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章

第 81 章

這兩年太平, 326部隊駐紮此地也多是以基礎訓練，養精蓄銳為主。

溫寧一直沒有面對陸城要去出危險任務的局面，頂多就是進行野外訓練任務, 身上頂多帶點小傷, 沒什麽需要擔心的。

其實一批軍人去協助公安搜山找一個土匪, 人那麽多, 又拿着槍，想來不會有太大危險。

可轉念一想，那人窮兇極惡，是個手裏有數條人命的土匪頭子，都說兔子急了還咬人，這種人要真在生死關頭, 興許會不管不顧找人墊背, 臨死也不要別人好過。

想起當初在大梁朝，大将軍出去打仗前, 兩人話別, 大将軍讓自己等他回來，溫寧沒有等到，意外先走了。

這會兒，她就有些控制不了地擔憂，一顆心七上八下得難受着。

一夜睡得昏昏沉沉, 又老是做夢，溫寧起床後便有些精神不濟。

陸康磊和陸康雲是在吃早飯時聽說了大哥去抓土匪的事兒。兩人的反應和溫寧截然不同。

陸康磊悶頭喝下最後一口玉米糊糊，激動道：“大哥那麽厲害，肯定把土匪頭子逮回來！砰砰砰, 幾槍打得他稀巴爛！”

他就是個崇拜公安崇拜軍人的小男娃，覺得抓壞人可太帥了。

陸康雲和二哥想法差不多, 不過表達含蓄些：“大哥他們去了好多人，肯定馬上就能抓到了。”

溫寧默默吃着飯，只有她有心理陰影，不免擔心。

吃過早飯，兩個小的出去玩兒，暑假裏自然是無拘無束的，溫寧也關上門去隔壁羅嫂家。

羅嫂在家屬院裏待的時間長，認識的人多，消息最為靈通，溫寧還得靠她：“羅嫂，他們有什麽消息傳回來，你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啊。”

“你放心。”羅嫂倒沒在意這個任務，說實話，時間久了人都習慣了，再說了，那麽多人抓個土匪，聽起來還挺簡單的，“有消息我立馬跟你說。”

在羅嫂家說會兒話，溫寧看她又在納鞋底，每天都要忙不完的活兒，自然也想起自己的正事兒。

回到家，将那幾封信尋出來，昨天看了一遍就被土匪的事兒打斷了，這會兒才有功夫仔細考慮。

幾家出版社報價不同，可都是準備和溫寧合作出個人連環畫。現在個人連環畫的出版主要有兩種形式，一是合作畫稿，每次由出版社花錢買斷一批畫稿進行出版；二是和作者簽約合作，給作者發固定的基本工資，每次畫稿再單獨付一定的稿酬，當然，這樣的稿酬價格肯定更低一些。

兩種形式各有利弊，像是合作畫稿，好處是每次能有畫家本人自由選擇與哪家出版社合作，由得你挑挑選選，自由度高；而簽約畫家本人，就仿佛被固定在了那家出版社，畫稿也只能賣給那家出版社，好處是穩定，有保障，再不濟也能混個基本工資。

溫寧沒有過多猶豫，自然要選自由度高的，她生性不喜歡太多拘束，也不想吊死在一家出版社上，希望自主權和選擇權都能在自己手上。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下決定也就快，提筆開始給紅星出版社回信，不過信裏沒有答應他們的出版提議，只是提出一個要求，自己不想根據他們提供的主題作畫，畫什麽，得自己做主。

信一寄出，天也黑了。

日頭西斜，漸漸沒了光亮，溫寧獨自躺在炕上，豎着耳朵聽外面有沒有動靜，盼着陸城能突然回來。

然而，直到睡着前，依舊沒有動靜。

次日，溫寧同家屬院裏幾個家裏男人也參與了搜山的軍嫂聊天，其他軍嫂也是結婚多年的，對這樣的任務平靜看待，只盼着早點把窮兇極惡的土匪給抓回來，不然人心惶惶的，多吓人。

溫寧剝着竹筍皮，心不在焉地應聲，沒多久聽見有人叫自己一聲，她立刻站了起身，以為是有消息傳來了。

“溫寧，有你的信，我剛在門口碰到郵遞員，給你拿回來了。”

原來不是部隊的戰士們回來，溫寧略微遺憾地嘆口氣，又揚起笑容：“謝謝啊，紅秀嬸子。”

出版社沒那麽快回信，溫寧接過一看，果然和自己猜得一樣，是溫家寄來的。

信裏提到，溫母的腿好了大半，在縣城醫院拿的藥敷着好得快，讓溫寧放心。另外提起溫鵬上個月拿到了公社拖拉機手的工作，現在已經上崗了。

信裏，溫母口述的話語似乎都透着歡喜與激動，通過溫鵬代筆的文字，可見一斑。

大隊中絕大多數人都還在地裏辛苦刨食之際，溫鵬能去公社工作，還是開大夥兒都眼饞羨慕佩服的拖拉機，怎麽不算是光宗耀祖呢t？

為此，溫父還在家裏張羅了一頓豐盛的飯菜給小兒子慶祝。

溫寧看着信也歡喜，立即提筆回信，好好恭喜了溫鵬，順便給他寄去了七尺布票。他現在要去公社工作，時不時見領導，以前那些打補丁的衣裳能穿，可也得有一身拿得出手的體面衣裳撐場面。

最後想起現在意氣風發，成為人人羨慕的拖拉機手的溫鵬，溫寧再次囑咐道，讓他好好工作，暫時別考慮男女感情的事，要是有什麽感情問題，一定告訴自己。

距離書裏一筆提過溫鵬出事，被誣陷耍流氓啷當入獄還有兩個月時間，可是書中壓根沒提事情具體是怎麽發生的，又是誰誣陷的，溫寧只能多加提醒。琢磨着到時候真支開他一段時間，只要在生日前後幾天遠離解放生産大隊，是不是就萬事大吉了？

再次去寄了信，溫寧往回走時，碰見家屬院裏一大幫孩子，神氣地舉着樹枝走過。

樹枝上還纏着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破布，随風飄揚起來，當做是部隊的旗幟。

這幫孩子最愛演的就是軍人打鬼子，一個個仿佛都繼承了父輩的軍人基因，天天盼着打鬼子，覺得自己是小小軍人，可光榮了。

陸康磊自然也在其中，他剛剛結束高一，即将在暑假後的秋天開始高二的學生生涯，不出意外，明年這個時候就将高中畢業。

高中畢業後，普遍的選擇，要麽繼續考大學，要麽投身工作。要知道，在這個年代，高中學歷已經算是高學歷，大學不是那麽好考的。

有了高中學歷，去國營廠找工作也有優勢，別人也會高看你一眼。

溫寧想起書中提到，兩年後會有一場巨大的動亂來襲，到時候各大學校都會停課鬧革命，各種舉報成風，無數人被批判，大量沒有工作的城市青年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部隊算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另外就是農村裏，根正苗紅的貧農也是最安全最擡得起頭的成分。

等陸康磊和陸康雲回來後，溫寧提起這事兒，問道：“小磊，你明年高中畢業了，準備考大學還是去工作？”

坦白說，要是陸康磊能考上大學，讀到大二的時候學校就會停課動亂，真不是好事。

畢竟一切都是書裏簡單提過的，溫寧對這樣的局面沒有切身體會過，自然無法精準判斷，也不知道該勸他繼續讀書，還是早點工作。

“嫂子！”陸康磊像是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話，瞪圓了眼睛看着溫寧，“你瘋了嗎？我哪兒考得上大學啊。”

天知道，自己能把高中讀完就是陸家老祖宗顯靈保佑了。

溫寧倒是沒想到這人如此直白，吐槽起自己來也不留餘地，這樣也好，省了自己勸說的功夫。

她轉頭看向陸康雲，小雲到時候其實已經沒得選，她高中畢業時，高考已經取消了，壓根沒有機會上大學。

“那你們兄妹倆都好好努力，拿到高中文憑，到時候看看找個好工作。”

“我想去當兵！等我當兵有工資有津貼了，也給大哥買好吃的！”陸康磊平時不說，心裏頭還是知道大哥不容易，爹娘死了，長兄為父，什麽都養着自己和小妹，他也得争氣。

說完話，看着嫂子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他又改口：“給嫂子也買。”

“算你還有點良心。”溫寧笑，“你不給我買，到時候你大哥得了好吃的也會給我~”

陸康磊：“...”

真煩人啊！壞嫂子壞嫂子！

陸康磊一心跟着爹和大哥的步伐走，也夢想穿上綠軍裝，心中滿是軍人夢。

“小雲呢？”溫寧覺得這樣的陸康磊也算是有出息了，至少走的是正途，又關心陸康雲，“你畢業了想幹什麽？”

“嫂子，我想當老師。”陸康雲以前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壓根沒想法。可現在不一樣，她在家屬院裏教其他朋友畫畫，大夥兒都愛聽她的，她也享受這種感覺。

後來看着課堂上老師上課的模樣，不禁暢想起來。

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變成那樣，在講臺上握着粉筆給同學們上課。

溫寧很欣喜，原書中那個一生沒什麽主見，只有戀愛腦的陸康雲已經思考起未來的方向，只是很遺憾，她這個職業未來一段時間非常危險。

大革命爆發後，學校裏鬧起革命，老師被學生批鬥的不在少數，知識分子也被打成臭老九，要是兩年後陸康雲高中畢業選擇去當老師，無疑是尋了條悲劇道路。

她只能委婉道：“當老師挺好的，我聽好幾個娃兒都說你教畫畫教得好。”

陸康雲抿唇一笑，眼睛都笑彎了。

“不過呢，其實外面還有很多工作，像部隊的軍醫，你洪阿姨那樣的，是不是不錯？再不然還能去供銷社當售貨員，這個工作也體面，或者去國營廠掙工資...到時候等你高中畢業再琢磨琢磨。”

“好。”陸康雲不像陸康磊那樣說風就是雨的性格，更聽得進去建議。

打聽了兩人關于未來的想法，溫寧琢磨着等陸城回來，好好跟他談一談，弟弟妹妹工作上的事兒肯定得陸城去辦，他人脈廣，需要提前打算。

可是看着窗外黯淡下來的天空，溫寧雙手托腮，不知道陸城什麽時候回來，是不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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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326部隊十多公裏外的啓明山巍峨聳立，樹林茂密，遠看郁郁蔥蔥一片，難尋到其他蹤跡。

馮志豪于兩日前搶劫砍傷L市城裏一戶人家後，便攜帶着一柄砍刀逃竄，逃進了啓明山。

啓明山面積寬廣，地勢陡峭，密林叢生，一個人進山，無異于是水滴匿于江海，難以追蹤。

是以，L市公安局請求326部隊支援，共同搜山追捕這個惡貫滿盈的土匪頭子。

公安局四十多名公安與326部隊派出的兩百多名戰士已經在啓明山搜山兩天，以十人為一個小分隊進行緊密搜索。

奈何啓明山過大，山石叢林密布，那馮志豪機動性又極高，善于逃竄，搜捕難度比想象中的還要大。

“他奶奶的，這人躲哪兒去了。”黃政委對土匪頭子深惡痛絕，早年間，他就帶兵剿過匪，一舉端了兩個土匪窩點，沒想到十來年後，又追着一個土匪頭子進來搜山。

山裏蛇蟲鼠蟻多，大夥兒都得小心避開，又盡量收斂腳步聲，以免打草驚蛇，兩天下來，頗為折磨。陸城自山腰擡頭往上望去，又從腰間抽出随身攜帶的一頁白紙，上面用鉛筆寫寫畫畫了一些信息。

現在這是大夥兒休息補給的時間，原地待命五分鐘，争取速戰速決。

黃政委啃完幹糧，帶着九個戰士往西去，臨走時沖陸城道：“有什麽消息互相通知啊。”

“行。”陸城擡頭迅速應了一聲，又繼續埋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身邊的戰士好奇湊過來：“團長，這是畫啥呢？”

陸城專心思考，看着紙上已經搜捕過的十多個據點，思考着馮志豪可能藏身在哪裏。

如今數百人進山，對于馮志豪來說，如何藏身最安全。這人是個土匪頭子，張狂霸道，對公安和軍人都不屑一顧，頗為自負，如今被包圍着困在山裏，應當會選一個進可攻退可守，也能睥睨衆人的位置。

陸城将目光放在山頂下行兩百米靠近一處洞穴的隐蔽位置。

啓明山，陸城曾經來過兩次，一次是帶兵進行野外訓練，一次是自己參加野外演習。

他就曾經在這裏進行過演習作戰，需要模拟打仗與藏身待命，為此踏足了啓明山大部分地界。

憑借超強的記憶力和全局想象力，陸城将記憶中曾經走過的啓明山所有重要節點位置标記在白紙上，一一排除适合藏身的地點。

如今已經搜尋排除了十個位置，陸城決定往上走，北面山頂下方有處洞穴位置十分隐蔽，還是他當初野外訓練曾經躲藏過的地方，也适合藏身。

帶着九人小分隊搜捕，陸城大步往上邁，鋒利的棱角在暗沉的黑夜中更顯冷峻。

這次公安局聯合326部隊共同行動，就是為了早日将窮兇極惡的土匪頭子抓捕，晚一天，甚至晚一個小時都可能造成人民群衆更大的損失。

一路行至記憶中的洞穴口，天邊已經泛着墨色，陸城同戰士們低聲交待方案，四名戰士在洞穴前後出口駐守，其餘五人跟随陸t城進入，兩兩并行搭檔，以防馮志豪偷襲。

馮志豪這人已經年近五十，可身體素質奇佳，具有極強的偵查能力，手中人命最少上百條，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性格極其殘暴。加上還曾經糾集過民間武裝部隊，偵查意識也很強。

不然也不至于能逃竄多年，一直沒被抓捕。

這會兒是将他逼入絕境的地步，陸城得保障所有隊員的安全，以防那人臨死也想拉個墊背的。

為了不打草驚蛇暴露隊伍位置，六人集結進入洞穴時沒有任何火苗引路，陸城打頭陣，手中持槍，在昏暗的洞穴中夜視，屏氣凝神，全身緊繃，機敏地捕捉着任何動靜。

這處洞穴較大，足有兩間尋常屋子的面積，岩石上還滴答掉落着水滴，四處漆黑一片，難以辨認分毫，沒有任何動靜。

陸城頭一偏，其他兩組隊員便自中間向兩邊移動，放輕腳步開始檢查搜尋。

陸城帶着一個隊員，往前方搜尋，那是通往另一個出口的狹窄通道。

黑夜遮蔽了視線，幾乎什麽都看不見時，聽覺反而會更加靈敏，需要更加小心謹慎。

馮志豪藏匿在黑暗中，藏身于洞穴另一個出口的隐蔽狹小凹穴內，屏氣凝神，手持砍刀，全身肌肉緊繃。

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帶頭進來的那個軍人背身經過自己，馮志豪咬着腮幫子，猙獰的臉上顯出陰狠的神情，犀利的刀刃向上，閃出寒光，直直向來人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