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章
第 75 章
陸城看着那頁從溫寧包裏掉出來的紙頁, 原本只覺得是一頁陌生的符號,只是看着看着,不知道為什麽, 自己竟然像是能看懂似的。
他明明不認識這種符號, 不清楚它們代表的含義, 可是清晰的含義就這麽鑽進了腦海裏。
他看見了大梁朝的大将軍陸城寫下的穿越經歷, 第一次穿來在河邊見到了落水的溫寧,将她救起,并且答應娶她,接着很快就穿越回到了大梁朝。
第二次穿來是六個月後軍人陸城受傷之際,這一次,他通過楊斌之口得知一切都不是夢, 原來他沒有做奇怪的夢, 沒有見到已經死去的鎮國公府郡主溫寧,而是看見了一個和溫寧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
而他則是穿越到了326部隊軍人陸城的身上。軍人陸城則是自己死後的轉世。
大将軍陸城将一切用大梁朝的文字寫在紙上, 等待着即将穿越回去, 離開這個陌生的時代的瞬間。
陸城看完紙上的內容,不知為何,腦海中快速閃過種種畫面,孤兒時期茍活求生的少年郎,後來參軍打仗, 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骁勇大将軍...以及與一個妙齡少女的相遇,大将軍一開始對她不耐煩,後來漸漸默默注視她, 不自覺跟着她的一颦一笑揚起嘴角,兩人一同騎馬...以及兩人确定心意後, 大将軍奉旨上戰場抵禦外敵,打了勝仗後回來卻聽到了女子死去的噩耗。
就連紙上提及的兩次穿越也在陸城的腦海裏閃過,他清晰地看到,甚至是感同身受地感知到,自己心裏的悲痛,被幽禁在大梁朝皇宮,一生為國為民,最後被扣上謀反帽子的心如死灰。
一輩子無心情愛,愛上了這一個女人,回朝後卻得知了她死去消息的悲痛。
是第一次穿越給了自己希望,可第二次穿越又給了自己絕望。
陸城閉上眼,仿佛回到了第二次穿越到這個年代受傷的軍人陸城身上那一刻。
他寫完最後一個字,因傷口發炎,一陣疼痛襲來,全身無力,像是要失去意識,也是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要穿越回去了,回到形同地獄的幽禁之地,那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溫寧。
可是,就在他昏迷過去的一剎那,陸城清楚地看到,自己當時并沒有離開。軍人陸城因受傷過重,生命垂危,送去搶救。
真正的軍人陸城去世,而大梁朝的大将軍被困在這個時代,沒有回去。
自始至終,那一刻都是自己,大梁朝的大将軍昏迷過去,又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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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睜開眼,陸城眼底似是掀起滔天巨浪。
巨大的、爆炸式的信息一瞬間湧入記憶,他頭痛難忍,卻只輕微地皺了皺眉。
跨越千年,終于是想起了真正的自己。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伴着那個曾經在夢裏萦繞數回的輕柔女聲,齊齊鑽進陸城的耳裏,鑽進他心裏。
緩慢地轉身,陸城眼中又出現了那張熟悉的臉。
雖說穿着和大梁朝不一樣的服飾,可陸城還是一眼認出,這是他的溫寧,他的昭昭。
“昭昭...”昭昭兩個字埋藏在心裏許久,自舌尖滾過,有些吃力,又有些陌生。
溫寧愣在原地,不論是為了陸城看向自己時從未有過的含着如此複雜情緒的眼神,還是這一聲昭昭。
這個時代的陸團長也曾經叫過自己昭昭,可是和大将軍叫自己昭昭時不一樣。
而現在,她似乎又聽到了大将軍的聲音,跨越時間和空間,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兩個字。
劇烈的心緒起伏,令人不敢相信的猜測,溫寧心亂如麻,不敢相信,卻又有着不切實際的奢望。
“大将軍?”她喃喃自語,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念上一句,念出這句穿越過來從來不敢正大光明叫出的三個字。
陸城起身走向溫寧,兩人默默無言,只是對視上的剎那,溫寧眼眶便紅了。
粗粝的指腹輕輕撫上溫寧的臉頰,陸城聲音喑啞:“昭昭,我回來晚了。”
這話遲了上千年,他終于有機會說出來。
.....
溫寧震驚地聽大将軍說起過去的種種,從自己死後到他穿越到這個時代。
“所以,你真的比我先穿越過來?”溫寧又拾起那張紙,撫摸着上面的字跡,“我一直以為你寫下這一頁的故事就回去了。”
“我本來也以為會回去,誰知道被困在了這裏,不過塵封了以前的記憶,只有轉世後的軍人陸城的記憶。”陸城目光似海,接受了一切聽起來荒誕的因果循環。
只要還能和他的昭昭見面,那些又有什麽重要的?
“那我和原來的溫寧,你和陸團長...”溫寧仍是好奇,甚至,這一瞬間,她還想起了今天聽到的鄒太婆和秀寧姐誠哥的故事。
“在我剛剛接受的一切記憶裏,我們之所以能過來這裏,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轉世。甚至不止這裏的溫寧和陸城,幾十年前的秀寧姐和誠哥...在過去,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時間和空間,也有這樣的轉世。”陸城坐姿挺拔如松,拉着溫寧的手卻不願意放開,“不過所有都是悲劇。”
大梁朝的溫寧和大将軍陸城被迫生離死別,彼此都留下了深深的遺憾和執念,在歲月的長河中一遍遍地輪回轉世,又經歷着如最初那般的悲劇。
直到二人意外先後穿越來到這裏......
++++
溫家今天熱鬧。
姑爺本事大,竟然搞到了五斤肉票,溫家大嫂二嫂看着案板上五斤肥顫顫的五花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生産隊分的年豬落到每家每戶不算多,大夥兒都是省着吃的,這麽新鮮的豬肉可不常見啊。
聽卧床養傷的溫母吩咐,溫大嫂将五斤五花肉一分為二,一半用鹽碼上腌制,能保存得久一些,準備熏了做成臘肉讓溫寧和陸城帶去。
另外一半五花肉則做紅燒肉。
溫大嫂将帶皮五花肉在燒熱的大鐵鍋裏摩擦着燒得焦香,待豬皮變得微微發黃,再切成半指長的肉塊。
溫二嫂準備着紅燒肉底料,大t鐵鍋裏漸漸飄出香味,她探頭往小妹住的屋一瞅:“小妹和妹夫是不是回屋去了?”
“是吧,兩人進城折騰了一天,聽說回來還遇上了古怪事兒,隔壁公社的一個老太婆非拉着小妹喊什麽姐。”溫大嫂聽前頭剛到家的溫寧提了一嘴,心裏還發怵。
“真的啊?這都啥事兒啊,這麽玄乎。”
紅燒肉在妯娌間的八卦聲中燒至紅亮的褐色,看着變軟糯入味。
放了農忙假,這幾天幫着扔玉米種子的鐵蛋和鐵花聞着香味飛奔回家,剛踮腳睜着大眼睛往鍋裏瞅,就被二嬸吩咐去叫人。
“鐵蛋鐵花,叫你們小姑和小姑父出來吃飯了。”
“好!”
小姑和小姑父一回來,家裏就吃上紅燒肉了,更別提還多了好些糖、糕點,甚至還有麥乳精和水果罐頭。
兩個小孩兒最喜歡小姑和小姑父了。
砰砰砰,鐵蛋敲門力道不輕,沒多久,屋門開了。
他仰着小臉,眼裏冒着崇拜的精光看向小姑父:“小姑父,快吃飯了,小姑呢?”
陸城大掌揉了揉兩個小娃,身後溫寧探出身子來:“走吧,先去吃飯。”
去年新打的四方桌前圍坐着一家人,溫家幾個老爺們下地幹活回來一身汗,用毛巾擦了擦,冷水澆臉澆手臂,這才舒坦些。
而桌上冒着熱氣的土豆紅燒肉則讓人忘記了一天的疲累。
一大盆土豆紅燒肉,自然是土豆多肉少,兩斤半紅燒肉,不值錢的土豆放了得有五斤的量。肉燒得又軟又糯,土豆浸滿了肉湯汁的香味,粉粉糯糯,能香掉舌頭。
溫母的飯菜由溫大嫂提前用大碗裝了雜糧飯和土豆紅燒肉以及涼拌的野菜送去。
“嚯,蔣家的今天出來幹活都不敢說話,遇到人就躲着走,丢人丢大了哈哈哈。”溫鵬看到那一幕就笑得合不攏嘴,在飯桌上也不忘笑話幾句。
“那可不,被大喇叭批評了,丢人都丢到隔壁公社去了。”溫二嫂提前喂了孩子奶,這才有個空閑時間好好吃飯。
溫寧面對香噴噴的紅燒肉,胃口不及以前好,主要是今天一天接受到的信息實在是太多,她腦子有點發懵。
只時不時看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陸城,一擡眼,正好撞進他漆黑的眸子裏。
兩人都在确定彼此的存在。
飯後,陸城主動攬下洗碗的活,溫家人忙碌一天,他自覺閑着無事,不能什麽都不幹。
油鍋裏燒好熱水,他握着絲瓜瓤洗碗,看着黏在自己身邊的溫寧,直接無視她伸過來的手。
“你就在旁邊站着就好。”
溫寧悻悻收回手,自己還想幫幫忙呢。
她看着大将軍忙碌的身影,大将軍是苦孩子出身,從小為了生計吃過多少苦,什麽活都會幹,洗碗自然也是動作麻利。
她心頭暖融融的,低聲道:“我去年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一定是你。”
陸城垂眸瞥來,只見溫寧揚着小臉,白皙的臉上挂着淺淺笑容,眼睛裏淬着夕陽餘晖透過玻璃窗戶灑進來的陽光,明亮清澈,一副邀功求表揚的樣子。
“那你還跑?”陸城不忍回想溫寧不告而別那段時間,自己像是失去了最寶貝的東西。
“那不能怪我啊。”溫寧又想起那頁紙,這可是大将軍自己寫的,“誰讓你那麽寫,我當然認為你不是你。”
陸城默默無言,說到底,竟然還是自己坑了自己?!
——
當晚,過去一段時間夜裏泾渭分明,飽受煎熬的溫寧主動鑽進陸城的薄被裏,枕在他的頸窩處,雙手抱着他,搭在腰間。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令她險些落下淚來。
溫寧戳了戳陸城的手臂,又捧起他的掌心看,撫摸着那個小黑點:“那這顆痣和肩上的傷疤呢?我當時還以為一切都是我弄錯了。”
“應該是我在這個時代适應了,過去身體的一切痕跡會漸漸消除。”
“哦。”溫寧玩着陸城的手指,一根根掰來掰去,忍不住說起心裏話,“怪不得我跑得那麽遠,你還能找到我。其實我後來見到你,又總覺得忍不住想着你,看着你,覺得你是大将軍。但是我告誡自己清醒些,不能再犯錯了。”
陸城想起那些日子看着溫寧流過的淚,俯身刮了刮她翹挺的鼻梁:“傻姑娘。”
溫寧靠着陸城,又湊近了些,與人緊緊貼着:“你再說說我死之後的事情,你真的把賢王妃的哥哥給...”
“嗯。”提及此事,陸城眸光變冷,“你的死就是他幹的,為了掩蓋皇家醜聞。就連你...”
陸城想起溫寧以前同她皇帝表哥的感情,終究忍住了,将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無論如何,自己為昭昭報了仇。
她問着過去的種種,問起鎮國公府的後來,被蒙在鼓勵的溫家人并不知情溫寧死亡的真相,倒是皇帝興許對溫寧多有愧疚,對鎮國公府也起了補償的心思,倒是保了一家一世的榮華富貴,平安順遂。
溫寧怔怔仰頭看着斑駁的天花板,一片深一片淺,前塵往事,她只覺心酸,可現在要再去恨誰,似乎又太遙遠。
畢竟大梁朝已經滅亡上千年了。
溫寧将臉埋進陸城的肩頭,嗡嗡的聲音傳出:“現在挺好了。”
他們兩人又見面了,又在一起了不是嗎?
這一晚,溫寧同大将軍說了許久的話,從大梁朝談到現在,直到半夜,溫寧困意來襲,迷迷糊糊地睡去。
陸城緊緊擁着溫寧,倒是舍不得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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