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天羅地網
第七十章 天羅地網
她忽地擡頭,“你……”
“朕已下诏,”他淡聲,手指在她腰眼上一下下畫着圈,惹得她一陣難言的癢,“免了大鴻胪薄寧的職,宗正、奉常、詹事、協律都尉,渎職不敬,統統回家反省。至于那個寫曲辭的人——”他的眸光如星幕垂落,“大約太皇太後也在查了。”
她笑了,笑容裏卻漸漸泛起了淚花的影,“沒白費我一番氣力。”
他伸出手去輕佻地拈起她下巴,促狹地道:“皇後下回還是把氣力投在床上吧,休再暈睡過去了。”
她似哭似笑地打落他的手,一邊捉起衣衫坐了起來,“依你看,”她背對着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還有幾個時辰,太皇太後就會查來我這裏了?”
他沉默了。她匆匆洗沐一番,便回來梳妝。他沒有起身,仍保持着側卧的姿勢靜看她着衣。盛夏的日光鋪灑進來,像是刀尖上的反光,她攏着濕潤的長發赤足踩下去,他幾乎要擔心她的肌膚被那日光的鋒芒所割裂。嘩啦一聲輕響,她披上了石黃鎖繡的衣,自往鏡臺前坐下。
她沒有叫寒兒,寒兒也就不敢進來,只在外面探頭探腦地張望,卻不見其實。顧淵靜靜看着她洗臉、束發、傅粉、描黛,時間便這樣細微無聲地流走,他忽然沒頭沒尾地道:“你明知會這樣。”
薄暖輕輕抿了一口胭脂,安然地看着銅鏡中那個宮妝端豔的女子,她的眉纖長,她的眸輕挑,她的容顏已脫去了過去清水般的稚嫩,而成了一個端莊、高雅、從容、靜默的女人。
一個養在籠子裏的女人。
“我母親曾經教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學會兩件事。”朱唇輕啓,“其一,便是打點妝容。不論何時何地,不可亂了姿儀。”
他皮笑肉不笑,“敢情阿母早便知道你要母儀天下的。”
她頓了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陛下當是明白的。”
他靜了。
“妾自去領了這禦前不敬的罪,也不過是犯了個忌諱,并不算大過。”薄暖對着那多子多福的青葉鏡,微微一笑,“陛下或許以為那曲辭之過僅僅是沾了‘薄’‘素’二字吧?”
“哦?”他安靜地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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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暖将竹刀往案上打着節拍,輕悄悄唱出了聲:“薄日熹,宜酒食,君富貴,永無事。——”
“陸子永?”
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
顧淵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徑自走到了她面前,聲音冰冷而壓抑,雙眸都幾乎冒出了火來,“陸铮,陸子永?!”
薄暖微微一笑。
顧淵只覺她此刻這副神态簡直可恨——她到底瞞着他做了多少事情?他想到聶少君的解釋,他今日一早回宮時便想質問她了,可是話卻說不出口——
他凝注着她,她這樣聰明,聰明得好像一往無前,而他明明知道,她是脆弱得一觸即碎的。
門外有人來報:
“太皇太後請皇後往長信殿請安。”
帝後二人都沒有驚訝。
薄暖稍稍擡高聲調:“本宮這就去,請貴人少待。”一番梳妝完畢,她只覺自己好似打了一場惡仗,略有些疲憊,卻不得不端莊了容色,低頭理了理繁複的衣裾,便要去喚寒兒。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頭。
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她這是要治你……”
她溫和地對他笑,“她不能窮治于我。她不能将那些舊事抖出來,而況我已是皇後了。”她的笑容那麽美,美若玄花,“你不是說過麽?立我為後,便是為了不讓我受委屈?”
他張了張口,面對她的淡靜柔雅,他的一切焦慮卻在胸臆間狂亂奔走而不得出,“陸氏的案子,你已經查清楚了對不對?你要對付太皇太後,你要對付薄家,不止是為了朕吧?阿暖——”他的話音陡然變得冷厲了,“你這樣一意孤行,就沒有想過代價嗎?”
“代價?”她微微蹙眉,“你是一國之君,你來告訴我,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要不要付出代價?我不過是往長樂宮去——”
她一根根地掰開了他抓緊她的手。
“我母親教我的第二件事。”她柔聲,雙眸安靜地凝注着他,“一定要,用盡全力,去保護自己愛的人。”
他窒住。
她柔柔一笑,“等我回來。”
他于是只能看着她離去。大開的殿門,刺目的日光,逐漸消失的翩然如蝶的身影。他恍惚了一瞬,內侍在簾外低聲奏報:“啓禀陛下,薄大人已在宣室候着了。”
他微微皺眉,“哪個薄大人?”
“回陛下,是大司馬大将軍,廣元侯,薄大人。”
長樂宮,長信殿。
薄太後确實一夜未眠。但她看上去依然很端莊得體,衣飾妝容都一絲不茍,就連那平素總含煙帶霧的目光此刻也是清醒得可怕。
薄暖一步步規規矩矩地行至大殿正中,跪下,雙手伏地,以額觸地,一字字清越如濺玉:
“兒臣向太皇太後請安。”
薄太後微笑,“原來皇後還記得要請安的。”
薄暖轉身自寒兒手中接過膳盤,高舉過頂,“兒臣是靖家新婦,禮節粗疏,僅知孝養奉食,請太皇太後保重玉體。”
薄太後眼風一掠,周遭的宦婢悉數退盡。寒兒欲待留下,薄暖低聲道:“你也下去。”她才猶豫地走了。
薄太後笑道:“皇後的人倒是忠心,在長信殿裏,還須聽皇後的吩咐。”
薄暖放下膳盤,再度叩首:“這婢子無狀,兒臣已說她許多次,還望太皇太後勿怪。”
薄太後慢慢斂了笑,溝壑縱布的面容上一雙冷眸仿佛能看穿她的骨肉皮,“——帶上來!”她突然揚聲。
“哐”地一聲,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從簾後摔了出來,緊随其後的是兩名身披甲胄的精壯宮衛,那人影正掙紮欲起,卻又被一個宮衛一腳踩住了肩胛骨。那人影痛得慘叫起來,薄暖這才反應過來:
“孫小言?!”
她臉色煞白,險些跪不直身子,而那人影全身都不得不俯伏在地上,困難地半擡起一張看不清楚的臉頰來:“婕妤……皇後……”
他的額頭、頰骨和口角都在流血,全身骨頭似被打散了架又不得不收攏來,內官的銀青袍服都污作了黑色。薄暖驚駭地轉過頭對上首的薄太後道:“這是未央宮的中常侍,太皇太後也可濫用私刑麽?”
薄太後眼角微挑,“私刑?這不算私刑。”
薄暖心頭一顫,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仿佛料知她的心事一般,孫小言已大哭着喊出了聲:“皇後,馮常侍,已經——不行了!”
薄暖死死地咬着下唇,許久,突然膝行挪至薄太後近前,稽首,大聲道:“太皇太後,此事與孫常侍無關!”
薄太後安然地眯起了雙眸,“哦?那麽你告訴老身,”她稍稍傾過身來,“與誰有關?”
顧淵看了看身邊這個面生的宦官,“孫小言呢?”
“回陛下,”那宦官欠着身道,“孫常侍昨晚就被太皇太後召去了。”
顧淵停了腳步。
“陛下?”宦官輕喚,“宣室殿就在眼前啦。”
顧淵擡頭,宣室殿檐牙高聳,不知薄安已等了多久。內官唱喏,皇帝邁步而入,已近天命之年的權臣顫巍巍轉過身來,微微擡手額前,遮住刺眼的光。
顧淵大步走到北向的正席坐下,“岳翁有何事要奏?”
薄安跪地行禮,這一回,他沒有說更多的套話。
“臣欲歸職還鄉,望陛下恩準。”
顧淵淡淡一笑,眸光深處卻是一片冷冷的沙礫。廣元侯機變世故,這一招先聲奪人,倒真是讓他不知如何下手。
“岳翁說哪裏話來。”顧淵擡手虛扶他,薄安便也見機地直起了身,“你犯了何錯,要朕這樣罰你?若只是思鄉戀舊,這一來卻要讓朕背上逼走老臣的名聲,朕擔待不起。”
薄安心中一震。
還是要攤開來說。
把一切都攤開來,怪石嶙峋或清泉淙淙,都看自家的造化,誰也怨不得誰。
“臣有罪,罪在對女兒不加教養,乃令其觸怒天顏。”他靜靜地道,“臣願為皇後領罰。”
沉默。
大殿兩側的銅漏裏,水滴聲清晰可聞。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去了,不會回返。
“廣元侯說‘天顏’,”顧淵的手指輕輕敲着方案,“然而你們薄家人,認的卻不是朕的‘天顏’吧?”
大正二年六月甲子,冊皇後,燕飲讴歌有不敬之辭,太皇太後怒,下獄數百,鴻胪、奉常、宗正諸卿皆坐。又命細審,召大司馬大将軍與廷尉、禦史雜治之,供詞有皇後之名,大司馬大将軍以呈太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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