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蝴蝶白玫瑰
蝴蝶白玫瑰
民國三年,正月十五,在滬西電影院,我遇到了馮葉塵。
此時,我在電影開映後才進場,悄聲坐到最後一排。幕布上正放映着當下最火熱的一部電影《蝴蝶》,漂亮的女主角穿一身旗袍與白色西裝的男主角你侬我侬,時爾巧笑,時爾幽怨,一颦一笑,皆是妩媚風情,我癡癡地看着,面露羨慕憧憬。
在我正沉浸于男女主角的浪漫缱绻時,有人在我身邊坐下,我下意識地側過頭,看到一個陰暗中模糊的男子輪廓。
我是溜進來的,因為我只不過是這裏抱着煙匣四處兜售香煙的賣煙女郎,買不起五角錢一張的電影票。我想要離開,正欲站起身,身邊的人卻伸手按住了我。
“噓!”他沖我打一個手勢,示意我安靜,然後轉過頭繼續去看布幕上的電影。
我重新坐下,打量旁邊的人,黑暗讓我分辨不清他的五官,但我卻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我一聞便知,那是一種叫“美麗”牌的香煙,近來,這款香煙請了北平的名角梅蘭芳先生拍了廣告,一時十分盛行。
“嘭,嘭……”外面傳來一些聲音,似乎是什麽東西被擊碎,在這個看起來浮華爛漫,動蕩不安的年代,這樣的響聲,在我與許多人聽來,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給我一支煙!”他出聲,聲音低沉中略帶磁性的沙啞。
我打開煙匣,取一支香煙給他,打火機的光亮在黑暗中亮起,然後又熄滅,只有煙蒂上的一點紅色亮光在燃燒。
“我沒有付你煙錢的東西。”他說。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許你一個心願。”
我笑了,只當是一句玩笑,影片将要結束,我不能被發現,就收起東西起身離開。
“你不信我?”那人帶着笑意側過頭來反問。
我停下腳步,猶豫之後轉身俯下身,在他耳邊悄聲說:“我的心願就是,像杜曼妮那樣風光無限,衆人追捧,你能給嗎?”
“不能。”他回答的幹淨利落,我并不意外,笑着退身離開他,他卻忽然擡手,托住我的下巴,吻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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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讓你得到的比她更多。”
—
馮葉塵帶我離開了那個讓我以賣煙為生的電影院,坐上一輛黑色汽車。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下,他站在車外,拉開車門沖我紳士地伸出手,我搭上他的手下車,腳下是平整光潔的石板路。
擡頭,我看到一所華麗精致的建築。三層噴泉在幾米外灑着水花,白色的大理石柱,燈火通明的屋宇,一切靜靜矗立在幾米之外,像一處夢境中的天堂。
馮公館,此時上海最華麗、最奢侈的地方。我才知道,此時握着我手的人,就是那個被奉為商業傳奇,擁有上海大半銀行産業的馮家大公子馮葉塵。
我不再賣煙,收起那些煙匣,換掉粗布衣裳,松開辮子,換上絲綢的旗袍,穿上纖細的高跟兒鞋,燙着時髦的卷發。
馮公館的三樓,我站在鏡子前,側身打量自己,都不禁被鏡中人所迷住,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這樣驚豔。
馮葉塵坐在幾米之外的英式印花沙發裏,着黑色馬甲,裏面是白色襯衫,抽一支煙,臺燈的光從他的額際打下,将他的臉映出一個完美如雕刻的輪廓,每一處線條,每一點弧度,都如刀斧镌刻。手指間的煙霧袅袅升起,如一朵朵在空中開放的虛妄花朵,飄缈無形,卻美到迷離,如此一身風流。
“喜歡嗎?”他問,緩慢而低沉的聲音。
“嗯。”我點頭應聲,側頭之際,透過玻璃窗戶看到對面百樂門大樓上,杜曼妮《蝴蝶》的碩大霓虹畫報,畫報上的她一身旗袍,側回着自子,胳膊輕搭在肩上,只是簡單擺個姿勢,但卻诠釋了萬種風情。我便對鏡學着她的樣子,對着鏡子擡起胳膊,擺出姿勢。
馮葉塵在背後看着我,緩慢地抽一支煙,直到最後,他将煙蒂按滅在煙灰缸中,從沙發上站起,緩慢地走到我的身後,輕輕将我擁住,将我在比畫着姿勢的手交攏握在身前。
“你很羨慕她嗎?”馮葉塵在背後貼着肌膚問我。“杜曼妮嗎?當然,她是現在上海灘最紅的電影明星。”我看着
窗戶外面的廣告片點頭,認真地回答,停頓片刻,試探地問:“你說過,你會幫我成名的,像杜曼妮那樣,是真的嗎?”
我懷着忐忑的心詢問他,想得到馮葉塵的肯定答案,但他卻沒有回答。
“你穿旗袍的樣子,真美。”馮葉塵的下巴在我脖頸間輕輕摩
擦,我感覺到他的體溫,呼吸,和那淡淡胡渣帶來的粗粝感。
他吻我的脖頸,我側過頭,想要去看他的臉,他伸手扶着我的臉頰,讓我不要回頭。
我感覺到有些失落,原來,他喜歡我不過是因為我穿旗袍好看,不過那又怎麽樣?他是馮葉塵,馮大公子。
“你喜歡就好。”我微笑着回答。
二
清晨,我穿着睡衣下樓,傭人送上早餐,馮葉塵已經坐在了桌邊看一份報紙。
我走過去,從後面用胳膊圈上他的脖頸,他側過臉,吻我的臉頰,順手拉我到椅上坐下。
我接過傭人送上的清水,喝的時候目光瞟過報紙,看到一張杜曼妮的照片。她笑容迷人,站在影院的門口,四周圍着争相沖她揮手的影迷,而她卻微側着頭,緊挽着旁邊一個英俊的男子。
似乎是意識到我的目光注視,馮葉塵放下報紙,翻過頁面去看我剛才看的那部分,微微皺眉,但見我已經毫無異樣地垂下頭吃早餐,也沒有多說話。
早餐結束,馮葉塵吻我,我也微笑着回吻他,然後送他離開。轉身進屋,見到傭人正在收拾餐桌,我走過去拿起桌上的報紙,
翻到早先打量過的一頁仔細端詳,杜曼妮挽着的,又深情凝望的男子,正是馮葉塵。
整個上海灘,在過去的兩個月,誰都知道杜曼妮是馮葉塵的心頭寵愛,包括我。不過現在,一切是時候改變了。
杜曼妮來找我,是我所沒有料到的。
清晨,我穿一件白色洋裝睡衣,有白色蕾絲的邊,在胸口的位置累疊着一些玫瑰花朵,小小的妖嬈裝飾。
負責在公館裏照顧我起居的傭人進來向我傳話,但我還未來得及回答什麽,杜曼妮已經徑自悠閑地走了進來。
石青的立領旗袍,上面是大團大團的海棠花朵,将她曼妙的身姿包裹着,相比屏幕上的她,現實中她要消瘦一些,但那種風情萬種,卻是只多不少。手上一只銀色帶鑽的手包,握在白皙修長的手上,與
猩紅色的丹蔻指甲相搭配,這讓我驚訝,原來女子的手,竟也能有這樣的風情。
我側頭看着她,愣了半晌都沒能回神,倒是她先走近了我,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習慣地翹起修長的腿,腳上的白色高跟兒鞋口處露出她玉脂般的腳背與腳踝,向上就是那從旗袍岔口處顯露的修長玉腿。
“你叫什麽名字?”杜曼妮微笑,彎起塗着海棠色口紅的唇,眼角微眯,十足的妩媚。
“麗娜。”我回答她,然後又緊跟着補充,說:“是馮先生替我取的,他說這種帶些洋氣的名字有味道。”
杜曼妮笑着點頭,伸出手,順手抽了面前白色藤織小桌上插着的一朵白玫瑰,閉着眼放在鼻尖嗅了嗅,說:“你知道嗎,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她說我适合‘曼’這個字。”
不自覺的,我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胸口輕輕擊了一下,側過身去,端起桌上的德國紅茶來喝。
“我們打個賭吧,你在他身邊的快樂,超不過三個月。”
我端着白瓷杯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從唇邊移開,說:“我知道。”杜曼妮睜開眼睛看我,臉上帶着笑意,将我上下審視了一遍,說:
“難得,你倒是很清楚明白。”“你知道嗎,每個女人都愛馮葉塵,而每個女人愛他,只是想從
他身上得到東西。”杜曼妮這樣告訴我。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杜曼妮站起身,微微前傾身子,伸出手來,以食指托起我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遍,說:“我從你臉上看到了從前的我,你看起來,真像是另一個我。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說完,杜曼妮慢慢退後身子,沖我留下一個璀璨的風情笑容,轉身,
優雅地踩着高跟鞋離開。
我目送她消失在屋內,許久後收回目光,低頭,我看到我身前的胸口位置放着那支她把玩的白玫瑰,幹淨優雅,但又妖嬈多情。
三
馮葉塵帶我去看電影,不再需要偷偷溜進去,而是被迎進去,坐最好的貴賓席位。報紙上說,馮大公子又有了新歡,杜曼妮成了棄子。有記者詢問杜曼妮對此事的看法,她只微微一笑,不多回複。
“你真的就那麽想像她一樣?”馮葉塵指着幕布上的人問我。我肯定地連連點頭,說:“想,做夢都想。”“所以,你才會那麽聽話地跟着我,是嗎?”馮葉塵伸手,以手
背輕輕在我臉頰上劃動,他的臉,在放映機的光影映照中忽明忽暗,迷離如他指間的煙霧。
我有一刻的遲疑,随後還是點了頭。“就平平淡淡的,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我笑了,笑得璀璨又不失乖巧,說:“你過些時候就會忘記我的,然後……然後就會像從前的那些人一樣,像杜曼妮一樣,你身邊會有下一個漂亮的女子。你不會為了我放棄你現在所擁有的,就像你只是喜歡我的樣子,沒有想過娶我一樣。”
馮葉塵微微眯眼,借着放映機的光似乎是在審視我的臉,許久後才托着我的下巴,輕輕吻我的唇。
“如果,我願意呢?”
不知為何,我卻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有些難過,感覺到了從來沒有的難過。
馮葉塵帶我去影棚,僅是一個眼色示意,我毫無疑問地成了女主
角,我高興地跑到被強光燈照映着的場景下,做着妩媚的姿态,回過身想要去看馮葉塵時,卻發現他已經轉身離開,安靜地離開,我被鎂光燈照映着,所以甚至無法看清他遠去的背影。
“來,準備,笑起來看鏡頭,你就是下一個杜曼妮喽。”攝影師滿面笑容地沖我招手示意。我有片刻的呆愣,最後收回看馮葉塵遠去的目光,看向鏡頭,露出笑容,但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只有索然無味。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成了封面女郎,廣告女郎,每天忙于攝影機和相機下,臉上永遠帶着笑容。
馮葉塵來公館看我,我正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挑選攝影師替我拍攝的照片,照片上的我妝容精致,笑容迷人,穿着時下最新款時髦的洋裝。
“你來看,這些哪張最漂亮?”我笑着詢問。
馮葉塵在我旁邊坐下,用手指将那些照片撥動了幾下,說:“你喜歡就好。”
我笑着坐起身,用胳膊繞上他的脖頸,主動吻他的唇,馮葉塵回吻我,淺淺一吻,然後起身離開,我看着他身着白色襯衫,黑色馬甲的背影消失在去二樓的樓梯,笑容漸漸僵住,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鼻宇間是他方才留下的白玫瑰的味道,但那卻不是我所用過的任何一款香水。
影視公司新拍電影,我與杜曼妮是競争候選女主角,如果我成功,我就能成為上海灘最紅的女星,再無人與我抗衡。
再次見到杜曼妮,她依舊嬈嬈曼妙,穿一襲紅色洋裝,臉上帶着美豔笑容,而此時的我也不再是那個穿着白色素衣的女子。我同樣穿纖細的高跟鞋,身着黑色洋裝,化精致濃豔的妝,猩紅的唇,極具誘惑。
我們僅隔着三步的距離,站在影棚的強光燈下迎視對方的目光。“別忘記我說過的話,如果你需要幫助,來找我。”杜曼妮微笑
着開口,然後邁步從我身邊擦肩走過,肩膀被輕輕擦撞,我的心不知
為何重重一縮。
我得到了女主角的位置,杜曼妮黯然退場,但這并不是結束,僅是一個開始。我風頭越來越盛,那些曾經屬于杜曼妮的風光,一一被我取代,最後當她的巨大廣告從百樂門樓頂取下,摔在街上,廣告上她美豔的笑容碎裂成數片。
晚上,我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遠處百樂門樓頂上我的照片,第一次抽了煙,辛辣在喉間萦繞,被嗆得咳嗽,可貪圖指間的煙霧盛開的姿态,又不肯放下。
馮葉塵悄無聲息地進門,依舊習慣地從背後擁住我,親吻我的脖
頸。
“你還會喜歡我多久?”我問。“将來你會明白的。”馮葉塵避開了我的直問。
我閉眼,變唇微笑,鼻宇的呼吸間,又聞到了不屬于我的白玫瑰
香氣。
四
我去找杜曼妮,她住在一處白色的屋子裏,樓下是大片大片的花叢,如她一樣的美豔,窗外是粗壯的法國梧桐,在陽光下搖曳着大片如手掌般的葉子。
杜曼妮一身白色睡衣,庸懶地坐在沙發上看我進門,就如當初我看她進門一樣。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開口。“我知道。”杜曼妮擡頭看我,說:“只要你需要做一件事。”“什麽事?”
“替我取一件他書房裏的東西。”一個男聲傳來。我側頭,看到
一個身着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他走到杜曼妮的身邊坐下,娴熟地攬住了杜曼妮的肩膀,然後吻她的唇。
“這是蘇老板。”杜曼妮笑着介紹,随後補充:“也是馮葉塵最大的競争對手。”
“是什麽東西?”我問。
“不要問太多,否則就沒意思了。”杜曼妮将一杯茶推到我的面前,與我相視一笑。
馮葉塵來馮氏公館的次數越來越少,報紙上說,馮大公子又有了新歡,是一位經常在龍景街上賣花的年輕女子。
我戴着墨鏡,坐車去街上,讓司機從那條龍景街上路過,看到了那個賣花的女子,她并比不得杜曼妮漂亮,但卻有一又大而水靈的眼睛,看着人的時候,忽閃忽閃的。
似乎是發現了我的注視,她側過頭來,沖車窗裏的我彎唇微笑,走上前來,将一枝白玫瑰遞到我面前。
“小姐,買支白玫瑰吧?”
我伸手,接過那只白玫瑰,放在鼻下嗅了嗅,真是香呀。“小姐,我認得你。”女子對我露出笑容。
我隔着墨鏡看她,微微一笑,将白玫瑰遞還給她,示意司機驅車離開。
晚上,已經近半個月沒來的馮葉塵來看公館看我。我用最璀璨的笑容迎接他,穿上性感時髦的洋裝,如小貓一般依在他身邊,清晰地嗅到他衣衫上全是白玫瑰的味道。
“我明天要坐船離開一趟,等我回來。”馮葉塵這樣說。我随口“嗯”了一聲,笑着吻他,不再去說其他。
夜半,在松軟的大床上醒來,側過頭,看到身邊熟睡的英俊男子,許久之後,輕聲掀開被褥起身,赤着腳走到他懸挂衣物的衣架邊,回
頭看他依舊熟睡,就摸索着從他的衣物裏取出一把鑰匙,悄聲出門去了隔壁的書房……
翌日清晨,我依舊滿面笑容地與馮葉塵共進早餐,然後目送他出門離開,站在二樓的玻璃窗戶後,我看到傭人将他的行李搬上車子,然後絕塵而去。
“小姐,馮先生留下一份禮物給你。”傭人捧着一只大大的盒子進門。
我回身,接過盒子打開,見到滿盒的白玫瑰,中間躺着一紙信箋,和一只小小的絲絨盒子。
打開信箋,我看到一行字:這是我這個月來親自培種的花。打開絲絨盒子,看到一枚戒指躺地裏面,內圈刻着我的名字。原來,這就是他少來看我,每次滿身白玫瑰香氣的原因。
手中的滿盒玫瑰摔落在地,散了滿地花瓣,我握着戒指,飛快地沖下樓,但馮葉塵的車子早已消失在了我所能看見的路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五
咖啡廳內,我獨坐着,盯着外面的行人微微出神。“白玫瑰組織,果然名不虛傳,我果然沒有雇錯人。”有人鼓掌,
随着腳步漸近,身材臃腫的蘇先生叼着一支雪茄出現,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高高地跷起腿,傲慢到目中無人。
白玫瑰,一支商業間諜組織,只要有人肯花高價雇傭,可以為雇主完成任何商業間碟活動,去接近任何人,我就是其中一員。半年前我受雇于蘇老板,接近馮葉塵,我計算好時間,出現在他面前,在影院與他相遇,成功将杜曼妮從馮葉塵身邊擠離。
“這是你的報酬。”蘇老板将一只厚厚的信封遞到我面前。
我拿起來掂了掂,笑說:“蘇老板,你就真的這麽喜歡杜曼妮?為了得到她,如此大費周折,讓我接近馮葉塵。”
“得到一個喜歡的女人,同時幹掉對手,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蘇老板大笑起來,放肆到讓人厭惡,但我卻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
不滿,甚至還以一個微笑,起身離席出門。
如杜曼妮所言,我成了上海灘最風光、最受人追捧的女星。馮葉塵不在了,他的産業被瓜分,蘇老板成了最大贏家,一時得意無限。報紙上沒了馮葉塵的影子,反倒有了許多蘇老板與杜曼妮的照片,蘇老板得意地大笑着,杜曼妮也巧笑着依偎他。
我微笑看着這一切,不語。
我的電影拍完了,在上映後風靡一時,萬人空巷争搶着觀看。我依舊去西滬影院,坐在最後一排,安靜地看着熒幕上的自己,和當初的杜曼妮一樣,一颦一笑,風情無限,但我卻看不下去,悄然離開了。
蘇老板成了上海名頭最盛的富豪,身邊美女如雲,漸漸杜曼妮從他身邊消失了,人們說是杜曼妮被抛棄了,漸漸地,杜曼妮的名字被人遺忘,她只是一個過氣女星沒人再提起。
半個月後,當蘇老板最風光得意的時候,一個驚天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上海灘,蘇老板在自己的公館裏被刺殺了。
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得罪了某個更厲害的人,所以有人雇傭了殺手。也有人說,那是因為他得罪了某個組織,所以引來了殺身之禍。
我看着報紙上的報道猜測,微微一笑,随手放到了旁邊的桌上。其實,白玫瑰,不僅是商業間諜,也是一支秘密組織,我與杜曼
妮都是其中一員,我們的目标,并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兩個,針對上海兩個最富有的馮蘇二人,拿到他們的商業機密資料,然後除掉他們。
六
杜曼妮約我在一家英國人開的店裏喝咖啡,對面是奢華的百樂門,上面懸挂着我的大幅廣告。
杜曼妮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給我帶來了一份報紙,上面碩大的标題寫着:日前,一艘游輪在海上失事,著名富商馮葉塵也在上面。
“你難過嗎?”杜曼妮笑着問我。
我擡頭,微笑說:“也許吧,這不是一早就計劃好的嗎?”我還以微笑,沒有一絲掩飾。
杜曼妮有些意味深長地微笑,漸漸地,我們都沉默了。“我們已經完成任務,讓上海灘最富有的兩大富豪互相殘殺,這
樣組織就能控制上海。組織已經發來消息,讓我們立刻回去,白玫瑰的暗號已經遞了好幾次了,龍景街上的賣白玫瑰的人就是來督促我們的,如果不服從,我們會像任務目标一樣,被處理。”杜曼妮問我,再沒有了從前的妩媚,平靜而淡然。
“我知道。”我應着聲,忽然覺得有些興味索然,甚至感覺到發自內心的煩躁。
“你真的愛上馮葉塵了?”杜曼妮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在許久後擡頭,将那只馮葉塵留給我的絲絨盒子打開,将戒指放到了桌上。
滴答……有什麽東西落到咖啡杯子中。我看向對面的人,發現她的臉模糊一片,才發現自己也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
“我只是……只是很難過,很心痛。”
杜曼妮搖着頭,用一種我所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那戒指,許久後喃喃自語般,說:“看來,他是真的愛你,原來是真的。”
杜曼妮打量我一眼,遞給我一張紙巾,随後起身離開,說:“你
壞了規矩,組織會懲罰你的。”
當夜,我所住的地方發生火災,所有門窗從外面被鎖住,在漫天的火光中,我透過玻璃看到杜曼妮和那個在龍景街上賣白玫瑰的女子站在外面,着一身黑衣,臉色冰冷無情。
“你對目标産生了感情,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我立在玻璃窗後,絕望地看着她們,火光将整個屋子籠罩,我漸漸失去知覺。
大火将一切燒光,當紅女星麗娜命喪其中,整個上海灘都驚訝地看着這則新聞,我的名聲斐然,讓所有人見證了我的死亡,并對此深信不疑,或感嘆,或唏噓。
當然,我沒有死,因為在最後一刻,我找到了一處沒有鎖上的門,順利逃生,門外是有人早已替我準備好的一切。
數日後,我戴着大檐的帽子,坐在街邊的咖啡廳玻璃後,看着我在百樂門上的照片被撕下,掉在街上,碎成了數片。取出一張紙巾,放在桌上打開,我看到一行小小的字。
“再去看一次電影。”
我在午夜時分獨身去與馮葉塵相遇的滬西電影院,坐從前的位置,安靜地看着屏幕上的光影流轉。
“能替我抽一支煙嗎?”有人在旁邊詢問。
我沒有回頭,卻不自覺地彎起了唇,伸出手去,握上了旁邊那人的手。
我側頭微笑,放映結束,影廳的燈光在瞬間亮起,白色的光随着啪的一聲,将四周映得猶如白晝,我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英俊臉龐,馮葉塵。打理得一絲不亂的頭發,英式三件套的白色西裝,即使是閑散地坐在那裏,也依然風流倜傥,比畫報上的人都要好看。
他側目迎我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七
一日後,我與馮葉塵離開上海,在晨霧彌漫的碼頭,杜曼妮來送我們。
秋風蕭瑟,我着一件素色旗袍,她着洋裝風衣,戴大沿帽子,別樣的美麗動人。
“你被清除的消息已經送回了組織,組織當你已經死了,你自由了。”杜曼妮将兩張去往一個遙遠國度的船票遞到我的面前。
半年前,杜曼妮受命接近馮葉塵,同時又暗中與蘇老板交往,激起蘇老板的忌妒心,誘導他雇傭我接近馮葉塵,尋找合适的機會盜取他的資料,成功後,蘇老板派人在馮葉塵的渡輪上動了手腳。當蘇老板覺得一切順利成功,解決了對手,得意忘形之時,杜曼妮也成功取得他的信任,拿到他的資料,再解決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過如此。
但意外的是我愛上了馮葉塵,這是組織嚴禁的,于是我請求杜曼妮與我一起策劃了一場戲,這才是我真正向她尋求的幫助。
那晚,我取走馮葉塵的鑰匙的同時,也悄悄将一張字條放了進去。他根本沒有上那條船,一直留在上海,靜觀其變,而最後将我從火場裏救出,再替我隐瞞的人,也是杜曼妮。
我接過船票,看着杜曼妮,似乎有千言萬語湧上來,但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杜曼妮沖我微笑,如想起什麽一般,脫下身上的大衣,為我披上,又将頭上的帽子替我戴好。
杜曼妮伸手擁抱了我,我也緊緊擁抱她,許久之後,她放開我,側過身,笑着輕輕擁抱了馮葉塵,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什麽,我看到他眉頭微蹙,但他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麽,杜曼妮已然主動放開了他。
“走吧,永遠別再回來。”杜曼妮笑說着,沖我們揮揮手,轉身
欲要離開。
我猶豫了幾秒,忽然小跑着追出幾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杜曼妮回頭,有些疑惑地看我。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實,你完全不必冒這麽大的險答應幫我,我們雖然同在一個組織,但關系從來算不得親近。”我壓低了聲音問她。
“你覺得呢?”杜曼妮玩笑一般反問我。我看着她,蹙眉不語。
杜曼妮露出笑容,側過臉,附唇到我的耳邊,悄聲說:“其實,我早就告訴過你原因的。”
言罷,杜曼妮抽出被我握着的手腕,留下一個璀璨笑容,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盯着杜曼妮離去的方向,遲遲回不過神,她将外套給了我,所以只餘下一件紅色的旗袍在身上,婀娜的背景搖曳着消失在晨曦的濃霧中。
馮葉塵走過來,輕攬我的肩膀,出聲提醒我登船,我才迷迷糊糊地轉身,随他一起登上甲板,随後船只起航,離開碼頭。
“砰!”一聲槍響自晨霧之後傳來,我提在手中的行李啪的一聲掉在甲板上,迅速回頭去望,船已經離岸有一段距離,縱然我極力向霧氣之後看去,也見不到杜曼妮的半點兒影子。
見到有一群人追了出來,領頭的就是那個扮作賣花姑娘的組織成員,後面還跟着一些其他成員,面對已經離開的我,她們只能極為不甘心地跺腳。
我驚訝地後退了幾步,撞到甲板後面的船壁上,同時摸到外套的口袋裏有東西,抽出來打開,發現是一張便條。
“計劃失敗了。”這是杜曼妮的字跡,我猛然驚覺,睜大了眼睛,
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呆呆立在甲板上,看着身後的一切漸漸被濃霧包裹,消失于茫茫晨霧,再也看不見。
許久之後,馮葉塵上前緊緊擁抱了我,我顫抖着聲音問:“在碼頭時,她對你說了什麽?”
“她說,為了她在乎的人,她願意做任何事。”停頓一下,馮葉塵感嘆地接着說:“她應是視你是為最好的姐妹。”
“那麽,她又對你說了什麽?”馮葉塵問。
我将頭依靠在他身側,啓了啓唇,剛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卻又停下。
她說,她曾告訴過我答案的。
“你知道嗎,每個女人都愛馮葉塵。”杜曼妮璀璨的笑容,和那句話在眼前和耳中閃過。
杜曼妮曾說,她從我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當時我只當是她的諷刺之言,現在想來,也許她是希望我替她走下去,我與杜曼妮,就如蝴蝶的兩邊。
所有的故事,我以為自己才是主角,原來,真正的主角是杜曼妮。她才是那個用情最深,付出最多的人,只是作為主角的馮葉塵,也許永遠不會知道。
一切,淹沒在歲月長河中,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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