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1372班次的旅客請上船

C1372班次的旅客請上船

白白瘦瘦的小夥子坐在候船室的角落裏。他的背包半人高，倚在腳邊。看着屏幕上滾動的出發信息，沉默着。

一艘銀灰色的船緩緩進港。沈桐站起來，排在一對情侶後面。

船門打開，染着紫色頭發的高個女人笑咪咪的：“檢票了檢票了，7號門檢票了。C1372班次的旅客請上船！”

船很普通，扶手上的舊漆魚鱗一樣剝落了，露出暗紅色的鏽。

上船的人只有三個。沈桐望向窗外，一片碧藍的海。船已經離港。

高個女人舉起廣播喇叭：“下一站藍鯨島！”

坐在他後面的一男一女小聲交談着。

鴻雲，放棄一切你後悔嗎？

蘭蘭，有你就夠了，我別的都不需要。

可是這樣一來，我以後始終都是欠你的……

你別這麽想，原本我也不想管那個爛攤子了，他們誰愛争誰争去吧。我只要你，我只愛你……

沈桐聽着後面的對話，隐隐感到有些反胃。忽然陽光刺眼起來。不知什麽時候，頂棚已經打開。海風有些大，吹得臉生疼。塑料座椅變得有些硌人。仔細一看，哪裏還有什麽座位，身下只有大片的珊瑚。原本不鏽鋼的甲板變成了灰色，透着一點藍，好像河馬的皮膚。

一叢噴泉在船頭迸出，畫下明媚的彩虹。

高個女人不見了。一只紫色的鳥在船上方盤旋。它輕盈又優美，好像一只快樂的精靈在天上舞蹈。

和驚疑失措、大呼小叫的小情侶不同，沈桐表情平靜，似乎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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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鳥徐徐落在一個矮胖男人肩上。矮胖男人圓圓的臉，圓圓的鼻頭，穿着卡其色的短袖短褲，戴着圓圓的帽子。他拿着擴音喇叭：“大家好，我叫元濤，是陳領隊的助手。我肩膀上的這位是陳領隊。接下來為大家介紹一下飛鯨群島。飛鯨群島在太平洋深處，和大陸不一樣，飛鯨群島工業化程度低，我們習慣親近自然。藍鯨島是飛鯨群島的一部分，島上風光優美，物産豐富。因為保密和安全的原因，我們不提供返回大陸的航程，也請大家不要向大陸傳播有關飛鯨群島的信息。馬上抵達藍鯨島，請扶穩坐好。”

紫鳥拍了拍翅膀。

沈桐看看手機，一格信號也沒有。

船緩緩地駛進船塢。船塢是純木質的，不見一顆螺絲。有一些細細小小的寶石，在接駁處閃着幽微的光。沈桐走上岸回頭看，那哪是一艘船，分明是一只幾十米長的巨鯨。魚鳍淹沒在水裏，輕緩地搖曳着。沈桐靜靜地看着，仿佛感受到了巨鯨的心跳聲。

随着劃破天空的清脆啼鳴，紫鳥翩翩遠去。元濤一邊說着“辛苦龜師傅了”，一邊吭哧吭哧爬上一只兩米的大龜。随即有好幾只龜湊上來。大家有樣學樣，各自上了龜。

蘭蘭和鴻雲連連稱奇。沈桐爬上龜，把背包摟在懷裏，垂着頭眯上眼睛，打起盹來。

鴻雲忍不住問：兄弟，你來過這兒？怎麽一點兒都不驚訝？

沈桐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有人和他說話。他揉揉太陽穴，疲憊說道：昨天喝多了，我頭疼。

龜師傅們走得不慢，沈桐感到涼風迎面撲來。四下都是參天大樹。擡頭是大片大片的葉子，看不見太陽的形狀。路邊的灌木修剪成整齊的球形。有蜥蜴受到驚擾，迅速地跑走。

不冷不熱正正好的天氣，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在地上灑下點點金光。

叮當，叮當……一片鈴聲響起。一個身姿輕盈的少女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迎面行來。仔細一看，那坐騎又像是駱駝，背上有兩個小丘一樣的鼓起。她身後跟着三位孔武有力、衣着華貴的青年，個個神情倨傲。

少女停下馬，對元濤微微一笑，拿手按在胸口，低頭行禮。

元濤低頭還禮，微擡他的帽檐：“公主殿下。” 這個胖子忽然變得優雅起來。

沈桐看見她一身短裝，腰間懸着一把鑲着寶石的匕首。她眼如星辰，面如滿月，一绺绺短辮子用貝殼寶石點綴着，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他的心慢了半拍。

公主指向天上。一只白色的鳥在盤繞。三天了。她對元濤說。

元濤回答：是的，大家都看見了。

沈桐向天上望去。只看見一個小小的白點，繞着山頂的風車游弋盤旋。

她不再說話，徑自向前去了。

蘭蘭問元濤：這鳥有什麽特別嗎？

元濤愁容滿面：傳說裏，金兔乘鶴，不是大吉，就是大兇。如果大吉那還不錯，可是如果大兇，真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

鴻雲問：這鳥也像陳領隊一樣，可以變成人嗎？

元濤好像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咳了好半天才說：陳領隊的能力很少很少有人有，照我看，你說的不大可能！

幾只小鹿低頭吃着青草，好奇地擡頭打量他們。大龜們氣定神閑，朝小鹿的方向點頭示意。

樹木漸漸稀疏，遠方浮現出一座山丘，山上房屋鱗次栉比。一座風車矗立山頂，好似丹麥的小鎮。

姐弟倆問："普先生，我們是要去那座山上嗎？”

元濤說：啊，不是，你們看下邊，咱們去礦上。

順着他指的方向有一片灰撲撲的房子，周圍環繞着高高的黑石柱。陽光下，石柱的閃光若隐若現。

等房子漸漸近了，他們聽見黑柱子隐隐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

白鶴忽然俯沖下來，沈桐看見一只金色的小獸，有長長的耳朵，穩穩騎在白鶴背上。金兔和白鶴環繞石柱盤旋許久，終于振翅遠去。

藍鳥翩翩而來，一聲清嘯，龜師傅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一眨眼，她又變成藍發的高個女人。女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籠子抖了抖，裏面黃褐色的蟋蟀立刻鼓噪地抗議起來。就在這同時，每個人手裏都多了一個小布口袋。打開一看，是上百顆小貝殼。

陳領隊說：這是今天的工資，以後十天一結。明天帶你們下礦。

她伸手向虛空抓去，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石子大小的木塊。随着她輕輕揚手，木塊落到地上，彈起來，徑直飛向衆人。沈桐見那木塊懸在眼前，慢慢長成了巴掌大小、通體雕花的樣子，緩緩旋轉着。他正要伸手去摸，木塊忽然消失，脖子多了一個小巧的吊墜。沈桐拿起來細看，吊墜上雕着一只蜂鳥，震動着翅膀在喝花露。

陳領隊笑道：房門鑰匙你們各自收好。

每間宿舍門口都有一個方塊，上面畫着花紋。沈桐經過了芙蓉花，竹子，蒲公英，又經過了鴿子，斑鸠，燕子，終于找到蜂鳥圖案的。他走到門口，門自動開了。走進去，解下蜂鳥吊墜放在桌上，門自動關上，發出啪嗒的響聲，似乎上了鎖。

剛坐定就有人敲門。一個紅色爆炸頭的女孩沖進來，激動地抱住沈桐：你是新來的嗎？太好了！好久沒有新人過來了！

沈桐被勒得喘不過氣，艱難地推開女孩：我們同船的還有兩個人。

女孩一聽，激動地原地跳了幾跳。卻見沈桐無動于衷地站着，一臉木然。女孩打量了他幾秒，說：你是遇到了什麽打擊，逃避現實才到藍鯨島的吧。沒有關系，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這裏天氣好，生活好，你就當度假吧！有什麽問題随時找我！我叫蔡容萱，你叫我萱萱就行。

沈桐張了張嘴，感覺辯解也是徒勞。他關了門四下打量，屋裏陳設簡潔，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圓桌，一把椅子。他感到頭暈目眩，躺在床上直到肚子咕咕亂叫才摸出去。天已經黑了，四下無人，只有一間屋子還傳出一些交談聲。走近了，屋裏亮着橙黃的暖光，充滿食物的香氣。一群人圍在桌邊聊着天，正說話的那個是藍色爆炸頭女孩。

萱萱說：那個人本來去赤鯨島只要半小時的，可是半天都沒有到，一直在海上轉啊轉。你們猜怎麽回事？他遇到海妖了！不是一個，是一群……

沈桐在角落邊桌上胡亂拿了個三明治，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