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修)

036(修)

喝的一口酒還沒咽下去，差點把人嗆死。沈辭宴扶着座椅扶手，猛烈咳嗽起來，眼眶咳得發紅，微微有些濕潤。

現場充當侍衛角色的服務員精準捕捉到需要幫助的客人，快步走過來半彎下腰:“請問有什麽能幫您的”

沈辭宴嗓音微啞:“給我一張紙就好，謝謝。”

服務員立即遞上幹淨紙巾，沈辭宴接過，擦掉嘴邊多餘水珠，再次沖服務生道:“謝謝。”

“不客氣，”服務生禮貌道:“有什麽需要随時叫我。”

等人走後，沈辭宴放緩呼吸輕輕吐了幾口氣，像不相信眼前畫面，繼續往那個方向望去。

事實證明，他并沒有眼花認錯人，不遠處露臺靠近臺階的小型圓桌旁坐着的人确實是傅則之——他不敢确定的人。

大概有什麽工作，即使熱天依舊穿着深色西裝，解開一顆扣子，露出一截貼合身材的襯衫。

沈辭宴不敢繼續看下去，收回視線往反方向走去。

進了房間，沈辭宴鎖住門靠在牆面上緩了緩，直到快速跳動的心髒恢複平常的速度才緩慢地坐到床邊，雙手蓋着眼睛深深嘆口氣。

房間環境不錯，有獨立小陽臺，方便客人從上往下欣賞美景。海平線上的夕陽灑進幾縷光來，落在潔白被子上。

有一點觸及到沈辭宴脊背。

莫名很熱。

沈辭宴保持這樣姿勢很久才松開手，垂落在腿邊，渾身散發着濃重的緊迫感。

手機這時候震動起來，沈辭宴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一下，接通。裏面傳出江寶嬉笑的聲音，估計是發現沈辭宴已經離開休息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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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哥”江寶微微喘着氣:“你去哪了怎麽沒在休息區看見你”

沈辭宴壓下情緒，随口扯了理由:“太累了，昨晚沒休息好就先回酒店，你們慢慢玩。”

江寶耳朵貼着手機轉移到安靜環境，慢慢平穩的呼吸聲鑽進沈辭宴耳朵:“這樣啊……那好吧，沈哥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吃飯。”

“嗯。”沈辭宴語氣輕松地笑笑:“一會兒見。”

江寶絲毫沒有聽出不對勁，也笑起來:“沈哥再見!”

挂斷電話，方才牽起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他沒有睡覺，而是挪到小陽臺，垂下視線看地面上的人。

他的房間在七樓，雖然不是最高，但離地面有一段距離，加上眼睛微微近視，地面上的東西縮成一個個小黑點，根本看不清楚。

他覺得自己腦子可能有點壞掉了。

沈辭宴抿唇想了想，最終放棄回家這個決定。

一來不想掃江寶的興，畢竟他高三壓力大，好不容易出來放松一次。二來不想被他們知道自己突然回去的原因，哪怕只有很小概率被發現，但沈辭宴依舊不想冒這個風險。那段深藏在心裏的過往，連他自己都沒有重溫的勇氣，更不會暴露在別人面前。

沈辭宴重新坐了回去，覺得外面陽光刺眼于是拉上窗簾，順便洗了澡。

五月多的天變長，沒那麽快黑天，沈辭宴出來時外頭還是透亮的，方才挂在海平線上的落日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一片橘黃，天空如同巨大畫布，像被潑了一桶顏料。

沈辭宴穿着浴袍，将衣服懸挂在門口衣架上，自己則在陽臺上發呆。

說實話這樣的景色很适合拍照留念，如果放在以往任何時候，沈辭宴見到這樣的天空都會忍不住拿出手機，雖然他不常拍照。

但來到這邊後，因為種種原因許多時候他都是孤身一人，不給自己找點能轉移注意力的事來做，恐怕他的精神狀态會出不小問題。

不過現在，沈辭宴完全沒心趣，看過一眼便拉上窗簾，一個人靠着小沙發看電影。

不知是真的累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可能電影節奏舒緩，用的音樂也是輕柔的，導致沈辭宴昏昏欲睡，最後一側臉貼着沙發背，以一種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姿勢睡着了。

直到門板傳來悶悶幾聲響，吵醒沈辭宴，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樣睡了。

他閉了閉眼，門被敲得急促又激烈，于是沒時間适應從睡夢中掙脫出的郁悶，穿好鞋打開門。

江寶一臉要哭的模樣:“我還以為出事了，沈哥你一直不開門把我吓壞了。”

徐依明站在旁邊，眉眼見略露焦急，看來剛才他睡得真的很沉。

沈辭宴讓開路，笑了笑:“只是沒聽見。”

江寶和徐依明一起走進來，江寶舉起手機，上面顯示好幾個沒接通的電話號碼，被标紅了放在最頂端。

“電話也沒聽見嗎”

沈辭宴看自己手機，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靜音。估計因為剛剛情緒太亂，下意識做了很多沒記住的事。

“抱歉啊，下次不會這樣了。”他帶着笑摸摸江寶頭發:“今天是意外。”

江寶沒想要沈辭宴道歉，只是擔心怕出事，來問問情況，聽到沈辭宴用哄人的語氣給他說抱歉，悶悶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沒事沒事，本來只是問問而已。”江寶眉頭舒展開，說話又帶上歡快的笑意:“我們去吃飯吧，我好餓啊。”

“嗯好。”沈辭宴取下衣服說:“等我換衣服。”

江寶點頭，而後撲到徐依明懷裏腦袋一滑枕在他腿上閉目養神。

安排太突然，沈辭宴沒帶多餘衣服，好在下午他一直待在冷氣充足的地方，并沒有出汗，衣服上除去淡淡的洗衣液香，聞不到其他怪味。

他換好後，江寶一刻等不了似的，跑在最前面，過了片刻又轉回來問兩位有發言權的成年人:“我們吃什麽啊我看附近只有幾家飯店也不知道哪家好吃……”

徐依明問:“你不是想吃牛蛙嗎”

“是啊。”江寶拖着調子:“剛剛是剛剛，現在改主意了。”

沈辭宴彎起唇角，笑得溫和，江寶是他見過最有意思的小孩。

他說:“有沒有特別感興趣的”

江寶想了想，笑容忽然奇怪起來，帶着一絲明晃晃的不懷好意，朝徐依明走來挽住他胳膊:“哥……”

“不可以。”徐依明沒等他話出口先拒絕道:“忘了上次急性腸胃炎，半夜被120送去醫院”

沈辭宴大概猜到是什麽，停車的時候江寶便緊盯着不遠處的一家店，視線不舍得挪開。

沈辭宴順着方向看過去，那家店的名字叫“自動冰淇淋”

簡直是小孩的天堂。

平時江寶磨兩句，徐依明可能就心軟答應了，可今天不行，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徐依明不想江寶接受精神壓力同時還要承受身體的不适。

江寶看向沈辭宴，沈辭宴搖搖頭，表示自己和徐依明一個戰線，江寶瞬間垂頭喪氣地長啊一聲。

沈辭宴安慰道:“除去這個，還有其他想吃的東西嗎”

江寶使勁搖頭，最後也意識到自己這個提議根本通過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吃一點總可以吧，不然我可太難受了。”

他說着往徐依明懷裏一埋:“靈魂出竅，勿念。”

逗得兩位大人低聲笑起來，聲音悶沉，響在電梯裏。

“可以。”徐依明收了笑說:“不過今天吃完，上學前不能再吃。”

“好吧好吧。”江寶被逼無奈，舉起雙手做出投降手勢:“我明白，那我要去川菜館。”

恰好電梯到一樓，緩緩開門，沈辭宴出電梯腳步頓了一下，垂下眼睫走在最後面。

川菜館離酒店最遠，但耐不住江寶想去，沈辭宴沒有異議，盡管那裏會讓他想起不太好的事情來。

後面的沈辭宴變得沉默，除去不必要的問題，其他時間沒多開口說話。

江寶一直和徐依明貧嘴，菜快要上了，江寶忽然記起自己要求的冰淇淋還沒到手。

剛好沈辭宴覺得裏面氣氛沉悶，想出去透透氣，于是說:“我去買。”

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昏黃燈光落在他肩頭，照亮側邊臉，睫毛垂下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冰淇淋自助店開放單獨購買櫃臺，因為晚會激起的效果，店外排了嘗嘗一對，大多數都是家長，腿邊圍着小孩，叽叽喳喳笑着跑着，指着店裏的東西說自己想要什麽口味。

沈辭宴看了一會兒，被可愛的小朋友帶動着短暫走了一會兒神，不遠處的燈火模糊成小小光點，印在瞳孔上。

後面有人伸手拍了他肩膀，指指前面空出來的空間，提醒他往前走。

沈辭宴回過神，連忙道:“抱歉。”

輪到他的時候已經過去十幾分鐘，江寶發消息問:“沈哥上菜了，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沈辭宴一邊告訴售賣員需求，一邊對江寶說:“馬上就好，你們可以先吃。”

“不不不。”江寶說“我們等你。”

“好。”

沈辭宴接過袋子将手機裝進口袋，提着原路返回。

天完全黑了，陸風一吹，渾身燥熱消失大半，沈辭宴額前發絲有些淩亂地微微揚起，他擡手壓下，靠近光源，周身裹着一圈細小光暈。

這時候是晚飯高峰期，還好他們來得早還有位置，現在外面凳子坐滿了人，都等着吃飯。

還沒完全到達門口，嘈雜的聲音率先傳入耳裏，有人大着嗓門叫喊服務員質問為什麽菜上的這麽慢，還有人耐心哄着哭鬧的小孩，語氣漸漸粗犷起來。

“嗯，今晚訂兩間房。”

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夾在裏面格格不入，音量不如其他大，沈辭宴卻莫名聽得清清楚楚。

他覺得有些熟悉，還沒擡眼看，肩膀就撞到人。

下意識道:“不好意思。”

那人似乎沒多想停留，只淡淡道:“沒事。”便和他擦肩而過。

到門口時，沈辭宴回頭望見一個背影，頓時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