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雪

新雪

沈月灼百分百确定, 褚新霁生氣了。

他周身的氣壓變得極低,那張利落清冷的側顏映在她的瞳眸裏,比先前站在海棠樹下更加幽深、冷邃。往常兩位長輩也沒少撮合沈月灼跟褚清澤, 他向來不插手這些事,簇然開口, 上位者的氣勢倒讓褚耀的笑容僵在臉上。褚家如今長期在生意訂單行仰仗受制于褚新霁,他們父子倆并不會算多親和, 先前為這事已經敲打過褚新霁,如今褚耀不好再對他發難。

“是我糊塗了, 餐桌上提這事多少有些不太正式,下次等兩家人聚齊了再談吧。”褚耀尴尬笑笑。

話題就此揭過, 一頓飯就在過分安靜的詭谲氣氛中結束。

褚新霁一邊接電話一邊上了樓, 他的毛衣開衫還搭在座椅上,沈月灼見狀, 心裏只惦記着怎麽跟他解釋, 來不及問褚清澤的想法,拿起那件沾着餘溫的毛衣跟了上去。

宋知許看出了異樣,出于歉疚心理,她們夫妻倆都不太能直面褚新霁, 于是轉而盤問褚清澤:“阿澤, 你老實告訴我,你哥跟月灼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褚清澤一只手搭在岔開的長腿上, 衛衣上的帽繩纏在手指上, 意興闌珊地玩着, “沒什麽事,用不着擔心。”

褚耀面露威嚴:“剛才提起你們倆的婚事時, 新霁臉都黑了。阿澤,為人父母,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兩兄弟鬥個兩敗俱傷。”

“誰說他要跟我争了?”褚清澤說,“跟我争的是薄司禮,不過這人早就出局了。”

“算了,懶得跟你們聊這些,我去樓下寫歌了。”褚清澤伸了個懶腰,拿了瓶礦泉水起身,阻斷了父母的發問。

待幾個晚輩走後,夫妻倆面面相觑,長嘆了口氣,開始商量別的對策。

沈月灼跟着褚新霁上了樓,他站在外接露臺邊緣,手掌插在兜裏,電話還沒結束,整個人都透着一股難以靠近的清冷感,月光在他周身鍍着泠泠朝晖。

約莫過了幾分鐘,他才轉過身來。

“霁哥,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沈月灼聲音發虛,試探性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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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生氣。”

只有嫉妒和發狂。

褚新霁說,“你跟阿澤心意相通,連訂婚的事都商量好了,我該說恭喜才對。”

他身後映着幢幢燈火,幽暗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吞噬,語調卻冷得駭人。

沈月灼關上廊道連接露臺的門,在他面前站定,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尋找端倪。

“阿澤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系過了。”沈月灼被他凝視的視線盯得喉嚨幹澀,把手機聊天框拿出來給他看,“也許他是為了和你作對,才故意那樣說。”

“我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習慣。”褚新霁清晰的嗓音落在她耳邊,壓着怒意,“聊天記錄可以删除,也可以僞造,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他話裏句句帶着諷刺,“真正相愛的人,根本無需多言,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彼此,不是嗎?”

褚清澤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不斷地嘲褚清澤使眼色,褚清澤朝她抵唇輕笑,眼底滿是寵溺和安撫。他們倆之間默契的程度,讓坐在她另一側的褚新霁像個多餘而刺眼的人。

他嫉妒得快要發狂,若不是顧及長輩們都在,恐怕會瘋到當場拉着她離開。

理智和設想在腦中掙紮,将他割裂成兩個人,他忘了隐忍和僞裝,或許已經露出端倪。

兩家聯姻的事情需要鋪墊,聘禮從珠寶、黃金到新悅集團的股份,最快也要到下個星期才能準備妥當,褚新霁想讓沈家看清他的态度,因此安排好了每一步。

月光灑落,沈月灼小心翼翼地攥住了他的手指,她誤将他眸中的妒忌當作了狠絕。

她表情微微僵住,睫毛沾着濕意,眼淚似是下一秒就會掉出來。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我望着你的時候,你卻不懂呢?”她死死咬住唇,本想讓那泛濫的情緒溢出來,“我好像明白了。”

更不想讓他看見。

男人微凸的喉結輕微滾動,眸光湧出深沉的晦澀,低低地喚了一聲:“沈月灼。”

“難怪不管我怎麽努力,都撬不開你的心房。”

沈月灼一顆心沉到海底,驀然松開手,後退半步,垂眸掩下眸中的晶瑩。孟安然曾勸谏過她,感情往往伴随着無底線的追逐,如果早知道喜歡一個人這麽累,或許她根本不會選擇開始。

“霁哥,你就當那封信是真的,我不會再纏着你了。”

轉過身時,那滴眼淚墜落,所幸夜沉如水,沒有讓他看到她的脆弱。

在他開口之前,沈月灼逃一般地下了樓,剛好迎面裝上褚清澤。

不顧褚清澤的呼喚,她進了直達地下車庫的電梯,褚清澤察覺到不對勁,連躍幾階樓梯跟了上去,趕在電梯門阖上前按住了鍵。

褚新霁疲憊地揉着眉心趕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沈月灼垂着頭站在轎廂角落裏,褚清澤俯身同她說着話,像是在安慰她。她背過身去不願意讓他擦眼淚,褚清澤無奈一把脫下衛衣,遞給她。

電梯門阖上,徹底隔絕了視線。

心髒深處似是狠狠掠過一陣刺麻,站在旋轉樓梯之上的男人身姿挺拔,濃重的陰霾籠罩在眼底,宛若一尊矗立的雕像。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才僵硬地轉過身,拿起了她搭在木扶手邊緣的毛衣開衫。

-

沈月灼一言不發地上了車,褚清澤在副駕位上栓好安全帶,她終于忍無可忍,煩躁命令:“下去。”

積攢已久的情緒爆發,沈月灼渾身迸發出冷意,褚清澤恍若未聞,“腿長在我身上,我就想在這待會,有本事你把我踹下去。”

沈月灼聽完他理所當然的話,心情更糟糕,“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褚清澤輕嗤:“在我哥那受了委屈,氣都在我這撒是吧。”

“褚清澤,有病就趕緊治,別逼我抽你。”

提到褚新霁,沈月灼的眼眶泛出紅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褚清澤抽了張紙遞給她,“我的衛衣你嫌髒,無菌紙總行了?把眼淚擦擦,你以前不是敏感脆弱的人,怎麽兩個月沒見,開始掉小珍珠了。”

“跟薄司禮談戀愛那會,分手也沒見你難過,我還以為你性子灑脫呢。”褚清澤還有心情調侃她,“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就不勸你追褚新霁了。”

沈月灼胡亂擦幹眼淚,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褚清澤也不說話,安靜地陪着她。

地下車庫靜悄悄的,久到褚清澤以為她快要睡着了,沈月灼忽然開口道:“聯姻的事你怎麽想的?”

褚清澤定定地看着她,臉上的神情從玩世不恭轉為認真,他們兩兄弟眉骨都生得高,論五官輪廓,褚新霁的五官輪廓更為淩厲,但他為人溫和,氣質在無形之中也變得冷肅。

四目相對,褚清澤嘴角蕩起弧度,佯裝不在意地問:“你怎麽想的?”

他太了解沈月灼,她能夠這麽快冷靜下來,同他提起這個不得不直面的問題,一定是有了應對的辦法。

“要麽假結婚,各不幹涉。”沈月灼說,“要麽你明天就去找個人結婚,先斬後奏。”

褚清澤聲線拔高,似笑非笑地戲谑:“犧牲我,把你從水火中解救出來是吧?我找誰結,你當我會大變活人嗎沈月灼?”

沈月灼側身,“你列表一水的暧昧對象,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在關鍵時刻修成正果嗎?”

“我有個屁的暧昧對象!我從始至終都只有——”褚清澤氣得不輕,脫口而出才發現已經晚了。

他無視沈月灼詫異而恍然的表情,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手肘搭在車門邊緣,“這事他們都提了好幾年了,估計也不差這一時半會,我盡量能拖就拖,至于沈伯父和伯母那邊,就靠你自己了。”

從褚宅回去後不久,長輩們像是達成了什麽共識,沈月灼每天都在收到來自各方面的施壓,沈歧更是有天來到了她的工作室,父女倆關系一度僵硬難解。

沈歧的訴求很簡單,只要她同意和褚家聯姻,盡快訂婚,從此以後不會再幹擾她的選擇。

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催婚,沈歧竟然聯系到了工信部和新聞出版總署的高層威脅她。以攻略為主的乙女游戲內容為了應對審核,會隐藏許多一語雙關的臺詞,就算備案時完成了審查,也可以拎出來重新卡,如果中途以為審核暫時下架,前期投入的營銷流量則會斷流失效。

也就意味着,她做的第一款游戲将宣告失敗。

她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時間過得很快,表面還是一派風平浪靜,沈月灼卻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根繃緊的弦,随時都要斷掉。得知賀成屹執行任務受了傷,轉回京市靜養的消息後,她特意錯開時間過去探望,為的就是避開撞見褚新霁。

誰知剛到軍區醫院的高級病房外,遠遠看見那道身影推開門。

她在原地站了會,等他離開後,才擡步進去探望。

賀成屹傷的是腿,打着石膏,腰上也纏着繃帶,嘴唇泛着蒼白的血色。見到是她,賀成屹脊背挺得筆直,說:“新霁前腳剛走,你們這時間點掐得倒挺準。”

想起剛才褚新霁提起她絕不會是無意,賀成屹道:“他這會應該沒走遠,要不我打個電話叫他回來?”

“不用了。”沈月灼掃了眼病房,各種果籃、捧花和慰問的牛奶、補品将桌子占得滿滿當當,她只好順手将自己帶的果籃置于地面,坦白說:“我就是特意避開霁哥的。”

賀成屹笑:“你倆這吵架持續時間挺長啊。”

沈月灼聽出他調侃的意思,兩個沒什麽太大交集的人,能為了什麽事鬧掰兩次。賀成屹和褚新霁是多年好友,了解彼此的秉性,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異常。不過既然賀成屹這麽說,至少讓她知道,褚新霁沒有同他提及她們倆的事。

“我把霁哥拉黑了。”沈月灼避重就輕地說。

“坐下再說,往那杵着不累?”賀成屹指了指床邊的凳子,“聽說你跟阿澤打算訂婚了?”

沈月灼聽到這個就頭疼,轉移話題道:“成屹哥,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她作勢就要起身,賀成屹連忙叫住她,“早上來探望那批新兵一人給我削了一個,都快吃吐了。”

“有什麽不開心的,跟成屹哥說說,病房裏沒監控。”賀成屹目光沉靜。

沈月灼從小就愛向賀成屹吐露心事,他比長輩們更能理解她,又有着成年人的思維方式,最重要的是,不會像褚新霁一樣和她保持分明的界限,在她難過時,會拍拍她的肩,說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這事太突然,她還沒來得及跟許夏她們說,也沒有更好的傾訴對象。她想了會,言簡意赅道:“我跟阿澤打算假訂婚,先糊弄一下父母。”

賀成屹聽完,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似是早就預料到了。

他理性分析沈月灼看不透的部分:“你爸在納米比亞開的那批原石虧了很大一筆,現在填不上,風雨飄搖的,褚家跟你們關系雖好,這麽大筆金額,也不會無緣無故幫忙。當然,聯姻後就不同了,成了利益共同體,幫着把這個難關渡過就行。”

沈月灼指尖攥緊,冷哼道:“我爸沒跟我說過這些,多少錢,值得他這樣逼我?”

她氣不過,“他遇到困難第一個想的竟然是依靠別人,難道我就撐不起這個家嗎?”

賀成屹看出了她的意圖,“你把工作室丢給別的游戲公司收購了,也湊不夠。”

其實誰都清楚,這只是其中一個推動力而已,沈月灼的話有失偏頗,賀成屹也懶得糾正,反正在他這裏,她怼天怼地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也不要緊,誰沒個毒舌的時候。

門外,褚新霁行至走廊時,複又折返,透過半掩的病房門,聽到裏側兩人的對話。

沈月灼背對着褚新霁的方向,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從她的身形中依稀辨出,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自從她開始躲避他以後,褚新霁幾次堵人都以失敗告終,連微信和電話也被她拉黑。

賀成屹背靠在病床邊,剛毅的面龐湧上笑意,“其實這個窟窿,能填的未必只有褚家。左右你跟阿澤也是假結婚,他那職業風險度更高,保不準哪天粉絲就把你扒出來了。”

褚新霁眉宇略松,正欲推開門,順勢同沈月灼把話說清楚。

卻聽賀成屹道:“不如選擇跟我結,反正我一年半載也見不着人,還能幫你免去一大堆僞裝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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