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蕩子踰牆
第十九章 蕩子踰牆
一場始于《春秋》的紛争終于以梁王殿下的登門致歉落下了帷幕。人們一邊想:梁王畢竟是個知事理的人,如今薄家正是權勢熏天的時候,他一個不受皇帝喜愛的地方藩王,又當此國無儲君、帝無中宮的重要節點,他巴結薄家尚來不及,哪裏還能去開罪于彼?一邊又想:命薄待诏去給梁王講經,這到底是皇太後的主意,還是皇帝的主意?若果是皇太後的主意,那梁王與薄待诏争執,就實在是不智之甚;如今登門致歉,是在亡羊補牢了!
然則當事人顧淵的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的腿到底是如何就邁到了廣元侯府去的,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梁王親來致歉,薄安當然也不會拂了他的面子。連說無事,又着人傳來薄昳,這兩人本就認識,談起話來心照不宣,氣氛頗是融洽;顧淵主動說起了《禮經》,表兄弟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絡,薄安捋須而笑,讓薄昳帶梁王去書房裏慢慢說。梁王在薄昳的書房裏流連忘返,将簡冊一部部撫過,末了道:“少了一部《周官》。”
薄昳笑道:“殿下明鑒,微臣原有一部《周官》,送與舍妹了。”
顧淵晃了晃神,片刻拈起三分笑意來,“薄家果然是書香門第,便連女郎都讀《周官》的。”
薄昳的眸光靜了靜,招手讓侍女近前,“去喚女郎過來。”
侍女将薄暖領來時,薄昳正向梁王述說着九江郡的風土人情,梁王聽得眉眼舒展,那素來清冽的眸光此刻如夏日下的一泓清泉般融化開來,隐隐是真切而溫暖的。薄暖很少見他這樣坦然舒适的樣子,一時竟呆在了門邊,在室外凜冽的寒風中靜默了下去。
顧淵側首見到她,笑着招手道:“阿暖,近前來。”
薄昳揮手屏退了下人。薄暖一步步地挪上前,正要行禮就被顧淵伸手扶住了。
“适才你哥哥與孤說起九江郡的事情,孤便想起梁國來了。”他對薄暖微微一笑,“阿暖可也記得的?”
薄暖遇着這樣的問話,便不知該答是抑或不是。她心竅玲珑,此時陡然與他重逢,滿心滿眼卻只感覺到他向她微微傾身過來,少年的身形長得飛快,遞入她鼻端的是一陣陣似有若無的蘇合香,輾轉她眼底的是一副嗔喜莫辨的俊容——
她沒來由就覺得恐懼。
她将此種恐懼歸因于他的身份。
顧淵看她這樣驚怔的形貌,眸光漸次淡了下去,轉頭對薄昳道:“孤第一回 知道,原來薄家人還有這樣含羞帶怯的。”
他這話含沙射影,難保不是譏刺薄氏跋扈,薄昳聽得心頭微沉,溫笑着換了話題:“殿下以為梁國與長安相比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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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想了想道:“長安是王氣所聚,自然萬方不如。然則孤在梁國時的确有過一段快活光景……”哂笑着搖了搖頭,“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薄昳又閑扯了幾句,薄暖始終低頭不說話。日影漸西,案間無趣,顧淵拍了拍衣襟便站了起來,欲要告辭。
薄昳将他直送到侯府門口,薄暖在其後亦步亦趨地跟随,卻相距數十步之遠。宮裏早已來了車馬迎候梁王,顧淵由內侍扶着,一足已踏在了車前的乘石上,稍稍回過頭來。
斜陽晖光投落在伊人稚氣的臉龐,幾縷額發微微遮住她幽深的雙眼。她似乎在目送他,似乎沒有。他心裏忽然升騰起惱怒了——
他本是來看望她的啊!
當在梁國的時候,一切不都是好好的麽?為何一到了長安,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他一下子甩脫了內侍的手,大步往回走到她面前,冷聲道:“擡頭。”
她怔怔然擡起頭。
她這一擡頭,他卻又不知該做什麽好了。半晌,大袖下的手卻拉過了她的手,她駭然欲掙,卻被他抓得死緊,手指在她掌心細細地畫了三道。
她呆了呆,尚來不及反應,他已放下了手。因袍袖寬大,加上他那副冷漠模樣,旁人如薄昳看來只當他二人是在争吵拉扯,并不知薄暖為何突然間紅了臉頰。
他的手很冷,在這深冷信默的仲冬時節,如一把冰渣子紮進了她的掌心,一下子痛醒了她。
“殿下。”她終于開口,聲如蚊蚋,“阿暖記得的……”
他卻已經轉過身去,利落地上車了。
她低着頭看自己的手掌,明明空無一物,卻好像能看見他劃出的印記将血肉都割裂了——
一,二,三。三條橫線。
是什麽意思呢?
這三日來,薄暖睡得極不安穩。
半夜裏忽然被無名的恐懼魇住,拼命亂舞着雙手雙腿欲将那惡鬼蹬開,終于“啊”地一聲得以睜開了眼,一下子坐了起來,卻聞嘩啦聲響,一卷書自床上跌落下去。
她呆呆地盯了半晌,才發現那是自己入睡前讀的《周官》,晚上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憋得她做了噩夢。嘆了口氣低身将書拾起,拍了拍竹簡上的灰,夢裏那不甚清晰的眉目忽然就如書裏的厲鬼般竄到了自己眼前,卻不是兇惡的,而是犀利的,鎮定的,從來不猶疑,從來不畏縮,就那樣定定地注視着她。
她又嘆了口氣,聲音悶悶的。
“殿下……”
三日後的深夜,顧淵與薄暖并排坐在了廣元侯府的屋脊上。當他将一把砂石抛打在薄暖窗棂上的時候薄暖就知道是他了。外閣裏當值的丫鬟被聲響引了出去,他便立刻潛進房中,拉着她自花園裏的矮墩跳上了院牆,又沿着院牆跳上了屋頂。
長安的月亮将光輝灑落千山萬水,也灑落在這兩個少年男女的眉目之間。薄暖的手腳都拘束着,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殿下是讀聖人書的,怎還做鑽穴踰牆之事?”
他一怔,旋即朗朗地笑起來,雙眸璀璨地看定了她:“孤就知道你當初沒有好好讀書。”
“殿下什麽意思?”她有些不快。
“孟子說:‘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所以‘鑽穴踰牆’,就是說男女淫奔——你看孤與你像麽?”
他促狹地笑着,滿意地看見她耳根子都潛上了紅暈,在夜色下覆上吹彈可破的霧氣。哪知她竟忽然擡起了頭,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白皙的頸項,她笑着微微傾過身來,櫻唇微啓:“殿下身邊佳麗無數,若然看上了誰,哪裏還需要踰牆相從呢?可見殿下今日之踰牆,不過是耍無賴罷了。”
他呆住了。
就好像她自唇中發出的不是話語,而是一道施了法的真氣,她就這樣輕飄飄地一吐,便将他定住了身形。
月光如霧,她的容顏太過美麗,反而有些虛妄和飄渺了。
她這話繞了許多個彎子,藏了千百種意思,他後來想了許久,都不得其法。他與她說話時總是如此,總是時時刻刻都要提起所有的心眼去應對、去揣摩、去考量、去計算,否則一不留神,他就會掉進她的圈套裏去,就如此時此刻一樣。
此時此刻,他突然說道:“孤并沒有佳麗無數。”
她一頓,複一笑,“這可與我沒有幹系。”
——怎麽沒有幹系?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所幸忍住了。生硬地将目光移開,望向夜幕星空,今夜疏朗,一顆顆星子璀璨可見。
“看見河漢了麽?”他忽然道,聲音染了幾分夜霧的迷離。
她也擡起頭來,星空宛轉遷流,那一道銀河就如一把散漫的沙塵,沙塵的盡頭即是那一輪冰涼的月亮。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不知怎麽就來了興致,擡起手指着一顆特大特亮的星辰道:“看,那是天極。”
“天極?”她好奇地問,“是天之極麽?”
“是的——那一片是紫微宮,中央有五星,是最最尊貴的。”他的目光一錯也不錯地盯着那顆天極星,“天極是天帝所居,天極之側有四星,你看,那是太一、那是皇帝、那是太子、那是庶子……”
——突然間,一道極亮的星辰劃破了天際,正正在那天極星附近拉出一道火焰一樣的長尾!
衣風陡起,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長星!”
他回過頭來,對她大笑:“你看見沒有?長星!庶子孽星,侵紫微之垣,哈哈哈哈!”
他的話音漸漸飄散在高處的夜風中。她的目光漸漸從那遙遠的星空移到了他的容顏,輪廓堅硬,鼻梁高挺,而那漫天的星子都落在了他的眼眸裏,那麽亮,好似能照徹她這渺小而卑微的肉身,好似能洞悉一切前生後世的因果……
她慢慢地随他一同站了起來,“奴婢不懂天官之事。”
他的笑聲靜了靜,“不知明日朝上,衆臣又會如何解這星孛之變?”他盯着她,“你父親是待诏博士,這樣的災異,他一定會上谏的——你猜他會怎麽說?”
她低下了頭去,聲音有些輕微地顫抖,“奴婢不知……奴婢只覺得,那長星很好看……”
他凝視着她,許久,許久,慢慢地自胸臆間發出了一道嘆息。
她悲哀地想,這可如何是好呢?她是奴婢的時候他要懷疑她,她是薄氏女的時候他要提防她,他們之間,永遠是隔着一道河漢的吧?盈盈一水之間,一切都變得模糊難辨了……
突然他不由分說地拉過了她的手臂,将她攬入自己懷中——
她大驚失色,徑自一把推開他胸膛,急急後退了幾步,腳底卻沒能站穩,随着一片松動的瓦趔趄着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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