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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念以為之前那些日子他和顧堯瑾的矛盾在他生日過後之後可以全部一筆勾銷。

但是好像哪哪都不對。

顧堯瑾依舊會站在教室門口催他回寝,也會在他故意欠揍的時候眯起眼睛看他,可是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好像越來越少。

為什麽呢。

宋念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是因為什麽。

所以他為了不讓兩個人的感情失去溫度,于是周末邀請顧堯瑾一起出來玩。

原本顧堯瑾是有事的。

父親讓他一起去上層聚會先給別人留個映象,方便大學開始創業的時候就可以如魚得水。

顧堯瑾原本就對這些事沒什麽看法,他懶得和父親争論,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前些年的經歷告訴他反着來只會吃力不讨好。

時隔多年,顧堯瑾站在顧父面前,用拒絕的強硬語氣開口:“爸,我這周末有事。”

顧父恍惚了一下,他都好久沒聽見對方的那一聲爸了。

出乎意料,顧父竟然沒有發對:“缺一次聚會也沒什麽,你去吧。”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上了高中之後兒子變得有活力了,不再那麽死氣沉沉,他看在眼裏,于是也不想和顧堯瑾争吵。

顧堯瑾和宋念非常常規地把新開的游樂園從外玩到裏,又從裏玩到外,玩了個遍。

夜色沉沉,宋念看着今天基本上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顧堯瑾,心情大好,沒忍住多說了幾句:“嘿嘿,我今天本來有事的,但是我把事給翹掉了,你就說,我是不是太愛你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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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堯瑾聽了,也沒當真。

奈何宋念不放過這個話題,而且還說話說得很認真:“顧堯瑾,你是我現在最好的朋友啦,靈魂之友,你知道嘛!”

宋念之前幹了那麽多事,說了那麽多話,顧堯瑾都告訴自己沒有什麽,但是這幾句話卻帶着刀口。

已經黑夜了樂園裏燈光依舊璀璨,娛樂設施上全是彩燈,華光映亮了整個夜空。

顧堯瑾低着頭,看着剛剛喝完快樂汽水的人仰着頭,亮眼彎彎,裏面全是真誠。

宋念的嘴是會騙人的,但是他的眼睛不會。

顧堯瑾分辨得出來宋念是不是在撒謊或者跑火車,他一直告訴他自己,他會不會被騙決定于他自己。

可是,這次宋念沒有騙人。

顧堯瑾微微往下蹲了一點,在光線裏低聲開口:“誰想做你朋友。”

雖然聲音低,但是宋念聽得清清楚楚,以為顧堯瑾在開玩笑:“不想做朋友,你要做我兒子啊也行,叫聲爸來聽聽我就認了你這個兒子了。”

顧堯瑾目光落在宋念剛剛無意識咬得嫣紅的唇。

紅唇上還附着了一層水色,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就像宋念的眼睛,也像宋念和他頭頂上的星空。

顧堯瑾離宋念越來越近,可是宋念一動不動,盯着顧堯瑾看。

顧堯瑾不知道宋念在想什麽,或許是吓傻了或者覺得是在和他比誰先退後也就輸了的游戲。

宋念都這麽大了,卻還是和個小朋友一樣,喜歡不着調的游戲,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人都坐在這裏了,他不親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顧堯瑾咬上了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地方。

在這一刻,他冷靜地可怕,最壞的結果,不就是宋念以後遠離他,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嗎,這樣挺好的,他也就不會心心念念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宋念被咬了幾口才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顧堯瑾,坐在那裏垂着眼沉默了好一會,才再次擡頭,然後拿起身邊還沒喝完的可樂跑了。

和顧堯瑾擦肩而過。

顧堯瑾站在原地,看着對方的背影慢慢遠去。

宋念沒有打他。

已經超出他的意料了。

或許他還有機會。

宋念坐在回程的車上,覺得荒誕得不可思議。

他拿起手機照了照唇。

卧槽。

顧堯瑾這個畜牲,把他嘴巴都咬破了。

所以顧堯瑾說不想和他做朋友是個意思嗎

他碰到活版的我把你當兒子你卻想泡我

宋念坐在車上,想了好多東西,一會想顧堯瑾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一會又在想顧堯瑾膽子怎麽這麽大,光天化日之下,說親就親,也不怕被別人看到嗎。

随即他看着窗外的湍急的車流,又想起現在是晚上,不算光天化日。

然後,他又想自己為什麽跑這麽快。

又不是他主動親的顧堯瑾,他心虛什麽,該緊張忐忑的人不應該是顧堯瑾嗎

下次見面,他一定要好好地反擊回去,要讓顧堯瑾尴尬地跑路,要不然他今天顏面何存呢

宋念一直到家才意識到,他和顧堯瑾現在的關系是朋友,但是顧堯瑾親他了,他應該給顧堯瑾打一拳才對。

借此表達他的憤怒。

但是他沒有打回去。

問題是顧堯瑾也沒有明着表白啊,宋念有些不滿,他就算是想答應也答應不了啊……

打住打住,他什麽時候說要答應顧堯瑾了,顧堯瑾這個學期這麽對他,他就應該狠狠拒絕他,讓他顏面掃地才對,答應他是不可能的。

但萬一我不答應他他直接一哭二鬧三上吊怎麽辦!

我還是答應他吧。

但是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和我有什麽關系,我為什麽要答應他!

宋念心裏有好幾個小人一直在拉扯,宋念随即想到,在一起要兩個人都喜歡才行吧

萬一顧堯瑾只是和他開玩笑呢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顧堯瑾喜歡他,他喜不喜歡顧堯瑾嘞

宋念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巨大的謎題,他已經踏進了家門。

家裏燈光璀璨,宋父坐在沙發上,投過來的目光冰冷。

宋念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宋父淡淡地開口,語氣卻不容置疑:“明天你不用去學校了,我給你安排出國的事情。”

宋念被死死地被定在原地,良久,他甚至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全身血液停止流淌。

宋父開口的聲音很平靜:“不需要我多說原因吧。宋念,我從小……我把你接過來之後就告訴過你,你想要什麽東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或者,你有相應的實力,來證明你有得到這個東西的理由。”

宋念扯了一下嘴角:“所以你這次只是因為我不想去參加聚會就送我出國”

宋父沉默了片刻,他此時坐在沙發上,雙腳攤開,十指交叉,手肘搭在膝蓋上:“是不是這個原因你心裏沒點數嗎我不管你将來怎麽樣,宋念,你現在沒有這個能力和我對抗就對了。你敢說你之前成績下降不是因為這個男生嗎”

宋念想要辯解,說他和顧堯瑾不是那種關系,但是他的成績退步,無疑就是和顧堯瑾有關系。

他一直不會撒謊,是因為從小時候到現在基本上就沒有撒過謊。

阿婆說撒謊的小孩沒人要,盡管他現在知道不管他撒不撒慌都沒有人要他,但是他依舊不想撒謊。

說句不好聽的,起碼下去了,阿婆還會要他。

宋念相信,一定是宋父派了人去看他逃走去幹嘛了,看到了最後顧堯瑾的那個吻。

“後天不要去學校了。一個月後去國外學校報道,”宋父輕而易舉拍了板,而且還不忘威脅一句,“還有,你手機交上來吧,幫你換個手機,那個人不要聯系了,我知道你會照辦的對吧。”

宋念的心裏一涼:“你還沒有調查他對吧我可以都照辦,但是你要保證不對他造成任何傷害。我相信我現在應該算有一定實力和你談判了吧。”

宋念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全都是同父異母。

兩個哥哥都不成器,一個弟弟年幼,但是宋父已經老了,盡管眼神依舊堅定,可是肉眼可見的蔓延皺紋不會騙人。

宋念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呆在家裏的他才是最真實的他。

把學校裏的那些傻白甜高中生的該有的性格全部去掉,在宋父的培養下,變得精于計算,冷漠刻薄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宋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我還沒去調查他,他會好好的。”

第二周上學,顧堯瑾每天基本上不離開座位。

宋念沒有來。

一周都沒有來。

顧堯瑾去找了班主任。

班主任看了他一眼。

之前明明是這孩子要調座位的,現在卻又是他第一個來關心宋念。

班主任猶豫了片刻:“宋念轉學了。”

班主任又補充了一句:“國外的。”

顧堯瑾謝過班主任想用學校的電話亭的機子打電話給宋念。

什麽時候轉學不好,偏偏這個時候轉。

顧堯瑾的手最終停留在半空。

最壞的結果原來不是宋念再也不理他,而是宋念見也不想見到他,直接出國嗎

今年的夏天就要來了。

顧堯瑾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憑欄遠眺。

可是今年的這裏的夏天,宋念不在了。

宋念會不會選擇一個,夏天一點也不熱,也沒有蟬鳴的的北方,度過沒有夏天的年輪。

這樣的話,對方的四季就少了一個季節,而他自己卻少了整顆心。

因為對他自己來說,遇見宋念的這個夏天,彌足珍貴。

站在國外的聯誼舞會大廳,宋念輕輕地搖晃着手裏的高腳杯。

手裏的高腳杯裏是價值不菲的紅酒,在燈光的折射下散開耀眼的光芒,看上去比鑽石還耀眼。

雖然不是鑽石,但是這些看上去像血一樣的液體無法否認的是和鑽石的價格也相差無幾。

有人朝宋念搭讪,不論男女老少,也不乏俊男俊女,宋念都回絕了下舞池的邀約。

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子走過來,朝他笑了笑,手裏的高腳杯碰了一下宋念的,然後将杯子裏的酒像白開水一樣一飲而盡:“Our dear misses the prince, why don't we end up dancing”

宋念看了他一眼:“I just want to dance with my only one, even if you are my baby, please don't talk too much.”

金發男子悻悻地走了,走之前還要幽怨地望一眼宋念。

宋念總覺得嘴裏的葡萄酒沒什麽味道。

還沒有他同桌在軍訓那天給他買的桃汁氣泡好喝,一股子苦澀又難聞的味道,真是誰會花這個冤枉錢買這個不中用的玩意

傻子吧。

宋念其實已經很少去回想了。

而且高中那一年離現在已經過期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已經快記不清顧堯瑾的臉長什麽樣了。

久到,除了顧堯瑾,他一瞬間竟然說不出班上其他人的名字。

回憶只是弱點。

這是宋父很早之前教給他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

你曾經所有擁有過的,失去過的,在某一天,都可能會成為你的枷鎖,框住你自己,限制住你自己,少了無數種可能。

回憶是懦夫的決定。

宋念一直這麽告訴自己。

所以每當他想起來曾經的時候,他會告訴自己,沒關系,人生這麽長,我當幾分鐘的懦夫而已,影響不了什麽。

大不了,懦夫就懦夫吧,他當不了英雄,托不起那份責任,那就算了。

世界上多一個懦夫不多,少一個懦夫不少。

盡管生活在水壓大的海域,蚌依舊還有柔軟的心髒。

生活是教會人們成長,但不是教會人們投降。

宋念在這一刻才發覺。

自己的念,是懷念的念。

他再也沒碰到過像高一這麽熾熱的夏天。

現在正值初夏,他讨厭這裏。

這裏的夏天來得一點兒都不明顯。

除了枝頭的綠葉青翠,白雲柔軟,這裏的哪一點都和那座他生活了那麽久的城市一點也不像。

他想要看見麥田裏的麥芒,聽見高一那時候仲夏的蟬鳴。

而他最想要見的,是那個會在游樂園,所有華光下,不問過往,不問将來,輕輕吻他的人。

那時候的他們都很真誠,所有的感情都不求回報,不帶一點非分之想,只是自己做了開心就去做。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現在他知道了。

這就是喜歡——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想要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宋念想得快要死掉了。

幸好,他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去見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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