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3)
獅,只是往事種種,早已是過眼雲煙了。她思之,随即跟在景天的後面往裏面走。
這下子,徐長卿與紫萱又成了最後的兩人。
“沒想到他們這麽喜歡這裏。”
這一次,徐長卿算是聽懂了她的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贊同。
“很多人都喜歡美好之物。”
“倘若此處為一方繁華之地,恐怕更好。”
紫萱的眼中閃爍着一旁珍寶折射的光芒,好似脈脈含情,一如初見模樣,卻早已物是人非。
此情此景,兩個人心中各是滋味。
徐長卿就陪着她安靜地待着。
忽然,她轉過來一眼,唇邊點亮了一抹桃花瓣。
“長卿,我們也過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盡力地寫出當時的情景咳咳,我遲早被自己拖死,唉
☆、神女水碧
等你,念你,思你之音。
高高低低的透明樓梯之後,是一條小道,附近珊瑚與海裏形态各異的生靈構成了一幅幅連想象力最為奇特的畫師也不能揮筆而就的美麗長卷。
而當景天正對着海底城周圍景色驚奇之時,忽然發現在一個轉角處,看到一座裝飾華麗的突起的臺子,上面的珊瑚比之前的更美更豔麗,五顏六色,卻恰好令人眼前舒适,不過更妙的是那珊瑚居然還仿佛在呼吸般舒展着花枝;從珊瑚叢中移開目光,他看見了一座雕像,眺望着遠方眷戀無比的神情,美貌非凡的模樣,恐怕這就是老伯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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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他低聲念着。
“神女水碧!”
可惜這個咋咋呼呼的八婆已經先跑過去了。
景天內心非常不屑唐大小姐這突然像是個鄉巴佬的舉動,往前走了幾步,再又飛快地跑過去将唐雪見擠開了。
老天爺,這可是第一次看見神仙!
對此,自認為自己人生沒有這麽悲慘的唐大小姐表示原諒這位粗鄙的臭豆腐,不過變成五毒獸的花楹則撞了撞這個家夥,為她主人出口惡氣。
“這當然是神女啦!你看看,唐大小姐,這樣漂亮的樣子,這樣出塵的氣質,雖然你還遠遠比不上,不過放心”,景天調侃地說道,就把手搭在了唐雪見的肩膀上,自然被花楹萬分嫌棄地推開了,但嘴還是沒有閉上,“大小姐,你的眼睛還挺好的。”
眼光不錯。
“哥哥。”
龍葵有些好笑地說道,她看得唐雪見耳根子上的一點紅,大概是憤怒染紅的,恐怕是了解了哥哥的言外之意。
“哼!你這個臭豆腐,什麽眼睛很挺好的,分明就是來貶低我的。說那麽多話,就不怕長……嘴巴裏長瘡啊!”
雖然她急轉彎,不過在場的幾個人除了天真無邪的花楹之外,哪一個不是人精。不過一個人微笑着觀戰,另一個人聳了聳肩,表示自己英俊潇灑不介意這些小小事情,然後就轉過身去,随意地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海底城固然很美,只是這份美看久了,也就那樣。水波粼粼,黑夜下,夜明珠的光足以照亮這一方天地,卻照不進人心,仍是黑暗一片。
白豆腐他倆還沒來,也許是在卿卿我我,說些個親密的話。啧,他還沒聽見過那古板的白豆腐對他說過幾句情話,也不知道那嘴巴說起那些個甜言蜜語會是個什麽樣子。忽然,他就想起了雷州那一次,他帶着白豆腐去逛啊逛,走到河的角落裏,他自在逍遙地脫了鞋子下水玩耍,非要白豆腐說些個什麽,結果這個白道士居然講了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
他便笑起來,微微偏過頭,卻正正好與走來的徐長卿的目光相對。
清明得無人能懷疑道心的眼,幹淨得沒有殘留那一點點的感情的眼……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假裝無事發生。
徐長卿有些意外,看着少年郎靠在柱子的灑脫動作,卻無端覺得寂寥與湧現出一絲悲傷來。
他就開口道:“景兄弟。”
“哈哈,白豆腐,紫萱姑娘,你們怎麽才來!我們都找到了神女水碧了!”
“是啊是啊,找到了,就在這裏,長卿大俠,紫萱前輩!”
唐雪見也不甘示弱地說道,真不知道她話裏是什麽調子,非給他聽出來一股子的争鋒相對,讓他心底好一點,又成了一副嘻嘻哈哈的陽光樣。
龍葵也說:“不過,很奇怪的是,我們三人并沒有發現聖靈珠。神女的全身都是一座雕像,我疑心聖靈珠也許在神女的身體裏,恐怕要取得聖靈珠就得喚醒神女。”
妹妹的推斷有理有據,真的是好好做事。
景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自己沉迷于風花雪月之類的事情而忘記了正事真是感覺真的非常慚愧,明明他都答應了清微老頭那些事兒,還是別了。他就抖了抖身子,麻利地小跑過來。
此刻,紫萱正在思索着,倒是白豆腐靠近了雕像,仔細觀察了一番。
景天就拍了拍白豆腐的肩膀,拍下如此自然,對上人轉過來的視線卻有些慌張。
總不能什麽都不說吧?說什麽?白豆腐,你看出了什麽?白豆腐,你知道一個笑話嗎?白豆腐,你覺得這神女水碧是不是長得很漂亮……感覺自己似乎更加牛頭不對馬嘴了!老天——等等,那老伯說神女水碧那個戀人是找得那魔尊重樓?魔尊重樓?那個紅毛?他混亂的腦子在這一刻總算是歸于正途。
于是,他咳嗽了一聲。
徐長卿不知為何就忽然顫動了睫毛,但轉瞬間又如往常般平靜。
“景兄弟,什麽事?”
他的語氣很平靜。
景天覺得白豆腐也許是見他好久不說話,還以為他在鬧着玩呢……想罷,他就趕緊開口了。
“那個什麽,白豆腐,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好,景兄弟帶路吧。”
“什麽!臭豆腐你要把長卿大俠拉到哪裏去!”
耳朵靈敏的唐雪見顯然嘴巴動得更快。
不過,景天沒有理她,只是拉過白豆腐之後,背對着給她做了個鬼臉,氣得唐雪見心底直罵這過河拆橋的臭豆腐。
紫萱卻沒有說什麽,她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暗中投向一個地方,又飛快地收了回來,行事天衣無縫。
景天順利地把白豆腐拉走了。
“真是的,有什麽事情不能告訴我們的啊!”唐雪見嘟囔了出聲。
“對的,主人。”花楹非常老實地附和自己的主子,那樣子讓紫萱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又很快散于那歷經滄桑的海中。
而龍葵思考了片刻,為自己的哥哥辯解道:“哥哥大概是真的有什麽事情要告訴徐大哥,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龍葵妹妹,你又維護那個臭豆腐了,要我說得紫萱……”
“我不介意的,這個天下也是我所要守護的天下。”
唐雪見沒料到紫萱會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而後紫衣的女子走向前幾步路,來到了神女石像的面前,眼神中居然含有一絲的羨慕。
“她的五百年快要到頭了。”
然而,我呢?
聰慧無比的龍葵便悄然轉過身去,裙擺在空中旋轉,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水中一樣。
一切有舍有得,無一例外。
“景兄弟的意思是,找到魔尊重樓,就能找到神女的戀人溪風,這樣就能喚醒沉睡化為石像的神女?”
“沒錯!果然是我的好白豆腐!”
景天樂呵呵地攬着白豆腐的肩膀,說完就拍了拍他的胸膛。
掌心與心口的剎那交纏,令他倆的呼吸聲一頓。
“哈哈,哈哈。”
景天将手置于身後,甩了甩手,好像是個燙手山芋一樣,還幹笑了幾聲。
可恨這氣氛卻是尴尬不減半點,反而因為這綿綿流動的水與精致而多彩的珊瑚之景而更加古怪起來。
他的臉不知為何都忽然就變得有點紅了,要不是底下光滑得可以照出臉蛋兒啥樣的地板,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該死的,老天爺!要是白豆腐沒有失去記憶,他就幹脆利落地親他一口,怪他一句,然後……
“……景兄弟,既然如此,你可知如今魔尊所在之地?”
餘光中一看,這見鬼的白豆腐臉上表情跟木頭似的,啥變化也沒有,他還尴尬個什麽勁!
景天想完,努力地讓自己面色如常,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這不就是擺明了嗎?”
他想起自己在村子裏遇見那見鬼的紅毛,去喝酒,偶然間的幾句話可以讓他知道,紅毛決定是跟了他們過來——哼哼,紅毛還算是有擔當,懂得自己把白豆腐弄成失憶了是多麽糟糕的事情!
“景兄弟,這何解?”
不過,徐長卿卻是一臉茫然。景天還有些奇怪,但轉頭想,他還沒把造成了這一堆麻煩事的罪魁禍首給說出來,也難怪他不太能懂得他說的話。
他就簡單地說:“既然紅毛跟着我們了,現在應該也在海底城,找他也方便。”
徐長卿安靜了片刻。
又說:“景兄弟,魔尊既然貴為魔尊,如果他想躲,我們誰也找不到。”
“也是,不過我知道紅毛絕對就是附近!”景天信誓旦旦地說道,然後——“魔尊重樓!紅毛!魔——”
這吼聲擱了老遠,龍葵等人都聽得到,便紛紛捂住臉,啥話也不談了。
不過,景天這一吼倒是效果斐然。
“你叫吾。”
沒等景天把第三句喊完,紅毛就從旁邊走了出來,冷豔高貴地打斷了他的吼聲。
“——是、是的!”
急轉彎不得了,景天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感覺聲音都別別扭扭了,還結巴了——他覺得旁邊的白豆腐一定在笑他。
“什麽事?”
紅毛貴為一介魔尊,雖然幹出了暗自跟蹤他人的事,但架子做得十足,硬是讓人感覺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也許是魔尊一時興起路過海底城呢?景天也沒多了的想法,就開門見山了。
“紅毛,你是不是有個屬下叫溪風,跟了你五百年了?”
“的确。”
雖然重樓活了無數年,但他的記性還是不錯的,這下也記起來這眼熟的地方和五百年前被他惡趣味拆散的一對情侶。
他驀然有些沉默了。
“那啥!”景天也沒察覺到紅毛魔尊的一點小糾結,繼續說,“這樣,你借我們你那屬下一用,喚醒神女水碧,那樣,我就不計較那啥啥了。”
紅毛沒想到自己宿敵的轉世居然會有這麽一天——如此小氣。然而,心已經跳動起來的魔尊重樓就忽然理解了這樣的情緒。
只不過,他并沒有直接答應。
“即使你借了我那屬下,恐怕還是不能喚醒那神女水碧。”
“啥?為啥?難不成——她變心了?石像也可以愛上其他人?”
不知為何,景天的話硬是往另一個地方偏離了。
徐長卿便笑了一下,替魔尊補充說:“景兄弟,之前老伯所講的故事裏,溪風與魔尊交換了容顏失去了聲音,而神女水碧與溪風只見過一次面,更何況如今神女水碧沉睡,單憑此是無法喚醒的。”
“是聲音嗎?”
景天盯住了他的眼,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那其中的情緒卻讓他的心猛然一跳。
他蠕動了嘴唇,又緊緊地閉上。
索性,魔尊重樓回答了景天的問題,才不至于使得這一方的氣氛冷凍到極點。
“的确,溪風用自己的聲音與吾交換,他已經沒有當初能夠使得神女水碧動心的歌聲了,又如何能夠喚醒她呢?”
這或許是五百年前,魔尊設下的一個最深的陷阱,但此刻他将其攤開于白日之下,如此而已。
忽然,一席紫衣翩然而來,面對着魔尊,朱唇輕啓。
“既然如此,魔尊大人何不将聲音歸還于溪風?”
雙目對視片刻,激起水聲旦旦。
有了心的魔尊,并非無懈可擊。主動移開了視線後,他收斂了自己渾身的氣息,而半晌罷,更是将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招來。
“溪風,五百年到了。”
傳送而來的黑衣英俊男子聽聞此話,當場便是含淚跪下。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一時不察,把本來應該背景板的紅毛弄得不那麽背景了咳咳咳
接下來這一卷沒紅毛的戲份了,真的。
這周應該還有一更,我盡力而為咔咔咔!所以,作者賣個萌咔咔咔,小天使們留個言咔咔咔
果然還是要多檢查一下,咳咳。
☆、青兒
眼為情媒,心為欲種。
在與魔尊大人做交易之前,溪風只想用一副還見得人的容顏與自己暗戀的水碧相處一天。
他本就是這樣想的,不去想明天的離去和村子裏的人會不會傷心不再有那麽一個人在清晨時分歌唱。
愛是一顆顆的貝殼,愛是日漸的瘋狂。
他愛上了水碧,只是多年以來的自卑與膽怯讓他躲在了門後。
但愛既然已經生長,就不能輕易地斬斷,因此他越陷越深。
“你好,你就是那個在貝殼裏唱歌的人嗎?”
“我想見你很久了,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見你一面的。”
在那微弱的光下,他隔着門縫,貪婪地看着那冰清玉潔、美麗得不似凡塵中人的女子。
她是神女,他不過是個相貌醜陋的凡人。天與地的差別,讓他受困于這一扇薄薄的門,而不能擁抱自己心愛的女人。
那一天裏,他真的很快活;即使在開口時,沙啞的聲音讓他格外地失落,但是握住自己心愛女人雙手之時,又是那般地美好。
水碧,如果可以,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黃昏之下,溪風看着休憩在他懷中的美麗神女,心中默默地期盼着。
一輩子。
然而,一陣風突兀到來了。——魔尊來了。
并無人類七情六欲的魔尊揮手将他帶離女子的身邊,而落下了一頁紙。
當那一頁紙,在魔尊随意的手勢之下,輕輕地放在女子熟睡的臉龐時,他已然流淚滿面。
“不——”
不再如溪水般潺潺的聲音,只能沙啞地悲鳴。
時間非但不是沖刷一切的良藥,反而是他日漸服下的砒、霜。
如果不是我貪心,是不是你沒有看見我,就不會苦等五百年?
終于回來了的溪風抱緊了神女水碧的石像,滾燙的眼淚從那幹涸已久的雙眸中不斷落下。
“水碧,水碧,我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魔尊還了他聲音,收走了那面容,只是五百年,終究還是有些不同了,他此刻的聲音沙啞得如斷了弦的琴,一聲一聲,苦澀得令人心痛。
“溪風——”
緩緩碎裂的石像,那朝思暮想的人兒重現人間。
她的容顏仍是那般俏麗,絕美的珊瑚不過她耳畔的點綴,不過她嬌顏的一點紅,如雲般輕柔的長裙與腰肢還是當年懷抱的感覺。
“水碧……”
他的聲音已哽咽得快說不出話來了。
……
“多謝少俠,諸位,讓我與水碧再度相見。”美人在懷的溪風相當腼腆地說道,其餘人都紛紛表示祝賀;只有景天面帶微笑站在暗處,并不像是平常一樣爽朗地拍拍人的肩膀耍個寶。
他忽然看了紫萱一眼,面上的笑容假得可怕。
而水碧感謝他們的大恩,遂說将聖靈珠拱手相讓,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要好好逛逛這海底城。也許是神女的蘇醒,海底城已經大不一樣了,門口出現了蝦兵蟹将,各色的海底生物,甚至他們看見了傳說中的鲛人,坐在吐露珍珠的貝殼上,穿着輕薄的鲛人緞所織成的衣服,面容美麗得近乎完美,看見神女的那一刻,紛紛唱起了讓人如癡如醉的歌聲。
“啊——”
“啊~~”
水碧有些羞澀地笑了笑,主動抓住了溪風的手,愉快地說道:“溪風,我們過去吧,鲛人在歡迎我們,你的歌聲,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了。”
沒想到水碧居然如此活潑,着實是——景天摸着下巴看了看快要将自己腦袋垂到袖口的溪風,不由得感慨——分外般配的兩個人。
溪風拒絕不了心愛的女子的要求,也許,就像他忍受不了失憶後的現狀一樣。
他有點煩悶地轉身,不顧龍葵低聲的詢問,往另一邊的長廊走去,他們還沒有到哪裏去。也許,他應該可以在那裏靜一靜。
卻沒想到遇到了紅毛。
奇怪的是,他遠遠看見,他似乎在注視着什麽,面色一會柔和一會卻又冰冷得像海底最深處的水,停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幹嘛。待他走近,紅毛察覺到靠近的氣息,高傲而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沒管他“熱情”的挽留就走了。
“紅毛!紅毛!”
“怪了,怪了,紅毛剛才在看啥呢?”
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消極情緒,他臉上又重新展現出笑容,如此陽光,又僵硬得令人不由得嘆息。
他走到剛才紅毛站着的地方,擡頭看了看面前的屏幕,又低頭瞧了瞧那如同玉石做成的冰雕般精美的臺子——那上面突兀的東西,就好奇地按了下去。
忽然,他聽到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既是無奈又是彬彬有禮,從身後傳來。
“這小兄弟怎麽生病也出門……”
他轉過身,看見曾經的白衣道士一下子抱住了因為生病而昏迷的他。
然後,是一幕幕的重現。
在火光中挽留,在清晨時的四處尋找,在與烤雞販子讨價還價之時忽然被抱住的事情,在一句戲言中開始的練劍,彼此之間的心有靈犀,那不遠千裏的追随……
“景兄弟。”
不是過去的聲音,而是現實。
也只有現實裏,那塊白豆腐還叫他為兄弟,以為他是朋友而已。
景天恍惚地轉過身,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旁的白豆腐,便一眨也不眨眼地凝視着那張臉;那張臉上的表情嚴肅得吓人,漆黑的雙眸中神色不明,深藏着某種難以窺見的感情,在波光粼粼之下,就忽然清晰。
“白豆腐。”
他笑起來,然而淚水既然落下,卻還是将痕跡殘留着,令人驀然胸口一團亂麻。
徐長卿便走了過去,突然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少年郎的手臂,俯身,與屏幕中的人将吻映在他心心所念的人唇上一樣,親吻了他的臉頰,正好是那淚流淌過的地方。
被忽視了的龍葵等人:……
“長……長卿大俠?”
“徐……徐大哥?”
“徐道長?”
三個氣質各異又出衆的少女面面相窺,随即紛紛都将目光投入跟着一起進來的紫衣女子——徐長卿前世的戀人紫萱。
她的面容美麗而妩媚,豔麗不可方物,唇角帶笑,分明長情的眼卻蘊含了一絲冷意,愈發襯托出那超脫人世的氣質。
她敏銳地察覺到一人一鬼一獸複雜中帶着一點同情的目光,譏笑一聲,便是悠然而答,語調卻未有絲毫變化。
“他只是徐長卿,又不是我的留芳、業平,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尾音中暗藏一絲嘲諷,只是無人察覺。
接着,她将手置于身前,緩緩走了過去。
海中,一尾魚游了過去,波瀾雖有,卻很快就消散了。
正好,徐長卿擡起了頭,視線溫柔地掠過在因那突如其來的一吻石化的景天,瞬間淩厲地落在了朝他而來且從容不迫的紫萱身上。
不久之前,他們還曾是如膠似漆的愛人。
現在,或許說最熟悉的陌生人不過。她的樣子是他記憶中怎麽也忘不掉的美麗,她的紫衣翩然,好似彩蝶落在花瓣上,她的神色與眸中的深意卻如此生疏。
徐長卿條件反射地放開了景天的手臂,恰好讓對方從剛才的變故中回神,回想起失憶的現狀,不過迫于現場的緊張氣氛,怎麽也開不了口。
紫萱痛苦地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她目光投向那已然播放到了那酆都徐長卿失蹤前一晚的屏幕上,淺淺一笑。
很久以後,在場的人都忘記不了那一抹笑,不是那麽絕情,不是那麽痛苦,淺淺的,像是花瓣從樹上落下的瞬間,足夠美麗,也足夠無力。
那不是萬物的蓬勃生機,不是感天動地的情感,就像是水面上的一葉舟,沙漠中的一樓閣,悄然而來,恍然而歸。
她說話的聲音最初自然得如同之前每一次的對白。
“長卿,你知道嗎?我很愛很愛你,愛到不能自已,愛到想為你放棄自己的身份,放棄生命,可是,我是女蝸後人。”
那四個字,就好似詛咒,響在了徐長卿的耳間。
他的眼前忽然就浮現出那一天從懸崖下微笑着落下的兩人,一人粉身碎骨,一人卻仍舊幸存;又看到那一天,他斬斷敵人的刀槍,沐浴着鮮血,拂過那哭泣的女子臉上的眼淚,她身後似有似無的蛇尾。
紫萱走到他們的面前,正正好在那按鈕的前面,緊盯着徐長卿平靜下将要掀起驚濤飓浪的眼。
她繼續說着,唇邊的笑容不減半分。
“長卿,你知道嗎?我來到這裏之前,是真的想要跟你這輩子在一起的,真的……”微微的睫毛顫動,她終于還是忍不住眼底的淚水了,一滴一滴,決然得像是她仍舊微笑的唇,“可我,做錯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嗎?我們還有個孩子,她那麽可愛,那麽小,我卻那麽殘忍。”
她的手緩緩地按下了那個按鈕。
徐長卿怎麽也動彈不了,他忽然就明白,這就是來到這裏聽到聖靈珠之後,紫萱的異常的原因。
一步錯,步步錯。
她捂住了臉,避開了徐長卿夾雜着前世眷戀的手,然後屏幕再度亮了起來,卻是她的曾經。
愛到約定一同死去,愛到容不下一絲的瑕疵,愛到親手放開。
愛是那麽感天動地,直教人哭訴上天弄人,可是——
那一天,紫萱看着那幼小的孩子,狠心地将她沉眠,只為了足夠追上愛人來世的時間與不老的容顏。
“紫萱,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她是你的女兒啊!”
聖姑的質問歷歷在目,縱使沒有看到那屏幕上對峙的兩個人,她卻勾勒得相當清楚。
當他人都被這真相所震驚時,她忽然就小聲地說道——對聖姑,對曾經的自己說:“我并不後悔。”
我殘忍,只為了再度找回我的愛人。
我自私,只為了再度品嘗那愛情甜美的滋味與……未曾達到他耳畔的答案。
——“業平,業平——都是你,都是你……林業平是你,顧留芳也是你……我自始至終,愛的都是你。”
而她已然達成所願。
紫萱閉上了眼,釋然地笑了。
她說道:“在與業平離開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之後的種種我怎麽也意料不到,你死後,我生下了那個孩子。然而,我真不是個好母親,貪念着你的來生,将我們的孩子——青兒冰封在女蝸廟中。青兒,真好的名字。”
這一句,她笑了出來,徐長卿有些悲戚地偏過頭,不知該說些什麽,而景天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聖姑曾告訴我,只有聖靈珠将停滞了時間的青兒在解除那法術後再度健康成長,所以,聽到那位老伯說到聖靈珠之時,我便知道了。我知道了……”
紫萱嘴角的笑越發迷人,其中的心酸掩蓋住,也将那一句未盡之言淋漓盡致地展現。
我們今生,有緣無分。
龍葵便嘆息般感慨:“一切自有天意……”
屏幕驀然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唔……話說回來,徐長卿親吻景天那裏還不是我的計劃……
這一卷要結束了,咳咳,畢竟童年對于這一對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寫得這樣。
話說這一卷之後,紫萱也不會出場了,也許番外可以?跪求評論咔咔咔
☆、割舍前生緣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她被聖姑從戰場救了下來,安頓在一家小小的木屋裏。生命悠久而見識了太多的聖姑并不在意她的丈夫兼前世戀人死亡的事實,只是煮好了東西,強硬着讓她一口一口吃下去。
“紫萱,你的肚子裏有你與林業平的結晶,不要再悲傷了,好好活下去。”
聖姑語調平淡地說道,說着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她知道她會生出一個女孩;那個女孩也許就是她的眼,業平的眉,她的唇,業平的鼻梁……這一定會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據說兒似母,女似父,她便萬般期待起來這個孩子會是什麽的模樣。
那也是在業平死後,她活着的唯一動力——會像極了業平的孩子。
一日,又一日,她孤獨地活着,飲下聖姑為她準備的湯水,吃下那些食物,一個也不剩。
終于,到了那一天。
在鈍痛中,那個孩子出生了。
她卻自私地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選擇了繼續活下去,冰封了那個孩子。說不清楚聽到孩子第一聲哭泣時那皺巴巴的樣兒,她是什麽感受。悲傷嗎?喜悅嗎?痛苦嗎?都說不上,只是突然很疲憊,又想起了那個逝去的人,産生了一個那般殘忍的想法。
“聖姑,可以嗎?我還是想再見一次業平,再見他一次……”
“紫萱!你這樣做——”
雖然她模糊的雙眸映照不出聖姑的臉色,但她仍然可以聽清——那一聲聲的質問,從那一天起拷問着她的靈魂。
如今,百年後,她又再度看見了那個孩子,安靜地躺在睡蓮中,乖巧無比,還是當年她看見的模樣,半點都不變。
聖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使用法術,将孩子從池中取出,落在了她的懷中。
“紫萱,你終究還是放下了。”
她的聲音如那一日般平淡,再大的風浪也驚動不了她的心,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她自私的想法帶來的惡果。
“是啊”,隔着一層水膜,紫萱看着懷中的嬰兒,耳畔似乎響起了那一身啼哭,心在那一霎那間就隐隐作痛,“我很抱歉,青兒。我的孩子,你會不會恨我?恨我這個母親狠心讓你困在這一刻百年?”
她伸出了手,卻只能觸及那一層薄膜,冰涼無比。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懲罰。
“走吧,紫萱。”
聖姑握住了她的肩膀,才發現她身上冷得可怕,而眼淚在那一雙美眸中凝結,搖搖欲墜。
這世上,沒有哪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紫萱當然也不能避免。
她只是太愛那個人,将生命中的一切都投入到了那段愛情中,将其餘一切漠視。
如今,雙眼前的迷霧已然吹散,那些被壓抑了的感情洶湧而至,母女的親緣總歸難以忽視。
聖姑垂下了眼,堅定不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紫萱只能扯出了一抹笑,用能活動的那只手的指尖拭去了眼底的淚珠,輕輕而沉重地點頭。
“是啊,聖姑,今後青兒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她終究無法陪伴自己的孩子長大,今後的路,還是聖姑去照顧。
不管怎樣,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壞母親,這樣很好,她也不願意他人看見她逐漸老去的容顏。
忽然,她擡頭看見某個紅發張狂的——魔?
但轉瞬間,又消失了。
“走吧,聖姑。”
她将孩子放在聖姑的懷中,優雅地向那邊的木屋走去。
那一襲紫衣恍如當年,迎着風,卻仍舊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這就是青兒。”
或許這世上真的有血緣聯系,當徐長卿看見紫萱懷中安靜沉眠的嬰兒,他感覺一陣顫動。
“是啊,這是青兒。”
紫萱輕輕地說道,美目上猶帶着點點淚光,卻是笑臉相迎。
徐長卿猶豫着走了過來,她沒說什麽,只是将孩子送到了他的懷中。
景天坐在椅子中,沒有打擾這一幕一家團聚的場面。他沒什麽好嫉妒的,就像紫萱明白徐長卿總歸是與他無緣了,他也明白讓白豆腐與他前世的孩子相見是必然的。
龍葵在他身邊,安靜地待着。
他緊緊地看着白豆腐身形顫抖地接過了青兒,面色隐藏在光中,看不清,他卻知道一定有喜悅。
“青兒。”
徐長卿喊了一聲,忽然,懷中的嬰兒就動了一下,雖然是無意識的,但卻讓他欣喜若狂。
這是來自他前世的快樂,卻與今生相通。
或許,他擡頭看了眼紫萱,沒有先遇見景天,沒有先愛上景天,或許他真的會愛上這個癡情的女子。
這一點他很篤定,只是這世上,終究是有緣無分。
他輕輕勾起了唇,又低頭朝青兒看去。
雖然撫摸不到這個孩子,然而只是這樣看着,就讓他胸膛中充滿了無限的感情。
這是他的孩子。
“謝謝你,紫萱。”
雖然面前的女子冰封了孩子一百年,然而終究沒有讓這個孩子死在出世之前,光一份,他就不得不原諒了她。
紫萱咬住了唇,神色複雜。
她想了很多長卿會有的反應,卻沒想到是這樣子,或許真的該應了聖姑那句話,就那樣認了,算了。
果真是無情。
她所有關于情愛的遺憾已經圓滿了,如今只剩下青兒了。
想罷,她溫柔地掃了掃青兒,說道:“既然如此,就用聖靈珠讓聖姑施法,恢複青兒原本的生長吧。”
她頓了頓,又講了一句。
“不必謝我。青兒是女蝸後人,今後我将把她托付給聖姑照顧,我不會把她留在你身邊的。”
“非也,紫萱,你留下了青兒,我就應該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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