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修)

024(修)

文件內容簡短,寥寥一頁半頁便沒了。沈辭宴很快看完,大致清楚這是一份受法律保護的協議。條件明晰——要沈辭宴答應去國外辦理結婚。

沈辭宴合上紙頁,一度沒有開口,因為他覺得荒唐。

且不說林蘭接受不了,他已經耽誤過傅則之一次,絕不能有第二次。

傅則之似是察覺,瘦長的手指抵着那張卡移到離沈辭宴身體最近的位置。

兩種關系,他給他機會選擇。

沈辭宴沉默了會兒,垂下眼。視線裏的字眼逐漸模糊,思緒飄遠。

讓他想起了,那天聽到的對話。像老舊電影,暗黃的光影攏着半側身體,每一幕清晰地在腦中閃過。或許傅則之永遠不會知道內容,沒關系,他記住就可以了。

傅則之這麽優秀的人,不應該因為他被人指責。

漫長的沉默過後,沈辭宴嘴唇動了動:“我不能簽。”

他将那份文件還給傅則之。

傅則之沒接,拖着調子道:“改主意了,你必須簽。”

沈辭宴音量很低:“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這不是玩笑。”

傅則之慢條斯理提醒:“幾個小時前,你自願和我發生關系,不是麽”

“是。”沈辭宴平靜道。

“既然陳然安然無恙,達到你的目的,再說這種話顯得人很蠢。”傅則之眼眸微暗,輕輕笑了一聲:“你目前還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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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些話,沈辭宴心髒一縮,莫名地很痛。

想到從前,傅則之從來不會對他說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刺,狠狠紮進皮膚。

安靜了片刻,他低垂着眼,僵硬地嗯了聲。

他确實

沒有這個資格。

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因為太過用力黑色墨水快要鑽透白紙。

沈辭宴不知怎的,心裏又酸又軟,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淚。

如果沒有中間長達七年的阻礙,此刻他應該是高興的,或許不需要簽這種東西,一樣可以實現。

沈辭宴努力眨眼,把這點濕潤忍了回去。

合上筆蓋,傅則之接過,順手将上次沈辭宴還給他的戒指重新給對方戴上。

“別弄丢了。”傅則之輕笑:“我們訂婚的證明。”

沈辭宴不答話。

傅則之繼續道:“等忙完這段時間,去國外把儀式補上。”

他說着,托起沈辭宴的手,吻了吻骨節。溫熱的呼吸掃過手背,有些癢。

沈辭宴擡眼,忍了忍最後求了一句:“別告訴我爸和林姨。”

妥協包含着濃重的無奈。

傅則之松了手:“顧慮這麽多”

沈辭宴狠了狠心,話說得出奇刻薄:“總不能讓他們知道…”頓了頓:“我是那樣的人。”

傅則之嗯了聲,一貫半擡着眼皮。沈辭宴很難辨別這句話他有沒有過心。

不過他有些後悔,明明是多年前宣之于口的夢,如今實現,他卻企圖用難聽的話讓對方改變主意。

傅則之慢慢拆開紙袋子,将帶回的飯菜一一擺出來。

餘光注意到沈辭宴視線,眉眼漫上淡淡笑意,帶着懶懶的調子:“好看麽”

沈辭宴像被抓住的小偷,默默偏過臉。

手裏的東西硌着掌心,存在感極強。

沈辭宴盯着手裏的銀圈,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傅則之端着粥,重新坐到床邊,勺子盛着粥送到他嘴邊,些許沾到唇上,溫熱的觸感拉回他的思緒。

“吃一點。”傅則之聲音輕低,含着一絲哄人的意味。

沈辭宴擡眼,愣愣看了他幾秒,而後低下頭,将粥含進嘴裏。

“吃完睡會兒午覺。”傅則之瞧他臉色:“還疼麽”

沒想到傅則之會這麽輕描淡寫扯出這個話題,沈辭宴措不及防,嗆了一口氣,偏過頭猛烈咳嗽起來。

傅則之輕拍他後背:“買了藥,塗完再睡覺。”

“……”沈辭宴臉燒起來:“我自己塗。”

“确定”傅則之輕挑眉梢:“一個人估計不太行。”

聽出他話裏的調侃,沈辭宴重了語氣:“……別說了。”

胃口不太好,沈辭宴只吃了小半碗粥說不想吃了。

傅則之沒強求,慢條斯理地開始收拾餐具。沈辭宴想自己待一會消化上午發生的事,但傅則之一直不離開,他試探道:“你不上班嗎”

“今天居家辦公。”傅則收好餐盒:“喝水麽”

沈辭宴搖搖頭,傅則之起身快走出門了,他又說:“要杯溫水。”

因為嗓子太啞,怕沈愛國他們發現,沈辭宴補充道:“一樓玄關櫃裏有咽喉片,幫我拿一些。”

“管用麽”

沈辭宴誠實道:“不清楚,家裏沒其他治嗓子的藥。”

傅則之點頭,随着腳步聲漸遠,沈辭宴縮回被子裏。

窗外陰沉的天空,異常清冷的房間總會勾起一些記憶。沈辭宴不自覺想起那份協議,他緩慢轉身去看,原本放着紙張的位置空空如也。

傅則之把它帶走了。

本意想給陳然打通電話問問情況,但渾身酸軟無力,手指頭都懶得動。等待時間太長,沈辭宴沒撐住,阖上眼皮睡着了。

大概是最近事太多,他睡不太安穩,做起詭異離奇的夢。

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場景,漫天傾盆大雨來得突然,行人匆匆小跑着躲雨。

模糊視線中,他看見樹下站着一位瘦高的少年。微低着頭,渾身濕透了。

他走了幾步,卻怎麽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孔。

夢境忽然支離破碎,無數光影從兩側掠過。他似乎來到一處極度幹旱的地區,全身發燙,口幹舌燥。

不知過了多久,他碰到像類似冰塊的東西,陣陣涼意刺激着,下意識湊近了。

日光刺激着,他迷糊睜開了眼,傅則之正抱着他,低頭同他接吻。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傅則之發覺不對勁,低聲說:“好像發燒了。”

沈辭宴腦子有點昏,轉不動。

傅則之放開他後,他側過身子蜷縮着,有些痛苦地慢慢喘着氣。

後來他好像睡着了。

總之,記憶斷在這裏,醒來時他躺在醫院病床上,右手搭在床沿,打着點滴。小護士來查房,告訴他:“有位先生送你來的,高燒39度自己沒發覺嗎?”

沈辭宴抱歉地笑笑:“可能太久沒生過病了。”

小護士換好新的藥,說:“以後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送我來的先生呢?”沈辭宴在小護士快要出門時問,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一句,可能腦子燒昏了,也可能是在找一個理由。

“走了。”

沈辭宴心裏那點幻想破滅。

他面無表情直視刺眼的白熾燈,恍惚間好像回到他認識傅則之後第一次生病時。

他雖然長得斯斯白淨,身體卻很強壯健康,輕易不生病。

那時,傅則之不怎麽理他,話都懶得開口回一句。沈辭宴像小狗一直圍着他轉,不回應也沒關系。

每天中午放學,他會在樓梯間轉角專門等傅則之一起吃飯,會在對方打球時,擠進小超市買水。

沈辭宴是個愛幹淨的人,每次買完水,送到傅則之手裏,這個過程中會在太陽下曬很長時間,晚上回家一定要洗澡,不然睡不着。

那天,沈辭宴和傅則之說完再見後,像往常一樣回家。

洗澡時卻發現,熱水器壞了,沒有熱水。

如果不洗澡肯定不舒服,于是趁着沒人在家,偷偷用冷水洗。

然後高燒了。

他和傅則之不順路,每次都是繞道把傅則之送回家,才原路返回。

每天早上時間不夠,沈辭宴會在學校路口等傅則之。

但是,第二天早上,傅則之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

沈辭宴沒來。

接下來一天,傅則之都沒見到沈辭宴。

他忽然有種強烈的異樣感,好像平淡的生活缺了一塊,趨于乏味了。

他去辦公室交作業,臨走前狀似無意的問數學老師也就是沈辭宴的班主任,問:“宋老師,昨天傳閱的作業本還在沈辭宴手裏,他今天怎麽沒來?”

數學老師說:“生病請假了,明天找他拿吧,今天作業你不用做。”

傅則之唇線繃的平直,點點頭離開了。

晚上九點多,學校下晚自習,沈辭宴病了一天這時候才勉強坐直身體,喝點白粥。

他聽見外面開門的聲音,接着便是傅則之毫無起伏的嗓音。

“阿姨你好,我來找沈同學拿作業。”

沈媽媽熱情地迎人進門:“小宴,你同學來了。”

沈辭宴瞬間打了雞血,擱下碗跑出房門,看着傅則之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你是來看我的嗎?”他問。

“不是。”傅則之說:“來拿作業本。”

沈辭宴沒有難過,轉身進房間把東西還給他。

傅則之走前,趁着沈媽媽不注意,給沈辭宴手裏塞了一袋藥和一包他平時愛吃的糖。

“快點好。”他說。

沈辭宴吊完水,已經快十一點。

他沒留在醫院,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被護士站的人叫住。

查房的小護士問:“你去哪?”

沈辭宴腳步一頓,回頭道:“藥打完了,回家。”

小護士說:“那明天記得來,估計再打一天才能完全好。”

“嗯,謝謝。”

外面有些冷,沈辭宴裹緊外套,沒走幾步,迎面撞上傅則之。

他穿着深色大衣,內搭着白色毛衣,拎着袋子,有些違和。

他睨了一眼沈辭宴臉色,手指輕碰額頭,感知已經退燒了,撩起眼皮興師問罪:“怎麽不等我”

沈辭宴嘴唇動了動,心想以為你離開了,卻沒敢說出口。

因為傅則之好像去買東西,這句話無疑給他扣上一口黑鍋。

沈辭宴抿了抿唇說:“我好了,可以自己回去。”

“好了”

沈辭宴心虛地嗯了聲,盡管嗓子還很疼,手腳發脹發酸。

傅則之把人帶回車裏:“晚上去我那住。”

“不了。”沈辭宴想也不想拒絕:“我回去。”

傅則之看了眼後視鏡:“你這樣,不太适合見人。”

才要開口,發現嗓子一如既往的啞,臉色不太好看,透着病态的白。整個人狀态比平時差太多,懶懶的怏怏的,一眼便能看出差別。

沈辭宴抿唇,不再說拒絕的話。

回程路上,沈辭宴靠着玻璃窗補眠,四周靜谧只能聽見輕微的嗡嗡聲。

回憶來勢洶洶,總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大概是以往給傅則之鍍上一層濾鏡,讓他的心難免有些軟化。

某些不知名東西牽動着,或許沈辭宴都沒發現,自己的态度悄無聲息變了。

吃完晚飯,沈辭宴重新回到自己房間,他特地沒有關門,因為他知道傅則之一定會跟進來。

他準備坐在床邊等,沒幾分鐘覺得不舒服便躺下。

過了一會兒,傅則之走了進來,反鎖門,一邊走一邊脫掉大衣挂在衣架上。

他也躺上床,似乎想要和沈辭宴一起睡覺

他從後面抱上沈辭宴,下巴磕在沈辭宴肩頭,呼吸了幾下覺得這姿勢不好,便在沈辭宴耳邊輕聲問:“能不能轉過來。”

意外的,沈辭宴居然答應他的要求,真的轉了過來。

傅則之很輕地笑了:“不生氣了”

“算是吧。”沈辭宴對他說。

傅則之緊緊抱着沈辭宴,蓋着同一條被子,溫度很快蔓延。

“關門了嗎”沈辭宴問。

傅則之手捏捏他耳垂說:“關了。”

這樣的溫馨鮮少有,傅則之喜歡這樣的沈辭宴,有那麽一秒他陷入溫柔陷阱裏。

傅則之似乎真的疲倦,沒過一會,沈辭宴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出于禮貌,他用手推了推傅則之的胳膊說:“你明天去上班嗎”

傅則之其實沒有睡着,回答他的問題:“有點想翹班。”

“總想多和你待一會兒。”傅則之語氣溫柔,是沈辭宴從沒聽過的語調。

他遲疑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傅則之被逗笑:“聞到酒味了”

“沒有。”沈辭宴在他懷裏說。

翌日中午,沈辭宴發消息問傅則之什麽時候回來,傅則之本來在開車,聽到手機消息提示音,靠邊停下車。

這是這麽久以來,沈辭宴第一次在下班之際給他發消息。

傅則之唇角噙着淡笑,回複:“馬上,想吃什麽嗎,給你打包帶回來。”

雖然他離常吃的飯店很遠。

沈辭宴回他:“不了,你回來吧。”

“在等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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