略一看就塞進杜衡的手裏,青嫩的面龐依舊憂心忡忡。
如因知道他心裏有事兒,踱步帶着逾白往後院走,揚揚手支開身後的人:“去,把泥人兒分分,我跟二爺在園裏散一散。”
人走光,幽靜的小徑上只剩了姐弟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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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糊了薄紗的羊角燈掩在花樹之中,影影綽綽的,團出一叢叢朦胧的光。
有無頭腦的蠓蟲在光團中到處亂撞,攪亂視線。
“有話就說吧。”如因走得很慢。
逾白沒先回答,但如因能聽得見身後有些急促沉重的呼吸。
她不急,耐着心等。
園裏蛐蛐叫聲此起彼伏,交織成密密的網。
一條小徑快要到頭,逾白才開口:“阿姐,你還認得恪親王?”
如因說:“今晚上殿領賞,恪親王也在。”
言下之意是今晚才認識的?逾白松了口氣。
如因停住腳步,立在小徑的岔路轉身看他,眼眸子亮晶晶的:“你有話就直說,扭扭捏捏不是你的習慣。”
逾白似乎很怕同她對視,只看她一眼又匆匆移開眼神,飄忽忽落在別處:“阿姐是不是還在憂心我的學業仕途?”
“這是自然,除了家裏頭的生意,我只惦記你,”如因只以為逾白為今後去卓家家塾的事兒煩憂,低聲寬慰他,“卓家家風好,幾位西席也都是名滿大齊的學儒。你不要擔心去了會遭人白眼,讓你去念書是太上皇後親自下的旨,更何況卓家人貴重,必不會難為你。”
逾白的個子一個春天似乎又蹿了蹿,原先還沒有桌子高的人,如今已經快要比她還高了。
如因眼神很軟:“你好好念書,旁的事兒都不用理會。”
逾白咬緊了後槽牙,不去看她,只自己甕聲甕氣:“阿姐,我會好好念書。你往後,往後……”
他說不下去了,雙拳也死死攥着。
“往後怎麽了?”如因揉着額角皺眉看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
“往後離那些男人遠一些,他們高高在上的,是天潢貴胄,看咱們就跟看個玩意兒一樣,”逾白極力隐忍,聲兒卻控制不住的打起顫來,“我知道阿姐全是為我,那頭攀上萬歲爺,這頭又籠着親王。只是阿姐,他們這樣的人不會認真待你,到頭來若是連累了你,那我這書讀的也沒什麽意思,甚至我這個弟弟做的竟是連豬狗都不如了。我遠遠瞧着那恪親王舉止輕慢放浪,阿姐不要再同他接近。也請阿姐從此放心,我一定把書讀透,絕不再讓阿姐替我操心。”
他憋着一口氣說完,也不敢看如因,潦草拱個手轉身就跑。
如因無奈,看着他倉皇的背影消失在小徑轉彎處,自己又氣又想笑。
哪裏就有這麽大的魅力了,連皇帝帶親王還都能被她迷的團團轉不成?也就逾白看她好,覺得自己姐姐是金身菩薩,殊不知出了家門,她也不過就是個尋常人吶。
額角脹痛,如因癟癟嘴轉身朝自己院子走,急着回去抹些藥膏。
毛頭小子長大,心裏有了朦胧生發的英雄氣概,随他去吧。如果被他這樣誤會着能逼着他發狠認真念書,也不算一件賠本買賣。
*****
卓少烆快步進長春仙館正房,皇帝正擰着眉低頭看折子。
窗戶半開着,清涼的水汽從窗紙外頭浸進來,微微有風,比外頭涼快了不少。皇帝脫了靴,盤腿半靠在炕上,季全立在旁邊輕輕搖扇。
卓少烆打個千兒:“啓禀主子爺,春掌櫃已經平安到家。”
皇帝‘唔’了一聲,手指撚過一頁:“怎麽去了這樣久?”
“回主子爺,春掌櫃從圓明園離開之後繞道去了大栅欄,在街市上轉了一大圈兒,買了些小玩意才回去。”
皇帝不鹹不淡:“她倒是有好興致。”
卓少烆說:“春掌櫃今兒上殿領賞,想來是心裏高興,興致也就高了。”
皇帝低頭看折子,半天沒動。過了會兒鼻腔子裏冷哼一聲,沒再說話,但明顯不太痛快。
常旺從外頭打簾子進來,手裏捧着一盞羽人博山爐,煙霧若有似無,輕柔缥缈:“主子爺,入了夏水邊上蚊蟲多,您今夜又飲了酒,這裏頭是綠棋楠香,既能安神又能驅蟲。”
綠棋楠。
在春府那夜如因來送的也是這一種香。
皇帝沒說話,眼皮一擡,鷹隼的一樣的眼神盯着常旺。
常旺呵呵腰:“啓禀主子爺,這香是今晚春掌櫃進園時進獻的。說如今入了夏,萬歲爺血熱貪涼,晚上就寝指不定想開窗戶,所以特意拿了一盒香來,讓奴才給萬歲爺點了放在床頭。”
皇帝盯着博山爐看了幾息,皮上一笑,語氣卻森森然:“她替朕着想的周全,朕确實血熱。”
卓少烆聽得心裏發緊,靈機一動拿恪親王來扯開話題:“還有個巧宗兒。春掌櫃眼看就快到家門口,正巧王爺出城遛馬,在胡同口差點撞了春掌櫃的馬車。奴才遠遠兒瞧着,好像是撞了頭,掌櫃一直在揉。”
親王入京不得擅自離城,恪親王晚上喝了酒想出去遛一遛是事先請了皇帝示下的。
皇帝果真面色和緩,撂了折子:“他散漫慣了,圈在城裏頭沒三天就憋的上蹿下跳。只是春如因倒黴,遇上他這個霸王只能吃啞巴虧。”
皇帝覺得心中痛快了一些。
春如因巧舌如簧,恪親王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倆撞到一塊兒,還真不知道誰能把誰氣個半死。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關鍵時刻還得是親兄弟靠譜。
撞就撞了吧,也該讓敲敲她的腦袋瓜讓她醒醒神。上家塾,還用得着這樣大費周章麽?擺在眼前的真佛不拜,舍近求遠在群臣面前磕頭,求爺爺告奶奶的央告,好玩兒麽?
皇帝蹬上靴子起身,開口吩咐常旺:“傳旨,五月初在綏遠城那一戰大敗羯人,朕心甚慰,命綏遠城将軍褚萬年入京觐見,一并将魏雲鋒及殘餘魏家舊部押解回京。”
“嗻。”
卓少烆臉色有些凝重:“主子爺……”
皇帝擡手,止住他的話:“朕自有考量。如果是為魏家說情,還是別開口了。”
卓少烆的心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他垂眸,半天才說了一聲是。
皇帝揚揚手,卓少烆抱拳告退。
皇帝往後頭寝殿走,常旺和季全執扇捧爐跟在後頭。常旺有意緩和下皇帝的情緒,開口說:“散宴的時候奴才見着棟子,他說下晌太上皇後問起沈姑娘來了。說這兩天沈院判來請平安脈沈姑娘都沒跟着一塊兒過來,覺得奇怪呢。”
沈叢霁的事兒事關沈家臉面,皇帝沒讓外傳。但四執庫鬧出那麽大動靜,還一下子處置那麽多人,瞞是瞞不住的,太上皇後準是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棟子是太上皇後身邊的總管太監,比猴兒還精,他同常旺開口,絕非随意聊天,這是到皇帝跟前遞信兒來了。
皇帝問:“你怎麽說的?”
“奴才只說咱們在外廷,姑娘家的事兒也不好打聽,許是身上不爽利也說不定。要是身上不好了,總得費一番功夫把壞東西給刮下去,要不總好不利索。等過段日子沈姑娘身上大安,自然會來跟太上皇後請安。”
宮裏頭的人說話自有一套章法,旁人聽得雲山霧罩,但棟子一定能聽懂。
皇帝‘嗯’了一聲,滿意常旺的回答:“跟棟子說,朕知道他的好,讓他盡心力服侍皇額涅,朕不會虧待他。”
進了寝殿,常旺把博山爐放在床頭案幾上,淨了手給皇帝更衣。他一邊兒伺候皇帝一邊兒說:“奴才瞧着恪親王這趟進京,比三年前瞧着身上更壯實了。到底是蜀地山好水好,王爺愈發精神了。”
皇帝笑:“他在蜀中自在,進了宮就像身上捆了繩兒,朕瞧着都難受。”
常旺有些憂心:“王爺性子桀骜,今晚撞了春掌櫃,奴才真捏把汗。春掌櫃那副小身板兒,可經不起王爺磋磨。”
皇帝有些陰恻恻:“她今晚在皇額涅面前露了臉,有皇額涅在,恪親王不敢拿她如何。”
從皇帝落地常旺就跟着伺候他,太知道這位爺身上的逆鱗在哪兒。一聽這話,常旺就知道今晚上的讨賞正好惹了他不快,忙不疊的替如因解釋:“掌櫃的不容易,上頭沒有阿瑪額涅替她操心,只因為是商賈,就單為了讓她弟弟念書這件事兒,春掌櫃在外頭糟了多少酸言冷語都數不清。這回在大殿上讨賞,也是想在群臣面前過明路,讓人都知道她弟弟念書是天恩,往後登了科走仕途叫人不能小瞧。春掌櫃可憐見的,自己受多少委屈從來不提,只怕讓她弟弟出去聽見那些诨話,這才想了這個招。”
是了,過明路。皇帝忽而有些理解她的大費周章。
皇帝縱然可以直接讓逾白入卓家念書,但少不得要被人在身後議論緣由。不單是如因的名聲會受影響,只怕時間久了連逾白也會淪為談資。如此一來,即便往後他真才實學的高中皇榜,人家也只會說他是沾了自個兒姐姐的裙帶光。
皇帝低頭用熱水洗手,隔了一會兒才問:“因為逾白念書的事兒她還受過人白眼?”
“可不是,”常旺三言兩語把如因跟江若迎之間的事兒講給了皇帝,最後自己喃喃搖頭,“姑娘家家的,在街上被人追在身後罵,又追上門堵在布坊門口罵,誰能挂得住臉吶!春掌櫃是打碎了牙和血吞,怕連累了幼弟,又怕惹您不痛快,兩頭為難,只能自己在中間艱難捱乎着。下晌入宮的時候她在奴才面前好一通求,可憐見兒的,只求讓奴才替她解釋兩句,讓您別同她生氣。”
皇帝拿巾栉擦了手,臉上肉眼可見的松泛了許多。他把巾栉扔回盆裏,唇角有些弧度:“朕生的哪門子氣?”又頓了頓,擡眼看常旺,“問清逾白哪天入卓府,去跟棟子說一聲兒,逾白人生地不熟的,讓他帶着逾白一道過去。”
常旺喜上眉梢,聲音洪亮打個千兒:“奴才替春家姐弟謝萬歲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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