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女朋友

女朋友

常檸上次來文郁公司是個周末，空空蕩蕩沒什麽人，眼下工位上卻坐滿了人。她亦步亦趨跟着艾瑪在衆人的注目禮下，穿過長長的廊道，走到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前。艾瑪把玻璃門推開，繼續用恭恭敬敬的語氣對常檸說，“姐，您先坐會兒。我去給您打杯水。”

合上玻璃門，艾瑪沖到飲水機接水，好事的同事打聽，“艾瑪，那誰啊？”

艾瑪悄悄回應，“文總的女朋友。”

同事眼睛瞪得溜圓，太震驚了，“文哥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他不是不近女色的嘛。”

又一個同事的腦袋湊過來，“艾瑪，你瞎說吧。你怎麽知道的？”

“女人的第六感。”

同事哼了一聲，“你還是別試圖用女人的身份去感了，我怕你感不準。”

艾瑪懶得理那幾個和尚，懂什麽。她雖然時常被人質疑性別，但女人的敏感還是有的，她第一次接觸文郁時就發現，文總身上有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茉莉味，一般人察覺不到。艾瑪心裏還奇怪，這味道也不像男士香水。今天見到文總辦公室裏那位，終于找到根源。

艾瑪學歷不高，找工作時頻頻碰壁。這次投了簡歷後也沒報太大希望，好在面試的時候，文郁一視同仁，沒有唯學歷論，問了她幾個專業問題，她自覺都答的不錯。對文郁的知遇之恩艾瑪感恩戴德，文總的女朋友務必要全力服務好。艾瑪把咖啡調好，找了一個一次性紙盤，紙盤上放了幾塊芝士餅幹，這是她來了公司後自己掏腰包買的小零食。

玻璃門推開時，常檸正站在窗戶邊用喝剩的礦泉水給綠植澆水，文郁的辦公室布置簡陋，一桌一椅一個大電腦，唯一亮眼的是窗臺上放的兩小盆多肉，不過因缺水看起來精神萎靡。

艾瑪見到常檸的舉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種熟悉到自然的舉動，不是女朋友還能是誰。

伴随着玻璃門的打開，常檸也聽到了對面會議室的聲音，她聽見文郁少見地調高了音量，“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對長期發展是有影響的。請你轉告馮總，我反對。”

話音一落，會議室的門猛然推開，文郁面色不虞走了出來，陳晨和唐乃枚在後面跟着，表情讪讪。

“文郁，別着急嘛。”唐乃枚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笑語晏晏，“馮總那邊我會去解釋，他還是聽勸的。”唐乃枚心裏也苦，她原想着今天是一個很好的和文郁接觸的機會，沒想到來之前馮老板給她交代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感情不僅沒得到進一步增進，還當了讨人嫌。

隔着半開的門縫，常檸和艾瑪都看見了唐乃枚抓住文郁胳膊的那只手。艾瑪心想這簡直豈有此理，人家正牌女友就在這兒呢。這個唐小姐每次來都沖着文總笑得不懷好意，一眼就能看出打的什麽主意。她悄悄瞅了瞅常檸，那表情裏帶着進退維谷的無奈。為了文總的感情順利，艾瑪決定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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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推開玻璃門鑽了出去，聲音響亮，“文總，您女朋友等您有一陣了。”

聲音過于響亮，貫穿整個大廳，工位上的和尚們都暗暗豎起了耳朵，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看過來。

常檸被迫從文郁的辦公室裏走出來，她窘迫的同陳晨和唐乃枚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工作了。剛剛艾瑪……”誤會兩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文郁出言打斷，“我這邊結束了，一起走吧。”

文郁說完，目光淡淡掃過唐乃枚抓着他胳膊的手。

唐乃枚尴尬的把手縮了回去，“女朋友”三個字太過震撼，她一時忘了松手。

文郁大步流星往外走，常檸只好小跑着跟上，走之前不忘同陳晨，唐乃枚和艾瑪禮貌揮手告別。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門時，陳晨抓了抓頭問唐乃枚，“他倆這意思，是成了吧？”

唐乃枚沒好氣回答，“我不知道。”

陳晨笑呵呵，“我就說嘛，早晚日久生情。”

工位上的衆人也忙着交頭接耳，“文哥女朋友長什麽樣？你看清了嗎。”

“沒有啊。走太快了。”

“我看到了，文哥品位不俗，挺文雅。”

“樓裏的小妹們要哭了。”

文郁上車後，松了松襯衣領口的扣子，深呼吸一口氣，又恢複了從容淡定的神情。

常檸默默發動車子，文郁心情不好，她想了想，調轉車頭朝學校開去，“我帶你去我學校轉轉吧。我記得靠近西門有家落梅居，鹽焗青口貝做的很不錯。”

車子開到西門，常檸向門衛出示了校友證，将車停到操場附近的停車場。天色全然黑透，教學樓燈火通明。塑膠跑道上，一群群夜跑的學生圍着場地繞圈。

“我宿舍就在後面。”常檸指了指一棟老舊的紅磚房，“這是教師宿舍，後面就是經管院女生宿舍樓。”

文郁颔首，“走吧，去看看。”

女生宿舍樓下多了一排長凳，在樓下等女朋友的小男生們坐在長凳上翹首盼望，不得不說學校的設計越來越人性化。

“我以前住三層。從左數第二個房間”，常檸仰着頭盯了一會兒，突然眉目舒展開心笑了起來，“你看到窗戶上的冰花裝飾貼沒有？我以前貼的，這麽久了居然還在。”

文郁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也微微彎了彎唇角。

兩人轉身朝餐廳方向走去，路過那一排小男生時，文郁略微駐了駐足，側頭問，“以前也會有人像這樣等你嗎？”

“我倒是想。可惜沒有。”常檸輕松跳過這個話題，伸長手指了指路邊一顆落光了葉片的銀杏樹，“這樹有上百年了，秋天才好看。我第一次收到你寄來的明信片時，正好是秋天，我就坐在樹下讀。”

文郁在大腦裏描摹了一番，覺得那場景挺美好。不過有個問題他還惦記着。到餐廳時，他終于把這問題抛了出來，“你是不是以前經常來這兒吃飯？”

“是喜歡來這兒。”

落梅居是家做海鮮鐵板燒的店，帶着白色高帽子的大廚站在珵光發亮的鐵板後，麻利地展示廚藝，火光閃閃，煙霧缭繞。和它風雅不沾煙火氣的店名相比，可以稱得上是名不符實。

文郁剛出國那段時間，除了和常檸斷斷續續直接聯系外，有很重要的一部分信息是來源文婧。

他在文婧的朋友圈裏看到，常檸和她多次來這兒打卡，拍了不少照片。在發布的幾次照片中，無一例外都有一個圓臉的男生。

在某一次的照片發布時，文婧還附上了文字，“有的人因為喜歡某個人，喜歡上了某重口味。”文郁以為是文婧被戀愛閃了腰，在朋友圈裏大曬甜蜜。隔天聊天時問她，文婧卻矢口否認，說那句話說的不是自己，說的是常檸。

文郁聽到這個消息，心髒像是被人突然捏了一把，因為太過難受，便沒再追問下去。那段時間常檸恰恰和他減少了聯系，他不得不說服自己努力往前看。照片裏常檸露出的笑容滿意又幸福，看起來過得不錯。山高水遠，他只有默默祝福。

如今他置身文婧當年發布的照片場景中，難免想起舊事。

“那時候為什麽突然這麽喜歡吃海鮮了？”文郁把一次性碗筷拆開遞給常檸。

“那會兒來，倒不是因為喜歡海鮮。”常檸不好意思笑了笑，臉頰冒出紅色，有些欲言又止。

文郁開始後悔剛才的提問，何必明知故問，給自己找不痛快。

戴高帽子的大廚已經烹制好了一道鐵板鲽魚，端端正正放到兩人面前，做了一個請享用的手勢。

常檸偷眼看了看大廚，用手捂住半邊臉，壓低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那會兒在這兒做飯的大廚是個老外，長的特別像年輕版小李子。”常檸冒着星星眼，“那大廚真的巨帥。”

這答案太猝不及防，文郁一下愣住。

常檸回憶了片刻，又搖了搖頭，“可惜就是手藝太差，就一個鹽焗青口貝還算說得過去。”

文郁看起來臉上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常檸于是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膚淺。

“沒有。”文郁笑了笑，“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然後又抛出了一個問題，“我在文婧朋友圈裏，看過你們三人的合影。那個男生看起來不太像外國人。”後半句他沒說，那男生的顏值跟小李子比起來，差的有點遠。

什麽男生？常檸掏出手機翻起文婧的朋友圈，時間太久文婧又設置了三天可見。常檸放下手機的同時，突然悟了，“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合影的男生是我同學，在這兒兼職打工。我們每次來都要提前聯系他約號，不然人太多了。”

竟然是這麽一回事兒。文郁皺了皺眉頭，忽然抑制不住的想笑。他上輩子一定是欠文婧的，不然怎麽會給他制造了這麽多機緣巧合的誤會。收了笑，文郁鄭重告訴常檸，“挺長時間沒聯系文婧了，改天咱們約她吃個飯，她可幫了我們不少忙。”

常檸說，好的，确實很久沒見文婧了。就是心裏有點奇怪，文婧到底幫了什麽忙？為什麽文郁提起幫忙兩字時，語調裏似乎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