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東京都最近都在下雨，雨勢倒也不大，就是淅淅瀝瀝一整天不停。秦冉在便利店外掐掉煙，撐開傘慢慢的走着，她有大把的時間，所以不想坐電車。每次去接美咲都是先來便利店填飽肚子走路過去，兩人再慢慢晃到電車站，回家一起做飯。

從新宿信濃町一直走到東大醫學院附近，看到正在和同學說話的美咲，她小小的揮了下手就轉身站那等着，直到身後有人撞過來拍了她一下她才側頭笑笑。日本這邊公立大學的醫學院基本沒有留學生能考上，當然他們本國人考上東大或者京都大這樣的醫學院也是相當了不起。香川美咲已經念到第五年，第五年第六年他們這些醫學本科生都開始在附屬醫院實習，當然也還會在學校上課。

——“又走過來的嗎？冉醬真是不聽話呀，換雙鞋子出來也好，在下雨呀。”

日本人說日語軟軟的，美咲本就是斯文內斂型，秦冉就當在聽軟妹子撒嬌，也不會去回這些話。和她在一起後美咲在學中文，但實在太忙，兩人現在還是只能用日語溝通。

兩人租在公寓三樓的走廊盡頭，秦冉不太喜歡這樣的房子，走過走廊要經過人家窗前門前，隔音不好有時候還能聽到聲音。當初周登峰帶她過來時她就不願意，要不是最盡頭，她真不會住。如果當時就走了，和美咲還會認識，但也只會是點頭之交吧。

四年前來日本，沒讓老秦送，一個人背着包拖着箱子在成田機場落地後眼淚湧成溪的落下。最開始上語言學校時上午在便利店打工，下午上課，晚上在料理店打工到半夜，基本上是很迷茫的狀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累得身心麻木回家一躺，第二天又繼續。

周登峰一早說她堅持不了，她也覺得自己受不了這樣的罪，可是最後竟然堅持下來了，而且比一般人早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從語言學校畢業然後考上了慶應義塾大學文學部，在神奈川日吉校區混完一年級，然後就來港區三田校區了。

回到家美咲換了身居家服開始忙活做飯，她點了根煙坐在窗邊做作業。關于做飯這件事，她能幫的只有擇菜洗菜，其他的插不上手，美咲不讓她做也不讓她進廚房，說她幫忙會越幫越忙。這真是傷感情。

手機震動了好一會，一看又是周登峰的消息，讓她明天和美咲一起去吃飯。周登峰是她表哥，姑姑家的孩子，還是比較有出息的，在京都大學念完本科和碩士就留在日本了，已經結婚，老婆是美咲的堂姐。其實不用猜也知道最近聯系這麽勤快是做什麽，她這不混到大三了麽，大四畢業是走是留是個問題。美咲和她的事他們兩夫妻都知道，究竟是堂姐擔心她一走了之還是美咲拜托堂姐問的，這個事情就不要去細想了。

美咲和她在一起後也學着做中國菜，而且有模有樣的，這點她真是感激，因為醫學生的手本來就需要保護，雖然兩人大部分時間是在外面吃，但是在現在這個臨時的家裏偶爾還能吃到一點點家鄉味道，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四年了，她中間放假的時間全部用來旅游，從沒回過家。

一直沉默的吃飯，聽美咲講她最近在學校的事，偶爾笑笑。窗外雨還是在下，貓咪蹲在她旁邊叫了兩聲她才回神：“明天要去堂姐家吃飯嗎？周登峰說讓我們過去。”

——“冉醬想去嗎？”

——“你決定好了。”

已經起身收拾桌子，吃完飯洗碗這回事一直是她的。美咲已經抱着貓去窗邊，坐那看她的作業，時不時還笑出聲。她探出頭來看了幾次，不明白有什麽好笑的，這個劇本是按規定題材寫的，她負責其中一部分，能自由發揮的空間較少，而她對日本史又一直沒有了解太深，難道是有錯？欸了一聲：“發現錯誤就幫我改過來呀，不要光顧着笑。”

——“沒有錯誤，只是第一次看冉醬寫戰國時代的劇本，覺得很新奇。嗯，很好看。”

Advertisement

走過去時美咲早早的張開雙臂迎接她，抱過去窩在懷裏蹭了蹭：“下雨天就是想睡覺，沒有精神寫東西，腦袋，腦袋裏面的聲音都沉睡了。”美咲撫摸着她的鬓角，像安撫貓咪一樣有一下沒一下，還在看她的作業，偶爾也會說出建議，其實就是錯誤，只是日本人一向比較委婉，對身邊的人也如此。

下雨的時候窩在一個溫香軟玉的懷抱裏，有時候會覺得像是在做夢，一夢就夢到好久以前。

七年前的時候她還在國內上初三，那時候學習成績實在糟糕，老秦又一直指望她能學出個名堂，就托人把她從長林轉到了益湖，東州市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那天，那天好像也是在下雨，對是在下雨。

七年前，東州

——“轉學到新的學校一開始會有不适應，不許胡鬧不許發脾氣。早餐外面買，中午在學校吃，晚上我不接你你就在外面吃。放學回來注意安全，我沒回來不要等我，自己做完作業就睡覺。”

老秦一大早囑咐這些，也是十足不放心，秦冉提着書包跟在他後面，寬大的校服讓手都伸不出來，她一直折騰，最終也只能握着衣袖。頭發紮得有點亂，後面一點老是梳不上去，一直想剪了，老秦說女孩子就是要留長頭發，不許剪。

看她上公交，老秦這才匆忙發動車子開走。

車上大多是學生，有人看她穿益湖的校服，竊竊私語說這條線上沒見過她，問是誰，被問的人也不知道，一時議論她的人多起來，她聽見後把書包挂肩上，用手抓着衣袖遮住了左邊臉。聽到有人噗的笑出聲，她擡眼對面前坐着的女生看了一眼，臉紅得跟桃子似的往前擠了擠換個地方站。

一個人找到老師辦公室，馮老師不在，等了好一會才來，正好第一節語文，領着她去班上報到。對于初三轉學過來的，大家都很好奇，臺上的女孩斯斯文文，很害羞，身材相比于班上大多數同學來說有點弱小，長得倒是很漂亮，不過神情不是那種落落大方的太害羞了。班主任馮老師見她不愛說話，替她做了介紹又對班上環看了一圈，指着左邊倒數第二排的位置：“現在也只有那裏空着，你坐過去吧。”

和她同桌的男生個頭很高，看她坐過來，不耐煩的将自己桌上的東西向旁邊挪了一下，給個白眼算是打招呼了。

一上午的課很快就過去了，班上的同學三五成群的往食堂跑，她慢悠悠的把耳塞戴好，懶散的走着，直到後面有人推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有人叫她，摘下耳塞有點緊張：“叫...叫我嗎？”

——“你叫秦冉對吧，叫你這麽久沒聽見啊，聽什麽歌啊？”

對方一把拽住她的耳塞扯出來，挑釁的盯着她。秦冉不認識面前的三個女生，也不太懂自己哪裏惹着她們了，有些瑟縮的想躲，避着她們的目光小聲問：“有事嗎？”對方有人催着要去吃飯，推她的女生捏着她耳塞略用力，把她褲兜裏的IPOD扯出來：“這個借我聽幾天，改天再還你。”

食堂的飯不論別人說好不好吃她都覺得好吃，秦冠卓實在沒有太多精力管她，這樣的環境就容不得她挑食，但是不管怎麽吃，就是不長肉。IPOD被搶讓她覺得害怕又難過，又實在沒有勇氣找別人要回來，還有，一轉眼她幾乎已經忘記剛才的人長什麽樣，先前根本沒和對方對視的勇氣，沒看清對方的全部長相。

到下午時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同桌叫賀東瑞，是從課本上看到名字，上課老師基本忽略後三排的人，提問這些人不舉手，老師也不點名，除開有老師想拿他們出氣，就會點名讓他們回答問題或者上去做題目，答不出來就是反面教材，拎出來好好批判一番，然後鼓勵其他同學要更加努力。

秦冉也知道自己學習成績确實歸屬後三排位置，不然班主任不會一來就把她往這個位置上放。腦子怎麽就這麽笨呢，也想不明白，別人一聽就懂的，她就是聽不懂啊，真的聽不懂。賀東瑞只有物理課的時候聽了聽課，其他課上不是看小說就是睡覺，然後就是對窗外發呆。一天下來，秦冉坐在旁邊看着窗外的樹葉偶爾被風吹落幾片，不由得嘆了一聲，這日子，一如既往的無聊。

學校初一初二沒有晚自習，所以不提供晚飯，初三的同學大都是回家吃了過來上晚自習，她根本不想吃晚飯，晃悠悠的起來準備去買個面包啃一下，聽到賀東瑞嘲笑的聲音，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笑...什麽？”

——“聽說你IPOD中午的時候被蕭美琪和魏婧她們搶走了，你聲都沒吭？看你不愛理人的模樣，我還以為你很拽呢，原來是個泥巴團。”

秦冉一聽又燃起了希望：“你認識她們？她們...是哪個班的？為什麽搶我啊？”這話也不知道哪裏好笑，賀東瑞真的笑出聲來，好一會用書拍了一下桌：“太有意思了，蕭美琪要是知道你根本不記得她們，不知道會怎麽想。你真蠢假蠢啊，都上一天課了，一個班的你都不認識。”

這個班上的？秦冉環看四周，人都走光了，她是不真記得啊。賀東瑞見她不去吃飯，喂了一聲：“你也不愛吃飯啊，這個吃不吃？”說完扔過來一包薯片。

兩人莫名其妙的熟了，賀東瑞問她以前在哪，怎麽初三才轉過來。他問什麽秦冉回什麽，也不知道是她說話好笑還是說的事情好笑，賀東瑞老是在笑，還時不時拿書拍一下桌面說你他媽太蠢了你知道嗎。說到最後秦冉也跟着笑起來，蠢這回事，她也不能控制啊，真是智商有限，沒辦法的事。可是，真的有那麽好笑嗎？

兩人說得哈哈大笑時，門外走進來個人，賀東瑞瞬間收了笑，咳了兩聲停頓一會：“他媽的這天好渴啊，你要不要喝水，欸算了我給你帶一瓶回來吧。”說完就走了，留下秦冉一臉不明所以，過會轉向進來的那個女生，也沒印象，不知道是誰。唉，睡覺吧。

一睡睡到被老師逮個正着，揪着耳朵疼醒的，老師她倒是認全了，這是歷史老師。疼得龇牙咧嘴的被揪到講臺站着，老師也不說什麽，就讓她站那讓大家看，這真是要命的尴尬。她在臺上面紅耳赤尴尬得快要哭，賀東瑞在底下快笑出眼淚了，他覺得這女的真是太蠢了，明明是個差生，怎麽能沒有差生的心理素質呢。就算你站在講臺上哭了，大家不會有同情，只會覺得好笑，老師不會有愧疚，只會鄙夷。誰讓你，不努力。

回到家還有作業，兩張卷子，看着都能睡着，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做着作業，肚子餓得咕咕叫，到冰箱看了一下除了喝的什麽也沒有，想半天還是走到電話那給老秦打了個電話，讓他回來帶點吃的。真的好餓呀。

老秦回來時她已經睡着了，被搖醒的，醒來聞着烤鴨的香味幾乎是撲過去狼吞虎咽。老秦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她後腦勺：“是不是晚上沒吃飯？你怎麽就不聽話呢，沒給你錢嗎？還是懶得飯都不想吃了？老子也是服氣有你這麽個丫頭。”

她根本沒聽清老秦在說什麽，只知道吃。老秦自顧自的嘆了一會又心疼，要是給孩子找個媽，應該會好點，起碼家裏有口熱飯吃，可是他真的怕又遇到一個孩子媽。他是公司研發總工程師，加班是家常便飯，工資确實不錯，但按前妻的說法他是不體貼不溫柔不浪漫不會說話還沒時間陪着，和他過日子就跟和機器過日子沒什麽兩樣，太沒意思了，當初要不是看模樣還行，怎麽可能會有秦冉這丫頭出生。

這些都是離婚時說的敞亮話，前妻離婚時講明了不要撫養權，說秦冉的性子就是他的翻版，她處不來，再者帶個孩子再嫁可就不好挑了。離完婚就失蹤，到現在也有四五年，他也死了心，就當秦冉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吧。

再就是真找一個不知道秦冉會怎麽想啊，這丫頭什麽事都悶在心裏，真是讓他頭疼。

班上有人在讨論家裏買車的事情，一堆人圍在那說什麽什麽車好，秦冉還是趴那睡覺，直到有敲她桌子，她以為是賀東瑞有事，一擡眼臉又紅了，站起來：“嗯？”

——“英語作業。”

秦冉恍然大悟，昨晚是有一張英語卷，可是她吃完烤鴨就困得不行直接洗澡睡覺了。第一次...應該...問題...不大吧。想着已經從書包裏掏到了卷子，揉得一團糟，上面還一滴烤鴨油，她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才遞給對方。對方也面無表情的收了卷子走人。

趕緊看了一下課程表，下午第一節是英語，早知道剛才不交，中午還能趕一下啊。拍了一下腦袋罵自己真的反應太遲鈍，一旁的賀東瑞踹她，她唉了一聲：“啥？”賀東瑞對剛才來的人背影挑了一下眼才悄聲說：“她對你挺好的耶，你沒寫她竟然沒訓你。我和她初一初二都一個班，她什麽德性我最清楚了，作威作福一把好手，以前要是遇到你這樣交白卷的，得先受她一頓訓，然後才是老師來罵你。”

秦冉哦了一聲，對這話題不感興趣，她在想明天的英語課要怎麽辦，老師發現她沒做肯定又是一頓呲，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想天天挨罵啊，畢竟還是有點臉皮的。看來以後困死也得先把作業寫完，不管對的錯的，起碼得做。

作者有話要說：　　咲:xiao(四聲)，在日語裏是花開的意思

悄悄挖個坑

這篇沒存稿而且時間線是雙線我腦袋有時候不太好使真的會更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