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規矩

規矩

相敬如賓成為兩人之間相處的主流模式。

這期間，常檸孜孜不倦的反複挑釁，好幾次她都感受到文郁的熱情要被點燃了，在她的試探下給予了更加激烈的回饋，濃煙四起，地動山搖，眼看着火山噴發在即。但很快，在火山爆發前，文郁總能有辦法硬生生壓制下去，迅速進入火山休眠期。常檸很生氣，有一次她在文郁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把他的嘴唇咬破了皮。第二天文郁有個重要會議，她只能想方設法幫他遮掩，用她的純天然無色唇膏仔細塗抹，總算沒有腫起來。

如此大費周章又沒有收獲，常檸開始心灰意冷。大概網友說對了，柏拉圖是他倆相處的最終歸宿。

元旦很快來了，常檸收拾行李準備早早趕回去。文郁因為要留下來安排公司的收尾工作，兩人商量後定了不同車次。常檸定了一大早的，文郁趕當天下午的班次回來。

中午，常檸拎着大包小包殺回了家。一進門就像雞蛋餅一樣攤在了床上。

老常為了迎接女兒女婿，提前幾天開始做準備。廚房衛生間落地窗早早進行了深度清潔，冰箱裏放滿了在海鮮市場買的鮑魚海參扇貝。得知女婿晚上才能回來，他失去了在中午大操大辦的熱情，準備把拿手菜留到晚上，請親家公也一起來熱鬧熱鬧。

鍋裏的骨頭湯熬的差不多了，老常吼了一嗓子，“歇夠了就起來喝湯。”

常檸從床上爬起來，喝着她爸熬的骨頭湯，向奶奶和孫女士彙報她的工作學習以及新婚生活。她言簡意赅，總之就是處處滿意，無一不好。

彙報完畢，她格外關注了她奶奶的身體，問老太太最近飯量怎麽樣，為什麽看上去瘦了許多。她從包裏拿出托同事從澳洲買的麥盧卡蜂蜜，交代老太太務必每天都喝上一勺。老太太笑呵呵告訴她，她最近血脂有點高，正在控制飲食。常檸大姑的女兒這兩天帶洋女婿回國，她要打扮的體體面面，給中國老太太掙口氣，瘦一點兒好看。

大姑的女兒小名叫桔子，比常檸大七八歲，因為年齡差距大，小時候很少能玩到一起。常檸小學畢業前，桔子姐讀書去了法國，此後長居在國外，幾年也見不上一次面。

“她怎麽想到元旦回來了？”常檸有點納悶，“她前幾次不都是夏天休年假的時候才回來。”

老常已經炒好了幾道家常小菜，招呼大家趕緊打飯吃菜。

常檸溜進廚房忙着端碗拿筷，等布置妥當，一家人圍坐上飯桌後，孫女士還不忘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聽你大姑說，桔子這次是回來找醫生調理身體的。”

“她身體怎麽了？”

“想要孩子一直要不上。”孫女士瞄了瞄常檸，“前幾年總想着玩兒了，嫌孩子礙事兒。沒聽你大姑說，桔子和她洋老公全世界都快玩遍了。現在收了心想要孩子了，結果孩子不肯來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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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檸從她老媽的神态語氣中預感到風向馬上要轉移到她這兒，趕緊低頭吃飯，不準備搭腔。

她奶奶正在一旁往空碗裏加水，“奶奶你要喝水嗎？”常檸站了起來，“我來幫你。”

“不用。你快吃飯。”老太太把她摁下，将夾的菜丢到碗裏用水蕩了蕩，“把油去了更健康。”

“你奶奶現在控油控的可狠了。”孫女士忍不住評價。

話題成功轉移，常檸心裏有點開心。不料老常後面跟了一句，“桔子元旦回來有醫生嗎？”

“有有有。”這次是老太太跟腔，“原來雙橋下那個老中醫唐大夫，家傳看婦科的，今年元旦要回來。”

孫女士作了補充說明，“她大姑打探的，唐大夫平常跟着兒女住在外地，趕巧了今年元旦要回來一趟，昨天已經到家了，這機會可不容易碰到。”

“我的想法是，”孫女士不吐不快，“桔子明天去看病，讓檸檸也跟着去看看。”

“我去幹什麽。”常檸抗議，“我沒病沒災的。”

“你懂什麽。”孫女士非常專制，“你以為你還年輕，再過兩年過了30就是高齡産婦。剛結婚是不着急要孩子，準備工作可不能落下，該調理還是要調理。”

“檸檸不想去別逼着去，是藥三分毒。”老常微弱的替閨女聲援一句。

“你不要插嘴。”孫女士毫不留情的打壓道，“女人家的事情你少摻和。讓醫生號號脈先看看情況，別到時候像桔子一樣，快四十了還生不出孩子，擱解放前那都該當奶奶了。”

“你千萬別在桔子面前瞎說，這話說的太損了。”

“事實就是這樣，別人還說不得了。”

眼看兩老口要炝火，老太太發了聲，“檸檸有空可以去看看，我當年懷她大姑的時候就找過唐大夫，靠譜。以後這樣的老中醫可越來越少了。”

常檸黯然神傷，她調理的再好管什麽用。光去提高地力了，沒人種不一樣撂荒麽。

文郁是傍晚趕到的，他給老常帶了瓶禮賓茅臺，給孫女士買了條羊毛衫披肩，給常檸奶奶帶了一盒野生靈芝。

老常在廚房裏颠鍋，文郁幫他打下手。火舌舔着鍋底，一勺黃酒淋下去，火苗竄起，熱氣騰騰。

老文在客廳陪着老太太閑聊，等飯菜上齊後，老常要把茅臺打開。

常檸到廚房拿白酒杯，酒杯放在碗櫃高處。常檸踮起腳沒夠到，正準備要去搬凳子，文郁走進了廚房，“我來吧。”

他站在常檸身後，長臂一伸把白瓷酒杯拿了下來。

常檸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問道，“你這次買禮物，到底花了多少錢？”

文郁口袋裏一直存不住什麽錢。開始兩個月的房租水電都是常檸在支付，陳晨的公司前期投入太大，文郁不僅不好意思拿工資，還把以前的存款悉數墊了進去。後面慢慢運轉順利起來，也只是象征性的領點錢用作日常開支。

文郁手裏有錢後，用兩分法來實踐老文的節儉教誨，在支付屬于大家的共同消費活動以及禮物贈送上非常大方，在對待屬于個人的消費活動上非常節儉。

不僅襪子磨薄睡衣脫線，襯衣袖口起了毛邊也當看不見。去演示那身西裝是他在國外兼職時買的，好在身材保持的不錯，還能繼續穿。

過幾天是他的新歷生日，常檸本着實用原則，給他下單了一堆替換的衣物。據常檸了解，他們公司目前還沒到盈利階段。

“你不用替我擔心，我還有點錢。”他在國外兼職掙的錢有一部分放到了股市，最近漲勢良好，他出手了一些。

“酒杯拿好了沒有？”老常在飯廳催促。

“來了。”文郁答應了一聲，把常檸推出廚房。

幾杯酒下肚後，老常和老文交口稱贊，禮賓茅臺确實味道不錯，比飛天要醇厚。兩個老頭商量了一下，剩下的可以留着過春節再喝。老常又慎重的把酒封了起來。

“過年我再多帶兩瓶回來。”文郁覺得自己還是買少了，要不是坐高鐵不方便，他一定多買幾瓶。

老常擺擺手，“年紀大了，喝不了多少，就圖個高興。你們把錢省下來好好過日子。”

席間，老常關心了下女婿的事業發展，得知文郁公司不僅找到了投資方，還和大平臺簽了合同。一時高興，覺得有必要再慶祝幾杯。被封住的茅臺又被再次啓用，這次被喝了個底朝天。

家宴散場，文郁要陪他爸回家。常檸穿上外套送他們爺倆下樓，老舊的家屬樓裏燈光昏暗，一級一級的臺階磨得光滑可鑒。

老文在前面小心的走着，“你奶奶每天上下樓不方便吧。”

“是挺不方便的，不過小區已經貼公告了，下個月開始加裝電梯。等開春差不多就該裝好了。”常檸恭恭敬敬回答。

“你們在這兒也住了十來年了。”老文追憶過往，“我第一次和文郁來你們這兒正趕上停電。”

那會兒老常轉業已經有一段時間，部隊分的房子早退回了後勤部，一家人熬了幾年剛剛搬到家屬樓。老文得知後，興致勃勃帶着文郁來暖房。

常檸被打發下樓去迎接貴客，剛下了一層樓梯，整棟樓突然停電，樓道伸手不見五指，她緊貼住牆壁，吓得不敢動彈。

黑暗中有清晰的腳步聲，她大起膽子問了問，“誰呀？”

“常檸。你在那兒嗎？”是文郁熟悉的聲線。

常檸激動的伸手去探，抓到文郁的胳膊後一下撲了過去。黑咕隆咚裏，文郁的出現太讓人心安了。

“文叔叔呢？”

文郁僵直筆挺的站着，第一次和女生這麽親密接觸，心髒有點不受控制。半晌後開口說，“在樓道口等你下來接我們呢。”

他和老文抵達時，正看到整棟樓黑黑乎乎，老文在樓道口轉了一圈，“是三單元吧？不是說讓常檸下來接我們嗎？”

文郁拔腿走進漆黑的單元門，“我先上去看看。”

那晚月光如流水，溫柔的從小小的樓道窗戶淌進來，某種柔軟的東西也開始在他心底一點點滋生。

文郁側過頭，眼下常檸就走在他身旁。燈光在頭頂上影影綽綽一閃一滅。三樓的吸頂燈壞了，視野一下變暗，文郁抓緊常檸的手，十指交叉緊握。歲月光影仿佛從身邊閃過，早一步春芽不發，晚一步錯過谷花，終于讓他如願以償，沒有辜負過往時光。

屋內，老常把人送走後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照理說倆孩子都結婚了，怎麽還各回各家，各找各爸。

“你說檸檸今晚是不是應該回婆家住啊？”老常同媳婦嘀咕，“老賴在娘家不合規矩。”

“讓她今天賴一晚過過瘾，明天就把她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