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

沈鶴銜去洗手間用洗了很久的臉, 對着鏡子看了又看，最終還是只能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去了後臺。

比賽已然結束，各選手在頒完獎後還站在舞臺上享受着觀衆們的歡呼與掌聲, 樂隊奏響了臨場發揮的樂曲，這個激情又熱鬧的音樂派對也終于迎來了尾聲。

但這一切都與沈鶴銜無關，她靜靜地站在舞臺帷幕後, 在極小的視野中看着和那群作為主角的選手們站在一起，也依然美得那麽突出的柳笙歌。

她想自己或許就是與這樣的校園生活無緣吧, 即使身處其中也無法徹底投入, 既沒能好好地欣賞音樂，也沒能被現場熱烈的情緒所感染。

比起向外探索, 她似乎更經常、也更習慣向內審視, 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與同齡人，與大衆, 甚至與整個世界都有些格格不入。

和牧涵星的交談讓她意識到，自己對外在世界以及周圍的人事物是多麽缺乏求知欲和探索欲。不僅不知道女生可以喜歡女生這樣的常識, 也根本沒發現牧涵星先前會那樣敵視自己是為了追求學姐。

牧涵星比她更早看出了她的感情, 那麽學姐呢？

學姐那麽聰明, 是不是早就發現了呢？

牧涵星說學姐只享受暧昧, 絕對不會喜歡女孩子, 所以學姐之前果然也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她親密吧？

學姐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來維護兩人的這份情誼, 所以她也一定要努力, 退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上。

沈鶴銜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臺上的選手以及兩位主持人開始陸陸續續地退場, 沈鶴銜看着柳笙歌迎面向自己走來。

“沈鶴銜！”

但是比柳笙歌更早到達沈鶴銜面前的是那名先前獲得過她擁抱的粉絲，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偶像力量的加成, 她今天的發揮異常出色，一舉拿下了這一屆校園十佳歌手的冠軍。

“恭喜你獲得冠軍。”

Advertisement

沈鶴銜看着她難掩激動和興奮的面容，真誠地送上了祝賀。

“都是因為你給了我鼓勵，”無論事實如何，選手本人似乎已經将這份成績歸功于了自己的偶像，“謝謝你！你——你的眼睛怎麽了？”

沈鶴銜偏了偏頭，用手掌稍微遮了一下雙眼：“沒什麽，因為有些歌曲太傷感了……”

她別扭地說着謊，還好對方戴着粉絲濾鏡，沒有深究。

“天吶，原來你心思那麽敏感細膩，”這位粉絲感嘆着，擦着銀粉的眼睑在舞臺燈光下閃閃發亮，“那個，我之後還能不能……”

她的話還沒說完，沈鶴銜發現了站在離兩人不遠處的柳笙歌，一邊說了聲抱歉，一邊走向了她。

柳笙歌聽着臺下熱烈觀衆熱烈的掌聲，在舞臺耀眼燈光下幾乎睜不開眼。她從來沒有那麽累過，雖然過往每次主持完活動也多少會有一些疲憊，但興奮和成就感總是能很好地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這一次沒有，在終于能夠退場的時候，她只有一種解脫的感覺，甚至是在往常總能很投入的主持工作中，她也分神了好幾次，要不是早已把主持稿背得滾瓜爛熟，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失誤。

她下意識地在觀衆席上尋找起沈鶴銜身影，卻忘了舞臺上的聚光燈有多麽影響視野。她總是忍不住回想起沈鶴銜在更衣室裏說起的那些話，卻又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

畢竟太奇怪了，不是嗎？

小鶴怎麽可能會說那些話，又怎麽會那樣對待她？

說什麽不會再親了……好笑，說得好像是她想親一樣。

明明每次接吻，小鶴比誰都激動，真要比誰能忍耐，她肯定不會輸。

啊……但是，之前确實是她過分了一點，就算小鶴真的做錯了一些事，她應該做的也是耐心教導、循循善誘，而不是以這樣強硬的态度，用小鶴最喜歡的事來威脅。

太粗暴也太傷人心了，也難怪小鶴看起來會那麽難過，還說了對不起——所以小鶴只是因為傷心過了頭，以為她真的不要自己了，才會說那樣的話。

她當時一定是因為籌備活動太累，所以脾氣那麽暴躁，只想着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忘了小鶴在某些方面其實很敏感。

再說了，讓小鶴保證不能擁抱他人本來就不太實際，她真是昏了頭才會要小鶴答應這個要求。

暫且不提以前和葉雨婷太近是不太明白朋友間的距離，就說先前在後臺和粉絲的擁抱，那顯然完全是禮節性的。

像小鶴那樣品格端正的好孩子，理所當然地無法拒絕粉絲的請求——就算有錯也是那個粉絲的錯，怪小鶴實在是有些沒道理。

小鶴還在不在現場呢？

她會不會已經回去了？

果然待會兒還是打個電話吧，告訴她自己不生氣了，免得她一直惶惶不安。

畢竟小鶴是那麽喜歡她，把最重要的金牌都送給了她，她沒有什麽好——

柳笙歌随波逐流般跟随着選手退場的腳步陡然停住，距離她不遠的帷幕後，那個高挑的熟悉身影正在和另一人交談——不是本場比賽的冠軍是誰？

心中那股本被自省壓下去的妒忌火苗像是被猛然澆上了一勺熱油，由內而外地灼燒着柳笙歌的心靈、血肉和皮膚。

不，沈鶴銜說什麽不會再親她其實根本就是因為找到了下一個目标吧？

是啊，漂亮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小粉絲，肯定比她這個不講道理又喜歡束縛人的學姐更好吧！

“學姐！”

看着注意到自己而走過來的沈鶴銜，柳笙歌不禁咬牙切齒。

“你怎麽在這？”

她用毫無波瀾的聲音這樣問，故意不和沈鶴銜對上視線，像是沒看到她一般與她擦身而過。

“我、我是來接學姐的……”

沈鶴銜的聲音有些沙啞，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跟在柳笙歌身邊。

“咦，難道不是回來見小粉絲的嗎？”柳笙歌提着裙擺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與她焦灼內心截然相反的是她冰冷的話語，“出了更衣室就不見了人影，我還以為你早走了呢。”

“我……我去洗手間了。”

沈鶴銜出了更衣室後眼淚就掉個不停，她不想被柳笙歌看到，所以去洗手間哭了一通。

“距離比賽開場有那麽久的時間，你都在洗手間？”

柳笙歌很想問問她之前在更衣室裏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很想問問她是不是看上了那個小粉絲，很想問問她現在來接她又是個什麽意思，但她的自尊和那股妒火不允許她低頭。

“我、我後面去吃飯了……”

比賽結束，一群工作人員和選手都擠去了後臺，更衣室外排着長隊，柳笙歌也只能在走廊上等着。

她停下腳步終于看向了沈鶴銜的臉，這才注意到對方的雙眼紅腫得吓人。

“笙歌，”就在她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先走一步的吳寒不知怎麽折返回來，含笑問道，“我記得你住在校外吧？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柳笙歌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正心煩意亂被打斷對話的感覺讓她非常不爽，可是考慮到自己的人設又只得按捺下了那份煩躁。

而相較于她，沈鶴銜的反應更大，先是看了眼吳寒，而又緊張地看着她，卻從始至終沒有說出話來。

“謝謝你的好意，”柳笙歌一邊對吳寒擠出笑容，一邊伸手挽住了沈鶴銜的手臂，“不過小鶴已經答應送我回家了。”

吳寒這才看了沈鶴銜一眼，笑容不變道：“你們都是女孩子，小鶴送完你還得回學校，也不安全，還是我——”

“你和小鶴有熟悉到可以這麽叫她嗎？”柳笙歌終于忍無可忍，雖然臉上仍帶着微笑，甚至說得輕聲細語，但話語已經相當不客氣，“女孩子送女孩子更安全，而且誰說她要回學校？”

“啊？”

吳寒有些錯愕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剛才的那番話出自校園女神之口。

柳笙歌微微皺起眉頭，現出幾分嫌惡與失望：“猴急的男生可不讨人喜歡。”

“什——”吳寒确實想借此拉近和柳笙歌的距離，卻只顧着展現紳士風度，忘了送人回家表現得太別有所圖了，“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

他尴尬又羞恥，焦急又慌亂，還帶着一絲惱怒和不甘，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學姐……”

沈鶴銜也沒想到柳笙歌會那麽說，有些擔心她得罪人，又因為她選擇了自己而止不住地開心。

柳笙歌擡頭看着她，神色柔和了很多：“剛才他說要送我回家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話？”

沈鶴銜紅腫的雙眼看起來更像可憐的小狗狗了。

“我不知道學姐想要誰送你……”

“你就不擔心男生送我回家，我會不安全嗎？”

“我想……學姐肯定比我考慮得更周全，”沈鶴銜的表情有些怯怯的，“而且你說過，不想我幹涉你的交友。”

好吧，她确實那樣說過，但這和那是兩碼事！

柳笙歌無力地、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有讓人生氣的本事？”

沈鶴銜有絲委屈，卻強自忍耐着，可憐巴巴地道：“盈盈也這麽說……學姐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我沒有！”

柳笙歌總算知道，宋盈纖為什麽對着她脾氣會那麽暴躁了。

“真的嗎？”

“假的我還會讓你送我回家嗎？行了，有什麽話到家再說。”

但她可不是宋盈纖，也絕不會重蹈宋盈纖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