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天居鬣狗

天居鬣狗

當穹頂那輪滿月的紅光褪去, 深藍的夜空瞬間暗沉如墨。

呼嘯的夜風仿佛突然一頓,空氣好似凝結,但寂靜不過一秒, 下一瞬,狂風大作。

頃刻間, 無數閃電如蜿蜒的巨龍般從天而降, 瞬間照亮奇鶴山各處,白日裏層巒疊嶂的山峰在黑夜裏好似妖魔狂舞。

葉冰楓仰望着洞府外傾盆而下的大雨, 眼裏的目光似此刻呼嘯而過的山風,冰冷如刀。

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妄圖上穹頂了。

葉冰楓收回了往天空瞧的目光, 緩緩踱步入內, 一般來說如此異想天開, 妄圖去穹頂的, 都是剛入奇鶴山的新人。

她當初年少輕狂時也動過這念頭,但也只是動個念頭,人貴在自知之明。

誰都有好奇心, 但很多時候,好奇心會害死人。

修士對穹頂山的好奇、向往,使得癡心妄想的人前赴後繼,不過能觸發紅月禁忌的倒是少之又少。

上一次發生時, 好似還是百年前, 一位劍修長老,妄圖去穹頂之上拜會道融聖尊。

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穹頂山她們是上不去的, 要想見到道融聖尊, 只有等他下來,或是有高于道融聖尊的修為, 取代他入主穹頂山。

葉冰楓冷笑,那可至少得經歷十次九天雷劫。

她到現在也只經歷過一次,但就是那一次,就叫她惶恐不已,她險險度過後,真的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葉冰楓從前對于修行并不是如今這等冷淡态度,她也曾有飛升成仙的夢想,也為此努力過熱血過,但經過了那次雷劫後,她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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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成仙非得經歷那一次次的可怕雷劫,她選擇放棄,如今這樣做人界頂點不也很好,她不想再往上了。

別說是她了,穹頂山那位,一只腳都踏進仙界千餘年了,另一只腳都沒能邁進去,他本人說是不願離去,葉冰楓是不信的,要是不願意,做什麽去經歷十次雷劫。

九天雷劫可是一次就能叫人神魂震顫,每每回想都驚恐不已的存在。

不過這一切同葉冰楓都沒什麽關系,葉冰楓随手一揮,整個冬雪峰罩上了一層四季春景結界,外頭暴雨傾盆狂風大作,內裏一片祥和春光融融。

另一邊,夏影峰峰主可不似她這般的好心境,山心慈望着那月亮恢複原樣,暴雨來襲,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回信。

“靜觀其變。”

山心慈望着眼前的浮雲信箋,看着那由浮雲變幻而出的四個字,斂眉思考聖尊是何意。

不待她想明白,那浮雲就消散在了斜飛進來的暴雨中。

山心慈的四周已經上了防禦結界,風雨再大也觸及不到她,她看着那消散的無影無蹤的浮雲信箋,認真解讀道融聖尊是何意。

靜觀其變,倒是也很好懂這字面意思,是叫她別插手師清淺的事?

山心慈望了眼天空,聖尊想來是自有安排。

聖尊說什麽,她做什麽,她能有今天都是靠聖尊仁慈,不然她早就死了。

山心慈決意按照回信裏說的靜觀其變,什麽也不做。

道融聖尊這回要閉關百年,如今只剩八十多年,山心慈煩憂她的煉丹進展。

她希望能在聖尊出關之前煉制出治療雷劫傷勢的藥,這樣聖尊也不用一次次閉關療傷了。

山心慈回了密室,認真檢查上一次煉制失敗的丹藥,看看是哪裏出了問題。

除了這二位,其餘洞府的人也瞧見了紅月異景,知曉原因的人都沒當回事,他們知道沒人能去得了穹頂,掉下來就是個死。

不知內情的人只當這是個奇怪的天象,看過也就算了。

紅月發生時,江秋春正在同衡青易密談,并未看見這一現象,不過就算她看見了,也沒有什麽多餘想法,只希望不是術修的人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就好。

她如今倒是更關心妖獸異變的事,原只當是普通的妖獸異變,如今先去探查的修士,竟然一個個的都有去無回。

之前她是同意了衡青易的建議,讓新人去的,但如今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衡青易也是為這事來的。

“那卓靈山一直是我術修野煉之處,那兒的妖獸異變,若是叫其他洞府知曉了,怕是拿此做文章。”衡青易擔憂地說道。

這奇鶴山說大,自然是大的,但任何地方,它就算再大也就只有那些地方,它是不會繼續生長出新的地方。

劍修同他們搶地盤也不是頭一次了,這一次妖獸異變是術修發現的,所以由他們術修去處理。

這本是很合理的,但就算如此,葉冰楓還是在聽說術修要新人去處理後,往這任務中加了幾位劍修新人,說得好聽,說希望也給劍修新人一次鍛煉機會,說到底還是想來探查虛實。

江秋春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按原來的計劃。

“聽說顧景陽已經突破至元嬰期,妖獸異變她應是能處理的。”江秋春在知道顧景陽突破後稍稍放了心,只是妖獸異變的話,元嬰期的修士應是能對付的。

衡青易點點頭:“景陽是個有天賦的,又有江雪從前的教導,對付妖獸想來是沒問題的。不過這次的人選,景陽希望能由她決定。”

江秋春點點頭:“可,除了劍修硬塞進來的人,剩下的人選就讓顧景陽自己選。”

這點要求她還是能答應的。

“我瞧她同劍修的師清淺關系不錯,顧景陽這次是不是也想帶上她?那倒是個在術修上有天賦的,可惜了,沒選術修。”江秋春突然想到了師清淺。

衡青易覺得師清淺那已經不能說是有天賦,那已經是逆天了。

有天賦是好事,但逆天了就不一定了,過猶不及,不過她面上還是贊同江秋春,也感嘆了下可惜師清淺沒選術修。

“景陽沒有說起要帶上她,倒是特意說過要帶上阿翎。”衡青易不知道顧景陽要帶哪些人,但阿翎是她肯定要帶的。

這還是她親口提的要求。

江秋春點點頭:“她們關系好,要帶就帶上吧,平日裏你多盯着些那叫阿翎的,別讓她再鬧出些事影響術修聲譽。”

關于阿翎同天安洞府的事,她們已經都知道了,雖說起因是趙山弟弟欺負一個無門派弟子,阿翎是替那人打抱不平,但江秋春覺得阿翎的處理方式有問題才會結下私怨。

劍修那幫人同他們峰主葉冰楓一樣,是個記仇的,又喜歡拉幫結派的,但能力又在術修之上,害得他們術修只能避其鋒芒。

不然事情鬧大了,江秋春臉上也難看。

“你也提醒下顧景陽和阿翎,不要同師清淺走太近,尤其是明面上。”江秋春提點到,尤其是現在明顯師清淺能力逆天,又成為了一府府主,他們劍修的人同這樣的人走得近,還以為是他們術修谄媚巴結呢。

衡青易應下,顧景陽定是會聽她的,至于阿翎,她同師清淺的關系聽說是十分的不好。

被提起的阿翎,此刻正在暴雨中禦劍而行。

阿翎在暴雨來的時候,慶幸她有經驗了,這一次她可提前捏了個防護罩,沒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給淋了個透徹。

就是這風實在是大,她禦劍在風裏,跟風筝沒了線一樣,毫無章法地亂飛。

上一世也是這樣,她望了眼前方鵝頭川的盡頭,當時她禦劍到此處,風大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她掀翻在地。

她不得以只能降落避險,這才遇到了那只醜狗。

上一世她沿川禦劍而行的時候,開始并沒有雨,要是開始有那麽大風雨,還有閃電驚雷,她壓根就不會出門。

那時候她還在飛虹臨新樓修煉,師清淺早已成了奇鶴山最年輕的洞府府主,一身的光環。

在飛虹臨新樓裏更是被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阿翎記得那一日,飛虹臨新樓裏慣常地又議論起了師清淺。

“聽說了嗎,師清淺又要突破了,這一次閉關出來搞不好就到化神境了。”

“不能吧,這也太快了,奇鶴山化神境屈指可數,峰主他們可也是千年修行才突破至化神境的。”

“這你不懂了吧,我可聽說了,那師清淺是精粹仙體,是天生的仙骨,這樣的人怎麽好用凡人對比。”

“你也太大膽了吧,三峰峰主怎麽能叫凡人,他們要是凡人那我們是什麽啊。”

阿翎冷笑一聲:“蠢人呗。”

原本議論紛紛的人聽到這聲嘲諷,歇了議論聲,不悅地去瞧是誰在說這話。

看到是阿翎時,眼裏都是厭惡。

“又是你!”

每次他們談論起師清淺時,阿翎都會陰陽怪氣嘲諷兩句師清淺。

開始他們只當是阿翎的嫉妒心,後來聽同是鴻漸學府進奇鶴山的新人說起,才知道師清淺同阿翎還有那樣一段過去。

“你就是嫉妒師清淺,見不得她好,你才是那個最大的蠢貨。”

“就是,有師清淺那樣的姐姐,都該燒高香偷樂了,她要是願意帶着你修煉,你也不用在飛虹臨新樓裏蹉跎了。”

“也不一定,她這蠢笨如豬的腦子,師清淺來了也不一定能教的會。”

這話一出,一陣哄笑聲。

阿翎黑着臉看向那笑得最歡的人:“要不打個賭,看看師清淺這回是不是要突破至化神境,呵,閉關就以為她要突破,要我說,搞不好在哪裏被人揍了閉關在療傷。”

那人聽到阿翎這般說師清淺,十分的不悅,阿翎這話好像說的師清淺很欠揍一樣,她那般清光卓越的人,誰會對她動手。

倒是面前的阿翎,不學無術,天資全無,嘴巴倒是厲害得很,這樣的人走出去才容易被揍。

“你就是嫉妒師清淺嫉妒得內心扭曲了,怪不得你爹娘要師清淺也不要你,虧你還是親生的,就你這蠢樣,我是你爹娘也不要你。”

阿翎那時最是受不了旁人說她沒人要,當時就起身同人打了起來。

可惜,沒打過。

阿翎從回憶中回神,默默嘆了口氣,她上一世真的是,蠢得令人發笑。

當時她被打的鼻青臉腫,憤恨無處發洩,一路禦劍想去找師清淺,但在中途見到了紅月,又突遇暴風雨。

在風中失了方向,她緊急落地,就這麽湊巧地撿到了那醜東西。

當時那狗東西實在是慘,阿翎都沒見過有那麽慘的狗,看起來比她可憐多了,阿翎當時就覺得她也沒有很慘了。

看着前方曾經撿到醜東西的淺灘,阿翎俯身禦劍而下。

暴雨沖刷,江水洶湧蔓延,淺灘的範圍進一步縮小,阿翎落在一處蘆葦茂盛的地方,她記得上一世她不辨方向是落在了一處蘆葦上,正好就瞧見了,在一旁瑟縮着的醜狗。

但這一次,阿翎落地後,四處一瞧,并沒有那狗的蹤影。

阿翎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心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那醜東西同紅月沒有什麽必然聯系,并不是出現紅月它就會受傷。

或許真得要十八年後的紅月才能見着它。

阿翎腦子裏忽然過了一道閃電般的亮光,對啊,若是現在這時候那醜東西就傷成那樣了,它還怎麽撐到十八年後遇到自己。

說起來這紅月是怎麽回事,她上一世因着同人鬧了一場,倒是沒有問過這事,也無人可問,她那時沒有什麽朋友。

後來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詭異的紅月,現在又看見了,說明不是偶然,晚點她得找個人問問。

阿翎四處望了眼,大雨傾盆,視線受阻,她也看不清遠一些的地方。

算了,阿翎心想,那醜東西大約這回的紅月沒有受傷,她等着十八年後再來吧。

阿翎正要往回走,忽地,在密集的雨聲中,一聲嗚咽聲清晰地傳到了阿翎的耳朵裏。

清晰到阿翎懷疑是不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她慌忙往那聲音處跑去,一處礁石下,一只渾身是血的的醜東西蜷縮一團,瞧着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奄奄一息。

鮮血混着雨水一路流淌至阿翎腳下。

阿翎繃着臉,捏起一道符,将此處完全籠罩,又脫了外衣蹲下,小心翼翼地将礁石下的‘醜東西’給裹着衣服抱了起來。

看着懷裏昏迷的‘醜東西’,阿翎喉間發澀,是她那條醜狗,可是這一回它瞧着比從前傷的還厲害。

上一世它還能睜眼瞧她,也還能掙紮着要起身。

如今眼前這血肉模糊的一團,抱它起身時,它軟得像一灘泥水,身上竟然一處骨頭都感覺不到。

怎麽傷得這麽重啊,阿翎鼻頭發酸,眼眶驟然紅了。

要是能有眼淚,她肯定得掉一滴,實在是太慘了這模樣。

“喂,醒醒,還活着嗎?”

阿翎甚至不敢用手去觸碰它,感覺不管多小的力,對于這時候的醜狗都是最後一根稻草。

可能這個時候拿根稻草抽它一下,它都會死。

它那本就醜得離譜的臉上,全是碎肉,有些翻卷着露出裏頭的碎骨,有些直接就挂在了臉皮上,輕輕一碰就能掉落。

還有它那阖着的眼皮,有一只竟然被撕裂成了兩半,中間的縫隙,能瞧見裏頭完全沒有亮光的眸子。

“你別死啊!”阿翎見懷裏的東西一點反應沒有,克制着驚慌輕輕晃了晃。

幅度小得就像身體冷得一個輕顫,饒是這樣,阿翎都怕把它最後一口氣給晃沒了。

見懷裏的醜東西毫無反應,阿翎也顧不得了,她屏住了呼吸,湊近了腦袋,半張臉輕輕貼上了它鮮血淋漓的身子,附上耳朵去聽它的心跳。

有心跳!

太好了,阿翎聽到了那團血肉裏有微響,雖然很微薄,但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心跳。

阿翎顧不得擦擦臉上被蹭上的血水,趕忙給懷裏的醜狗輸些真氣護住它的心脈。

她一邊輸着真氣,一邊擡頭看那絲毫沒有減弱的狂風暴雨。

阿翎知道她的靈力有限,風雨太急,若是這般禦劍而起,可能會被狂風吹落。

她看着懷裏的醜東西,擰緊了眉心,她騰出一只手,手起成決,給懷裏的醜東西上了一整個防護結界,外頭風雨再大,只要她的靈力還有,它就不會被風雨淋到。

阿翎又将渾身的內力彙聚于手心,給地上的鐵劍上了真氣結鏈,防止待會兒禦劍過程她會被狂風吹跑。

做完這一切,阿翎撤了自己身上的防護罩,将所有的內力都用在了禦劍上。

兜頭澆落的大雨瞬間就把阿翎淋了個透徹,阿翎顧不得擦那滲進眼睛裏的雨水,看了眼懷裏的醜東西沒事,她禦劍而起,用最快的速度往盤彥山去。

磐彥山的鎮蒲藥廬內,牧伶藥師剛炸了一個煉丹爐,心情十分煩躁,探查到有人正在靠近藥廬時,直接就黑了臉。

這大晚上的,她倒要看看誰這麽膽大,明知道她夜間不接診的習慣,還敢來吵她。

她放出神識往藥廬外一瞧,暴雨裏,一個濕透了的人抱着什麽東西往她門前而來。

鎮蒲藥廬上空罩有靜音結界,她剛剛又在專心煉丹,倒是不知道外頭下了這麽大的暴雨。

這種天氣,竟然有人出門,還不用防護結界,這要不是病得不輕,就是沒事找事的。

不管是哪種,牧伶都不想搭理,剛要阻止對方靠近,一陣狂風吹開了那人糊臉上的水淋淋的發絲。

牧伶挑了挑眉,是她?

想到主上的吩咐,牧伶藥師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了結界,讓人順利進來。

阿翎一路順暢地沖到了鎮蒲藥廬門外,下了禦劍,就沖着裏頭喊道:“牧伶藥師,救命啊,開開門。”

牧伶這邊迅速銷毀了被她搞炸裂了的丹爐,又把屋子裏四散的粉塵碎石用術法清理了幹淨。

看着屋子裏看不出異樣了,牧伶藥師才去開了門。

阿翎見門一看,抱着醜狗就往裏面沖,小心把懷裏的醜東西放到牧伶藥師給人瞧病的镏金白玉床上,轉身着急地沖着牧伶藥師喊道:“藥師,快來看看這條狗,快救救它,它好像沒有心跳了。”

剛剛在空中,阿翎初始還能感覺兩人相貼的地方有一陣陣的心髒跳動的觸感,但到後來,漸漸的,她就感覺不到了。

她不知道是因着風雨太大,她被冰冷的雨水澆得感官失靈了,還是懷裏的醜狗真的不行了。

她急得心跳比那密集的雨滴聲跳得還快,她好幾次想停下來瞧瞧,但又怕一旦停下來了會耽誤醜東西的救治。

牧伶藥師聽到阿翎這大半夜的突然闖進來是為了一條狗,心中的怒火就跟外頭一閃一閃的雷電一般。

“我這不看狗,你換個地方。”牧伶忍住了心中的怒火,看在主上的面子上,她咽下了那些臭罵。

她轉身要往內室去:“你趕緊走,別耽誤我的功夫。”她還要再試一次能不能煉成那硬化肌肉的丹藥。

阿翎上一世也遇到了這等情形,她早有準備,她上前一步拽住了牧伶藥師,給人拖到了镏金白玉床前。

“牧伶藥師,你看看這狗,真的很可憐。”

阿翎記得上一世,牧伶藥師開始也是拒絕替醜狗治傷的,但在看到醜東西那可憐樣後,就心軟了。

牧伶藥師被拽的踉跄了幾步,停在了镏金白玉床前。

床上那被阿翎抱着來的‘狗’,在這時正好清醒了過來,微微掀了那只還算完整的眼皮,看了一眼牧伶藥師。

牧伶驚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镏金白玉床上的‘人’,差點脫口而出一聲‘主上’,但在看到那警告的眼神後,把這聲到嘴邊的喊聲給用力咽了回去。

“這是怎麽弄的?”牧伶轉頭看向阿翎,早已沒了剛才的不耐煩,看向阿翎的神色比阿翎還緊張。

阿翎心道果然,牧伶藥師只要瞧見了醜東西的可憐樣就會心軟。

誰能不心軟呢,這麽一點大的東西,也不知道被什麽給傷成了這樣。

就算這狗東西醜了點,不喜歡別看就行,做什麽要下這麽毒的狠手,竟是連皮都給剝了。

“我也不清楚,我撿到它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幅模樣了。”阿翎吸了吸鼻子,順便擦了一把臉頰兩側滑落的雨水。

牧伶藥師剛剛問了問題後,不等回答就已經動手開始檢查了。

她手心蓄起熒熒綠光,手掌心正對着床上這團血肉模糊的異獸,從頭到尾,一點點檢查過去。

“怎麽樣,這狗沒事吧?”阿翎急切地問道:“它會死嗎?”

牧伶手上動作驀然一頓,偏頭看向阿翎,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你管它叫狗?!”

阿翎把額前濕漉漉的秀發捋到耳後,上一世牧伶藥師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就這問題她們還分辯過,阿翎如今不想再重複一遍上一世那對話。

她想到最後牧伶藥師接受的那個叫法,阿翎回道:“嗯,天居鬣狗。”

那是她翻越上古典籍,能找到的聽起來最厲害的狗的種類了。

一開始她都叫她狗東西,但牧伶藥師每每聽到都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還說這醜狗不是一個普通的異獸,讓她換個稱呼。

她翻遍古籍找了個最好聽的狗的名字,正好這種上古神獸如今已經滅絕了,她硬說它是,也沒人能反駁。

不過牧伶藥師開始還是拒絕的,說這不是狗,是一種異獸,阿翎覺得她眼神有問題,它就算變異了,那也還是個狗啊。

“你先出去吧,我會盡力。”牧伶藥師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偏頭對阿翎說道。

阿翎點頭,上一世牧伶藥師也是這樣要她先出去。

想來是牧伶藥師治療時不喜旁人在場,既然上一世她都願意救,這一世應該也一樣,她安靜退了出去,還給關上了門。

“呼——”阿翎重重呼了一口氣,牧伶藥師既然說了盡力,應該是沒有性命危機了。

若是治不了,她只會說別死在這。

阿翎懸着的心終于能放下了,望着地上,被她身上滴下的雨水弄濕的地面,阿翎催動術法,開始收拾狼狽的自己。

屋裏,看見房門被關上了,牧伶藥師趕忙手起成決,催動術法用上了靈力,給這屋子上了最高等級防禦結界。

“主上,您這是怎麽了?”牧伶藥師一臉擔憂看着镏金白玉床的‘人’。

剛剛若不是主上的眼神,還有眼裏的魔紋,她都認不出這就是師清淺。

她怎麽會成了這幅模樣,是誰将主上傷成了這樣?要叫她知道的話,拼個你死我活,她也要扒了對方的皮。

床上的‘人’用力撐起眼皮,也只撐開了一條縫,她望着緊閉的門,聽不見外頭的動靜,但也知道那人還在。

剛剛被她護在了懷裏,隔着衣服聽見了她的心跳聲,那一刻,她知道她安全了。

師清淺用盡全力,嗫嚅着嘴,然而發出的聲響實在細微。

牧伶藥師将耳朵貼近了她的嘴邊,才堪堪聽清了那頓澀的氣音。

“別...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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