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帝甚蹈
第二一章 上帝甚蹈
薄暖謝恩站起,目光沉靜。皇帝端詳她半晌,“你與你母親并不相像。”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薄暖卻也不惱,微微一笑:“是嗎?”
從無人敢用這樣的反問來應答天子的。皇帝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眉,那神色與梁王有三分相似:“你更像你的姑祖母,薄皇太後。”
“确實有人如此說。”薄暖笑顏愈展,如上林苑中輕綻的白海棠,風姿綽約,令皇帝恍了恍神——
畢竟是一具年輕的軀體啊……柔嫩而芳香,好像沒有經過一丁點人世風霜,而溫柔得可愛。皇帝想,她與薄太後終究是不同的……她那麽年輕,年輕得仿佛一種歲月的挑釁。
他上前,擡起蒼老的手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她頓時慌了,臉上的血色随着他的手掌移動嘩啦一下就褪了個幹淨,想後退又不敢,想拒絕又不能,兩條腿好像都陷進了泥地裏,她簡直要驚恐地朝下方看,她明明記得自己踩着的是赤紋長壽磚啊!
皇帝突然笑了,一下子收回了手,眼底一片冰涼,“你那樣緊張作甚?”袍袖一揮,背過了身去。
她張口結舌,語無倫次:“奴婢,奴婢陡識天顏,心中惶恐已甚,還請陛下恕罪!”說着又跪了下去,“請陛下恕罪!”
皇帝眉頭一皺,還未言語,殿外忽然嘩啦啦跪了一片人,有女官尖着聲音道:“殿下,梁王殿下!殿下不可!”
皇帝上前邁了三兩步,而顧淵正正跨過了門檻,目光往跪着的薄暖身上一掃,一掀衣襟拜了下去:“兒臣向父皇請安!”
薄暖心頭猛地一顫,雙眸中的霧色又濃了幾分。
擅闖內廷,這是大過!
皇帝狹長的雙眸危險地眯起,雙袖負後,冷冷地壓抑着語氣道:“梁王未經通報徑闖內廷是為何?朕以為梁王是通禮的!”
顧淵靜了靜,“正因為兒臣好讀《禮經》,所以兒臣聽聞今日朝議大事,惴恐難安,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的話音端得很穩,薄暖悄然側首,看見他面目冷峻,眼神一錯也不錯,就好像他真的只為朝議而來,而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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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笑,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看穿梁王的九曲心腸,那必非他的親生父親不可。皇帝負在身後的手擺了擺,立時便有內侍入前,恭請薄暖退下。
薄暖不敢多看,随着那內侍出了昭陽殿,殿外站了一人,身軀挺拔,勁甲紅纓,将銀盔抱在懷中朝她欠身一禮:“末将仲隐,恭送女郎回府。”
薄暖一怔,但見黃昏的最後一抹霞光正落在這郎将挺闊的眉宇之間,俊逸飛揚,神情爽朗。她矜持地抿唇一笑,往前走了幾步,那郎将立刻跟了上來。
她不得不停步,“仲将軍可與仲相國有故?”
仲隐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映襯冠玉般的肌膚,還真不似個武将,“正是家父。”
薄暖頓了頓,再擡眼去打量這人,揣摩他的年紀與梁王應不相上下,又想及仲丞相在朝議上的表現,緩緩地道:“是殿下讓您送我的麽?”
仲隐微怔,他沒有料到這少女聰慧如斯。“是,宮中多事,殿下命末将保護女郎周全。”
薄暖淡淡一笑,不再多話,往前而去。仲隐看着她如瀑的長發在盈盈一束的腰間輕漾,怔忡了片刻,便即随上。
“末将統屬未央宮程衛尉,官拜公車司馬。女郎以後再來未央宮,有末将所能效勞之處,但請吩咐無妨。”
“相國公子,何以來做這樣的苦勞呢?”薄暖目光帶笑,夜色降下,她的話音溫和如風。
仲隐摸了摸頭,就像個大男孩一般神情赧然,“末将是家中庶子,女郎切莫取笑了……”
“小女子先謝過将軍了。”薄暖笑道,“改日還會再去拜謝殿下的。”
高門庶子,為博一個前程,不惜攀附藩王。這個仲隐看似少年意氣,其實內心深沉,也是充滿了利弊計算的吧?
薄暖微微嘆了口氣。已經行到未央宮門口,百級丹陛之下,便是薄暖來時乘坐的侯府轺車。夜幕如鐵,将她的面色都變作了一片模糊,她朝仲隐行了個禮:“将軍請留步。”
仲隐點了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麽,喉結動了一動,卻是忍住了。她轉身離去,衣袂在臺階上翻飛如蝶,他看着她窈窕而靜默的背影,突然喊出了聲:
“女郎!”
她的腳步停了停,未及轉身,他已快步上前,搶到她面前站定,甲胄的光将她的眼神反射出千萬種神采,卻又全部陷入黑夜的沉默中去了。她緩緩擡起頭,緩緩地道:“仲将軍還有何見教?”
他定定地注視着她的眼睛:“女郎可知如今天災人禍,災患不息,流民千裏,乃至于易子而食?”
她驚怔地笑了:他這是在教訓她嗎?貧窮和與貧窮相關的一切,沒有人能比她更了解了!“仲将軍想說什麽?”她譏諷地道,“忽然良心大發,要來與小女子發一通經世濟民的議論嗎?”
“不。”仲隐搖了搖頭,俊顏上表情堅定,“末将只是希望女郎知道,這江山危殆,唯有梁王……唯有梁王差可救之。”
她安靜了下去。
許久,許久,她向他斂衽行了一個大禮。
“仲将軍言出肺腑,阿暖永銘在心,絕不敢忘。”
回到侯府,父親薄安正端坐正廳等候,兄長薄昳立時迎上前來:“陛下如何?”
父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喜色,這令薄暖多少松了口氣。她的家人,終究不願意讓她一個女子去阿上求榮的。
“陛下只是問了我認祖歸宗的事情。”她淡淡道,“讓阿父阿兄擔心了。”
薄安忽然道:“殿下還在與陛下争辯昨夜星象麽?”
她一驚,原來父親已經知道了殿下入宮的事情?廣元侯府的耳目,看來也是不少的……“女兒不知,殿下入宮的時候女兒已經走了。”她微妙地措辭。
晚膳過後,她回到自己房間,燃起盈盈燭火,終于松了口氣。
皇帝,梁王,仲隐,父親……今日見到的面孔如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中晃過,攪得她心亂如麻。父親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梁王的野心?仲丞相在朝議上駁了薄氏的面子,那梁王與薄氏一定也不對付吧?但梁王與阿兄的關系又似乎非比尋常……想來想去不得其法,可是她到底為什麽要摻和這些複雜的權謀呀?
她的目的,本來很簡單……
薄昳忽然來敲門了。
他閃身而入,看着薄暖合上了門闩,才低聲溫和地道:“你今日的話只說了一半。”
薄暖看着他,突然道:“阿兄,你會幫我麽?”
薄昳微微一笑,容色溫煦,“自然會幫你。”
她走到案邊,燈火映照出她一半清麗臉龐,“其實,母親臨終之前,還交代了我一件事情……但是她沒有說完,便……”
薄昳關切地道:“母親交代了什麽?”
她定定地凝注他許久,忽然又轉過了頭去,“……沒什麽。”
終于自未央宮回到建章宮玉堂殿時,已是月明星稀。顧淵精疲力竭,踏入空空如也的內閣,才反應過來那幾個侍婢都被自己遣走了,也沒有力氣去喚孫小言來,随意扯下朝服便去沐浴。
這個寬大如墳茔的房子裏……總好像少了一點什麽。
他将自己沉入水中,眼前便浮現出那一張風致淡靜的面孔來。她實在沒有什麽突出的個性——但也正是這樣的人,将自己隐在人山人海之中,才是最致命的。她有時候驚慌,有時候惱怒,有時候笑,有時候悲,他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她無數種宜嗔宜喜的表情,然而那一雙眸子——那一雙眸子呵,卻總是雲山霧罩,絕不讓他看個清楚。
他今日擅闖昭陽殿,确實是莽撞了……心中一激蕩,便不管不顧,那日他從長樂宮徑自去了廣元侯府,大抵也是出于這樣的心情。
她總是能讓他激動至失措的。
而她,她自己,卻總是那麽淡定,那麽優雅,好像根本就不曾在意……哪怕皇帝将她要了去,她也不會在意麽?!
他到底是為什麽啊——他到底是為什麽要一次次冒險,為什麽要一次次為了她去冒險啊?!
嘩啦一聲,手掌怒拍水面,濺起水花無數。
當長星異象将朝野上下都攪擾得紛亂沸騰的時候,位于話題中心的梁王殿下,卻只能無力地拍打着流轉無定的水,在一片水霧氤氲中痛苦地懷想一個人的面容。
自浴池中披衣而出,顧淵徑自走入書房,提筆寫下一小片簡書封入囊中,召來孫小言,道:“将這個帶給薄三公子。”
孫小言領命便去,顧淵又道:“慢着。”思忖片刻,解下了自己玉帶上的一枚山玄玉,交給了他。
孫小言吓得手都拿不穩了,險些将玉佩摔掉,張口道:“這這這……”
這流雲百福山玄玉本是一對,是顧淵作為帝王宗子、鎮守一方的象征,而今他卻拆了一枚,要送給一個名不稱于朝的外臣之子?!
“這不是給薄三的。”顧淵只恨下人無腦,什麽都要他解釋一遍,“是給阿暖的,明白了?”
孫小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顧淵怒得要去敲他的頭,他一溜煙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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