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飛燕結裾
第二四章 飛燕結裾
薄煙的身形微微一晃,忽然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他,眸中若含秋水,“殿下,我是真心……”
“——停車!”顧淵卻毫不留情地截斷了她的話。
車輪辘辘而止,城陽君的府邸已到。薄煙慢慢下車,才發覺自己手心已被冷汗黏住,而胸腔裏的那顆心仿佛已經不再跳動。
梁王乖戾,鐵石心腸,她過去不信,今日大雨之中,終于領會個透。
她終于是斂衽行了個恭恭敬敬的禮。
“多謝殿下。”
顧淵沒有應聲,轺車蕭蕭,徑自遠去了。
建章宮的鳳闕下,他竟又見到了那個嬌小的人影,心跳驀地滞了一拍。
這一整天的倉皇奔走、心力交瘁,好像突然就找到了出口,都堵在心頭呼嘯着要奔流出去。他跳下轺車,三兩步搶上前,又在距她兩步開外停住了。
“怎麽還在這裏?”
她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去,“我也該走了……”
“等等!”錯肩的一刻,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她驚怔回頭,夜風恰拂起了她的長發,露出那一張幽夢般的面容。
他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拉進了懷裏,根本不管她的掙紮,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托起她的臉頰,雙目明亮,宛如夜空中被雨水洗過的星,愈加璀璨出塵。
“阿暖,孤若能查清陸氏大案,你便嫁孤可好?”
她的面色有一瞬的緋紅,又有一瞬的蒼白。她的目光搖爍不定,他便知道她又在做別的思考了。他不禁煩躁起來:他不要她那樣聰明行不行?他實在惱恨這夜色,竟不能讓他看清楚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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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高興還是悲傷?到底是驚喜還是恐慌?
她忽然開口了:“殿下但能徹查陸氏一案,阿暖可向殿下保證,廣元侯府,乃至薄氏一門,盡可為殿下驅使。”
他的第一反應是冷笑。
好大的口氣!
她不過是個剛剛歸宗的少女,廣元侯在薄氏五侯中地位亦最末,她憑什麽這樣保證?
她的目光還那樣堅定,語氣還那樣冷淡,他将她削瘦的軀體死死地扣在自己懷中,好像這樣就能從她身上找出些許溫度。
些許與權謀無關,與黨争無關,與朝局無關的,人的溫度。
他劍眉斜飛,冷冷一笑:“你以為孤要的是這個?”
她一怔,難道不是麽?她都做了這樣的保證,他難道還真的要娶她?與薄氏結姻,對于野心頗大的他來說只能是一時權宜之計,他終歸要嫌薄氏掣肘的。
可是她卻感覺到他的心跳,滾燙,伴着斜飛的小雨的鼓點,隆隆地震響在她耳畔。她的呼吸漸漸變得紊亂,她不太能堅持自己的思考了。
在這靜默相擁的一刻,那些權謀與心機,那些盤算和判斷,好像全成了微不足道的。
只有他急促的心跳,染着蘇合香,似夢,似真,是此時此刻,最最重要的。
他仔細地端詳着她的表情,漸漸便覺心灰意冷,手一撤放開了她,“有你如此保證……孤便安心了。”
她踉跄幾步站穩了,行了個禮,匆匆轉身離去,再不敢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紅暈。他背過身去,半晌,才發覺自己竟忘了問她,為何要在這裏等他,這麽久。
皇三子病了一出之後,皇帝顧謙竟也病倒了。皇帝原本病了多年,到底還有些精神氣,如今竟已不能上朝,百官議奏,外朝事交丞相,內廷事交太後,篩選之後再擇定比較過得去眼的送呈聖閱。皇帝愈來愈多地宿在建章宮鼓簧殿,臨着滄波浩渺的太液池,仙山綽約,冰霧流離,終歸是一年将盡了。
臘月初十,日光隐在雲後,皇帝不知哪來的興致,一定要在太液池上泛舟觀景。一幹內侍被這突如其來的诏命亂了手腳,頂着肅肅秋風拖來雲舟,又撐持着皇帝一步步行上船去。中常侍馮吉畢竟伺候皇帝多年,心思機警,命人拿鐵鏈系在舟尾,這樣船行便不致太過輕蕩。
太液池浩浩蕩蕩,一望無際,皇帝倚坐在船頭玉帳之中,目光越過虬龍船首,一直望向不遠處的三座仙山。馮吉知道皇帝心意,讓船工往仙山劃去。
“馮吉啊,”皇帝卻忽然開口了,這一開口,便顯露出暮年的滄桑疲态來,“你跟随朕多少年了?”
馮吉連忙近前來,哈着腰道:“回陛下,老奴跟随陛下有小二十年了。”
“二十年……”皇帝的目光漸漸變得渺遠而不可捉摸,“二十年,那麽你是見過她的。”
馮吉一怔,剛想問陛下說的是誰,立刻又把話咽了回去,只将腰壓得更低了,“是,老奴是見過孝愍皇後的。”
皇帝靜了很久,輕聲說道:“二十年前,她也喜歡随朕到這太液池上泛舟。朕恐舟行飄蕩,還特地纜了幾條金鎖。她站在船頭,就在這裏,裙裾飛揚,就如立刻要随風入水,離朕而去……”皇帝閉了閉眼,“她也終究是離朕而去了。”
馮吉聽着,聽着,漸漸感受到皇帝蒼老話音中那一層無力與落寞,心境也變得如這秋空一般蕭索。他搜腸刮肚,想不出有什麽好辭令可以寬慰老年人懷念發妻的悲哀,便也随這碧波萬頃一同沉默了下去。
“阿慈,阿慈……”皇帝低聲喃喃,眼皮垂了下來,“她常與朕說,這江山如牢籠,無人可避……然則她終究是逃出去了……而今,想必朕也馬上便可逃出去了罷……”
馮吉駭然大驚,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陛下!”
皇帝略略掃了他一眼,忽然自己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去年雪災,今年反而不落雪——來年恐怕又要饑荒了……阿慈啊,他們都在說,朕是個昏君。阿慈,大靖江山,都要亡于朕手了……”馮吉聽得臉色青白,眼風瞟見皇帝一步步走向船頭,心頭大震,再也顧不得君臣之禮,搶上前去抱住了皇帝的腰,大哭道:“陛下,陛下不可輕舉妄動,此是太液池中,水深百尺,危險啊陛下!”
皇帝的目光卻已渙散,口中仍是輕輕喚着“阿慈”,欲邁步,卻被馮吉死死地限住了,他皺着眉頭回頭望這名跟随了他二十年的宦官,許久,許久,突然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皇帝并沒有昏迷很久。半個時辰之後,他便自一片龍涎香中醒來,眼前是容色惶急的馮吉,并沒有他人。
他望着馮吉,神态是前所未有的清醒。馮吉立刻傾身過來,聽他說道:“旁人知道麽?”
“沒有。”馮吉低聲應答,“奴才未得陛下旨意,不敢随意将陛下昏迷的事情報與其他宮去。”
很好。皇帝疲憊地想。馮吉果然是懂他的。
二十年故人風流雲散,算來算去,自己好像竟真的只剩眼前這一個老奴可以依靠了。可悲麽?他仿佛又看見了一雙安靜的眼,一副安靜的面孔,她并不是出奇的美麗,但是她眉宇間的輕渺的哀愁,總是令年少的他心生向往與恐懼。
向往與恐懼。那便是愛,是愛的全部。
他咳嗽了幾聲,馮吉連忙給他撫背,他制止了他的動作,慢慢地道:“替朕拟诏……傳,丞相仲恒,禦史大夫梅謹,還有……梅婕妤和皇三子顧澤,即刻過來見朕!”
馮吉猶豫了一下。“陛下,梁王殿下就在附近玉堂殿,老奴雖不敢說,但恐方才之事已驚動了……”
“不要讓梁王知道!”皇帝突然扶着床直直坐了起來,雙目圓睜瞪視着馮吉,“命程衛尉帶兵……不要讓梁王出來!”
顧淵沖出玉堂殿,便見到一排排甲兵嚴陣以待,為首的是皇帝從未央宮帶來的程衛尉,對他行個半禮,面露難色:“殿下請留步!”
顧淵鐵青着臉孔又往回走,直直走回觀畫閣去,寬袖帶風拂倒了一個個書架,最後走到牆邊,“唰”地一聲拔出了銅架上的那柄劍。
黃金的劍鞘,白玉的劍璏,懸珠的劍帶,翡翠的劍首。這本是一柄禮器,但當它出鞘的一刻,就挾帶了山濤一樣的怒,鋒刃在深冬白亮的日光下轉出嶙嶙的冷光——
“叮”地一聲,他手中的劍格上了來人的刀。
顧淵眉頭一擰,就地拆招,那人亦不慌不忙,左右應對。觀畫閣中一時光焰翻飛,将滿室竹簡的清香都攪成了叮當哐啷的冷銳的金鐵之氣。
“篤”地一聲,顧淵的劍脫手飛出,陡地釘在了紅漆的束竹柱上,赤紅的劍帶火一樣飄揚。
“殿下的劍技大有長進。”仲隐将刀入鞘,單膝跪地,臉上猶帶着笑意,“可以接末将十四招了!”
顧淵冷冷地哼了一聲,回身到書案之後撩袍坐下,“莽夫。”
“我若不來攔阻,”仲隐笑着提醒道,“恐怕殿下方才就真的沖出去了吧?那樣的話,誰才是莽夫?”
顧淵瞥了他一眼,“程衛尉如何肯放你進來?”
“他并未放我。”仲隐走到書架前,拿起一冊竹簡自己抛着玩,“我自己進來的。你身邊的守衛太差了。”
他不再用敬語了,這讓顧淵安心了許多。他總疑心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坦蕩的,但仲隐或許是個例外。
“我不能用身手太強的人在身邊。”頓了頓,他說道。
“你疑心病太重了。”仲隐嘆了口氣。
顧淵道:“陛下此刻危在旦夕,神志不清,卻還是有精神對付我——這不是我疑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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