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戰戰兢兢
第七一章 戰戰兢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漏子?”
空蕩蕩的椒房殿裏,顧淵來來回回地踱着步,金絲玉舄踏踏有聲,袍袖上的赤底金龍怒目欲飛。
仲隐抱胸冷睨他:“你明知太皇太後會傳她去。”
顧淵看了他一眼。“是。可我攔不住。”
“怎麽攔不住?”仲隐反唇相譏。
“你倒試試看,你能攔住誰?”顧淵冷笑,“你是能攔住阿暖,還是能攔住太皇太後?”
仲隐道:“天羅地網,必有一疏,這案子牽連那麽多人,就算一個樂工也能把阿暖咬下去,這麽危險的時候,你還偏讓她往長信殿走?”
顧淵擺了擺手,“不。”話音忽然沉靜了下來,“一個樂工的供詞,是不足以定她的罪的。”
他走到大殿外邊,撩袍在漢白玉的臺階上徑直坐下了,又拍拍自己身邊的空地。仲隐卻沒有坐,仍是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那寫供詞的人必然很有分量。”顧淵慢慢道,“必然是個懂得其中關竅的精明人,說不定,還是宮中的老人。”
仲隐的思路飛快地轉了幾個圈,“你身邊那個誰,怎麽不見了?好像姓孫?”
“孫小言?”顧淵沉吟半晌,“有可能。”
仲隐道:“你該去問問朱廷尉。”
“朱廷尉?”顧淵輕輕一笑,“查案的是大司馬大将軍,可不是朱廷尉。”
仲隐一怔,旋即道:“不錯,現在外間都在傳,廣元侯舉惡不避親,把自己親生女兒都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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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不知‘親親得相首匿’。”顧淵冷笑,“太皇太後這棵樹,便這樣好乘涼?”
仲隐沉默了。顧淵感覺到自己這話在光天化日之下是有幾分不妥,然而立刻就為自己這種感覺而分外羞恥起來:他是皇帝,他議論誰不可以?他又頗無賴地想,自己現下諷刺了太皇太後,是不是要論個“謗議尊長”罪?
“啊哈,”他低低地笑了,“你也怕啊,彥休。”
“我怕什麽?”仲隐下意識地問。
顧淵跺了跺腳下的石階,“這裏是未央宮,太皇太後在長樂宮。相距那麽遠,可朕與你,都不敢亂說話。”他笑得怡然自得,“原來權力是這樣的東西啊。”
仲隐側頭看他,年輕的帝王臉上挂着面具一樣的笑,沒有絲毫的溫度,盛夏的晴空之下,悶塞的宮牆之中,他一身冠冕常服一絲不茍,連一點汗漬也無,竟似鬼魅般竄着寒氣。劍眉緊蹙,似在思考,又似在忍受着極烈的痛苦,在這熾熱蒸人的長安七月的太陽下。
仲隐忽然為這個朋友感到難過。
他大約從來沒有過快樂的時候吧?
因為他從來都不得自由。
“不是孫小言。”顧淵突然道。
“什麽?”
“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也不見了。”
薄太後身邊的鄭女官将薄暖送了回來。
太皇太後的辇輿玄黑為表,在暗夜中駛入未央宮,輪聲沉悶。薄暖下車,擡頭,椒房殿前的白玉墀上,赫然有一盞孤燈,一個凄清的白衣青裳的人。
見她回來,他站起了身,嗓音沙啞,“你回來了。”
地上的孤燈火光幽微,映得他一邊臉龐愈亮,另一邊卻愈暗。他等了多久了?她的心愀然一痛,雙足不受控制地奔了上去。
他張開雙臂,她猝然撲入了他的懷中。他的懷抱溫熱,心髒還在有力地跳動,與她的漸漸合拍。她終于感到安然,這一整日,在太皇太後處受到的驚吓、侮辱、折磨,好像都微不足道了。
他在等她,他與她受着同樣的煎熬。
鄭女官的聲音平靜無瀾地響起:“太皇太後請陛下準備好明日的朝議。”
顧淵默了默,“請夫人代朕回皇祖母一句話。”
鄭女官微一欠身,“陛下請講。”
“皇祖母此刻縱是握有四海,”顧淵眼簾微合,“千秋萬歲之後,也不過是谥號孝欽皇後。皇祖母若連這個谥號都不想要了,便盡管将案子查下去吧。”
說完,他再也不看鄭女官刷白的臉,牽着薄暖轉身,一步步登上了白玉階,走入了那片輝煌壯麗的深深的殿宇。仲夏的長風拂過,竟激得鄭女官一個寒戰。
翌日,承明殿大朝。
朝堂上衮衮諸公還未來得及對後宮的亂子扯開嗓子,丞相周衍先上奏了一場天變:隴西地震,山崩,川壅,百姓死傷以萬計,流民以十萬計。
顧淵額上的青筋幾乎要跳将出來:“諸位有何計策應對?”
公卿百官面面相觑。原本攢了一肚子參劾皇後的話,都只能憋到這樁案子結了再說。唯有站在最前方的薄安無聲地擡眼,将天子與周衍的默契收入眼中——
一樁嚴重的事體,只能用一樁更嚴重的事體來遮掩。年輕的天子将權術運用得谙熟無比,然而畢竟是太年輕了吧,帝王南面之術,卻被他用來保護一個女人。
群臣但聞見皇帝的冷笑,“一個二個成日裏只知道勸朕這個勸朕那個,怎麽不見自己能做好幾件事情的?我再給大家說一樁。南方幹旱,象郡才送來奏報,說饑民把官倉都給砸了,自己不拿糧食,全給扔進了江裏去……你們的眼睛少往朕的後宮上溜,多看看天下民瘼,都被糟蹋成什麽樣了!”
滿堂簪纓駭得噤聲,靜得只能聽見衣角在地上簌簌的摩擦聲,伴着渾濁的染了汗的呼吸。然而就在這時,顧淵身後那重重簾帷之中的人,卻出人意外地發話了。
“陛下說得不錯,天子設官分職,本為治民。至于天子家事,交與老身即可。”
聲音雖蒼然,卻帶着冷落的決斷力。顧淵聽得眉頭一皺,孰料薄太後徑從簾幕後抛出了一張帛書。內侍慌慌張張地接下來,展開,臉色煞白。
薄太後冷冷道:“讀。”
顧淵緊緊盯着那一卷帛書,好像盯着自己的命運,就這樣被人攥在手心裏,毫無廉恥地被折疊、被展覽、被宣讀。
“皇後新冊,已為大過,天命之重,吾知之矣。然中宮不可輕廢,國體不可妄動,茲命皇後薄氏體身內省,靜察己過,閑時毋出椒房殿,毋耽于游嬉宴樂,以全其母儀。”
顧淵沒有說話。
群臣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薄太後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退朝吧,陛下。”
顧淵站起身來,忽然回過頭去,對着那朦胧的帳幕低低地笑了。
“先是太後,再是皇後。一個個軟禁起來,皇祖母不怕寂寞?”他的目光深晦,簾帷驀地一顫,“還是說,皇祖母原來與朕一樣,偏愛當這孤家寡人?”
薄暖被長信殿的鄭女官帶回來後,一直不出椒房殿寝閣。顧淵早晨去上朝,便幾日沒有再回來,外間的守衛竟都換成了長信殿的人。薄暖隐隐聽聞了大朝上對她的處置,心底嘆了口氣。
她只希望子臨能再忍忍……
薄太後畢竟顧忌着她此刻已是皇後身份,不再是那樣輕易能下手的,只派了鄭女官不斷地盤問她對當年秘聞究竟知道多少。
終日無事,薄暖将所有人的臉孔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想不出來,誰的供詞能有那樣大的面子将她堂堂皇後絆倒。
那人不能是大鴻胪那些外朝臣僚,一定是熟知後宮事體的。那人參與了她的計劃,并且也被下獄論罪。那人還必須有相當的品階和資歷……
若不是那日孫小言哭得太慘,她真要懷疑到他頭上去。
然而和孫小言差不多身份的……馮吉,已經死了。
——馮吉?
她突然坐了起來。
外面似乎并不知道馮吉死了……尤其是皇帝,不知道。
這世上還有什麽比讓死人寫供詞最簡單的法子呢?
然而——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太皇太後若能想到馮吉,則也勢必想到了——陸容卿。
不知道陸容卿那邊,又是怎樣一副景況?
日影一分分地斜去,又一分分亮起。她不知道過了幾天,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她該睡則睡,該吃則吃,這是一場沒有流血的戰争,她不能虧待了自己。只是夜間在寬屏大床上睜着眼,她猶會想起面紅耳赤的那一夜,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皇帝不會來,也來不了。
她拉過從睢陽帶來的那只陳舊的書箧,撥開上面堆疊的書簡,拿出了那一方山玄玉。玉上的絲縧是靜潔的玄黑,繡了一個火赤的“淵”字。她捧着這一枚玉發了很久的呆,忽然動手,拿剪子鉸掉了這絲縧上的繡線,重新繡了起來。
太皇太後确實想到了陸容卿。
長信殿的宦侍帶着那一紙诏書來時,陸容卿正被人拉着塞進了一架馬車,那人往後頭匆匆掠了一眼便飛身上車,啪地一下怒鞭,馬匹吃痛地撒開了蹄子。
陸容卿坐在狹窄的車廂內,聽着車輪辘辘地響,義無反顧地将她帶離了北宮,帶離了她所熟悉的記憶。她不由顫了聲音:“你要帶我去哪裏?”
那人壓低了笠帽的檐,聲音溫和如水:“帶你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她的手抓緊了車欄,“你到底是誰?”
那人回過頭來了。
溫潤的一雙笑眼,此刻沒有笑。薄唇無情地微勾,利落的臉有不同于薄陸二家的俊朗。
“是你。”陸容卿下意識地喃喃,“是你——你是皇後的阿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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