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素商(十五)
素商(十五)
軍機處的簾子就是個擺設,人來人往,簾子放下又掀開,一點兒涼氣也擱不住。
卓少烜擡了擡帽檐,低聲跟卓少烆嘀咕:“太熱了,倒不如在外頭上值涼快。”
卓少烆拿腳踢他,努努嘴示意他悄悄出去。
卓少烜小心翼翼探頭朝裏面看了一眼,醇郡王有些高亢的聲音一聲接一聲,讨論的正熱烈,應該沒人注意外面的動靜。
他朝自己哥哥擠擠眼,一溜煙跑出軍機處的大門。剛下石階,季全帶着淩人【32】推來兩大車冰桶,見他出來打個千兒,低聲問:“烜二爺,裏頭……”
卓少烜搖頭,季全會意,回頭比個手勢,淩人接着調轉推輪車,先往養心殿去。
卓少烜念了一疊的熱:“瞧這宮牆,到處都是紅的,真是越看越熱。冬天裏下過雪倒是漂亮,只是夏天讓人受不了。”
十六七的男孩子,直率的過了頭,心裏憋不住話。季全笑:“算着日子也該往熱河去了,等去了熱河能松快松快。”
兩個禦茶膳房的太監從隆宗門上過來,手裏拎個食盒:“谙達,這是方才主子爺點的冰鎮甜碗子。”
這個時節,冰鎮的東西放一會兒就溫了,不能耽擱。卓少烜抱抱拳:“您忙着,我去值房轉轉,也找點兒冰碗子吃。”
季全掀了食盒,裏頭的甜碗子已經在盒底凝出來一小灘水漬。他不敢耽擱,雙手取了碗子快步進軍機處。
往裏走,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大。皇帝一身石青色葛紗褂坐上首,眼皮半阖,似聽非聽,面上有些冷意。常旺立在旁邊給皇帝打扇子,清清爽爽的,到沒瞧着有汗漬。
跟皇帝相比,醇郡王看起來狼狽許多。他本就胖,在屋裏待上這一會兒已經熱的滿頭大汗,領口下面淺色的單紗袍洇濕一小圈。
季全把甜碗子奉給皇帝,皇帝接過來撥開勺子,直接在碗沿兒上飲了一口。新采的果藕芽刮成薄片泡進蜂蜜紅糖水裏,再把嫩甜瓜中間最甜的一塊瓤搗爛了放進去,一同用冰鎮着吃,甜味清淡,果香悠遠。
醇郡王擦一把汗:“褚萬年已經在京郊紮營,奴才昨兒去見了魏雲鋒,他還是一口咬定要見您,其他的什麽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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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飲了一大口甜碗子,從喉嚨到胃裏被冰的隐隐作痛。他抿唇摁下心裏的隐痛,裝作無意開口問醇郡王:“他的腿怎麽樣了?”
醇郡王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問起魏雲鋒的腿,臉上一驚,有些揣測不出皇帝的意圖,只能試探着開口:“回主子爺,腿,腿廢了一只。”
皇帝的眼神一下子狠戾起來:“廢了?之前不是只說腿上中箭受傷?”
醇郡王趕緊站起來,挺着肚子兢兢拱手:“當初确實是腿上中箭,只是魏雲鋒乃通敵叛國之人,腿上的傷自然也沒給醫治,拖着拖着……就廢了一條。”
“廢到什麽程度?”皇帝語氣依舊平平,只是手指用力捏住粉瓷的碗盞,骨節已經泛白。
醇郡王窺皇帝的神情,硬着頭皮回答:“回主子爺,徹底廢了,只剩了一條腿還能動,受傷的那條腿已經沒了知覺,像面袋子一樣拖在身子後頭。”
“ 咣當!”碗盞在地上摔得粉碎,整個值房裏彌散開甜碗子若有似無的甜香。
屋裏的人跪了一地,地上滿是碎瓷,醇郡王也只能咬着牙跪下。
皇帝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朕還沒給他定罪,即便他被關押,也沒說不給他治傷。”
齊松照擡起頭來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陡然回神,呼出一口粗重的氣,話鋒一轉,語氣平複許多:“幸好只是廢了條腿,若是累及性命,讓他這樣輕輕松松就死了,朕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醇郡王松了一口氣,解釋道:“請主子爺放心,昨兒奴才見他精神尚好,想來腿的事兒應該于性命無礙。”
皇帝‘嗯’了一聲,又揚揚手:“退下吧。褚萬年一路從綏遠疾行回來想必也累了。暫且先在駐地休整幾日,等朕召見再進宮不遲。”
齊松照先起身,軍機章京們也陸陸續續從屋裏頭退出去,醇郡王回頭看看,腳步未動。
“還有事?”皇帝站起身,緊了緊袖口的雲紋扣,神情淡淡。
醇郡王跟着皇帝一同朝外走:“回主子爺,倒是沒有什麽要事,只是有一宗……”
他吞吞吐吐,皇帝頓了腳步側頭看他。
醇郡王抹一把額角的汗:“萬歲爺高居金銮殿,外頭街巷中的閑言碎語也不敢污了萬歲耳朵。”
“有話直說。”
“是,”醇郡王塌塌腰,“奴才在宮外聽聞最近有一樁傳言,都說春氏布坊的掌櫃是萬歲爺……是萬歲爺的……心頭肉。”
皇帝反倒唇角微翹:“這話打從哪說起?”
“許是圓明園的奴才以訛傳訛,外頭如今都傳着恪親王求娶春氏布坊的春掌櫃,可您勃然大怒,當場否了這門婚,甚至還放話說讓恪親王死了這份心,”醇郡王打量皇帝的神情,想瞧出些端倪,“奴才以為,春掌櫃即便同太上皇後或公主殿下親厚,可畢竟是一介商賈,這樣的人如何能同您放在一起談論?如此流言蜚語于天家威嚴甚是不妥。”
皇帝負手邁出軍機處,不甚在意:“民間街巷素來愛獵奇,朕雖是天子,可也不好幹預民間流言,若是大肆懲處,反倒驟掀波瀾,容易讓人覺得是朕心虛,更遑論這裏頭還有恪親王,朕多少也得顧及他的臉面。再者,不過飯前酒後閑談,朕不會放在心上。”
醇郡王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沒瞧出皇帝的不自然,只能悻悻的住口,恭維一句:“萬歲爺真是愛民如子,奴才慚愧。”
皇帝打隆宗門往北去入養心殿,醇郡王就在隆宗門外磕頭朝南出宮。
皇帝甫一邁進養心門就開口喚卓少烆:“剛才醇郡王說的事兒……”
卓少烆湊上來,聲音壓得很低:“民間确有此流言,奴才讓少烜出去探過,是春掌櫃自己找人放出來的風聲。”
皇帝哈哈笑起來,拾級上月臺:“她倒是臉皮厚,變着法兒的往自己臉上貼金。這下可好,一個皇帝一個親王,倒都成了她的裙下臣。”
“主子爺想如何處置?”
皇帝端起炕幾上的涼茶一飲而盡,随意抹掉唇角的水漬,眼裏笑意甚濃:“由她去吧,朕還想看看這次她又打的什麽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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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因從馬車上下來,看見院子裏面那棵槐樹葉子油綠,顫巍巍的伸出院牆一截。如因立在門前,往鎖兒胡同裏面眺,跟竹隐指了指胡同裏的姹紫嫣紅:“還是天暖和了舒服,瞧瞧這胡同裏,家家戶戶披紅挂綠,比冬天時候漂亮的多。”
看見槐樹,竹隐想起窖裏還有存的槐花:“上個月主子跟梅簪姐姐在宮裏頭辦差,蘭隅帶着我和菊籬忙活了好幾天,把樹上的花都打了下來,冰在地窖裏。今兒天熱,不如咱們讓廚房做點槐花餅,再配上槐花做的冰鎮甜碗子?”
如因一聽還真有些饞:“甚好甚好,”她攙着竹隐的手往門裏走,“甜碗子裏再多放些紅糖和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才好吃。”
剛上門前石階,身後忽的冒出一聲:“如因?”
如因回頭沒看見人,仔細瞧瞧才在門前的石牆邊兒上看見那人。
那人約摸四十歲上,身上倒是還湊合,褲褂都嶄新,只是神情倦倦,一看就是趕了長路的模樣。
如因吃了一驚:“額其克?二叔?你怎麽會在這兒!”
穆靈有些消瘦,面皮發黃:“我聽說你跟逾白來了京城,想着過來投奔你們。”
他接着邁步上臺階,轉臉吆喝起來,頗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快,給我弄點兒吃的,再尋身富貴衣裳來給我換上。”
又瞪着眼斥門房上的小厮:“不長眼的殺才,還不快領你二爺爺進去歇着。”
小厮不敢擅動,垂眼等如因示下。
正是大白天,鎖兒胡同時不時有人經過,看見穆靈這副鬼樣子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如因頭疼的要命,無奈搖搖團扇:“領二叔往西邊偏院裏去,好生伺候。”
穆靈昂着頭,跟小厮闊步進宅子。
蘭隅從門裏頭邁出來,一臉驚訝看着穆靈的背影:“天爺,這是二叔?”
竹隐一臉擔憂:“老主子原先有話,是不認這個弟弟的,如今這位不請自來,咱們倒不如讓他去外頭找個客棧,何苦讓他進家門呢。”
“你們當我想嗎?”如因嘆口氣,想吃甜碗子的心情蕩然無存,“蘇州人都知道他是什麽德行,但這裏的人不清楚。二叔是光腳不怕穿鞋,一點累都受不了的人一路吃了大苦頭來,不叫他滿意絕對沒完沒了。”
如因進門,吩咐門房把家門守好:“絕不能叫二叔出門,你們若是攔不住他就跟着他,即刻來回我或者蘭隅。”
如因踱步進自己院子,滿肚子都在盤算穆靈怎麽會到這裏來。
他游手好閑,窮的連飯都幾一頓飽一頓,有點閑錢就想拿去賭。這樣一個人願意孤身北上幾百裏本身就不太可能,更何況剛才看穆靈的衣裝十分體面,只是神情疲倦,不像是路上受了苦,更像是一路游山玩水。
菊籬伺候如因淨手更衣,蘭隅掀簾子端進來一盞甜碗子。半透明的南洋玻璃盞,漿紅色的汁水裏滿是蜜瓜酪和槐花,光是在眼前放着就能聞到酸甜的香氣。
如因捧着碗咕咚咚一口氣喝下去小半碗,看的蘭隅在旁邊直叫喚:“我的主子,可不敢這樣喝,到了晚上又要肚子疼。”
如因不甚在意:“無妨無妨,肚子疼再找藥吃,現下還是吃甜碗子最重要。”
她吃了痛快,問還有沒有:“你們幾個想吃就自個兒去廚房端,另外給逾白和杜衡留下兩份就成。”
這邊甜碗子還沒見底,就聽見院外頭一陣吵嚷之聲。蘭隅一擰身腳下生風:“我去看看。”
半晌蘭隅喘着粗氣回來,氣的臉漲紅:“主子您快去看看吧,二叔要把咱們家給鬧得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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