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今是昨非
第二五章 今是昨非
顧淵道:“陛下此刻危在旦夕,神志不清,卻還是有精神對付我——這不是我疑心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穩,好像根本沒有理解這句話中的危險。可是仲隐理解。
“我聽聞陛下召了幾個人過去。”仲隐壓低了聲音,“他召了……梅婕妤和三皇子。”
顧淵霍然擡頭,目光如長劍铮然彈出了鞘。然而窗外那明晃晃的太陽恰在這時候被浮雲遮蔽,将仲隐的表情都藏在了暗處。這是他從小認識的朋友,是值得交托性命的人,這個人從來不說謊。
他慘然一笑,咬牙切齒:“真是荒唐!”
“确實荒唐。”仲隐揚眉道,“梅氏是淮南大族,府下門客數千,還有個在朝的梅禦史……三皇子才出母胎多久?陛下若立幼為儲,天下必亂。”
顧淵将頭埋在手掌中,片刻,發出沉悶如春雷的聲音:“孤現在不能出去。”
仲隐點頭,“不能。”
“孤現在若出去了,勢必被反咬一口。”
仲隐點頭,“殿下英明。”
他這四個字本來半帶着戲谑,卻聽得顧淵一怔。他沉默了許久,終于将身子倚在憑幾上,手中攥緊了那一枚象征諸侯王身份的山玄玉。
“仲隐。”他慢慢地說道,“去請皇太後。”
仲隐愣住:“什麽?”
“去請皇太後!”顧淵突然不耐煩了,“陛下要越長立幼,皇太後不會答應的。這江山是孝欽皇帝的江山,我不信皇太後會無動于衷!”
仲隐頓了頓,“然而皇太後是薄氏。殿下,我們并不知道薄氏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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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知道!”顧淵突然又換了稱謂,身軀筆直地挺起來,目光冷傲地落在他的臉上,“仲将軍,孤知道,薄氏一門,此時此刻,是效忠于孤的。”
後來,當顧淵冷靜下來,他很容易就算出了薄暖的計劃。
薄氏一門太過龐大,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籌謀,要滿足每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但是薄氏一門卻只有一個核心。
那就是薄皇太後。
如果沒有這個身體硬朗、眉目慈祥的女人,這個為孝欽皇帝所篤愛、也繼承了孝欽皇帝所有鐵腕和冷血的女人,薄氏一門,早就垮塌幹淨了。
歸根結底,薄家是外戚。薄太後怎麽可能容忍子幼母壯的事情發生,怎麽可能容忍背後有強大靠山的梅婕妤上位呢?自己盤踞了很久的江山,怎麽可能與其他人分享?
好一個薄暖,她其實早就知道,薄太後只能支持梁王。于是她順水推舟地,将這份人情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顧淵輕撫着手底的那一冊《國策》,輕輕地笑了。
阿暖,阿暖,你真是孤的馮谖啊……如一柄絕世好劍,待價而沽,一步百計,無往不利。
只願你,不要倒轉劍鋒,與孤對面相向才好。
當薄太後趕到鼓簧殿的時候,皇帝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卧閣內跪了一地的太醫,梅婕妤抱着顧澤神色哀戚地依偎在皇帝身邊,她的堂叔梅禦史跪在床腳,而丞相仲恒在輕輕吹着帛書上草草寫就的墨字——
突然被薄太後劈手便奪了過去。
仲恒大驚而拜:“太後!那是陛下诏命,請太後還與老臣,将之封存石匮!”
薄太後掃了一眼帛書,便攥着它走到了皇帝病床前,梅婕妤連忙退開幾步。薄太後盯着自己這個病重垂危的兒子,精致勾勒的眼角淩厲地上揚,她再也沒了往昔裏的和緩安詳,聲音是冷酷的:“老身問你,先帝将大靖交付與你時,說了些什麽,你可還記得?”
皇帝掙紮地擡眼,卻只有薄暮的清靈的光暈灑進他的視野,他依稀看見了一個人影,低聲呢喃:“阿慈……”
梅婕妤連忙抹着淚道:“陛下,妾在這裏!”
薄太後冷冷地道:“他不是在叫你。”
梅婕妤愣住了。
薄太後又轉向顧謙,狠狠地道:“你怎麽會是他的兒子!懦弱,愚蠢,自私,任性……謙兒,你太令阿母失望了!”
顧謙迷茫地看着光影朦胧之中自己母親那模糊的形象。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了,鬓邊都有了白發,而那神情卻如返璞歸真的孩童,迷茫之中,帶着初閱人世的欣喜。
“阿母……”他終于能喚出聲來。薄太後的身子一顫。“善待阿澤,好麽?朕的,東西……都已經被您……拿走了……那就……請您善待他,好嗎?”
他竟然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趙太醫驚喜地欲上前來把脈,薄太後的眼眸中寒光一閃。
“陛下!”梅婕妤驟然哭出了聲。
陛下斷氣了。
薄太後突然走至殿門口,對早已準備在此的骁騎将軍薄宵道:“将這裏的人全部帶走——下人都殺了,仲丞相和梅禦史下廷尉,梅婕妤和三皇子下掖庭獄!”
她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地又道:
“傳梁王顧淵!”
今上諱謙,是孝欽皇帝與薄皇太後唯一的骨肉,二十一歲登基,四十一歲以疾病崩。顧謙在位的這二十年,沒有多少顯赫政績,亦沒有多少深重災難,朝臣們拈毫思忖了許久,終究是奏定了一個“懷”字的谥號——
懷,執義揚善曰懷,慈仁知節曰懷,民思其惠曰懷。亦算是對顧謙一生寬仁柔弱的處事落下了一個終評。
建章宮鼓簧殿的鐘聲終于是在薄暮時分轟然敲響了。似乎與這鐘聲呼應一般,天幕在這一刻暗沉了下來,距離鼓簧殿最近的玉堂殿的朱漆大門訇然中開,門外披甲操戈的宮衛們嘩地一下端正了身形,一個面目黝黑、冷峻如山的男人自兵士中走了出來。
不再是程衛尉了。
他身披甲胄,只行了簡單的半禮:“末将薄宵,奉皇太後之命,前來迎接梁王殿下!”
骁騎将軍薄宵,掌長安南北兩軍,手握一半虎符,是薄家自薄太後以下,最有分量的人物。
而今,他奉了薄太後的懿旨,來迎接新帝了。
顧淵自那扇門中走了出來。深深的暮色将他的瞳仁染成不可測的幽黑,愈加襯得他的面容蒼白。他身着玄黑的曲裾深衣,衣外披一領白狐裘,黑白分明,素淨得一如這淡漠無言的冬暮,雪白而柔軟的絨毛輕輕摩挲他臉頰的線條,将他的臉都變成了一塊玉石,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冬夜的風拂起他的衣擺,他的話音深冷地灌進了風裏:“有勞薄将軍了。”
他沒有來得及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當他趕到的時候,皇帝已經躺在了棺椁之中,偌大的鼓簧殿裏,只有從太液池上吹入的夜風,拂動起薄太後的一縷白發。
薄太後坐在席上等候着他。
只有他們二人。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雙手按地,俯首行禮,“皇祖母。”
薄太後将手中的帛書扔入他的懷中,閉了閉眼,聲音有些疲憊,“你自己處理吧。”
顧淵仔細地閱讀起來。其實不過是幾句話,但他就是讀了很久,好像要從那朱砂字的縫隙間看穿他已死的父親當時的表情。
立皇三子顧澤為太子?
立一個還在襁褓中的、牙都沒長齊的嬰兒為繼君?
他終于明白父親是恨他的。
無數個日夜裏,他揣想過許多次,想父親為何那樣厭惡他和文婕妤?想來想去,他總覺得自己也有錯處;不然的話,就算文婕妤有過,他自己,畢竟還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啊。孝愍太子薨了,父親便只有他了,他以為情況就會有不同——可是沒有,寒冷的年關裏,他還是同往常一樣要跪上三五個時辰才能見到自己的父親。他終于心灰意冷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梅婕妤生下了顧澤……
那真是一個令人嫉妒的孩子。
父親恨他,恨他入骨,竟不惜把整座江山都葬送掉,也不肯傳到他的手中。
薄太後凝視着顧淵,好像在期待着他能成長為一個如她丈夫一樣的、英武睿智的君王。末了,她終于是慢慢嘆了口氣。
“國立長君,老身今日幫扶你,為的是大靖江山。”她淡淡地說,蒼老如橘皮的臉上波瀾不興,“帝王事業,并不是輕松的事業啊。”
她扶着身子站了起來,顧淵欲去攙扶,她擺了擺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帷幄後的棺椁,這個坐在江山之巅數十年的女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隐忍的悲哀。
“治喪辛苦。”薄太後拍了拍他的手,“好在以日為月,最多三十六日。明日便下诏書,你,便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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