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章

第 97 章

陸建設聽着這話, 甚至是比前頭溫寧說得更加直白，不留情面，臉一下就黑了。

尤其是被陸家小輩這一罵, 臉是黑了又紅。

“康城, 你這啥意思？我可是你三叔公！今兒要是你爹在, 都得規規矩矩喊我一聲三叔, 給我好酒好菜供着！”

陸城嘴角噙着一絲冷笑，眼底卻不見半分笑意：“你還好意思提我爹？當年我爹當兵，能寄補貼回家，你們一家子就巴着上來，我娘也是心善，讓你們從我們家撈了不少好處。可我爹犧牲了, 你們想着沒好處能撈了, 還擔心我們家找你們接濟，立刻避得老遠。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 你們家走就走了, 我們不跟你們計較，現在還好意思找上來門？”

陸城走到溫寧身邊，同她并肩而立，仍是看向這幾人：“誰給你們的臉上我們家作威作福的！”

陸建設不成想被陸城揭了老底，臉上是青一陣紅一陣, 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兒子陸康勤扒拉着上前，沖着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表弟讨好一笑：“康城啊，咱們都是一家人的，都姓陸, 過去的事兒就別提了，我爹不會說話, 你甭搭理他！這回我們過來主要是找你給我安排去當兵...也不用整太好，弄個連長營長當就行。”

聽着這話，陸城嘴角的笑意更盛，也沾染進了眼底，他确實沒想到，這幾人真是敢想敢說。

“就你？”陸城上下打量他一眼，語帶輕蔑，“哪個部隊收了你，才是瞎了眼了。”

“陸康城！”陸建設真是沒想到這個自己看着他長大的小輩能這麽大不敬，他氣急得面色通紅，缺牙漏風地咒罵道：“你就這麽對你三叔公？你對得起咱們老陸家列祖列宗不？”

陸城不願再和這些人廢話，直接拎起他們放在地上的幾個包袱，往外一扔：“那你們就跟陸家的列祖列宗告狀去。”

陸建設四人，被陸城趕着出了家屬院大門，四個人看着他一個也沒辦法，陸城氣勢太盛，通身都顯出不好惹的架勢，沒一個敢上前撒潑，只敢在嘴上逞強，罵罵咧咧幾句。

陸城把人收拾出去，不忘對門口站崗的哨兵提醒一句：“小王，這四個以後不要放進家屬院，偷雞摸狗，作風有問題，也不是我家親戚，登記都不要他們登記。”

“是，陸團長！”

聽着自家被陸城這麽一說，陸建設父子倆險些氣昏過去，自古都有接濟親戚的例子，沒想到這陸城一點不留情面，還是婆媳倆戰戰兢兢勸說着父子倆，這才離開了。

解決了煩心的幾人，陸城這才往家趕。

他原本被調去參加部隊今年的國慶閱兵演習，首長對此十分重視，核心骨幹層都是十天半個月抽不開身回家的。

直到今天下午演習結束，開會總結後，部隊也迎來了明天一天假期。

想着能回家見到有一陣沒見的家人，陸城心裏暖融融的，恨不得快步趕回去，誰成想居然聽到這一家無恥的親戚上門來鬧事。

回家後，他在院子裏擰開水龍頭洗手，同回家的丈母娘說了後續：“娘，那是我們家以前的親戚，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已經把人趕走了，他們以後肯定不可能再來。”

溫母到底是心軟的，又覺得親戚家撕破臉皮不好，剛想勸勸女婿別做得太絕，不然也影響在老家的名聲，就聽到小雲說起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兒。

說那一家人怎麽罵嫂子的，罵得可難聽了。

溫母一聽，當即氣得白了臉：“那是活該被趕出去！還親戚呢，像是仇人還差不多。”

陸城自院子走進裏屋，見溫寧正坐在書桌前畫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你受委屈了。”

溫寧停筆，擡頭，看向陸城時眼神清亮，瞧着倒不像是太生氣的樣子：“我也罵回去了，要不是我擔心起了沖突自己吃虧，不然我也想把他們給提溜出去。”

“那你本事不小啊。”陸城笑了笑，捏了捏媳婦兒的細胳膊細腿兒，“也怪我這陣子不在家，結果讓這幾個人鑽了空子。”

“那哪是你能預料到的。”溫寧本是看閨女被吵醒了，心頭火蹭蹭地往上冒，不願意再忍受這幾個所謂的親戚，等罵完了倒沒什麽難受勁兒了。

相反的，看着陸城回來後把那四人趕出去，倒生出些看八卦的暢快感來，也就是家裏沒瓜子，不然她都想嗑一嗑。

人一走，陸家終于得了清靜。

今兒也去忙活參加了部隊國慶閱兵演習的陸紅衫回家後不見三叔一家的情況，忙完過來侄子這裏看看，聽說了三叔一家在這裏撒潑，被趕出去的事兒，倒是松了一口氣。

“昨兒我看他們幾個想住這兒，這哪裏合适啊，家裏連個男同志都沒有，就把人帶回我們家，不過我愛人和我兒子兒媳都看不慣他們，一進門就搜羅好吃的。也就是我這兩天也忙，準備寫閱兵演習的報告，不然高低得跟他掰扯掰扯。”

“堂姑，這回也是幸虧你幫着了。”

“這話說得見外了，你忙着去演練，家裏有事兒肯定得咱們撐起來。”

說了會兒話，陸紅衫見陸城回來也就放心了，匆匆離開回自己家去，臨走時，溫寧給她裝了一袋子這些天溫母曬的蘿蔔幹。

今晚難得家裏團圓，溫寧的心情又好起來，讓陸城去洗澡，等男人洗去一身疲憊回來，溫寧好奇打聽演習的事兒：“肯定很壯觀吧。”

今天她們在家屬院其實都聽到了模模糊糊的口號聲，铿锵有力，像是能沖突天際似的。

陸城多的沒法細說，只道：“效果是很不錯，汪首長也很滿意。”

“那小磊他們新兵也和你們一塊兒參加了演習？”

“新兵就走了正步入場，基本都在當觀衆。”

“那小磊還拿了個最好的觀看演習的位置啊。”溫寧說着就有些羨慕，“小磊不是也放假嗎？怎麽還沒回來。”

陸城幫着溫寧收拾起畫畫的畫紙，時不時又看看正酣睡的兒女：“新兵回去也要組織訓話開會，放得比我們晚。”

“那今晚得好好犒勞你們兄弟倆，吃點好的！”溫寧離開屋子，取下挂在堂屋牆上的臘肉，沖男人晃了晃，“吃肉！”

“行，娘曬的蘿蔔幹又香又甜，煮臘肉一起吃。”陸城想着，還是家裏的飯菜香，這幾天頓頓在食堂吃，總是吃膩了。

也不知道以前自己是怎麽忍下來的。

話音剛落，溫寧拿着臘肉去竈臺邊，陸城剛準備跟上，餘光就瞥到炕上的小家夥竟然醒了。

嘉禾眼睛睜開，用滴溜溜的大眼珠看着當爹的，旁邊的嘉揚還呼呼大睡。

閨女醒來沒哭鬧，就默默盯着自己，陸城心頭一軟，抱起閨女，就往人臉上香了兩口，左邊臉蛋親一下，右邊臉蛋親一下。

剛一親完，原本沒哭的小丫頭就嗷嗷哭起來了，看得陸城哭笑不得。

“怎麽了？”溫寧正手握菜刀切臘肉呢，她做t菜不行，刀工也是才練的，切得不如其他人，可好歹也能吃。

切着臘肉卻突然聽到閨女的哭聲，趕忙跑進屋。

“我就親了嘉禾兩口，直接哭了。”一向自信的老父親備受打擊，“是不是我這些天沒回來，閨女嫌棄我了？”

溫寧沖他擡了擡下巴：“你看看你，這幾天胡子沒刮，胡茬都冒頭了，嘉禾怎麽可能不哭。”

擡手摸一把下巴，确實有些微的紮手，陸城恍然大悟，抱着閨女去外頭轉轉将人哄好了，轉身對媳婦兒道：“待會兒我就刮了。”

溫寧繼續揮舞着菜刀，聞言對他道：“我給你刮吧！”

陸城目光下移，落在她手裏的菜刀上，眼神一言難盡：“你準備用什麽給我刮？”

“你想什麽呢！”溫寧将菜刀平放到菜板上，眉眼彎彎。

溫寧的刀工被溫母表揚了，雖說沒法做到将煮過的臘肉切得薄如蟬翼般透明晶瑩，可也算是大致厚薄均勻。

“我就說嘛，咱們寧寧腦瓜子聰明，切個菜肯定也不錯。”溫母又鼓勵道，“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炒菜燒菜...”

“娘，我做菜真是不太行，天生就不是這塊料！”

溫母嘆口氣，又笑了笑：“你就是個天生享福的命是吧？也幸虧是嫁給了小陸，不然哪有這麽好福氣。”

溫寧揚起下巴，嘚瑟道：“他娶到我才是他的福氣呢~”

鍋裏燒着蘿蔔幹的水開了，沸騰着咕嚕咕嚕冒着泡，溫寧将切成薄片的臘肉下鍋，一塊兒煮，似乎已經聞到了肉香與蘿蔔幹的香甜味道。

陸康雲聞着這誘人的香氣，深呼吸一口氣，又望了望大門外：“等二哥回來應該就能開飯了！”

家屬院的青石板小道上，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陸康磊穿着合身的屬于自己的橄榄綠軍裝，腳踩軍用膠鞋，一步一步都走得實在，仿佛這走了千百遍的道路是第一次走似的。

擡頭挺胸收腹，陸康磊總覺得自己不一樣了，昂着頭時，軍帽下的眼神透着幾分堅毅。

新兵訓練艱苦，他被分配到新兵一連二班，同班裏其他三十三人每日接受嚴酷的三分鐘起床下樓集合，五分鐘解決早飯，每日練正步、練軍姿、練踢腿、跑步、負重跑、匍匐前進...等訓練，風雨無阻。

就這麽一個月的訓練下來，整個人像是曬脫了一層皮，黑了不少，可手臂上和腿上肌肉也結實了不少。

同劉光耀孫大柱幾人在家屬院分別，大家各自回家，陸康磊不禁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回去讓家裏人看看自己如今脫胎換骨的模樣。

路上碰上院裏軍嫂們，人人都驚呼一聲，只覺得原先那個陸團長弟弟，那個少年郎竟然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不少，黑了結實了，看着更像個大人了。

“小磊，當兵累不累啊？”

陸康磊身形挺拔如松，那是每天站軍姿練出來的條件反射的記憶，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彎腰駝背的：“嬸兒，不辛苦，當兵哪有怕辛苦的。”

“哎呀，你這覺悟高，以後肯定跟你哥一樣厲害！”

臉上笑意明顯，陸康磊臭屁地跟人敬個軍禮才離開，把嬸子逗得直樂。

臨近家門口，陸康磊停下腳步還撫了撫自己身上的軍裝。

進入部隊後，新兵能領兩身軍裝，一套是排扣襯衫和長褲，都是橄榄綠色，一套是淺綠色軍用作訓衫，短袖長褲，方便訓練。

以前，陸康磊和其他崇拜軍人的人一樣，都是穿的家裏大人或者說上哪兒買的別人不要的軍裝，大小不太合身，穿的是那個身份和氣勢。

可是，那不是自己的，一看就不是。

現在他穿的是屬于自己的，部隊給發的軍裝，嶄新的軍裝被他拽了拽，打理得格外舒展。

拐過彎兒，自家那座青磚瓦房就出現在眼前了。

不過，伴随着自家房子出現在眼前的，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海吃過晚飯便溜達着出了家門，正好和回家的陸康磊迎面撞上。

過去玩得不錯的兩人，此刻，一個穿着嶄新的軍裝，背脊挺直，看着精神奕奕。一個穿着皺巴巴的深藍色襯衫，黑色長褲，上頭還有些不知道上哪兒蹭到的印子，眉眼間滿是戾氣。

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開口，倒是打量起對方。

王海眼裏的戾氣轉瞬起了波瀾，有嫉妒有氣憤。

陸康磊則是驚訝，一個月沒見，王海怎麽變成這樣了？看着邋裏邋遢，以前好歹看着有個人樣，現在活像個二流子似的。

歸家心切的陸康磊瞥他一眼，徑直走過，回自己家去了。

“大哥，嫂子，小雲，嬸兒，我回來了！”少年洪亮的聲音也被訓練得更加通透，像是能喊穿房頂。

“二哥！”陸康雲小跑着迎上去，攬着二哥的胳膊不撒手，“快進屋，正準備開飯呢。”

等進了屋裏，煤油燈迎風晃動下，衆人好好打量着陸康磊。

陸城神色如常，只點點頭：“看着是結實了點。”

“二哥，你黑了哎，手上是不是有肉了？”陸康雲還捏了捏二哥的手臂。

陸康磊作勢捏起拳頭，手臂上折，給衆人展示自己的肌肉，看得溫母一笑。

“小磊真是不錯啊，這當了兵确實不一樣，精神多了。”

溫寧指了指臘肉：“小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快多吃點肉好好補補。”

“那我肯定得多吃，頓頓沒什麽肉吃，真是饞得我啊...”

飯桌上，陸康磊和家人分享着這一個月的新兵訓練生活，再艱苦的訓練任務在他嘴裏都變得生動有趣。

不過任誰都知道，這人肯定是受了苦熬過來的。

一家人聚在一處說了許久的話，還是陸城發話讓好好休息，有什麽明天再說，陸康磊才止了話頭。

暌違一個月回到自己的屋子，睡着熟悉的炕，陸康磊在上頭翻滾一圈，接着倒頭就睡了。

東屋，溫寧和陸城忙活完，看着下午五點多吃了奶睡着的嘉禾和嘉揚，姐弟倆都沒有醒來的跡象，也是安心了。

溫寧坐在書桌前，看着桌面立着的小圓鏡拆辮子，梳頭發。

手中木梳還是陸城去年送自己那把，一梳順到尾，柔順的青絲細細密密地從木梳縫隙中劃過，漂亮如綢緞。

陸城拿過溫寧手中的木梳，替她梳了梳發，低眉看着她的眉眼道：“以前還不覺得，這回我在部隊好一陣沒回來，只要忙完演習的事，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溫寧站起身，眉眼盈盈看着他，纖細手指扶上他的胸口：“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空了？”

陸城眼底的笑意鋪展開，捉住她亂動的手，将人拉到炕邊坐下：“以前我打仗，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無牽無挂的。現在不一樣了，我有家了，有你和孩子們。”

溫寧雙手纏上陸城的脖頸，外面夜空中月光皎潔，自玻璃窗戶淬進溫寧的眼眸，瞧着明亮澄澈，她漂亮的瞳仁裏，只有陸城的模樣，再裝不下其他。

“我也是，我們都有家了。”

陸城大掌攬上溫寧的細腰，将人扣近自己，俯身含住那片紅唇，呼吸勾纏之際，兩人越貼越近，貪戀着彼此的氣息...

直到，溫寧不專心地回應着男人的吻，總覺得像是被什麽盯着似的，不太自在。她拍了拍陸城胸膛，艱難地退了出來，一轉頭，嘉禾和嘉揚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睜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媽媽。

溫寧：“...”

羞紅了臉的溫寧一把将陸城推開，站起身理了理頭發，用手心擦了擦唇。

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