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高樓樓頂上的雪化了大半，太陽無聲無息落入地平線。

宣樾被一陣動靜吵醒。

睡過頭的困乏和肩頸的酸澀一股腦湧來，她用力睜開眼睛，餘光瞥見天色已經暗下來。

渙散的眼神還沒聚攏，宣樾後知後覺身體在微微搖晃，身體貼着一股熱源，冒着白氣，黏糊糊的東西在她胸前貼着。

宣樾往下看去，看到了一顆黑乎乎的頭。

那顆頭似是發現她醒了，緩緩擡起來，又微微偏着，水潤的嘴唇一張一合：“醒了？”

“你幹嘛。”她作勢推他，擡起的手腕被他握住推向上方，宣樾扭動着身體，微弱的涼意從腹部傳來，她愣了一秒，紅色迅速在耳邊蔓延。

“周衡！”

她的衣服扣子解開，胸前一片濕漉漉的，宣樾總算明白吵醒她的那動靜是什麽了。她紅着臉瞪眼看他，胸腔被氣得上下起伏。

擡頭見他衣服還好端端的，只有自己衣衫不整，又更氣了：“你！”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宣樾只能努力偏頭去咬他手腕。

還沒咬到，下颌先被周衡掐住。周衡附身靠近，一臉無辜地解釋：“它突然立了，我沒辦法。”

*

大雪很快化了個幹淨。

臨近期末，圖書館裏座無虛席。校歷上顯示的放假時間是1月14號，在14號之前，所有科目的考試必須結束。

幾門不重要的選修課已經考完，成績過幾天會在教務系統顯示。麻煩的是剩下還沒考的必修課和專業選修課，複習量又大，內容又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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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這幾門課都參與學分績的排名，且所占學分比重都挺高。保研在即，每個人都想充當黑馬，宣樾不得不跟着卷起來。

晚上十點鐘，圖書館喇叭裏發出閉館信號。宣樾揉了揉眼睛，把桌上的書收拾好，來到走廊的寄存櫃前。

左手抱着書，右手從兜裏翻出校園卡，放電子屏下方的讀卡區上。

機械鈴聲響起，宣樾仰頭看向彈開的櫃門。

要命，怎麽又是最高層。

她把校園卡收起，雙手舉起書冊，往頭頂上擡——還差一點，于是宣樾又踮起腳尖，摸索着往前移動。

掌心的重量忽然減輕，宣樾覺得奇怪，偏頭一看，是杜一帆。

“我來吧。”杜一帆接過書冊，擡手放進櫃子裏，低頭看着她身後背的電腦包，“電腦要放嗎？”

“不用了，電腦我要帶回宿舍。”她輕輕一笑，“謝謝杜師兄。”

兩人并肩走出圖書館，杜一帆忽然問：“師妹，你元旦有安排了嗎？”

“嗯。”她點頭。

杜一帆好奇：“和你的男朋友？”

宣樾愣了愣，搖搖頭：“不是，是和我的室友一起去楓葉小鎮看煙花。”

自從那次籃球賽後，宣樾有男朋友的消息迅速傳遍學院，連一心做實驗、鮮少吃瓜的師姐都會問一句。

好在多數人也不會刨根問底，頂多調侃一兩句就結束話題，宣樾不需要多解釋什麽。

“今年去楓葉小鎮的人好多，我認識的基本都去了。”杜一帆把手揣進兜裏，“我也好多年沒看煙花了。”

楓葉小鎮是九溪市周邊的一個新興旅游小鎮，今年以來宣傳做得很足。臨近元旦，更是在多平臺宣傳元旦當日的煙花表演。

宣樾：“師兄可以約上朋友一起去。”

“不去喽。”杜一帆搖頭，“實驗分析還沒搞出來，老師催得緊。”

他話音一轉：“怎麽不和你男朋友去？”

兩人逆着風走，呼出的白氣直直打在臉上，宣樾冷得瑟瑟發抖：“室友先和我約好了，而且他也有他的安排。”

*

元旦這天恰好是周六。

昨天才考完一門專業課，方琪在床上睡得正沉，宣樾輕手輕腳進衛生間裏擦了擦臉，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趁着明媚的陽光在操場上跑步。

操場上的人很少，陽光雖然好，氣溫依舊很低。

宣樾繞着操場跑了兩圈，上氣不接下氣。她慢下腳步，繞着足球場走，想了想，又給宣雲打了個視頻電話。

視頻裏宣雲面色好了許多。

每個星期醫生助理都會把病情報告發給宣樾一份，從報告上來看，宣樾身體的各項指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她在視頻裏笑得眉眼彎彎，擡手和宣樾打招呼。

明明聊天也沒什麽實質內容，兩人卻都聽得很開心，直到挂斷電話，宣樾才發現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

宣樾看着一個小時零八分的視頻聊天記錄，又發了一條語音過去：“你元旦要怎麽過呀~姐姐？”

宣雲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異國他鄉，宣樾害怕宣雲孤單。

宣雲很快發回來一條語音：“和帥哥吃飯嘿嘿嘿。”

緊接着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煙花秀是九點開始，你十一點之前應該能回到學校的吧？】

宣樾回：【嗯。】

宣雲：【玩得開心！記得按時回學校！晚上十一點我要和你打電話的！】

空氣裏飄來食堂早餐的香味，手機息屏，宣樾往食堂走去。

*

離放煙花的時間還很遠，楓葉小鎮還是有不少人。

整個小鎮幹淨又富有童話色彩，從正門進去是一條人很多的商業街，很熱鬧，來來往往人群不絕。

方琪拉着宣樾東走走西繞繞，餓了就先買了兩杯奶茶，然後走進店裏吃飯。

店內人很多，宣樾在餐臺點好餐，服務員給了兩張號，讓她們先稍等一會兒，暫時沒有坐的位置。

不斷有人往裏進，宣樾擡起頭，朝玻璃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看了一眼。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她卻忽然一愣，猛地收回目光。

小鎮街道上。

人聲嘈雜。

肩膀被人撞一下，宣衛回頭，對上室友笑嘻嘻的臉：“看美女看那麽認真？也不怕人家出來打你。”

宣衛搖頭。

“裝！還裝！”室友往玻璃窗裏看了一眼，“美女挺好看的，要不要進去要個聯系方式……喲，膽子那麽小，你爹我進去給你要！”說完作勢要進。

宣衛忙拉住他，“你要不到的，快走吧，這裏人好多。”

餘光往玻璃窗裏一瞥，那個人已不在剛才的位置。

店裏。

終于有一桌客人吃完了，服務員把兩人引到座位上，匆匆收拾了桌上的殘羹剩飯。

手機響了一聲，宣樾點開看，是周衡發來的信息。

*

煙花秀在晚上九點中正式開始，現在才八點，廣場四周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

廣場中間是擠不進去了，方琪只能拉着宣樾往高處走，在一處人不那麽多的石階前坐下。

方琪今天穿的鞋帶了一點跟，走了幾個小時的路，累得不行。她伏在宣樾肩膀上，看向昏昏沉沉的夜空大喊：“又快過了一年啊！！！”

前面的人回頭看她們。

宣樾說：“是啊，快要到新的一年了。”

昏暗的路燈灑下來，冷風呼呼吹，綠化帶上的樹沙沙作響。

八點四十。

以廣場為中心，向外輻射兩三裏的道路擁堵，黑夜裏亮起一片紅海。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堵車隊伍的末端。

中年男人低頭看了看手表，擡頭看向車內後視鏡，“周少爺，一會兒怕是趕不上了。”

手臂抵在車窗上，周衡低着腮，看向沉沉的夜空。

*

“快開始了！”方琪握着宣樾的手大叫。

廣場上密密麻麻的，黑壓壓的頭顱填滿每一片縫隙，不少人拿出手機，準備記錄這美好的時刻。

方琪翻開相機，往前一放，肩膀蹭了蹭宣樾：“樾樾，笑一下，我們來張合照。”

宣樾提唇輕笑，閃光燈照亮兩人緊貼的臉。

九點了。

漆黑的天空宛如一塊巨大的墨。忽然，一點白色的亮光騰空而起，如同一顆璀璨的流星劃過天際。

“嗖”的一聲，煙花在高空中綻放，一朵巨大的花朵瞬間盛開，巨大的聲響淹沒了人群的呼叫，源源不斷的光亮沖向空中，紅的似火，粉的如霞，黃色賽金，綠的若翠，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夜空。

煙花不斷沖向天空，一朵接着一朵，火樹銀花似的，又像垂柳般地搖曳生子，四散後的光點似流星紛紛墜落。

伴随着陣陣轟鳴聲，天空被煙花裝點得格外絢麗，人們仰頭望着天空，悄悄許下新年願望。

一陣光亮閃過，宣樾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幾秒鐘後睜開眼睛，一朵巨大的紫色煙花映入眼中，周圍人歡呼起來。不論明天如何，每個人此刻臉上只有驚喜和歡樂。

宣樾仰頭看天空渾濁的雲，想起自己也好幾年沒看煙花了。

九溪市區不許燃放煙花爆竹，安和縣卻可以。家裏窮，煙花貴，又不能吃不能穿，父母是不會買的，臨近午夜的時候，幾個孩子跑到院子裏，看着在頭頂炸開的煙花，欣喜得不得了。

這幾年的除夕宣樾都是和宣雲一起過，兩個女孩縮在小出租屋裏，蓋着一塊陳舊的被子，呼出的白氣貼在對方皮膚上，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今年宣雲回不來，就她一個人過了。

……

煙花秀在三十分鐘後徹底結束。

最後一朵煙花放完，夜幕再次沉下。人群散場，紛紛往廣場外走。

方琪見身邊沒人影，回頭，宣樾還在仰頭看着夜空，她拉着宣樾的手臂喊：“樾樾！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