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

阿翎第一次想用‘絢麗’來形容月光。

山間掠過的山風吹起她身上粘着的枯草砂礫, 将她的發絲吹得四散開來,一輪皎月懸挂于天際,光芒亮堂得叫人能看見面前之人顫動的羽睫上的一粒小沙子。

阿翎頭一次覺得師清淺的臉好像也沒有那麽令人惡心......

這素來蒼白沒血氣的臉, 黑一塊黃一塊的,瘦削鋒利的下颌線上還沾着一根小雜草, 也不知是不是被剛剛的驚險給吓得, 皎潔月光下,師清淺的唇竟然不是如尋常一般的淡淡櫻色, 反而豔麗了起來。

就同她那被砂礫迷過的眼角一樣泛着紅。

月光下她的眸中閃爍着隐約的波光,阿翎從她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

阿翎從被從土裏掘出來開始, 一直到被抱起放置在一塊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石頭上後, 這腦子都有點糊糊的, 好像叫這絢爛的月光給晃了眼, 叫這山風給吹迷糊了心思。

後知後覺的, 阿翎在心裏想,不是顧鴻決來撈了她。

耳邊除了風聲,就是風裏傳來的他那絮絮叨叨個沒停的言語。

阿翎坐定後往不遠處看去, 顧鴻決已經将顧景陽同顧江雪都從土裏救出來了。

但他好像忘了在土裏的不止顧江雪還有顧景陽。

阿翎瞧見就在他的腳邊,昏迷的趙笛青也還在土裏埋着呢,他好像完全看不見。

就在忙着給顧景陽還有他的妻子在收拾身上的塵土,關心她們有沒有哪裏不好。

阿翎收回了目光, 低垂着頭看着自己的影子, 唇邊一抹極淺極淺的嘆息消散在夜風裏,她要是安靜的等着, 也不知道顧鴻決多久能想起她也需要幫助。

顧景陽完全出來後, 幫着她爹将顧江雪從土裏拉了出來,剛想去看看阿翎, 就發現師清淺已經将人給救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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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翎沒事,她收回目光,去看她娘親,剛剛她娘親為了去拽住趙笛青的繩子,差點就沒趕上那弧頂關閉。

“江雪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這氣息怎麽這麽不穩。”

“娘你是不是哪裏傷着了?”

阿翎低頭聽着顧家人互相關心的話語,她其實習慣了她永遠不是第一個被想到的人。

從前同金絲柳相依為命的時候還好些,她的身邊也沒有其他的人,她就算不被第一時間想起,但至少是第一個被想起的人。

她只要耐心等着就行,等金絲柳甩脫了敵人,等金絲柳放工,等金絲柳忙完手上的事,再想起被她塞在各種角落裏的她。

可回了霍家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初始她也一樣的等,等他們能想起被塞在小宅子裏的自己,她安靜聽話努力讨好,耐心的等。

後來發現,沒有用。

不論她怎麽等,他們也沒有想起過她。

回來兩年,只有她去霍家大宅子的時候,沒有他們想起了她,來小宅子找她的時候。

她去霍家大宅子除了逢年過節,就只有那幾人的生辰慶典。

她給霍長生過過生辰,給霍振過過,給林念郦過過,她甚至給師清淺過過生辰。

盡管師清淺拒絕,霍振同林念郦還有霍長生依然給她送來生辰禮。

阿翎耐心地等過,等他們想起來,師清淺的生辰日也是她的生辰。

從天亮等到天黑,又等到天亮。

她知道她等不到了。

那一次後,她再也不蠢得只會等了。

她搶了師清淺的所有生辰禮,還搶了她的主屋,那天她翻過了宅子之間的圍牆跑到隔壁去痛罵霍振,痛罵林念郦,罵他們不配為人父母,罵他們給別人養孩子的愚蠢。

那是霍振第一次打了她,也是第一次眼裏有了她。

林念郦在一旁冷眼瞧着,但也第一次正眼瞧了她。

他們好像才發現了阿翎是個不省心的。

那以後,霍振在兩個宅子之間給相通的小門上了結界。

也是在那之後,阿翎發現想要的東西就要靠自己去争去搶。

光靠等是沒有用的。

剛才她怎麽就又犯蠢了,她竟然又想着安靜的等。

等他們想到自己,在土裏多埋一會兒也沒事,她的心像被一顆長滿鋸齒的小草輕輕割了一道,倒也不很痛,就是有些難受。

其實顧鴻決又不是她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

阿翎喉間有些發緊,忽地,眼前出現了一抹白。

“快擦擦,臉上這塊還有一道印子。”

顧鴻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語氣溫柔如水。

阿翎偏頭看去,他正給了顧景陽一塊帕子要她擦一塊臉上的污漬,而他自己拿了根帕子在給顧江雪擦手。

阿翎收回目光,看向她面前的帕子,還有遞帕子給她的師清淺。

剛剛顧鴻決就在她的面前,但他知道她要是讓顧鴻決先救她出去是癡心妄想,她都做好了在土裏埋一陣的準備了,沒想到師清淺竟然這麽快就出來了。

不光自己出來了,還來将她解救了出來。

阿翎低頭看着面前的帕子,心跳一頓,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在風裏更像含糊不成字的感覺,但師清淺聽清了。

她收回已經空了的手,垂在身側,清冽的聲音随着風傳到了阿翎的耳朵裏。

“是我要謝謝你,你救了我。”

師清淺的語氣肯定中帶着一陣後怕,剛才在坍塌的洞裏,她眼睜睜瞧着阿翎被巨大吸力吸走,她就在她的身側卻阻擋不及。

當她發現自己在往下墜的時候,心底的慌亂就跟那些碎裂的石頭一般密密麻麻喘不過氣。

就在那好似跌進無盡黑暗裏的絕望中,師清淺見着一道耀眼奪目的紫金光,阿翎在光中熠熠生輝,是黑暗裏唯一的光。

師清淺是離阿翎最近的人,也是第一個被阿翎的法器圈住的人,更是緊随着阿翎沖出地面的人。

她的半個身子都在泥地外頭,發現靈力能運轉後立刻施了法術出了坑。

等她出來後,瞧見眼前的阿翎還安安靜靜在土裏,那只露出了一個腦袋半個肩膀的身影好似一顆獨孤的小草。

腦袋上還有她努力破土而出的殘留的塵土。

山間開闊寂寥,她就這麽安靜地在風裏,在夜色裏特別的不起眼,也特別的倔強。

倔強的就像一棵草。

小雜草,不知名的那種。

師清淺感覺她的心莫名地被這顆倔強的草給劃了一道。

裹着血霧的心在這一刻叫嚣着,将她帶走,移進足夠溫暖安全的花房,悉心照顧,讓這股倔強不要那麽孤獨。

“阿翎沒事吧?”

顧景陽同顧江雪互相探查了無事,又把趙笛青救了出來,一家人往阿翎同師清淺這邊過來。

阿翎同師清淺各自從各自的思緒中回過神。

阿翎沖着顧景陽笑笑,搖頭倒:“我沒事,你們呢,都沒事吧?”

顧景陽放下心來:“我們也沒事,阿翎,這次多虧了你了,你救了我們所有人。”

“原來是阿翎救了景陽和江雪,真是謝謝你了,你是我們顧家大恩人。”聽到是阿翎救的大家,顧鴻決趕緊地上前感謝阿翎。

阿翎被他這模樣搞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剛要說不用謝,顧江雪忽地出了聲:“阿翎你怎麽知道妖丹可以融合進法器裏?”

她做降妖師多年,也不知道妖丹還能這麽用。

阿翎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試試。”當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多想了,她只是想着妖丹對靈獸有用,或許對有了靈識的法器也有用。

她的小流離是有靈識的。

顧江雪聞言,詫異地瞧了眼阿翎,見她面目真誠不似作僞,雖然覺得這個說法實在匪夷所思。

“你不怕你的方法沒用,你又毀了妖丹,自己也出不去麽?”

阿翎輕輕‘啊’了聲:“我沒想過這問題。”

只一個不确定的想法,她就敢毀了千年大妖的妖丹,顧江雪有些震驚,但又覺得旁人或許不會,但這事發生在眼前這女孩子身上又好像就該如此。

雖只是短短一次的接觸,但也算是一道經歷了生死,她對阿翎的認知多少有了一些。

這是個做事憑心行事莽撞的小丫頭。

這麽重要的問題,她竟然沒想。

顧江雪肅着的臉龐爬上一個笑容,這一笑,整個人的氣場都像是有了變化。

從生人勿進的冰冷雪山到冬雪消融的繁華盛開,就只用了一個笑容。

阿翎心想,這就是高手的氣場吧。

顧江雪含着笑說道:“怪不得景陽如此喜歡你。”

顧景陽在一旁跟着笑道:“那是,我早就說了,阿翎很好。”

顧鴻決笑不出來,一臉緊張:“剩下的話咱們回去再說,我總擔心你們又在我面前消失一次,我這心如今都還在嗓子眼沒下去。”

顧景陽點點頭,她也擔心再橫生變故,況且阿翎身上還有傷。

“阿翎同我們一道回去吧,讓我娘給你瞧瞧你的傷。”

顧鴻決忙不疊點頭:“對,一道回顧家,我給你們煮甜湯壓壓驚。”

阿翎并不想同顧景陽回家,他們一家三口想來有很多話要說,她擔心自己去了,是那個多餘的。

她剛要拒絕,就看見身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兩張符咒,看到金光亮起時才發現她已經身處于一個法陣中,她忙往捏訣起勢的師清淺看去。

師清淺目光是瞧着她的,話卻是對顧景陽說的。

“我帶她去治傷。”

阿翎都來不及拒絕,人已經一瞬間的意識模糊,再睜眼時,就看見了在歪躺在椅子上,正側着半個身子,拿着爐上的小茶壺往杯子裏倒水的陽夏藥師。

四目相對下,寂靜的藥廬裏只聽見淅瀝瀝的水聲。

“那個,水灑出來了。”阿翎出聲提醒面前還在發呆的人。

陽夏藥師猛地回神,趕緊把手裏頭的茶壺擱置在高幾上,拿起一塊布随意擦了擦桌面,就繼續看向突然出現的兩人。

“你們這是,盜墓去了?”

陽夏藥師上下一打量後,兩人身上都是塵土,好像剛從哪個地裏冒出來,頭上還有些看起來是碎草屑的東西,她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阿翎雙眉一擡,她們去的大妖洞說起來也确實是大妖的墳墓,而她拿了裏頭的妖丹,好像也确實算是盜墓。

她尴尬地點點頭。

這下輪到陽夏藥師不由自主地挑高了眉毛,她随便猜猜的想法,竟然還一次就中了。

想到兩人不知道去了哪個墓地,帶了這一身泥土,說不好可能還沾上了什麽屍毒回來,她趕緊捏了個淨身決将兩人從頭到尾清理了個幹淨。

“你說你們,沒事去挖墳,也不知道搞幹淨了再回來,你看這髒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有毒物質。”

阿翎看着煥然一新的衣物,還有身上清爽的感覺,眼珠子瞪得溜圓:“對啊,我怎麽把淨身決給忘了!”好蠢啊,她還在山風裏晃腦袋,想把頭上的泥土晃掉。

她擡頭去看師清淺,眼裏都是你怎麽也這麽蠢。

師清淺低頭看向懷裏的阿翎:“我也忘了。”

阿翎眉心一跳,偏開了頭:“跟誰也呢,快放我下來。”

師清淺抿了抿唇,沒說什麽,把阿翎放在了剛剛陽夏藥師躺着的躺椅上,同陽夏藥師說道:“看看她的傷。”

陽夏藥師在師清淺抱着人出現的時候,就看見了阿翎的腿上包裹着的巫羅骨筋绫。

這巫羅骨筋绫形狀似紗,卻不是紗,質感如豆腐,鎮痛止血的同時生筋續骨,是治療嚴重骨傷的奇藥。

而且這東西甚為難得,屬于是用一片少一片的東西。

看到阿翎兩條腿都包着,陽夏藥師的心就提了起來,這該不會是遇着了化神境的高手,給碎了兩條腿吧,那治療起來可要費些功夫了。

陽夏藥師心想,那等加了內力的傷口處理最為麻煩,她怕是還得去取她的金針。

先瞧一瞧傷勢,她片刻不敢耽擱,繞過一臉嚴肅的師清淺,走到了她的對面,輕輕解開了阿翎一條腿上的巫羅骨筋绫。

陽夏藥師:?

她猶豫地擡眸看了眼師清淺,只見她斂着眉目地在瞧着阿翎的腿,神色十分嚴肅。

陽夏藥師目光猶疑,把手上的巫羅骨筋绫裹了回去,可能是另一條腿情況堪憂。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另一條腿上的巫羅骨筋绫。

陽夏藥師:!

她挺直了腰望向師清淺,眼裏還有絲惱火:“你不認識這是什麽東西嗎?”

陽夏藥師指了指阿翎腿上的兩片巫羅骨筋绫。

阿翎順着她指的看去,這東西有問題麽,之前師清淺給她用上的時候,她就覺得奇怪,她從前做醫修竟沒見過這東西 。

師清淺避而不答,只沉聲問道:“她的傷怎麽樣?”

陽夏藥師冷哼一聲:“你再晚來幾個時辰她就能走了!”

阿翎剛才見陽夏藥師的表情不大好,還以為她這回是遇着什麽變異的蒙甲獸,被咬殘了。

聽她這麽說不由得一陣開心。

“真的麽,我這麽快就能走了?太好了。”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旁的師清淺,笑得開心。

陽夏藥師額角一陣抽搐,不是,她要說的重點是這個麽,她剛要開口訓斥師清淺暴殄天物,就看見師清淺笑了。

那嘴角往上的弧度,是笑吧?

陽夏藥師摸了摸手臂上争先恐後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太可怕了,她還是趕緊去開點藥吧,她好像出現幻覺了。

顧家大宅後院,顧家一家三口各自梳洗完後湊在了一處喝顧鴻決特意煮的甜湯壓驚。

适才在山上,師清淺施展空間轉移術法帶走阿翎後,顧江雪那些放出去的妖魂也找了回來,這次的事情算是完滿解決了。

但卻留下了許多的疑惑,顧景陽一邊喝甜湯一邊問顧江雪:“娘,那妖丹不是只有獻祭的人才能拿麽,趙笛青只是碰了碰就中毒了,怎麽清淺在我們跌落的時候拿在手裏這麽久也沒事?”

“阿翎也是,拿了一路也無事,她們兩難道都同穹頂山有關系?”

顧鴻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聽了顧景陽說了在地底下的情形,對此他有他的想法:“阿翎肯定沒有,她同霍振一定是親生的,那模樣騙不了人。師清淺倒是很有可能,她的親生父母是誰,不是連霍家都沒查出來麽。”

顧景陽也更傾向于師清淺同穹頂山有關系:“那阿翎是為什麽呢?”

顧江雪拿着勺子攪了攪碗裏已經有些黏在一塊的糯米小團子:“許是你那小友有旁的機緣。那倒是心善的孩子,千年妖丹也能說廢就廢。”

修仙之人為了一點機緣搶得頭破血流的多了去了,像阿翎這種為了幾條人命把到手的機緣舍棄的才是少數。

顧鴻決聽懂了顧江雪的言外之意:“那哪有你們重要。”

顧江雪微微一笑:“是個好孩子。”

顧景陽十分開心她娘認可了阿翎,舀起一勺子軟糯糯的丸子笑着說道:“當然了,她就是個炮仗嘴甜湯心。”

顧鴻決被她的比喻給笑到了:“行,這次确實是多虧了阿翎我才能再見到你們,我欠她個人情,你問問阿翎有什麽想要的,我給她備份謝禮。”

顧景陽眨眨眼:“那可要給個大大大大禮才行,阿翎可是為了我們放棄了毀天滅地的力量。”

顧鴻決笑得開懷:“你這是幫着你的小友在敲你爹竹杠呀,那千年妖丹說起來難得的很,但對修士本身說起來也沒什麽大用處。”

顧景陽擺擺手:“爹,你忘了麽,【妖魔鬼怪,毀天滅地】。”

顧鴻決遲疑了片刻,旋即失笑道:“那只是個傳說。”

顧江雪這時候喝完了最後一口甜湯,拿帕子擦了擦嘴說道:“傳說也不是空穴來風。”

顧景陽趕忙幫腔:“就是,說得那有鼻子有眼的,怎麽聽都像是有些根據的。”

傳說中不論是何等境界的修士,只要有了這四樣東西:千年大妖自願獻祭的妖丹,魔尊悔恨至極掉落的眼淚,經萬次身死去魂留魄的十煞鬼魄,還有就是一件怪物。

這要能湊齊這四樣東西,她就能獲得上古神力,那是一種足以毀天滅地,叫天地從此混沌重開的力量。

顧鴻決知道妻女是在打趣:“就算阿翎今日這妖丹不破,她上哪兒去找剩下的三樣東西。”

這傳說如今都不大有人提了,實在是這四樣東西,除了那千年大妖自願獻祭的妖丹有些可能外,其他的都絕無可能。

“你怎麽就能斷定阿翎沒有其他的機緣了呢?”顧景陽笑嘻嘻地同顧鴻決唱反調。

顧鴻決也不惱:“行,我就當她有這機緣,讓她拿到了魔尊的眼淚,十煞鬼魄,那最後的怪物呢?”

傳說裏就只說了是怪物,旁的什麽條件設定都沒有,這不就跟沒說一樣麽。

顧江雪笑着打斷了兩人的話語:“打住,不說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沒多少日子內門就要開啓了,這次我也要去內門一趟,人界出現了一種奇特的妖,我懷疑是從內門跑出來的。”

聽顧江雪說起來正事,顧景陽同顧鴻決趕忙收起了心思,認真聽她說遇到的事。

寧陰藥廬藥房內,阿翎喝了陽夏藥師熬的藥後本想告辭,陽夏藥師卻不收診費,但要求阿翎幫着處理些藥材,以勞動相抵。

阿翎原本覺得陽夏藥師是不是見她一個小姑娘,擔心她出不起診費,但當見到陽夏藥師拿出的藥材後,就知道她是真心地需要一個幫手。

陽夏藥師震驚地看着燈下一臉平靜安和地處理藥材的阿翎,她原本就是随口一提的要求,只是想幫着清淺把人留下,沒真想讓人替她處理這些她都頭痛的藥材。

這四時流光藤,既可入藥做藥引,也可制成法器護心脈,但這處理過程實在繁瑣的很。

需在溫水、熱水、涼水、冰水中各過一道,每一道一刻鐘,所以稱四時。

這水溫全靠術法控制,分不得心,過了這四道後,就要将一根細藤撕扯出一千條的細絲,細到在燈光下晃一晃,就像是流光在動。

少撕一條都不行,必得是一千根,那才能達到流光的細膩。

等做完了這些,最後在把這細絲一根根穿進【點金撾】中,等金光照過,細絲融合,這樣一根四時流光藤才算是做好了。

陽夏藥師望着橙黃燈光下那張認真的小臉,心頭微微一動,這阿翎怎麽同傳說中的不一樣的。

她聽到的形容這姑娘的詞都是類似愚蠢、沖動、暴躁、輕浮,若不是她親眼瞧見她制藥的沉穩、耐心還有細致,她真不敢相信這說的是同一個人。

忽地,藥廬的門簾發出了一陣輕響,陽夏藥師從震驚中回頭看去,師清淺端着個托盤走了進來。

阿翎也剛好做完了一根四時流光藤,擡頭往來人看去。

師清淺看了她一眼,端起托盤裏的一只白瓷碗,遞給了她身側的陽夏藥師。

陽夏藥師震驚地看着手裏的東西,她還以為清淺是要給阿翎送什麽,這什麽東西,怎麽送到她手上了。

阿翎看了眼,以為師清淺是給陽夏藥師送東西的,就想低頭繼續處理藥材,結果就聽到師清淺清冽的聲音響起,一只纖細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瓷碗遞到了她的面前。

“吃點東西。”

阿翎看了眼師清淺,又轉頭去看了眼陽夏藥師,見她手裏的東西同她的一樣,想了想,說了聲謝謝接了過去。

師清淺點點頭,沒說什麽,又退了出去。

阿翎心裏一陣輕松,她其實不想拿的,但看陽夏藥師一直望着她,很希望她接受的模樣,倒是叫她有點不好拒絕。

陽夏藥師見阿翎接過,重重呼了口氣,再次低頭看着碗裏,疑惑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阿翎挑眉,用勺子舀了一勺白乎乎黏連在一起的丸子,嘗了嘗。

“是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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