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章

第 91 章

隔壁結婚的熱鬧也就持續了一天, 大夥兒仿佛都自動忽略了當初蔣蓉留下的生活痕跡，見着秦武和他新媳婦兒都恭喜幾句。

秦武新媳婦兒董珍珠倒是挺會做人，搬來第一天就上臨近自家房子的鄰居們家裏拜訪, 還帶了些禮, 倒是不貴重, 可全是心意, 她自己親手做的土豆餅，再抓了幾顆喜糖送上。

溫寧因為之前和秦家的關系，對她有些不鹹不淡的，收了東西也回了兩塊桃酥，維持着表面的體面。

不過人嘛，看着挺和氣, 圓臉t, 笑起來挺溫柔，溫寧不大願意和那家人深交, 倒是沒多留她說話。

等人一走, 她同陸城說起話：“看着這姑娘挺好的，怎麽就嫁到秦家了。”

秦武事事敷衍，就是個和稀泥的，秦母又霸道，更別提秦武底下的弟弟妹妹耀武揚威慣了。

當初蔣蓉嫁進去, 他們就覺得這個嫂子是占了自家大便宜，給他們當牛做馬是應該的，可勁兒使喚，油瓶倒了都不帶扶一下的, 全指望着蔣蓉來。

這個董珍珠真是可惜了。

陸城不大清楚秦家的事兒，想了想只道：“興許看上秦武的人了。”

“但願她沒看錯。”溫寧最近正是閑得無聊的時候, 難免多提了幾句。

一旁在寫寒假作業的陸康雲就擡起了頭：“嫂子，我聽說剛剛那個姐姐家裏兄弟姐妹特別多，還窮得快吃不起飯了。”

溫寧來了興趣，問她：“你怎麽知道的？”

“今天早上出去聽其他嬸子們說的。”

家屬院裏好歹是來了新人，誰不愛背後嘀咕兩句，這一聊還真有知道情況的，叭叭地分享着最新情報。

董珍珠家兄弟姐妹加起來有六人，再加上娶的幾個媳婦兒，又生了好幾個孩子，一大家人住得擁擠，吃得填不飽肚子，當真是捉襟見肘。

要不是這樣窮得快揭不開鍋的家庭，哪舍得讓閨女嫁給個二婚的。也就是秦武是個營長，身份體面，工資也不少，就算是離婚了想再找，在媒婆那邊放眼望去也是香饽饽。

就是那秦家外表看着好，董珍珠卻不知道秦家內裏卻是糟心的。

秦家又娶媳婦兒的事兒到底還是沒能被熱烈讨論幾天，翻過篇，春節到了，大夥兒都喜氣洋洋過年。

大年二十六，陸家好好地将屋裏大掃除一回。

溫寧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有些圓鼓鼓的跡象，她被陸城安排好好坐着，監督三人幹活。

靠在木椅上，溫寧總覺得自己跟個皇太後似的，正壓榨小城子，小磊子和小雲子出賣勞力。

她起身想去幫幫忙，哪怕是拿着塊抹布擦擦桌子也行，可手剛碰上抹布，就被陸康磊一把奪走了。

少年唬着臉嚴厲批評溫寧：“嫂子，你別胡鬧啊！”

這副蹙眉教育人的模樣，真是跟他大哥學了個七八分象！

小少年裝大人！

溫寧沒奈何，只能當起甩手掌櫃，什麽都不幹了。

屋子打掃得幹幹淨淨，堂屋外面和大院外面的牆兩邊都貼上了春聯。

陸康磊仍舊是自告奮勇去貼春聯，站在凳子上，聽着身後家人的指揮挪動位置。

大院門上的福字則是交給了溫寧和陸康雲，兩人一塊兒貼上去，又壓了壓。

辭舊迎新，春聯一換，又過一年。

溫寧摸了摸肚子，今年是五個人一起過年呢。

夜裏守歲，陸城擔心溫寧身子扛不住，讓她早點去睡覺：“我們三個守就夠了。”

溫寧打個哈欠，堅持要等到今天過去：“沒事，還有兩個多小時，也快了。”

話說完沒多久，倒是歪倒在男人懷裏眯着眼睡着了，不過陸城剛準備把她安置着躺下睡覺，溫寧就像是有感應似的睜開眼，暈乎乎地摸着炕桌上的瓜子嗑了一顆。

一家人都在炕上坐着，聽着斷斷續續，信號不大好的收音機，時不時翻着溫寧畫的連環畫，吃着瓜子花生和水果糖，盼着新的一年到來。

好不容易等到快零點，外頭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起，溫寧精神為之一震。

陸家的鞭炮由陸城點的，紅通通的一串鞭炮噼裏啪啦地炸開，砰砰砰作響，驅邪避兇、保佑平安順遂。

****

過年期間，處處都是喜氣洋洋的。

大年初一，溫寧挺着肚子包了五個紅包，小磊和小雲的一人一塊錢，給陸城的包了五塊錢，給自己包了一個五塊錢的，還給未出世的孩子準備了一個。

送出去兩個紅包，得了小叔子和小姑子大聲的謝謝嫂子和一堆吉利話，她嚴肅着小臉遞紅包給陸城時，逗他：“你也給我說點好聽的吉利話~”

陸城這麽大了哪裏還收紅包，不過溫寧想聽他也就坐下說了：“新年快樂，萬事大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到後面越發不對勁，溫寧戳他一下，瞪他一眼：“你是不是說我年紀大？你才年紀大呢！”

比自己大好幾歲。

将紅包放到男人手裏，她又故作神秘地靠近陸城耳邊，用氣聲道：“我給你包的是大紅包，千萬別讓小磊和小雲知道~”

說完，用那亮晶晶的眼眸看着陸城，沖他眨眨眼，像是在約定。

陸城啞然失笑：“好，不告訴他們。”

陸城也給家裏人包了紅包，壓歲錢人人有份，溫寧一人得了兩個，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替肚子裏的孩子收的。

大年二十九那天，堂姑一家被陸城和溫寧邀請過來吃的團圓飯，大年初一，陸城則扶着溫寧小心着出門，身後跟着兩條尾巴，一家子熱熱鬧鬧上堂姑家拜年去了。

給堂姑的孫輩也包了紅包，送了年禮，溫寧在暖和的屋裏同她們一家子說說話，倒是惬意。

年夜飯豐盛，天寒地凍地也不會壞，能從年頭吃到年尾。

每天熱一熱，偶爾炒一盤新鮮的大白菜，吃吃喝喝也就到了元宵節。

溫寧懷孕胃口變好了，卻也開始有些挑剔，以往挺喜歡吃的湯圓吃不下去了，怎麽都想吐，覺得那湯圓咬不開嚼不動咽不下去。

碗裏剩下的幾個湯圓最後都進了陸城的肚子裏，她只喝了些湯水。

不光如此，随着懷孕五個月大，溫寧吃東西越來越挑嘴，喜歡味道偏重的，以前在鎮國公府飲食清淡，現在酸的，辣的，甜的，都饞。

不能吃的也明顯，魚吃不了了，怎麽都覺得有腥味，聞着就要打幹嘔，明明一個多月前喝了好幾碗的羊肉湯也不能喝了，也說聞着腥。

陸城托人買來老母雞，炖的雞湯倒是能喝，就是被溫寧嫌棄有些油膩。

溫寧惆悵地吃着精挑細選出來的吃食，不禁感慨：“以前外頭還說我好吃懶做，太挑剔，現在一看，以前那都是輕的，我現在才是挑得不行。”

“不喜歡的就不吃。”陸城捏捏她手，覺得随着懷孕，她原本想纖細的手指也稍稍長了些肉，柔軟嬌嫩，“不要勉強。”

溫寧撐着下巴，照照鏡子，鏡子裏的女人看着氣色絕佳，白裏透紅，幸好沒有一個勁兒往臉上長肉，只是比懷孕前豐腴了一些些，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閑來無事，溫寧也畫些畫，能不能用上都是打發時間的愛好。

去年年底出版的個人連環畫賣得不錯，算是打響了名頭。這回，來找溫寧談買斷畫稿的出版社更多了，甚至還有L市當地的小型出版社上門來拜訪。

在家屬院門崗處登記後，帶着些糕點上門，一見打響名氣的作者如此年輕先是一驚，再看溫寧還大着肚子，更是已經暗暗咋舌，不知道還能不能買上畫稿。

溫寧正好閑來無事，聽着這個當地的小型出版社談起連環畫行業的前景，自家出版社又是如何在夾縫中求生。

“這年頭，什麽都不好幹，出連環畫的同行多，我們規模小點，确實競争不過。不過我們看了您的連環畫，技巧醇熟，靈氣逼人，非常希望有機會合作。”來人是五星出版社的副主編，言辭懇切，詳細講述了對于連環畫的設計籌備，也開出了自己出版社能給出的最高價錢，“要是您願意的話，一套個人連環畫出版買斷價格二百一十元。”

溫寧手裏頭有許多報價，京市那邊的出版社都是寫信來談的，價格更高。

陸城見她夜裏還在煤油燈下思考，擔心她費神，站在旁邊問道：“沒想好就明天再考慮考慮？”

“不用了，我想好了。”溫寧擡頭看着陸城，“我準備選五星出版社。”

“因為他們上門來了一趟？”陸城對這方面不大了解，不過上門面談總是多了些誠意。

五星出版社有兩個缺點，一是規模最小，二是報價最低。

“其實我本來也覺得都還行，大家給的稿費也都挺高。但是那天五星出版社的副主編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孩子踢了我一下。興許就是在告訴我，選他們呢。”

陸城俯身摸了摸溫寧肚子，這會兒孩子倒是安靜，等了一陣也沒動作，絲毫不給爸爸面子：“他倒是會給你分憂。”

溫寧将之前準備的畫稿備稿寄給了五星出版社，主題便是家屬院裏各類女同志的職業生活，個個栩栩如生，豐富多t彩。

等到溫寧懷孕六個月的時候，五星出版社和她敲定了出版細節，連環畫畫集将于下半年印刷出版，不過由于他們規模小些，不會鋪到全國的新華書店，主要以北方城市為主，南方一些省城為輔。

溫寧又收到一筆五十元的定金，抽出十元錢給孩子準備衣裳褲子。

這個月，她的肚子像是吹皮球般大了起來，行動自然是更加不方便，也沒法進城。需要準備的布料都是托進城的楊杏幫忙買的，錢和布票給了人，買回來的布是最舒服最柔軟的，适合給嬰兒用，不傷皮膚。另外在百貨大樓買了一身嬰兒成裝，是最新的時髦貨，白底藍色碎花的，好看極了。

布料買回來，羅嫂幫着做成裹孩子的襁褓和小衣裳小褲子小襪子。

溫寧看着攤在炕上的行頭，全是小小的，似乎已經能看見孩子出生後的模樣，心都要化了。

陸城輕輕摸了摸藍色的小衣裳，用的仿佛是這輩子最輕的力道：“孩子肯定喜歡。”

溫寧點頭，眼裏充滿期待：“那肯定！”

四月初，天氣漸漸轉暖，溫寧脫下厚實的衣裳換上春裝，肚子便更顯得大了。

下午睡了午覺起來，她挺着大肚子在院子裏走走轉轉，活動消化，忽然聽到隔壁一陣喧鬧聲。

好奇地透過院牆頂上的縫隙張望，只見隔壁院子裏，王家人進進出出，忙碌得很。

隐隐有王大娘大嗓門響起：“快快快，燒水，要生了！”

何珊珊要生了？

算算日子，還真是這個月差不多該生了。

周遭的軍嫂們也聽着王家的動靜，探頭談鬧過去問要不要幫忙。

熱心的羅嫂去叫接生婆，其他幾個軍嫂幫着王大娘燒水，孩子爸爸王志剛一臉焦急，又透着幾分期待。

溫寧被陸康磊和陸康雲看到往人堆裏湊，忙制止了她。

“嫂子，你快去旁邊吧，要是她們擠着你怎麽辦？”

“對呀，嫂子，咱們回家吧，反正有動靜也能聽到。”

溫寧也是一時好奇，聽着這話倒也沒堅持，還是挺着大肚子回家去了。

這年頭都是在家生孩子，條件好些的叫個接生婆來，不然自家婆婆也能守着，除非懷孕時就很不穩的才會選擇去醫院生，不然通通被認為是浪費錢。

溫寧就坐在院子裏，和煦的春風将春日裏溫柔的夕陽吹散，拂上眼角眉梢，鋪上衣角裙擺。

隔壁時不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是何珊珊正生孩子的痛苦呻吟。

都知道生孩子難，特別遭罪，可是這會兒聽着這幾個月經常見着的何珊珊這樣的聲音，溫寧心都跟着揪了揪。

夜裏早早和陸城一塊兒躺下，溫寧還惦記着隔壁，剛吃晚飯的時候，陸康磊和陸康雲去王家門口打聽了一陣，說是還在生，還沒生出來。

“生孩子真可怕。”溫寧這回算是切身體會到了，畢竟一直聽着隔壁的動靜，一生就是快大半天，這都過去快六七個小時了，“我以前在鎮國公府的時候，還聽嬷嬷閑聊時說過，有人生個孩子命都沒了，你說我要是...”

越想越後怕，溫寧紅潤的小臉都有些發白。

“怎麽可能！”陸城陡然拔高了聲音，安撫地撫了撫溫寧的背，輕輕拍着，“現在醫學很發達，比大梁朝的時候進步了很多，生孩子難，但是不至于像過去那樣難。你安心，肯定沒事兒的，到時候我們不在家裏生，去醫院生，楊斌媳婦兒認識最好的産科醫生，肯定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生下來的。”

他只能盡力安慰幾句，這種時候得堅定，不然會讓溫寧更害怕。

“嗯。”溫寧雙手擁着男人，腦袋一個勁兒往他懷裏拱，“等生了就好了。”

她又拍拍已經發硬的肚皮：“你怎麽還不出來。”

害自己胡思亂想的。

陸城握着她的手，勾了勾唇：“這還沒到月份呢，得等他再長長。”

兩人說着話，溫寧沒一會兒便困了，迷迷糊糊睡着，就是剛眯上一會兒，忽然聽得寂靜夜晚裏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她猛地睜開眼，一臉興奮地拍了拍身邊的男人：“生了生了！”

陸城垂眸看溫寧，小臉上滿是興奮，不知道地還以為是她生了呢，笑着道：“你怕是比王志剛還激動。”

溫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