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溫寧在裏屋想起的畫面與今天家屬院的鬧劇開端有些相似。

當天自己奉命進宮陪伴姨母太後, 太後關心小輩的婚事，有意操心溫寧的終身大事，溫寧便準備同太後隐晦地提起自己有心上人了。她入宮後擺脫了跟随的小太監, 獨自走了條小道前往太後的寝宮。

小道偏僻幽靜, 沿路都栽種着月季, 花團緊蹙, 鳥語花香，美不勝收。溫寧身着藕粉金線浮雲襦裙，心情甚好地往前，卻在拐角處看見皇帝表哥正同一妙齡女子說話，溫寧與二人迎面撞上，這才發現那妙齡女主是當朝賢王妃。

當時的溫寧向皇帝表哥行禮後便繼續前行, 絲毫沒有多心。

現在想來, 皇帝表哥與賢王妃距離甚近，似乎還有拉扯舉動。更別提, 二人看見自己時, 賢王妃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神色，而皇帝表哥也一改往日見到自己總要逗逗小表妹的性子，一臉嚴肅。

溫寧心中大駭，耳邊似乎又響起大将軍那句言之鑿鑿的，溫寧的死, 事有蹊跷。

難道...

溫寧當時沒有多想什麽，在姨母宮中陪伴左右，卻沒想到後來皇後娘娘同賢王妃親哥過來，這婚事提了幾句, 她便沒有說起自己有心上人。

只待用過午膳，又進了些賢王妃哥哥孝敬太後的糕點, 溫寧獨自離宮，不知為何午後困倦，只盼快些出宮回府，卻不止怎地意外落水。

對于當時如何落水的，溫寧只覺是自己不慎滑落，現在想想...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

陸團長終于送走拎不清的客人回了屋。

“高政委走了？”溫寧斂下所有情緒問道。

“嗯。”陸城一臉誠懇，“我勸了勸他。”

“你怎麽勸的？”溫寧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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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少幹讓嫂子起疑心的事，回去認個錯得了。”

溫寧：“...”

沒想到如此的簡單粗暴。

翌日，高政委依舊秉持着一家之主的大老爺們尊嚴，就是從家屬院到部隊的步伐走得快了些，丢人是丢了，家屬院他就不能多待。

陸家昨天才送走訴苦的高健，今日，王紅秀竟然找上了溫寧。

溫寧和王紅秀關系更是一般，僅限于路上碰見打個招呼，除此之外，毫無交集。

這人，怎麽就找上自己了呢？

溫寧開門見山，好奇道：“紅秀嫂子，院裏那麽多嫂子都很熱心腸，你怎麽會找我啊？”

王紅秀一臉衰敗的頹色：“家屬院裏就屬你有本事啊，飯是陸團長做的，啥事兒都是陸團長幹的，看看其他哪個軍嫂有這福氣？”

她以前也嘀咕過溫寧也太可怕了。自己在娘家的時候就被千叮咛萬囑咐，到了婆家要更勤快些，什麽家務都幹，千萬不能給男人拖後腿，一定把人伺候好。

現在呢，自己任勞任怨，把家裏兩個孩子拉扯到上小學的年紀，什麽家務都幹得好，連油瓶倒了都不讓高健扶一下，就是體諒他辛苦。

他可倒好，上趕着給別人媳婦兒幹活去了！

真是氣死個人！

溫寧一時不知道王紅秀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她剛想開口，卻見王紅秀越想越氣，捏緊了拳頭發誓般道：“老娘以後也不幹了！小溫啊，嫂子向你學習，讓那些家務活見鬼去吧！”

溫寧：“...”

自己什麽都沒說啊！

氣勢洶洶回到家的王紅秀一改往日的勤勞，忍住了拿起笤帚掃地的沖動，又忍住了拿起抹布擦拭家裏各處的決心，忍住，通通忍住！

她給自己泡了壺茶，優哉游哉地喝着茶，等到了午飯點，做的飯菜也只有自己午飯這一頓和剩下當晚飯加上了兩個孩子的量。

晚飯時間，高健從部隊回來，心裏仍舊郁悶着，可又在琢磨陸城的話，道歉？

不行不行，道歉也太沒有男人樣了！

再說自己做錯什麽了？熱心腸還有錯了？

他不可能道歉！也不可能服軟！

只是自己媳婦兒畢竟是個婦道人家，脾氣急了些，只要她今天好好跟自己說話，燒頓好菜，備上好酒，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鬧了，自己倒是可以原諒她。

可今天，家裏像是有些不一樣。

以往自己到家就有媳婦兒迎出來，讓他洗手準備吃飯，家裏的晚飯一向也是等自己回來才開飯的。

王紅秀廚藝很不錯，簡直不輸大廚，高健胃口也被她養刁了，甚至瞧不上部隊食堂的手藝，晚飯必定是要回家吃的。

高健走進屋裏，一路上都沒見到媳婦兒的身影，人呢？怎麽不叫自己洗手吃飯。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

高健自覺擰開院子裏的水龍頭洗了手，甩手晾幹的功夫又在思想上退了一步，整頓好菜也行，他是男人，得大度些。

然而，堂屋的四方桌上，空空如也，以往這上面都是好幾道香噴噴的菜。

人呢？菜呢？

“爹，你回來啦？”

高健一兒一女，兩人都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性子很是活潑。

“嗯。”高健脫下軍裝，狀似不經意道，“你們娘呢？今天咋沒做晚飯？家裏吃啥？”

老大老二一臉天真：“晚飯吃過啦，我們都吃飽了準備出去玩兒了。”

說罷，兩人咚咚咚跑了出去。

吃過了？

高健龇着牙撓了撓頭，立馬往裏屋去，見到自己媳婦兒正半躺着在炕上看書。

她沒念過書，怎麽可能看得懂書。

高健開口：“紅秀，你看啥書啊，一個字兒都不認識，今天晚飯呢？餓死我了。”

王紅秀一改昨日的憤慨态度，漫不經心地翻着連環畫：“想吃晚飯啊？自己做去，我和大寶二丫吃過了。”

這連環畫還是找溫寧借的，她是不識字，可能看懂畫啊，真好看！

高健傻眼了，這是不給自己吃晚飯了？“我哪會做菜！你開什麽玩笑！”

“不會做晚飯啊？”王紅秀輕蔑地看他一眼，“上隔壁吃去呗，你幫了孫娟那麽多忙，讓她給你做幾頓飯菜肯定沒問題。”

高健：“...”

溫寧再次聽說高政委家的事時已經是好幾天後，尤其是聽羅嫂說起高政委委屈得連着在部隊食堂吃飯，不禁疑惑。

“部隊食堂飯菜應該不錯吧。”

“是還行，但是比不上紅秀呗。”羅嫂也不知道紅秀咋想出t來這麽一招，忒厲害了，笑呵呵道，“再說了，吃了這麽多年自己媳婦兒做的菜，哪裏喜歡外頭的大鍋飯啊。我看這麽幾天功夫，高政委都瘦了樣，肯定是愁的。”

現在高家，王紅秀每頓只做自己和孩子的飯菜量，反正是沒高健的份兒，家務活也懶得幹了，只要高健數落她，王紅秀就簡簡單單一句話。

“你那麽愛給人幹活，不就是家裏活太少了。”

說的高政委啞口無言，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溫寧沒想到這位紅秀嫂子還挺有本事，想出這麽一招對付高政委。

還別提，孫娟歇了幾天又上門找高健幫忙，這回被人直接拒絕。

高健着實是自己忙不開：“老李媳婦兒，你問問其他軍嫂那邊，她們應該能搭把手，我家裏事兒多，我自己都忙不完。”

孫娟錯愕，臉上又泫泫欲泣道：“高健哥，你這是真的怪我了？”

高健此刻正在忙着打掃家裏，自打媳婦兒鬧罷工，家裏成什麽樣子了，衣裳只有自己的沒人洗，地沒人掃，到處是灰也沒人管，他哪裏顧得上別人家？

“我這兒忙着呢，真走不開，你着急就去找找別人啊。”

說罷，頭也不回地進院裏晾衣裳了。

孫娟心緒難平，不知道高健對自己怎麽就這麽愛答不理了。

她當初是先和高健相親的，可高健長得五大三粗，黑着一張臉是尤為吓人，孫娟心裏發怵，後來相中的是高健戰友李光明。

李光明就要斯文得多，不像高健那麽莽。

後來孫娟跟着李光明随軍，分的房子正好和高健兩口子相鄰，一來二去成了鄰居，王紅秀還愛和自己交好，閑來無事一起摘菜說話什麽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孫娟漸漸發現李光明身上一堆毛病，看着斯文些，但是這人優柔寡斷得很，男子漢氣概不夠，以前覺得是溫柔體貼，和隔壁威猛利落的高健一比，似乎就被比下去了。

尤其是看着高健和王紅秀兩口子說話，高健這人心直口快，和王紅秀鬥嘴的樣子，落在孫娟眼裏都像是在打情罵俏。而她呢，看看自己丈夫李光明，像個悶葫蘆似的。

孫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的念頭，要是自己當初選的是高健，會不會更好？

她在王紅秀面前狀似無意地透露了一句自己以前和高健相過親，果然，王紅秀臉色一僵，第二天看到他們兩口子，像是吵過架的樣子。

孫娟心裏舒坦了，又開始趁着自己丈夫出任務的時候頻頻找高健幫忙，不是修這個，就是幫那個。高健是個熱心腸，幫了就幫了，王紅秀的臉卻越來越黑了。

只是沒想到，王紅秀竟然會在家屬院當衆鬧起來，還打人！

——

高政委天天在食堂吃晚飯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戰友都打趣他，讓他回家跟嫂子認個錯得了，可人越到這種時候越是來勁，他偏不！

這天從部隊辦公室離開，迎面碰上陸城時，便熱情相邀：“小陸啊，走，老哥請你吃食堂。”

自己一個成了家的人還要孤零零和那些單身的軍人擠食堂，他必須拉一個下水。

誰知道，陸城絲毫不給面子：“高政委，你去吃吧，我得回家吃。”

“你媳婦兒不是不做飯嘛，你急着回去幹啥？”

“我回去給媳婦兒做飯。”

高健：“...”

給咱們男同胞丢人哪！

陸城回到家，将這事兒跟溫寧一提，溫寧笑得不行，笑意自眼底溢出：“高政委肯定還在心裏數落你，沒有一點大老爺們的架勢。”

“他倒是有，天天在食堂吃晚飯。”

“哈哈哈哈哈哈。”溫寧還是頭一回發現，陸團長這把人說得啞口無言的本事不小啊。

陸城在竈臺前忙活着炒菜，溫寧閑着無聊，非要上前幫忙給剝了幾瓣蒜，後來實在是幫不上忙，幹脆回屋想找點書看。

上回在京市聽說陸城去學習過，溫寧也想看看那些書籍，可翻箱倒櫃地在陸城堆放舊物的箱子裏找出一沓書籍，全是軍事相關的，看得溫寧頭疼，書籍中另外夾雜的一個筆記本倒是引起了溫寧的興趣。

“陸團長，你箱子裏的筆記本寫的什麽啊？”溫寧捧着筆記本去廚房，沖他晃了晃，“該不會寫了你以前喜歡哪個姑娘吧？”

陸城嘴角噙着笑：“那不可能，我以前就沒喜歡過哪個姑娘。”

溫寧一副作勢要翻看筆記本的樣子：“可別讓我發現你跟高政委一樣，以前還和哪個姑娘相過親哦~”

“我沒相過。”陸城聽到溫寧這些話，絲毫不惱，相反，心情愉悅地彎着嘴角，“你随便看，裏面是我以前學習的筆記。”

溫寧就是逗逗他，心知不可能，畢竟這人以前可真是油鹽不進啊。

她翻閱着筆記本，上面的內容果然都是些學習筆記，偶爾有一些生活規劃，比如哪天要給家裏寄錢寄糧票布票肉票...

越看，溫寧越覺得陸團長靠譜。

翻了幾頁，溫寧便沒了什麽興趣，随手嘩啦啦匆匆翻着，在飛速閃過的筆記本紙頁掠影中，溫寧似乎看見了一些熟悉的文字樣式。

她慌忙停手，往回尋找，終于定格在筆記本後半段的一頁，震驚地看着這一頁紙上出現了大梁朝的文字，那是不同于這個時代的文字，按照現在的人看來，興許會認為是鬼畫符，完全看不懂。

可溫寧能看懂，不僅能看懂，她還認出來，這是大将軍的字跡！

匆匆掃過，這頁紙上出現的一句話令溫寧心下一沉：——吾非此身，汝亦非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