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婚禮

婚禮

文郁站在樹蔭下已有一段時間。他這次返回北市一是和哥們商量創業的事，二是順道來接常檸，幫忙提點行李。他将要到達常檸家樓道口的時候，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正舉着戒盒，眼巴巴的盯着常檸。

那一刻，文郁的腦袋裏嗡的響了一聲，他立刻停住了腳步。從對話裏，他判斷出這就是常檸的前結婚對象。他開始擔心起來，他離開的時間太久，發生了太多事，如果常檸和這前未婚夫餘情未了，如果兩人準備複合，他是不是應該理性的退出？

在他思考的時候，他聽到了常檸拒絕的話以及對他的表揚。他又站了一會兒，看着那人駕着車灰溜溜離去後，才慢慢上了樓。

常檸見到文郁很意外也很高興，她幫文郁沖了杯柚子茶，問他怎麽突然過來了。

文郁解釋了下原因後，喝了口柚子茶問道，“你之前相過幾次親？”他發現常檸的前結婚對象并不是去年他回國時，碰到的那個和她并肩走的人。

“沒算過。大概有十來個。”

常檸看到文郁的臉色似乎變得有些晦暗，當然也可能是光線的因素。她覺得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反問說，“有什麽問題嗎？會影響婚禮嗎？”

“那倒不會。我只是有點好奇。”文郁不動聲色繼續說，“你見了這麽多人，最後才敲定那個人。那人叫錢哲是吧？是不是因為對他最滿意。”

“當然不是。貝利說過最好的球永遠是下一個。我是擔心我奶奶撐不住。”

“如果不是因為你奶奶的身體原因。你打算繼續相親？”

常檸點點頭，“怎麽也得找一個自己動心的吧。”

文郁的長睫毛蓋了下來，“這麽說你一直沒碰到過動心的。”

常檸揉了揉眼睛，動不動心又怎麽樣呢，如果不是因為奶奶，找不到合适的人單身也很不錯。她困倦的說，“你今天看起來很嚴肅。我記得你小時候挺愛笑的，你笑起來更好看。”

文郁小時候是個樂觀的小朋友，每天喜笑顏開，院子裏的小女孩們都愛和他交朋友。等到青春期後，他突然發現被女孩子們圍着是件煩不勝煩的事，他有意收起了笑容，變得冷漠起來。殊不知，這份冷漠落在女生眼裏反倒有種高深莫測的吸引力，于是掀起了新一輪的狂熱。

文郁想到常檸對錢哲說的話，長得好看是他的優勢，為了鞏固住這份優勢，他努力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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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檸第二天和文郁回到了安市，家裏裏裏外外貼上了喜字。常檸的奶奶和孫女士，兩人從頭到腳都置辦了一身新衣，就等着常檸出嫁那天風光展現。老文和老常經過多次磋商，最終在雲濱花園敲定了30桌。

婚禮舉辦的頭天晚上，常檸提出要和奶奶一起睡。孫女士做出一副吃味的表情，想到這是常檸出嫁前在娘家的最後一晚，她忍住了那些帶着醋味兒的話。

常檸拉着她奶奶的手，老太太已經不怎麽做家務了，但一到秋冬季，手指頭依然會皲裂出一條條縫，每個手指頭都纏着膠帶，“明天我把膠帶拆了。你大喜的日子，纏着膠帶晦氣。”

“不用，就是走個過場。別把傷口崩開了。”

“你也太不不上心了。“老太太喟嘆道，”我當年和你爺爺辦婚禮。床幔、被面、枕套上的花都是自己繡的，足足準備了大半年。你這個婚禮，文郁反倒比你上心，小教堂一遍遍去，我都跟着去了兩趟。”

“你覺得布置得好看嗎？”

“好看。你們年輕人喜歡就好。”常檸奶奶講起老黃歷，“我有個堂姐，48年結的婚，我給她當花童。辦的西式婚禮。夫家拿出兩根金條，包了架飛機從大連飛到青島，那婚禮可盛大啊……”

“奶奶。”常檸搖了搖她，“你跟我爺爺當年怎麽辦的？”

“胸前別着大紅花。你爺爺的領導戰友來了一群人，我和你爺爺合唱了一首《蝴蝶泉邊》。”

“我小時候，你老唱的那首。”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粗粗的指頭從發絲穿過，頭皮酥酥麻麻，“幾十年了，細枝末節都記不準了。能記住的就是大夥的笑臉，笑得那可真開心。”

“我明天一定會笑得最開心。”

淩晨五天，全家起床。請來的造型師登門給新娘盤發化妝，幫老太太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給孫女士和老常也修飾了一把。

小教堂門口寂靜安詳，沒有哄哄鬧鬧的薩克斯樂聲。據說是文郁把老文勸住了，讓他爸把薩克斯樂隊請去了雲濱花園的午宴上。

太陽暖暖挂在天上，七色斑斓的琉璃玻璃窗透着淡金色的陽光。兩家的親友從側門紛紛入場靜坐在長椅上。時辰一到，常檸挽着老顏的手臂步入緩緩打開的大門，長長的引道兩側，燭光閃爍。薔薇花橄榄枝，香槟色玫瑰和白色馬蹄蓮簇擁環繞。

常檸從白色的頭紗中望去，文郁站在路的盡頭，一身黑色西裝，修長挺拔。

老常在兩側親友祝福的目光中，好幾次踩錯了節拍，激動驕傲萬分不舍把閨女送到了文郁身旁。站定後，常檸朝文郁微微笑了笑，感謝他大費周章幫她安排謀劃并且友情出演。

兩人靜靜面對神父。

“各位來賓，親愛的朋友們。今天在這神聖的殿堂之中，我們将共同見證和祝福文郁先生和常檸女士的婚禮。婚姻是他們兩位深情的誓約，他們願意藉着互相許下的諾言終身相守，教會為此而祝福他們的婚姻盟誓。我們今天的見證和教會的祝福也将是他們二人神聖的約定。”

點燃同心燭後，神父開始講道，“上主天主說，人單獨不好，我要給他造個與他相稱的助手。……文郁先生，肋骨離臂膀近，臂膀是力量的象征，所以天主是要你用全部的身心、全部的力量，随時環繞在常檸女士的周圍，讓她在你那裏有安全感、有平安、有喜樂……常檸女士，肋骨離心近，天主要你用全部的身心來展現溫柔的笑容，用你全部的身心來營造溫馨的生活……”

常檸聽着有點要走神的時候，神父的語調突然加重，“你們出生在偉大的國度。長在紅旗下，目光所至皆為華夏，五星閃耀皆為信仰。你們要愛黨愛國，誠實守信、奮發向上。以汝輩之青春，守衛這盛世之中華……”

現在教堂的證婚詞覺悟這麽高了？常檸疑惑看向文郁，文郁朝她會心一笑，目光示意指向臺下的座位。常檸微微側了側頭，看到了長椅邊上的奶奶，老太太正頻頻點頭伸手擦着眼角。

常檸明白過來，老太太說她跟文郁來了兩次教堂，不是白來的。

神父進入了收尾階段，用铿锵有力的聲音說道，“這是天作之合，這是上主的安排，這絕非偶然。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

常檸在振聾發聩的聲音中，心裏好慌。

走完征詢禮、誓言禮，兩人交換了戒指，簽下了證書。

“現在。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神父說道。

兩側的親友團中發出悉悉簌簌的笑聲。文郁走向常檸，垂手伫立半刻後，緩緩掀開她的頭紗，定定看着她。

親友們見文郁磨磨蹭蹭，理解為小兩口在害羞，笑得更大聲，笑聲裏帶着善意的鼓勵。

常檸看着文郁慢慢用手握住了她的雙臂，手心的熱量透過蕾絲長袖傳到她胳膊上的皮膚。像被點燃的引線一般，熱量迅速順着胳膊四處蔓延。文郁的臉慢慢湊近了過來，她幾乎能看見文郁臉上皮膚的絨毛在陽光下泛着柔和色澤，距離慢慢逼近，鼻息的熱氣從她臉頰拂過。

常檸懊悔自己果然甩手老板當的過于痛快了，流程都沒有細細盤點。但凡自己上點心，肯定會讓神父把親吻環節省去。又想文郁在國外交了不少女朋友，各國吻法恐怕都有過切身實踐，這方面大概頗有建樹。随便他用哪種，壯着膽子趕緊親完拉倒。在兩人嘴唇間距還剩1毫米的時候，常檸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文郁的唇角從她唇邊輕輕擦過，又很快調整了姿勢，鄭重的在她額頭留下了極具儀式感的一個吻。

持久熱烈的掌聲從四周響起，好像他倆完成了多麽了不起的一項工作。

在教堂門口準備合影留念的時候，文婧從人群中鑽了過來，她今天是伴娘，穿着淡黃的斜肩長裙。文婧遞給了常檸一束五顏六色的氫氣球，合影的時候需要用到。趁着給氣球的機會，文婧把她拉到一邊八卦問，“你倆是不是來真的啊，我剛剛沒看錯吧，我都快感動壞了。”

“借位借的好。”常檸摸了摸額頭，文郁嘴唇的溫度有點高，她覺得額頭還是燙的。“都不是真的。”

“今天沒有假的。”文郁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糾正說，“婚禮是真的，親友的祝福也是真的，證書也是真的。”他坦然看着常檸，唇角帶着戲谑，“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開。”

最後這句話讓常檸心裏又發了慌，她手上不由松了勁，氫氣球騰空升起。文郁伸長手臂幫她抓住了繩子，在他拽住氣球的片刻，常檸捕捉到了他臉上隐隐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