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如劍懸頂
第八五章 如劍懸頂
婢女将顧澤帶走,梅慈收回目光,輕聲道:“長定宮那邊人手齊全,倒也沒什麽好怕——可我聽聞陛下不許你就館?”
“是啊。”薄暖點了點頭,雖然梅慈輕描淡寫,她心裏總也有些恐慌,“算來算去就在這一個月了……”
梅慈掠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又看向她那張白皙的臉。這張臉長眉端麗,卻帶了一雙張揚的鳳眼,眼底又是一片探不清深淺的迷霧。她有時覺得這兄妹倆特別相似,有時又覺得他們毫無相似之處。
“陛下對皇後,當真算是用心了。”她嘆息了一聲,“皇後要惜福。”
想起顧淵,薄暖的心好似悠悠然被水浸軟了。她微笑着低了頭,梅慈靜靜看着她羞澀的樣子,沒有言語。
顧澤由婢女拉着蹦蹦跳跳地跑到溫室殿外頭,長長的丹陛蔓延而下,一眼望不見邊際。溫室殿與清涼殿是帝王宴居之所,分立宣室殿兩側,當中的宣室殿是未央宮前殿最高處,憑虛而立,有如閣樓,人亦謂之宣室閣。顧澤仰着腦袋望了半晌宣室殿的挑角飛檐,便想往裏頭去。
那婢女連忙拉住了他:“三皇子,使不得啊,那是宣室,陛下在裏頭跟人議事呢!”
顧澤還未受封,地位不尴不尬,雖然明是皇帝的親弟弟,下人也只敢稱他“三皇子”。
顧澤回過頭,咬着手指疑惑地問道:“我不能看看麽?”聲音又放低了,幾近嗫嚅:“我只想看看……”
“阿澤想看看帝王理政的地方麽?”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仿佛是玉衡在風中振動的清音,令人聞而怡然,“三叔帶你去,好不好?”
婢女一怔,見薄昳正從宣室殿中走出來,銀印青绶,朝服整肅,連忙跪下行禮。薄昳是早被免了職的,今次卻又佩印,婢女不知到底該怎樣稱呼,張口只道:“薄大人安!”
薄昳認出了這個婢女,目光微動,簡短地點了下頭,便對顧澤道:“陛下有召,請三皇子随微臣過來。”
顧淵正端坐殿中翻閱奏疏,見薄昳牽了那小孩兒走入,眉梢微妙地一擡。黃昏的光影透過重重青瑣窗棂,斑駁地籠在冰涼的磚面上,孩子的步履還很不穩,雙眼卻在往四處好奇地打量,圓圓的臉上滿是不谙世事的歡喜。
長養在思陵那種與世懸絕的地方,倒是給了顧澤一份不同于宮裏小孩的天真。
至少,不同于當年那個四歲即見識了掖庭獄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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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微微一頓,薄昳已領着顧澤跪拜行禮。顧淵望着這個年幼無知的阿弟,很久,卻不知該說什麽好,末了,只是淡淡地道:“澤弟的相貌是随了先帝。”
顧澤一愣,大約沒太聽懂,下意識轉頭向薄昳求助。顧淵目光微動,這一大一小看起來似乎很熟稔。
薄昳撣撣衣襟,微笑:“子随父貌是自然而然,微臣看來,三皇子也與陛下頗肖呢。”
顧淵靜了靜,“往後宮中自有朕的皇子,‘三皇子’這說法,不可再提了。”
他話音沉定,泛着靜默的冷,顧澤沒來由地害怕,直往薄昳身後躲。顧淵感覺眼睛似被紮痛了,索性轉過頭去,“孫小言,頒诏。”
一旁侍立的孫小言連忙抖開準備已久的诏書——
冊命顧澤為趙王,博士薄昳領趙王太傅,授以禮義之道。
顧澤對于封王雲雲并不完全理解,卻知道這是要自己開始讀書了,扁着嘴便有些不高興。卻看薄昳正色行禮接旨,他也有樣學樣,跪拜下去,奶聲奶氣地跟着薄昳道:“臣接旨。”
三歲孩子的手柔軟得好像沒有骨頭,在料峭的正月裏溫熱得帶了汗。薄昳牽着顧澤退出宣室,顧澤猶好奇地回頭望,“三叔,那個便是我阿兄麽?”
“什麽這個那個,要叫陛下。”薄昳溫言,“陛下是你的親兄長。”
“親兄長?他也是我阿母生的麽?”顧澤歪着腦袋問。
薄昳噎住,“不是——他有他的阿母。但他和你一樣都是先帝的孩子。”
“一樣都是先帝的孩子,”顧澤想了想,“那為什麽他可以坐着,我卻要下跪呢?”
薄昳眸光一沉,聲音驟然變得陰冷:“放肆!”
顧澤被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地站定了,委屈地低下了頭。丹陛千級,辰光清冷,身後的大殿宛如一雙幽幽窺伺着的眼。薄昳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半晌,嘆了口氣,耐心解釋:“他比你年長很多,所以先帝将皇位傳給了他。他是兄,你是弟,他是君,你是臣,倫理綱常,切不可忘了。”
顧澤聽得雲裏霧裏,心頭有一個疑問呼之欲出——
阿母明明告訴他,皇位本來是給他的呀?
但聽薄昳卻又喃喃了一句:“兄終弟及,古有儀則,你也不是沒有機會。”
顧澤沒有聽懂,可是薄家三叔面色不善,他縮了縮脖子,絕不敢再多問了。薄昳牽着他繞過宣室往溫室殿走,恰逢見梅慈從溫室殿出來。兩人在未央宮內陡然相見,俱是怔忡。梅慈反應得快,當先掩了神色,張開雙臂對孩子道:“阿澤,過來。”
顧澤見到了母親,當即抛下薄昳便跑了過去,撞入梅慈懷中。梅慈微微笑着抱起了孩子,卻聽見薄昳淡淡道:“诏書已下,皇三子已為趙王,不日便行冊封。夫人此後便是趙王太後了,微臣當恭喜夫人才是。”
梅慈呆住,半晌,回過神來,卻只是機械地應了一句:“那我也要恭喜薄大人再佩銀印,祝薄大人官運亨通。”
薄昳面無表情地笑了笑,“看來皇後對你不錯。”
梅慈頓了頓,回頭對婢女吩咐了幾句,讓她将顧澤牽走。宮衛都在遠處,她輕聲道:“可願陪我走走?”
薄昳禮貌地颔首:“恭敬不如從命。”
夜中微雪,漫漫然飄落下來。正旦過後已有了春的氣息,這樣的雪下不長久,往往日光一出便化了。輕渺的雪花交映着黑夜,面前的宮道筆直延展,兩側樓宇森然,明明各處都是燈火通明的,卻又好像各處都是陰影,陰影裏藏了些什麽,誰都不知道。
從前殿到清合殿,本是梅慈走慣了的道路;這一刻卻又仿佛不同了。身畔的男人身上散發出沉穩的氣息,她下意識便想去依靠,可是心裏卻明白,那不是她的。
終于還是薄昳打破了寂靜:“阿澤身份尴尬,你若想明哲保身,還需多親近親近皇後。”
梅慈咬着下唇,“皇後是個聰明的好人。”
薄昳微微一笑,“皇後是我的妹妹,我當然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梅慈飛快地掠了他一眼,眸中光影轉瞬即逝,“我別無所求,只望陛下能善待阿澤。為此,我便是給你妹妹當個侍産的婆子也甘願了。”
“這是什麽話。”薄昳笑意愈深,“我卻知道皇後在家時便淺眠,如今只怕更加睡不安穩了吧?”
梅慈側頭看他。
薄昳擡手,長袖滑落,手中握了一方木牍,“這是我去太醫院求來的方子,不如賣你個殷勤?”看出她目光裏的遲疑,他的笑容漸漸涼了下去,“你以為我會加害自己的嫡親妹妹麽?”
“……謝謝。”梅慈澀澀地道,伸出手去接,卻被他一把抓緊了手。木牍放入她手中的一瞬,她已跌入了他的懷中。
他喉頭微哽,模糊的憂傷的話聲響在她耳畔:“委屈你了,阿慈。”
她全身一震。自先帝崩後,再沒有人這樣喚過她——“阿慈”,這二字仿佛帶了魔性,鑽入她心中咬出了無邊無際的疼痛。她突然抓緊了他胸前衣襟,如一個無措的小孩子般嘤嘤哭了起來。
他深深吸一口氣,“對皇後盡心一些,還有——讓阿澤仔細着說話。這宮裏吃人不吐骨頭,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
女人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衫,像是冰涼的雪在他的心頭融化,一陣鈍痛,一陣窒塞。她恍恍惚惚地擡起淚眼,慢慢地道:“我真希望,我現在就能帶着阿澤往趙國去,再也不回來。”
他沒有說話。
她只看見他的下颌緊繃,溯洄飄轉的雪影裏,仿佛是堅定,又仿佛是冷酷。
她于是知道了他的回答。
那是四個字——“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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