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章

第 92 章

新年伊始, 大院裏便迎來了新生命。

何珊珊在春日姍姍來遲之際生下一個五斤六兩的大胖小子。王家連着幾天都是喜氣洋洋的，家裏人來人往，全是來看孩子加道喜的。

溫寧一家人也在何珊珊生産三天後去看望一回, 送了一包紅糖和一袋挂面。

何珊珊産後恢複得還不錯, 這會兒已經能下地走動, 瞧着氣色也還成。

母子倆在一塊兒, 王志剛則是滿臉喜色地待在一旁，和各路來道喜的戰友寒暄。

見到陸城，他更是同團長生出一陣能前後腳當爸的歡喜感：“陸團，再過幾個月就輪到你了，我先踩踩水，以後還能跟你說上兩句帶娃的經驗。”

提起當爸, 帶孩子, 陸城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許多：“那成，以後我還能跟你讨點經驗。”

溫寧在何珊珊炕邊坐着, 看着那皺皺巴巴、紅通通的小嬰兒是萬萬不敢動彈的, 生怕一個不小心碰到哪裏害孩子嗷嗷大哭。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看了看，又問何珊珊：“生孩子是不是很痛？”

何珊珊自然點頭：“生的時候遭罪，我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是等孩子生出來了，像是又忘了那些痛, 抱着他覺得什麽都有了。”

此刻的何珊珊在溫寧眼中就是閃爍着母愛的光輝。

回家後，溫寧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任由陽光灑落臉頰，舒服得眯起眼, 低聲向陸城道：“我吃得那麽多，咱們孩子肯定比王家的重吧？”

陸城不妨她突然提起這個, 笑了笑，回道：“太大了，你還不好生嘞。”

“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聽羅嫂她們說的。”

溫寧懷孕後，家屬院裏不少嫂子都愛幫忙，一會兒說說讓她注意啥，在路上碰到也愛幫把手，拎點東西，或者是攙着她走路。

四月下旬，溫寧肚子越來越大了，出門簡直是不容易，左手邊一個陸康磊，右手邊一個陸康雲，兩人小心翼翼攙着嫂子走路，眼睛還盯着地下，見着前方有小石子的還要特意給踢開。

孕婦一般都比較逞強，溫寧總覺得自己沒那麽脆弱：“其實我自己能走。”

“嫂子。”陸城雲現在也愛操心，嚴肅着小臉道，“得注意啊，我聽月霞她娘說了，以前家屬院裏就有人懷着孕摔了。”

孩子都給摔沒了。

這種事兒真是不能大意。

溫寧無法，只能任由家裏人把自己伺候着。不過說來也是，她現在走動困難些全怪這大肚子，就連何珊珊坐月子時也嘀咕呢：“你這六個月的肚子快趕上我七八個月的時候了，真是大啊。”

起初，溫寧還沒放在心上，只當是自己這幾個月胃口太好，吃多了。

後來又陸續被堂姑和羅嫂說了幾回，都道她肚子真是大，瞧着比同月份的看着大不少。

溫寧越聽越心驚，疑心是不是自己真吃得太多，導致孩子太大了，那到時候可怎麽生？

等懷孕七個月時，她便開始自個兒控制飲食，餓了也忍着，不敢多吃了。

陸城一看這還得了，好說歹說勸她多吃些，也不能餓着難受吧，可溫寧擔心吃得肚子太大，孩子太大，生得困難。

新手爸媽第一次因為這事兒出現了分歧。

隔壁羅嫂聽說這事兒，倒是覺得溫寧說得挺對：“是不能吃得肚子太大，不然生起來費勁。”

她知道陸城是關心則亂，就怕溫寧沒吃好，營養沒跟上，到時候也影響生産。

寬慰陸城幾句，又盯着溫寧的大肚子看了看，羅嫂突然想起去年溫寧的雙胞胎親弟來了一回，随口道：“你這肚子這麽大，該不會是懷的兩個吧，要是兩個倒說得通了。我老家以前就有懷兩個的，那肚子确實大。”

溫寧呆愣住，陸城也下意識再瞄了一眼媳婦兒的大肚子，兩人突然都覺得羅嫂這話不無道理。

平時沒事，沒人會上醫院。

當初确定懷孕時，溫寧上醫院做了一回檢查就沒再去過，肚子也沒什麽問題，吃好睡好的養着。

今兒大着肚子過來再次準備檢查，進去檢查室時，有經驗的醫生看了一眼就開口：“這肚子真大啊，該不會是懷了兩個吧？”

産科醫生見過不少孕婦，有真就是吃t得過大的，不過這年頭還是少，一般家庭沒有這種條件，另外就是懷雙胞胎的肚子格外大，這樣的也少。

雙胞胎哪是那麽容易就有的？

別人生兩次才能得倆孩子，雙胞胎倒是一次齊活了，自然不容易。

等待檢查報告的功夫，溫寧和陸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眼前是對面的白牆綠漆，鼻子邊萦繞的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

溫寧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抓緊陸城的手：“不會真是兩個吧？”

溫寧和溫鵬就是雙胞胎，這倒是确有先例。不過這樣的機會小之又小，真能落在自己頭上？

陸城回握溫寧的手，安撫她道：“不管是不是都好。”

“溫寧的報告出來了，家屬呢？”

“這兒！”陸城以往訓練都沒有如此積極地應過聲，這會兒接過報告的手都有些發緊。

醫生時隔小半年再次恭喜他們：“是雙胞胎，你們福氣真的好嘞。”

肚子裏的孩子一下子成了兩個，溫寧一時沒有消化過來。

自打懷孕後，她還和陸城讨論過想生個什麽樣的孩子，她想生個像陸城一樣的男娃，正經威風，又可靠。陸城則是想有個像溫寧一樣的女娃，漂亮可愛，還聰明。

這下好了，居然來了兩個！

陸城臉上看似平靜無波，眼底卻是掀起滔天巨浪似的：“肚子裏真有兩個孩子？”

溫寧像是剛回神般看着他，嘴角笑意盈盈：“嗯！”

溫寧懷的是雙胞胎的事兒倒是沒聲張，就堂姑一家和黃政委羅嫂，以及楊斌洪愛萍兩口子知道。

懷的是兩個孩子更得小心，溫寧現在摸肚子都得用雙手，總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哪一個。

陸城向來鎮定，這下也是有些手忙腳亂，總覺得不知所措，不知道這懷兩個和懷一個，是不是得養得不一樣。

楊斌結婚比陸城早，沒想到直接被彎道超車。

他還沒當上爸呢，好兄弟搶先了。

這也就算了，還一次就有兩個孩子！

他那叫一個羨慕，和媳婦兒洪愛萍來陸家看望的時候，恨不得沾沾喜氣。

陸城看着扒拉着自己肩膀的兄弟的手，楊斌今天一會兒對着自己勾肩搭背，一會兒拍拍自己肩膀。

他将楊斌的手扒拉下去，瞥一眼道：“幹嗎呢？怎麽賊眉鼠眼的。”

楊斌：“...”

舔着笑的男人湊過去嘀咕一聲：“沾沾你的喜氣！”

陸城這回倒是笑了，反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繼續努力吧！”

一副老神在在，游刃有餘的嘚瑟樣，看得楊斌手癢想揍人！

洪愛萍是軍區醫院的外科醫生，對産科不大了解，不過溫寧兩回去産檢都碰到了她，她給溫寧介紹了醫生，還托着同事多照顧照顧溫寧。

這會兒也是眼含羨慕地盯着溫寧的肚子：“真羨慕你啊，結婚沒多久就有孩子了，一下還是兩個。”

她結婚兩年，肚子還沒動靜呢，自己着急，楊斌那五大三粗的樣子，嘴上說不着急，可眼裏的羨慕不是假的。

溫寧勸慰她：“該來的時候肯定就能來，你也別太憂心。你看我之前也沒懷，現在說來也就來了。”

“是。”洪愛萍又問起溫寧準備在家還是在醫院生産，得知她和陸團長商量要去醫院生産，便熱心給些建議。

諸如醫院住院部哪裏朝向好，哪裏光線不錯又避免太陽直曬，哪個地界比較清靜，靠左還是靠右的病房距離水房近，方便家屬照顧...

二人提起到時候讓洪愛萍幫忙挑個好位置，這才送了他們兩口子離開。

肚子越來越大，溫寧的腿腳承受的壓力也越大，小腿容易水腫，陸城每天夜裏都給溫寧泡腳，再掌着她的小腿腿肚子揉按。

溫寧躺在炕上，視線得爬過一座山坡才能向上與陸城對視上，讓他力道輕一些，又指揮着往左邊一點，下邊一點，享受着難得的放松時光。

懷雙胞胎的事兒，溫寧特意寫信告訴了溫母。

溫母得知後差些喜極而泣，她一共生了四個孩子，前頭兩個都是單胎，就第三胎是雙胞胎，生的小女兒溫寧調皮可愛，模樣嬌俏，小兒子随性沖動，可着實招人喜歡。

現在閨女竟然也懷了雙胞胎，她雙手合十對着老天爺拜了拜，念叨起老天爺保佑。

這回更是堅定了，怎麽也得去幫着伺候閨女生娃和坐月子的事兒。

溫寧收到溫母回信，信中種種關心的絮叨，讓她懷着兩個孩子千萬小心，不能大意。信的最後還提起，她已經跟家裏人說好，也找大隊長請了假，等溫寧肚子九個月大的時候過來，幫着照顧她生孩子和坐月子。

得了親娘的準信，溫寧倒是安心了，到時候兩個小家夥落地，沒人搭把手自然是難的。

之前幾個月，夫妻倆都是準備的一個孩子的衣裳褲子和尿布，現在突然得知還有一個，便緊急借布票給孩子準備起來。

過往，陸城給戰友行方便，有人結婚生娃要借布票，陸城都大方，現在到他需要，戰友也不吝啬，讓他先給孩子用上。

加上汪首長家感恩送了十尺布票，以及堂姑陸紅衫将家裏攢的九尺布票也送來，也是解了燃眉之急，甚至還有富餘了。

溫寧看着炕上原本一套的小衣裳小褲子變成了兩套，整齊地擺在一起，心頭更是軟得不行。

萬事俱備，唯一難受的就是溫寧預産期在盛夏裏。

春去夏至，溫度見天就長，刺眼的陽光曬在地上蒸騰起陣陣熱意。陸城從部隊撈了些冰塊回來，全扔在大的搪瓷盆中，放在屋裏地上散涼。

裹着熱意的微風拂過冰塊，倒是浸潤着絲絲涼意，吹拂出幾分舒适。

就在溫寧懷孕九個月時，外頭的陽光更加灼人眼。她的第二本個人連環畫也熱烈出版，出現在全國大部分城市的書店中。

同樣是汪首長兒媳婦楊杏進城給帶回來的連環畫，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封信。

“你這肚子真是大了。”楊杏在溫寧懷孕期間來看過數回，送了布票，又送了麥乳精和紅糖以及雞蛋，溫寧和人交往深了，自然也沒瞞着她自己懷兩個的事兒。

“是啊，現在走一下路都費勁。”溫寧現在只盼着卸貨，好得一身輕松自在。

“快了！還有兩個月呢，再看看你自己的連環畫打發時間。”楊杏同她說幾句話，又将一封信遞過去，“對了，我剛走到門口碰上郵遞員，說是有你的信，我給帶進來了。”

溫寧伸手接過，見着上頭的寄信人名字倒是眼熟，是趙先平寄來的。

這幾個月，趙先平寄給溫寧不少滋補品，就連上好的人參都有不少，不過溫寧吃不慣，也用不上，她身子倒是不虛弱，沒必要大補。

拆開信，溫寧一目十行掃過，裏面主要是趙先平的問候，以及對她生孩子的關切。

只是在信的最後，話鋒一轉，提及近來時局動蕩，讓溫寧将去年那套四合院，也就是千年前鎮國公府舊址的宅子給捐出去。

事關重大，送走楊杏，溫寧才仔細閱讀起來。

信裏，趙先平沒有說得太嚴重，可是字裏行間表露出來的籌劃已經不少，外頭像是要變天了。

趙先平人脈廣，家大業大，趙家從多年前就很能審時度勢。如今時局一變再變，趙先平也敏銳察覺出危險，決定将趙家的大半家業上交。

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不容易，可是趙先平經歷太多，自然明白明哲保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

趙家名下分布全國的各大宅院捐了，另外再将畫館一并上交，剩下的都是在暗處的用于保全自身的錢財。

破船還有三千釘，捐出大半家業，仍舊不至于落魄流落街頭的結局就是。

至于去年過戶給溫寧的宅子，趙先平知道她應當是舍不得的，畢竟那是過去鎮國公府的舊址，是她的家。

為此，趙先平想好了對策，溫寧那處宅院以私人方式捐贈給房管局，用于緩解現在首都人多住房少的難處。

等以後局勢緩解，趙先平自然能幫着将四合院要回來。

溫寧知道他已經謀劃得當，僅憑打聽來的風聲就能判斷到未來的時局變化實屬不已。

如今的情形，再加上溫寧回憶中原書的劇情，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裏，确實不少人為了保全自身将各類産業家業悉數捐出。

只是首都揚家胡同三十二號四合院那是自己的家，t是千年前的鎮國公府舊址，捐出去後，未來十年就不再屬于自己，會被分割成各個小房子，租給旁人，将來能不能要回來，重新屬于自己，一切都是未知數。

陸城從部隊回到家裏，見媳婦兒眉頭緊縮，忙關切道：“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孩子鬧你了？”

溫寧搖搖頭，許是今天知道當媽的有些煩擾，肚子裏的兩個小家夥乖乖的，一點沒鬧騰。

她将趙先平的信遞給陸城看。

上回在老家弄清一切真相，陸城也知道了趙先平與溫寧的關系，也算是解答了他一直以來的疑惑——為什麽趙先平這樣的大師對溫寧畢恭畢敬，處處照顧。

低眉快速閱讀了信紙，陸城了然溫寧心中的不舍，他将信紙放在桌上，擡手撫摸溫寧柔順的發絲，柔聲道：“現在是沒辦法的權宜之計，鎮國公府的舊址四合院不會跑，一直都會在那裏，你的家也一直在。”

溫寧擡眸看向男人，清澈明亮的桃花眼裏似是汪着清泉，又聽陸城道：“再說了，這裏也是你的家。”

清亮的眸子微亮，溫寧點點頭：“嗯，我現在也有自己的家了。”

鎮國公府的舊址，那個家，可以暫時放下。

溫寧回信給趙先平，讓他處理了捐出宅院的事宜。

外面風聲鶴唳，消息靈通的人陸續開始行動，更多的是毫不知情的老百姓，依舊安穩過着自己的日子。

在田地裏揮汗如雨，在車間裏上工勞作。

六月底，溫母李玉芬拎着大包小包，生平第一次坐着綠皮火車來到千裏外的L市照顧閨女生産。

小兒子溫鵬将母親送上火車，又細心叮囑一番，女婿陸城則在L市火車站站臺接丈母娘。

一路前行，風塵仆仆，李玉芬看到高大的女婿終于是安心了。

“小陸啊，寧寧咋樣啦？”

陸城接過丈母娘的包裹，帶着她往外走：“娘，您放心，寧寧一切都好，就等着生産了。”

“那就好。”

溫寧名下的四合院捐出去的同時，距離預産期也近了，溫母從老家過來，同遠嫁的閨女團聚。

看着孩子大着肚子的一幕，李玉芬眼眶瞬間紅了，薄薄的嘴唇念叨着：“咱們寧寧也長大了。”

以前還是個小丫頭呢，有些嬌氣有些任性，現在居然也挺着大肚子安頓自己住下，貼心地張羅着。

溫寧對于溫母的到來很是欣喜，這樣即将生産的日子裏，內心總歸是帶着些焦慮不安的。

丈夫在身邊是一種支撐，可是娘親在又不一樣。

溫母夜裏和陸康雲睡的一鋪炕，那炕上寬大，睡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陸康雲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便記着溫母對自己娘的好，這會兒等人一來，也跟人親親熱熱的。

溫母一來，在家裏便是雷厲風行地準備着待産事宜，孕婦和孩子的衣裳、包被都得提前備好，裝進一個包袱裏，随時能拎着就走，又寬閨女的心，讓她別太擔心。

“到時候你就使勁兒，熬一熬就過去了。”

溫寧也沒個經驗，現在也只能多安慰自己，到時候慢慢來，好好生，別太害怕。

L市邁入盛夏，火紅烈日高高挂着，處處都是金燦燦的生機。

因為軍區醫院醫生特地在溫寧産檢時提過，雙胞胎早産的概率大，溫寧一家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七月初，溫寧在家裏突然察覺出肚子痛時，溫母第一個反應過來：“應該是要生了！小磊去部隊通知你哥，小雲跟我一塊兒準備送你嫂子去醫院。”

陸康磊和陸康雲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大場面，一時慌得手足無措，只知道聽嬸子的話，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陸康磊慌忙往外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部隊奔去，中途還趔趄了一下。陸康雲扶着嫂子，手都在顫抖，等着嬸子指示。

等陸城從部隊請假回來，一行人用板車推着溫寧往軍區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