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晚春

晚春

他這句話可解讀的意思太多, 沈月灼免不了想歪,連耳根都?紅透。偏開視線,卻見他正襟危坐, 氣?定神閑般望着她,一派矜冷沉肅的模樣。

人家一派如常神色, 倒顯得她思想龌龊。

車載音響播放着Charles Ives的《未被作答的問題》,音調舒緩而悠長?, 沈月灼很?快調整好情緒,暗自慶幸他沒察覺出她的異樣。

還好, 不至于太丢臉。

“不應該啊,難道戒圈號拿錯了。”沈月灼往旁邊挪了一點, 攀着他的手細細打量。

褚新霁大概很?無奈, 不緊不慢地将無名指往後翹了稍許,方便她觀察。

随着她湊近的動作, 泛着清幽玫瑰香氣?的長?發蜷卷着垂于肩側, 露出白?皙纖長?的天鵝頸,發絲纏饒深處,掩映着一枚暧昧至極的吻痕。

想到昨晚她近乎于泛濫的水色,褚新霁眸色閃過一瞬晦暗, 任由她在那?上?上?下?下?地擺弄, “你買的是多少號?”

“19啊。”

沈月灼折騰了半晌,對?着他的指骨又揉又摸的,這才發現他左手的無名指指骨似乎比右手大一圈。

褚新霁目光沉斂, 溫聲道:“我的無名指戒號是21。”

他戴不上?這款婚戒, 沈月灼一個人戴着就顯得有些怪異, 她悻悻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想, 還有比給新婚丈夫準備的婚戒小一圈更尴尬的事嗎?

沈月灼:“霁哥,你的無名指骨節兩邊好像并不一樣耶。”

她一邊說着,一邊抓着他的左手往右手的方向靠,似乎要以此來化解。

褚新霁輕描淡寫地說,“青春期時骨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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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沒聽說過?”

不怪沈月灼驚訝,小時t?候她沒少跟褚清澤一起爬四合院的牆,因此褚清澤身上?不是這摔得青一塊,就是和人打架被揍得哪裏紫一塊。而褚新霁自小便寡言,年少老成,她實在是想象不到,他也會有活潑好鬥的一面。

車身駛入立交橋,路邊驟然安靜下?來,楊叔正好聽到這段對?話,津津有味地談起往事:“那?會沈小姐才五歲半,記不清也正常。”

沈月灼沒想到這事還跟她有關,好奇地追問。

褚新霁明顯不想提,冷淡地注視着窗外,警告道:“楊志。”

若是以前,沈月灼再感興趣,也不會公然跟褚新霁叫板,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知道褚新霁就是看起來兇,實際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迎上?褚新霁的視線,學會了嗔聲威脅,“你不肯讓楊叔說,我就去問爺爺,或者問宋阿姨,他們肯定很?樂意?跟我講你小時候的囧事。”

無法無天的模樣,就差踩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了。

兩人的手掌還握着,褚新霁拂去她耳邊的碎發,讓那?枚吻痕露出來,那?是他親自種下?的花,美得糜豔而張揚。

手掌往下?拽了拽,沈月灼險些跌到他懷裏,他及時扶住她的肩,動作緩慢地握住她的腰肢,彼此的距離拉進,是幾乎能?直接吻下?來的距離。

只要他低垂一寸,就能?讓狂風暴雨般的吻落下?來。

他垂眸凝視着她,眸底宛若烏色天際,“你想聽,我可以慢慢給你講。”

危險的警報拉響,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無端被他深沉的眼神卷進去,想起昨夜縱情聲色的荒唐,渾身都?變得綿軟。

她驀地松開他,別開臉,“你又不會講故事,聽起來幹巴巴的,一點趣味性都?沒有,我不要聽你講。”

說完這句話,她微不可聞地哼聲,唇角弧度淺淺,“我要聽楊叔講。”

懷裏的小姑娘跑了,褚新霁只捉住一根小拇指,松泛地勾着。

“沈小姐那?會愛跟二少爺一起爬樹,院子裏那?顆楸樹倚着牆邊長?得又高又大,上?頭?築了不少鳥巢,有一次您從樹上?摔下?來,可把大家吓了一跳。”楊叔談及那?時候的事,也跟着心有餘悸,這要是真摔下?來,保不齊以後落下?什?麽病根。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沈月灼說,“不過我沒事哎,貌似還活蹦亂跳地去上?了游泳課。”

時間太過久遠,她的記憶也跟着模糊,只記得回家被沈老爺子罵了一頓,楸樹樹齡大,還被劃分在了京市的古樹保護名錄裏邊,上?頭?不讓砍,最?後捐了出去,如今還在老公園裏郁郁蔥蔥的。

楊叔聞言,眼底融起笑意?,“您當然沒事,褚總在底下?接住了您,左手無指上?的傷也是這麽來的。”

饒是沈月灼做好了故事的轉折準備,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走向。

她五歲多那?年,他也才十二歲而已,從那?麽高的地方接住她,還因此骨折,在醫療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兩只手的骨節竟有如此不同。

那?一刻,多年前的箭穿透虛空刺向她。

沈月灼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撫上?他的無名指,望向神情一派清淡的褚新霁,心髒湧起一陣酸澀的情感來,導致嗓音也窒悶,“霁哥,對?不起,我以前胡鬧給你造成了這麽大的麻煩。”

“會不會很?疼啊?”

她十二歲的時候,嬌氣?得要命,手背劃傷一條小口子都?得哀嚎好幾天,完全無法想象,他會有多疼。

褚新霁看見她眼眶裏泛出的濕意?,就知道她腦子裏又在呼吸亂想,不知腦補出了多大的一場苦情戲。她沒經歷過世間險惡,也不必泡在世界這座大染缸裏,單純,卻也澄澈得像是滌淨的湖水,惹人放不下?,也忘不掉。

哪怕一輩子護着她,他也甘之如饴。

“說了沒什?麽,非得纏着楊叔講給你聽,現在又哭鼻子。”褚新霁用溫熱的大拇指撚去她的淚,“到底是沒長?大的小姑娘。”

“沒哭。”

褚新霁微微挑眉,“所以剛才是什?麽,風沙迷了眼?”

“對?啊。”沈月灼故意?拖出一副無辜的腔調。

兩人難得這樣相處,她才平複完心情,就到了目的地。跟在大步生風的褚新霁身後,踏入了紙醉金迷的高挑空名奢珠寶店,櫥窗內的展品首飾不多,每一件都?足夠精美奢華,套鏈中央的紅寶石火彩閃耀動人。

“霁哥,你不會也要挑婚戒吧?”沈月灼隐約察覺到什?麽。

褚新霁輕嗯了聲。

這個時間點的人并不多,西裝革履的男店員候在兩側,彬彬有禮地領着兩人進入貴賓接待室,一路上?,沒有多餘的人打擾,明顯是做了閉店清場。

沈月灼同許夏來過這裏幾次,也只能?觀望着欣賞,購物?時買一對?耳環也就作罷,哪裏會知道,原來這樣一家珠寶店,裏側別有洞天,除卻外頭?近乎于天價卻稀少地可憐的展櫃,真正的鎮店之寶,都?在貴賓室。

難怪孟安然把這個品牌奉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沈月灼忍不住腹诽,原來她們連欣賞都?沒機會。

“褚先生,這裏是我們的婚戒款式,上?次您指定要看的那?對?,我們特意?從巴黎總部調了過來,請您和太太過目。”

中央的主鑽呈水滴形,鴿子蛋大小,光是一眼望過去都?覺得沉甸甸的,淨度無暇,切面漂亮,在燈光下?呈現出精美絕倫的色澤,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和奢靡浪漫。

店長?是位從頭?到腳都?精致到堪比女明星的中年女性,數日前接到這麽位大客戶,不敢有半分怠慢,畢竟褚先生指明要足夠能?配得上?他太太的,由金牌珠寶設計師親自創作的孤品,在法國、新加坡、瑞士等多國的珠寶展巡回展出,至今沒有被人買下?,若是能?在她們店裏完成這單,今年她們就是整個亞洲區當之無愧的品牌銷冠。

沈月灼還有些懵,戴上?後,對?着鏡子看了一瞬,“這太貴氣?了,我戴着它出門?都?怕被搶。”

察言觀色的店長?最?初以為褚太太也是位難惹的角色,見到本人身上?那?股嬌養的氣?質,暗暗感慨對?方怎麽如此年輕,身上?并非處處名牌,這會聽到她說話,不免擔心這單成不了。

褚新霁:“畢竟是婚戒,更重要的是合眼緣。你要是怕丢,我們再挑一對?日常的款式,這對?就留着婚禮上?戴。”

沈月灼将她的那?款戒指取下?來,同男戒并排放在一起,到底還是覺得太貴重,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有事跟你說。”

他配合得由她牽着走,俯低身子。

“要不我把我買的那?款男戒拿去換個戒圈號……”沈月灼壓着嗓音提議。

褚新霁看穿她的心思,語調含着幾分慵懶的笑意?,“沈伯父做了這麽多年的珠寶生意?,真假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選莫桑鑽,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一樣。這是真愛的象征。”沈月灼掐着柔軟的腔調,念出廣告詞,“一位男士一生僅可定做一枚。”

“是麽。”褚新霁姿态松弛,睨向她的眼神揶揄,“我怎麽聽說,只需要支付500元,即可消除購買記錄。”

沈月灼眼瞳睜大,“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褚新霁眉心蹙了下?,“我們只相差了七歲,代溝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大。”

被他識破她的內心腹诽,沈月灼啞了聲,見婚戒似乎沒有轉圜的餘地,“挑一款中規中矩的行嗎?”

褚新霁審視着眼前的人,不容置喙,“一生僅此一次,我不想将就。”

濃墨般的眼眸凝着她,低磁幽寂的聲音裏透出認真的缱绻,沈月灼在那?一瞬間心跳加速,有種就此沉溺的錯覺。

兩人分別試戴了對?戒,或許是臉頰有些紅,沈月灼安安靜靜地沒怎麽說話,但這裏最?便宜的戒指也要幾十萬,她托着腮選了半天,視線停留在主鑽明顯小了一大半的男戒上?。

“戒圈可以調整嗎?”

店長?:“如果?是圈號比較大的調整,需要送回總部。”

沈月灼主動牽住他的手,将那?枚女戒在他的無名指上?比劃半天,仰頭?巴巴地望着他,“霁哥,我覺得這個很?适合你,而且主鑽又大又閃,剛好可以遮住骨節。”

她不想讓旁人看到他的缺陷,哪怕沒有人會在意?這樣的細節。

對?視的那?一瞬,她朝他揚起笑,皮膚在燈光下?白?得像是凍牛奶,眼眸晶亮,有什?麽柔軟的力量從心底溢出來,将他包裹,撫平了舊日曾站在陰翳裏的孤寂和傷痛。

店長?被沈月灼天馬行空的想法驚豔,猶如峰回路轉又見春光,喜悅的笑意?t?溢出來,馬不停蹄地聯系總部,簽單、刷卡,一氣?呵成,畢恭畢敬地送走兩位。

“新婚快樂。”

-

湖心館。

沈月灼的東西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空蕩的次卧裏添置了不少她的東西,不再像先前那?樣冷冰冰的,至少有了家的味道。

她洗完澡,手裏握着瓶身體乳,褚新霁正坐在客廳裏,穿着襯衣,袖口松挽着,露出一截腕骨昂,五官輪廓在冷白?的燈光顯得勁利落。

想到兩人昨晚稀裏糊塗地躺在一張床上?,沈月灼臉頰不知為何?隐隐發燙,“霁哥,你什?麽時候洗澡啊?”

他習慣用主卧的浴室,昨晚洗幹淨的安全褲還在浴室旁的陽臺上?挂着,早上?太匆忙,兩人都?忘記了。

要是他這會過去洗澡,肯定會看見。

沈月灼想趁着他不注意?,把安全褲偷偷拿回來,但是他紋絲不動,她貿然進他的卧室,倒顯得她主動投懷送抱似的。

褚新霁并未直言回答,合上?電腦,冷白?指腹揉按着發痛的太陽穴,“過來。”

沈月灼不疑有他,下?意?識乖乖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後,見他眼眸落在她鎖骨往下?一寸的位置,眼皮微阖着,籠上?一抹沉郁的黯。

修長?如玉的指腹曲起,懶怠地撐住額間,夜間伏案工作時佩戴的金絲框眼鏡折射出一片冷光。

斯文感降了些許,取而代之的侵略性更甚。

“你的睡衣款式挺。”男人灼熱的視線凝着她,瞳孔深谙,卻不似以往會克制地移開,而是牢牢将她鎖住,“輕薄。”

口幹舌燥的感覺席來,褚新霁喉結滾動,埋藏在身體裏拼命壓制的欲在一瞬間蘇醒。

比昨夜還要讓人脹痛發疼。

聽到他的評價,沈月灼靜默一瞬。

她的睡衣并不算暴露,長?裙的款式,酒紅色,最?顯膚白?,哪怕出去聚會穿出去也不突兀。

讓她感覺羞恥臉熱的是,睡衣底下?空蕩蕩的,一件多餘的遮羞也沒有。

臨近冬日,空氣?比以往幹燥,沈月灼光惦記着擦身體乳了,一時忘記她現在不是獨居,等她反應過來時,纖腰已經被一雙炙燙的大掌握住。

纖薄貼身的真絲紅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剛被浴室裏氤氲的潮汽籠過的皮膚染上?一層淺淡的緋,白?皙中透着粉嫩,猶如寒冬臘雪中傲然綻放的一抹豔春。

沈月灼伸手欲擋,握住她手腕的另一只手輕拽,她整個人毫無預兆地跌入他懷中,随着慣性的碰撞,褚新霁脊背的鞭傷像是撕扯開來,從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喘。

她從來沒有聽過男人的喘息,近乎于喟嘆,性感到連半邊耳朵都?跟着酥麻。

“不許看——”她急忙要去遮他的眼睛,又因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而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地還想捂他的唇,以至于胳膊被他單手輕松扣住,而後,那?只在半空中揮舞着的手晃動。

她的掌心精準地貼上?他的唇。

溫熱,柔軟。

他嗓音透着砂礫般的啞,從善如流道:“好,我不看,你別緊張。”

她渾身上?下?都?軟到令他發狂,就連掌心也是,讓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下?作的心思,理智繳械投降,只想發狠地吻上?她的唇,流連輾轉于讓他沉淪的春日。

沈月灼顫抖着想抽回手,掌心卻傳出一片濕熱的觸覺,不可思議的柔軟貼上?來。

她驚覺擡眸,撞入一雙濃墨般的黑眸。

那?片豐盈被男人寬大的骨掌兜住,險些溢出來,從未有過的陌生情愫自腳底攀升。

——是她跌入陷阱,被他牢牢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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