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水月秘境(3)

第63章 水月秘境(3)

雨一直在下。

雨水全都落進了沙地裏, 被吸收到了不知道哪裏去。

天色全然昏黑,風裏只有雨的氣息。

謝蘊昭沒有點火,只靜靜地坐在石窟中。她望着面前的風雨, 想了一會兒這些雨水會流到哪裏去、地下會不會有暗河。

那顆蛋還是安安靜靜, 像一個死物。

她将蛋收回靈獸袋中。畢竟她總不能去強迫一個蛋。

她的神識在雨中悄然擴散, 像看不見的漣漪。

水月秘境是一個古老的地方。

古老——總是意味着更多神秘。

譬如眼前這片沙漠。從她神識的反饋來看,附近有六個地方是她的神識無法捕捉的。

要麽那裏殘餘了上古禁制, 要麽是試煉者布下了屏蔽陣法, 或者也可能是強大的靈獸。

謝蘊昭來這裏是為了尋找“落土生花”。

“落土生花”是秘境試煉指定的物品之一。謝蘊昭從宋牧非那裏得到的玉簡顯示, 落土生花只能在沙漠中找到。

水月秘境裏有五片沙漠,分散在以擎天山為圓心的四周。謝蘊昭所在的這一片常常被稱為“乙號沙漠”。

落土生花的種子會随着雨水降臨, 沒入沙土中, 并悄悄發芽生長。它會在沙土中孕育出巨大的花蕾;等金烏破開烏雲, 花蕾才會從土中爬出,沐浴着陽光、等待開放的時機。

但那只是一種僞裝。

真正的落土生花藏在花盤中央。當花盤完全盛開後, 才能找到它。

落土生花的特殊之處在于, 它只能在花開後摘取,卻又不能等待超過一炷香。否則,它就會枯萎并化為新的種子。

和金銀雙生草、枯榮果類似, 落土生花也會引來靈獸窺伺。既然長在沙漠,自然就是蠍、蜘蛛、蛇一類的毒物看護落土生花。

從玉簡提供的信息來看,這些毒物毒性猛烈、速度極快、皮肉堅硬,但各有弱點, 操作好了不難得到。

真正要考慮的是……當一方和毒物纏鬥時,如何避免其他在旁窺伺的試煉者趁機奪得靈物。

不過還有一件事比這更重要。

——天色晚了, 該睡覺了。

謝蘊昭打個呵欠,從乾坤袋裏抱出個自制睡袋, 往裏面一鑽,再把扣子扣好。

并香甜地進入了夢鄉。

早睡早起身體好。什麽都能亂,生物鐘不能亂。

……

逢月海灣。

從第二境不動境開始,修士們就已經不需要睡眠。縱然仍舊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傳統,修士們的夜晚卻幾乎都是打坐清修。

也就不存在值班輪守的問題。

各派的領隊們都在山崖上安靜修煉。九分神識沉浸在靈氣吐納、天地運轉中,剩下一分神識留在冰鏡上。

也有人不曾修煉,還看着冰鏡中的情形。

無數冰鏡傳回的畫面中,唯一一個選擇睡覺的試煉者格外顯眼。

有人疑惑道:“睡覺?那不是凡人的習慣?”

“是啊。時間寶貴,合該修煉。”

還有人試探着去看北鬥的幾人,笑着問:“衛道友,莫非貴派功法又有精進,可以讓修士在睡夢中修煉?”

此言一出,旁人紛紛豎起了耳朵,連劍宗的弟子也不例外。

修仙界中,最缺的不是靈石或丹藥法器,而是功法。修行如逆水行舟,功法則是船的航向和風力。功法好,便是普通資質也能走上堂皇大道;功法差,天靈根也會繞盡彎路、吃足苦頭。

據說北鬥仙宗的功法傳自上古大能,是真正可以讓人飛升正道的正法。

奇怪的卻是……十萬來,北鬥出過的英傑裏,人人功法好似都不一樣。但問他們,別管是法修、劍修還是玄修,也不管風格輕靈還是穩健,他們都說自己修行《紫薇決》。

《紫薇決》是什麽?那是北鬥外門弟子就能修行的基礎功法!內容早就被大家打聽爛了,全都基礎得很。

區區一個《紫薇決》,怎麽可能修出那麽多神游、歸真乃至玄德境的大修士?

幾乎所有修士都睜開了眼,看向山崖上的北鬥三人。

十萬年來,每一個修士都想知道北鬥仙宗真正的功法是什麽。也許這一次能聽到點不同的消息?人們暗自思量。

作為衆人目光的焦點,北鬥三人卻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執雨閉目修煉。

荀自在将書扣在臉上念念有詞、似乎在背書。

衛枕流在低頭畫什麽東西,似乎是一副工筆小畫。

“功法?”白衣劍修随口道,“《紫薇決》。”

——又是這個答案!衆人腹诽,誰不知道《紫薇決》?

有人狀似不經意道:“原來《紫薇決》可以叫人在夢中修煉。”

這總能聽個是或否的回答吧?

卻聽衛枕流道:“是麽?或許可以,或許不行。”

他頭也不擡,只盯着面前小畫,正好一筆往右舒展開去;筆墨綿延,成了青山如霧。

衆人暗嘆:看來這一回也問不出什麽了。北鬥仙宗将自家功法看得可真着緊,都十萬年了也不肯透露分毫。不過也是,換了他們有這般寶貴的傳承,必然也是不肯透露的。

有修士玩笑道:“那衛道友修的是什麽?荀道友和執雨道友呢?總不能都是《紫薇決》吧?”

誰料另兩人也睜開了眼。

一個懶散說:“就是啊。”

一個冷冷道:“不然呢?”

衆人啞然,還有些悻悻。

怎麽可能?

與其相信北鬥仙宗上下都修《紫薇決》,不如相信秘境裏那睡覺的女修可以在睡夢中修煉,來得更可靠。

……

然而他們不知道……

某人的确可以在睡夢中修煉。

冰鏡可以捕捉景象,卻不能捕捉細微的靈力,還有看不見的星光。

沙漠的石窟中,女修把自己裹得像一只毛毛蟲,安靜地沉睡着,呼吸一起一伏。

被風雨和濃雲遮蔽的夜空裏,星星從不曾停止閃爍。有一些星星比別的更加閃亮;它們垂下的星光無影無蹤,穿過大氣和雲霧,穿過交織的靈氣和翻湧的濁氣,彙入一個小小的修士的體內。

它們化為她經脈中奔湧的靈力,一息不停地沖刷着她的丹田和識海,每一秒都讓她上一秒更增加極其微小的些許實力;它們也湧入栖息于她體內的星空裏,被分散彙入每一顆發光的星星中。

假如有修士能夠看到世界上所有人的修煉過程,他一定會發現……總有一些人的修煉速度快得驚人,在所有慢吞吞修煉的人裏顯眼得像太陽,而她本人卻睡得死沉,還很像一條毛毛蟲。

謝蘊昭只在夢裏看見清氣的運轉、天地的演變。

她體內的星空中,抱着寶瓶的龍女垂首低眉,神色寧靜,無憂無愁。

*

一連下了兩場雨。

第一縷陽光落在沙漠中時,不止一個人或一只獸睜開了眼睛,仰望湛藍的天空和耀眼的日輪。

其中也包括一個擁有八字眉毛和迷蒙妙目的男人。

他站在沙丘上,仰頭看着天空,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裏還殘留着昨夜的雨水氣息,但更多的是随着日出而到來的灼熱氣息。

沙漠裏一滴水都不見。那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不知道最後去了哪兒。

“落土生花的味道……”他目光迷離地看向前方,“在那邊。”

他走下沙丘。那些黃沙鋪在他腳下,每一粒都一動不動。

當他徹底走下去之後……整座沙丘忽然動了。

黃沙“簌簌”灑下來;一道又一道發白的流沙水一樣流下。“沙丘”……不,是一條盤踞在一起的巨大的蛇,緩緩擡起了頭。

它嘴巴原本大張着,現在才慢慢閉上。

原來昨夜這個男人栖息的“山洞”,就是這巨蛇之口。

被遺落在蛇口中的幹屍悄無聲息地滑入了巨蛇的軀幹之中。

四周沙漠空空蕩蕩,只有砂石、幹枯的樹枝和灼熱的陽光,好似從來沒有過第二個活人。

男人走了幾步,忽然停步。他偏頭對巨蛇吩咐:“我此前忘記說……你給施師妹傳個話,她既然因為一時貪心犧牲了豢養的靈獸,卻又沒有換回足夠的利益,這一次的秘境試煉她便自行退出,別再給我萬獸門丢人了。”

巨蛇點點頭,吐了吐蛇信,發出嘶嘶的聲音。

“傳好了嗎?好了便走吧。”男人重新邁步,“要搶東西的不止我一個人,晚了連鬥法都看不見了……下次要仔細瞧瞧北鬥的功法有什麽特殊之處,究竟和我猜想的一不一樣。”

……

沙漠某處,有一群巨大的仙人掌。

淡綠的仙人掌約有三人高,上面紮滿了淡黃色的細刺。

有人站在仙人掌落下的陰影裏,也在眺望遠處。她腳下是一座兩頭尖尖的獨木舟,約一人寬,正好能容納一人在其中睡覺。

另一人盤腿坐在獨木舟之外,凝神像在感應什麽。

獨木舟裏那人等了一會兒,有些急了。只是她還要維持自己白衣飄飄、不染煙火的冰雪仙子氣質,此時就只能負了手,淡淡朝邊上一瞧,問:“石師弟,你可看好了?”

那打坐的少年面容俊俏,一雙鳳目眼角上挑,天然一段風流多情。他站起身,笑道:“已經瞧好了。是我不好,讓柳師姐多等。”

這兩人正是柳清靈、石無患。

柳清靈被他溫言細語的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還是保持清冷,點點頭:“瞧好了便上來,落土生花可不等人。”

石無患依言起身,跨入獨木舟,卻又停了停,忽然問:“柳師姐,我一直有個疑問,不知道能否跟你請教?”

柳清靈心道:我倒是想說不能,可系統不許。她就板着臉說:“你問。”、

石無患笑道:“我至今修煉的功法還是入門時學的《紫薇決》。柳師姐,真傳弟子的功法……不知道有什麽特點?”

柳清靈眨眨眼,茫然道:“《紫薇決》還不好?我修煉的也是《紫薇決》啊。”

石無患只當她哄自己,便有些自尊心受傷,低聲說:“柳師姐不肯說就算了。”

“我怎麽不肯說了?”柳清靈覺得自己被冤枉了,不大高興,要不是顧及仙女人設,她能跟石無患鬧一頓,現在也只能忍着,還得口氣淡淡,“北鬥上下只有一個功法,就是《紫薇決》。我是,我師兄師姐是,便連我爹也是。”

“柳師姐的父親……禹慶上人?”那可是玄德境的大修士!石無患吃了一驚,忙問:“真的?”

“騙你作甚?”

“可,可《紫薇決》沒什麽特殊之處,怎麽可能……”石無患吃驚得都有些結巴了。

“原來你是疑惑這個。也是,你剛才成為真傳,掌門又不管事,也沒人告訴你。”柳清靈氣順了些,“你聽着,《紫薇決》只是一個簡稱,也是本門功法的簡化版本。到和光境圓滿之前,我們都修《紫薇決》,等到和光境圓滿,我們自然會領悟到《紫薇決》的完整版本……自然了,只有名字登記在本門玉碟中的修士才能做到,旁人修煉了《紫薇決》也沒用。”

她的語氣中流露幾許自豪。

“完整版本?”

石無患還想再問,卻見柳清靈有點不耐煩了。她說:“聽說完整的功法全名叫《太乙衍天紫薇決》……哎呀,你到時候就知道。快些,我們還要去找落土生花。”

石無患只能暗自記下疑問,準備回去再細查。

他看向前方。

對勝利和前路的野望取代了他眼中的猶疑,也讓他的雙眼一瞬發亮。他握住獨木舟樞紐,注入靈力——

嗚——

這是風聲。

獨木舟在沙上滑行,如飛而逝,轉眼将仙人掌林甩在身後。

他們一路疾行,穿過起伏的沙丘和幹涸的河床。

當眼前出現一座山坡時,石無患停下了獨木舟。

“怎麽了,找到了嗎?”柳清靈在他背後問。

石無患回頭,比了個“噓”的手勢,還笑着對她一眨眼,傳音道:[柳師姐莫出聲。落土生花就在前面低地中,但前方有其他修士的氣息。]

柳清靈有些吃驚,心想石無患不過和光境初階,怎麽這神識不僅敏銳得能分辨出落土生花的方位,還能感應到前面有人?

難道……這就是男主?唉,那難怪謝蘊昭那個穿書女實力那麽強,還那麽好看……不對不對,才不好看,只是她太适合被畫出來,在畫裏顯得很好看!

石無患不知道柳清靈在想什麽,把她的發呆當成了害怕,便安慰道:[柳師姐不必憂心。你這座駕是法寶,隐匿氣息的功能十分強大,我們應當沒被察覺。但接下來我們須得小心,且先在前方高地等待片刻,觀察敵情,更重要的是……還要等待落土生花開放。]

柳清靈點點頭,沒有異議。

獨木舟掩護着他們躲在高地一塊岩石背後。石無患還布了一個簡單的幻境陣法,好隐藏他們的身形。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座不高的山,在周圍算高點之一。對面還有一座差不多高的小山,山頂光禿禿的,只有幾棵雜草。

下方的谷地兩頭連通,似乎曾經有一條河,但現在河水早就消失。

河床上布滿龜裂的紋路。

柳清靈眯眼去看,感覺那黑黢黢的紋路裏藏着什麽東西。

她傳音問:[石師弟,你說落土生花會不會就在某條縫隙裏?]

石無患點頭:[就在那裏。只有一朵,看來免不了一番争搶。我們還要想個辦法,不然即便拿到了也會被人搶去。]

柳清靈點頭。她睜大眼,聚精會神盯着河床,但不久她的注意力就松懈了,情不自禁分神去想別的。

天下學渣的一大共同點就是:注意力集中不了太久。柳清靈身體不好,搖光上下都縱着她,誰也沒想去刻意磨砺她的注意力集中時間。

石無患卻不知道。在他的經歷裏,緊急關頭不留神,可是會死人的。

他皺了皺眉,問道:[柳師姐,莫要出神。]

柳清靈臉一紅:[哦。]

她應得太快,石無患更不放心,又問:[柳師姐在想什麽?若是有什麽擔心,不妨說出來。]

柳清靈順口說:[我覺得‘沙漠情緣’這個題材似乎不錯……沒沒沒什麽,我們快專心偵察敵情!]

石無患:……?

既然她不願意說,石無患也沒辦法。他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對女子總會比對男子更寬容些。他想着,好歹柳師姐在秘境裏主動幫過他,他也不好太苛求,而且男子保護女子本是天經地義,大不了他等會兒叫柳師姐在邊上等着,自己下去争搶就好。

不過……

他趴在發燙的石面上,不知不覺竟也出了片刻神。他想:謝蘊昭會在這裏嗎?若是她在,他便沒那麽有把握了。

兩人沒有等待太久。

約一個時辰後,從河床某條裂隙中傳來一聲脆響。

那是凡人聽不見的響聲,落在修士耳中卻好比下面有人用力大喊了一聲。

兩人都精神一振,凝神望去。

縫隙裂開了。

從地下升起一個巨大的、淡綠色的花蕾。

那花蕾極大,直徑約有兩個人手拉手展臂的長度;花瓣柔潤鮮亮,與周圍幹燥粗糙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無疑是一朵很美的花。

柳清靈看得有些呆住,就聽石無患悄悄傳音:[柳師姐,你注意,對面山頂、山腳各有一撥人,我們這裏往下的山腰有一撥人,河床下面似乎還有靈獸的氣息。我打算潛入地底靠近那朵花,待我奪得落土生花,柳師姐就立即啓動獨木舟。這樣我們能最快離開。]

柳清靈第一次被人這麽鄭重地交付任務,而不是把她當易碎品保護在身後。她一時有點熱血上頭,嚴肅道:[石師弟放心,我在舟在,我亡舟亡,你放心大膽地去吧!]

石無患:……

他要不要告訴柳師姐,她聽上去很像在咒他死?算了,想來她也不是故意的。

既然敲定計策,石無患就收斂氣息。他閉上眼,識海中盤坐太極圖上的道人睜開眼,以手指輕輕敲了敲膝頭。

神秘的氣息與他本身的靈力融為一體,讓他得以避開其他修士的神識,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沙土中,并緩緩靠近河床中的花朵。

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石無患。

連地底栖居的靈獸也沒有。

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太近了仍然有風險。大約在河床邊緣往中心一尺的距離,石無患停了下來,安靜地潛伏在沙土中。

周圍修士衆多。他不過是和光境初階修為,按理是最弱的一個。

但石無患自己知道,在神秘玉簡的指導下,他神識的強度和敏銳程度堪比第四境的無我修士。而且,他的神識還有絕對的隐匿特性,即便是普通的神游修士也不可能察覺他的窺探。

他很得意,但也記得慎重。

所以他只是安靜地盯着前面花蕾生長的地方,如捕獵者在撲擊之前的耐心等待。

當下一次清風吹來時,花蕾輕輕搖了搖。

并且……綻放了第一片花瓣。

第二片。

第三片。

細密的花瓣交織在風裏,組成了真正花開的聲音。

也就在這一瞬間——

當啷——!!

劍光在河床上空炸出火花。

卻不是石無患,而是另外兩名劍修。

居然有人不等花徹底開放——就出手了!

有人擊退另一人,朗笑道:“冉師弟,師兄便不跟你客氣了!”

另一名劍修氣道:“蘇師兄!你不知道落土生花只能在花開後摘取?”

蘇師兄愣了愣:“啊?是嗎?哎我忘了,搶了再說!”

……個憨批!

周圍埋伏的人都暗罵一句。

那冉師弟可能也罵了一句。

但無論如何……落土生花的争奪戰提前展開了。

當劍氣越發逼近花蕾時,大地微微顫動了起來。

一道黑影快若閃電!

兩名劍修正在纏鬥,顧不上躲開,便齊齊一聲悶哼,竟然被一截巨大的蛇尾卷住,雙雙都被硬生生拉着丢到了一旁!

石無患用神識望着戰局。

一個八字眉毛的人站在蛇頭上,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劍宗的,這落土生花沒你們的份。”

這時候,花已經開了小半。

劍修怒聲道:“你是萬獸門的白術——!”

八字眉毛就是萬獸門大師兄,有着“萬毒之王”稱號的白術。

這一時刻,落土生花還好端端地待在花蕾中央,等待花的全開。

巨蛇才剛掉頭,正要用軀幹将花圈起來。

兩名劍修正達成暫時的合作,甩出兩道劍光。

石無患心知不能再等,便咬咬牙,拿出了一點息壤。

這并非真正的上古神物息壤,但也是難得的寶物,為他此前奇遇所得。其珍貴在于,無論是什麽植物,只要被這息壤包裹根系,就能繼續生長。

在外面的劍光和巨蛇的鱗片撞在一起時,息壤裹上了花蕾的根系,并在瞬息間将整個花蕾往石無患的方向拖了過去!

但也因此,花蕾的異動吸引了交手三人的注意力。

石無患也終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誰敢——!!”

鬥法的三人齊齊吼道,一同調轉攻擊朝石無患的方位而來。

石無患十分冷靜。

哪怕外面的三人每一個都比他境界高,他的心跳也仍舊平穩。

他抱着花蕾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柳師姐!!”

他大叫的時候,獨木舟已經飛了起來!

柳清靈站在舟中,先在興奮地笑,轉眼卻露出驚恐的神情。她終于維持不了清冷矜持的仙子模樣,大喊:“小心後面!!”

後面什麽?

——涼意。像蛇。

有人貼在他耳邊說:“給我。”

石無患悚然一驚。但他沒有花時間回頭看,甚至連多餘的思考都沒有,而是在那一瞬改換方向,直直向下墜落!

在沒入沙土前,他總算看清半空追來的東西。那是一條巨大的蛇,蛇頭上還站着個八字眉毛的男人——萬獸門的白術。

石無患想利用沙土擺脫追擊。

然而八字眉毛的男人神色不動,擡起袖子抖了抖。

“去。”

天色忽然陰沉下來。

不是雲。

而是無數毒蛇從他衣袖中猛然蹿出,整個将石無患眼前的天空遮蔽了。

猙獰的蛇頭朝他咬來,比他下墜的速度更快!

石無患心頭一跳,感受到極度危險的氣息。但他人在半空、已經逼近地面,實在避無可避。

他靈光一現,把花蕾舉在上面,大喊:“你要破壞落土生花?”

果然,毒蛇攻勢一停。

這時,另外兩名劍修也追擊過來。

除柳清靈外,四名争奪者彼此挨得極近,都在河谷邊緣。

如果這時有一張網從天而降,想必可以把他們罩得紮紮實實、一網打盡。

網——自然是沒有的。

也沒有那麽大一張網。

只是在這片刻裏,石無患心中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他覺得……手上的落土生花,似乎有點沉。

也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一剎那——

本來還沒有全開的花蕾,莫名其妙地打開了花瓣。

冉師弟眼睛尖,叫道:“蘇師兄花開了!”

蘇師兄糊塗道:“啊?這麽快嗎?”

蛇頭上的白術雖然也有同樣的疑惑,卻一聲不發,只一指花朵,示意衆多毒蛇去争搶花心那落土生花……

落土生花?

不。

迎面而來的是一片绮麗到極點的火紅劍光。

然而,即便這劍光也只是虛招。

真正要命的……是他們背後天空中展開的夜色。

當白術終于看清,從巨大花蕾中蹦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女修時,他背後的龍女已經舉着羽扇,狠狠拍了下來!

忽然之間,他恍惚地想:竟然又輸了?又輸了?!這就是北鬥的功法?竟然恐怖如斯……

轉眼,他已然被拍飛出去。

龍女從側面拍,将白術、毒蛇,連同另兩名劍修,一并狠狠地掼到了山崖壁上!

片刻後,三人緩緩滑落到地面。

很顯然地……全都暈了過去。

“哦!全壘打!”

半空中的女修舉起雙手,足下太阿劍流光溢彩,威風凜凜。

地上的石無患目瞪口呆。

邊上的柳清靈也目瞪口呆。

“謝、謝蘊昭?”石無患愣愣道,“你怎麽……怎麽會從花蕾裏蹦出來?!”

柳清靈卻在關注其他地方:“謝蘊昭,你身上套的是什麽?”

謝蘊昭轉過身。

她身材還是那樣高挑纖細,容貌也還是清豔美麗,笑容也還是熠熠生輝。

只是在她下半身……莫名套着一個深綠色的大袋子。那袋子似乎剛好可以把一個人裝進去,并把頭露出來。

只是可能會很像一條毛毛蟲。

“哦,睡袋沒來得及收,不好意思。”謝蘊昭降落下來,面不改色,“你們也來啦,真巧。”

石無患一骨碌爬起來,很有些氣急敗壞:“你到底為什麽會在花裏?!”

謝蘊昭扛着劍,打了個呵欠:“因為我昨晚上就在這兒睡覺啊……嗯,睡得不錯,早起還有鍛煉。”

“……什麽?”

“這不是很簡單麽。”謝蘊昭懶洋洋地說,眼睛裏卻閃着捉弄人的興味和笑意,“我昨天就把落土生花摘了,順便還做了個陷阱。你瞧,這不是就有人上當了?”

“什麽?”

謝蘊昭耐心解釋:“昨天晚上下了雨,對不對?”

“……對。”

“前天晚上也下了雨,對不對?”

石無患總算明白過來。

他瞪着女修的笑容:“你既然昨天就找到了落土生花……難道你在這兒等了一天?!”這不是浪費時間?!

“非也,非也。”謝蘊昭搖頭晃腦,“我在乙號沙漠摘的落土生花,但這裏是丙號沙漠。花在地裏長那麽大,還不興我拿來當個天然帳篷?”

石無患愣了。

柳清靈倒是眼睛發亮,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蘊昭飛到另一邊,打算找找戰利品。石無患恍恍惚惚地看着她的背影,費解地想:這莫非是陰風洞比賽的重現?

天地間,只聽得到風聲,還有謝蘊昭走調的小曲。

“前朝的劍呀~斬本朝的官~昨天的花呀~坑今天的人~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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