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栗子炖肉
28、栗子炖肉
次日清晨,洞外飄起細雪,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宛若清霜。
天氣陰沉沉的,誰也判斷不出這雪還要下多久。九月不敢叫族人貿然啓程,與淵商量過後,決定先等一等,趁機将野豬處理掉,等雪停了再上路。
野人們風餐露宿慣了,誰也沒把這多出來的一天行程當回事,早上起來就鬧哄哄地圍着野豬張羅,放血、剝皮、剔骨、割肉,忙忙活活地好不熱鬧。
完畢後,每人都會領到自己的那一份肉,作為當天的食物,其餘的由部落統一保存。
對于以肉為食的狼人們來說,最美味的可不是什麽排骨豬肘,而是柔軟鮮腥的內髒。
可這一次,九月卻沒要內髒,反倒挑了塊肥瘦相間的豬腹肉。
許逸在山洞口架了個小火堆,一邊看雪,一邊烤紅薯,一邊燒熱水,覺得還有幾分惬意。
才聽見熱水滾沸聲,她就見九月一臉興奮又神秘兮兮地走過來,兩手背在身後。
事出反常必有妖。許逸擡眼一瞥,“幹什麽壞事兒了,這麽高興?”
九月笑嘿嘿地攤出兩手——一手托着塊五花三層,一手抓了把才嗑出的栗仁,沖她擠了擠眼。
許逸:“……”
還真是走哪都惦記着吃。
說是“栗子”燒“肉”,可光有栗子和肉,沒有調料,也燒不對味。
九月不知道什麽是“調料”,只聽許逸說是增添味道的,就又問織要了點鹽巴。
“光有鹽也不行啊,”許逸後悔當初答應得過于草率,有點發愁,“正兒八經的栗子燒肉,還要八角、桂皮、香葉、生抽、老抽、料酒、糖……這都沒有。”
九月一臉無措——他一個也沒聽說過。
心裏不免有些失落,覺得她這就是拒絕了。
“清炖吧,”許逸接過鹽巴,改口道,“栗子‘炖’肉。”
族長大人瞬間又亮起眸子,用力點了下頭,“好!”
反正在他看來也沒區別,都沒吃過。
沒有蔥姜料酒,許逸只能将切塊的豬肉焯水去腥,然後把瀝幹水分的肉塊丢進燒得滾燙的土罐裏——
“刺啦”一聲,頓時騰起一股白煙,肉香也跟着蹿了出來。
“好了?”九月坐在許逸旁邊,忍不住探頭去看。
“沒有,才放進去!”許逸用兩根細樹枝扒拉着肉塊,盡量将油脂逼出來,罐底油滋作響。
“哦。”九月又心有不甘地嗅了嗅鼻子,“可是……好香。”
“那也沒好,早着呢!”她右手不停翻動肉塊,左手擋開九月探出的腦袋,嫌他礙事,“行了,別看了,小心濺油,你去別處玩會,等好了我叫你。”
說完,給罐子加了水,蓋上蓋子炖。
“我不看。”九月收回腦袋,卻不肯走,反倒朝許逸挪了挪屁股,挨得更近些,乖乖地等。
明明還是人身,卻像個大型犬類似的,緊貼着她,不時地吸兩下鼻子。
過了一會,許逸掀開蓋子加鹽,又嗦了口樹枝上沾的湯汁,嘗鹹淡。
九月的腦袋又止不住跟過去——
許逸察覺到什麽,轉頭問:“你是不是咽口水了?”
九月挺直身子縮回腦袋,“……沒。”
“我聽見了。”
“……”
直到許逸扔了栗子下鍋,又煮了一會,一旁在啃紅薯的大蠻才後知後覺地聞見肉味。
“別看,沒有你的。”許逸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一根樹枝插進栗子,紮起一顆,嘗了嘗,覺得夠綿了,可以吃了。
又紮了塊肉,遞到九月嘴邊。
九月終于盼出頭了,心急一口咬住,燙得不行,嘶嘶呼呼地吞下去了。
許逸:“傻吧你!又沒人跟你搶……炖爛了嗎?”
“昂,好吃。”九月舌頭燙得發麻,應得含糊不清。
雖然沒有複雜的調料,可肥瘦相間的野豬肉經過入鍋時的煸炒,鮮香被充分釋放,搭配着栗子的清甜,對九月來說,還是難得吃到的美味。
聽見“好吃”倆字兒,大蠻眼睛都綠了,頓時覺得手裏烤紅薯都不香了。
于是将啃了一半的紅薯遞到許逸跟前,大言不慚道:“換!”
許逸吃了口栗子,甩了他一白眼,問:“都是我的,你換什麽換?”
說得大蠻一怔。
好像……是這個道理。
原地想了一會,他幹脆放下紅薯,解開紮衣服的帶子,露出黑乎乎的肚皮……
許逸驚了,“你幹什麽?!”
只見衣服一散,裏頭噼裏啪啦地又掉出好幾顆生紅薯,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塞的。
大蠻撿起來,一共四個,又遞過來,還是那句:“換!”
九月笑,“給他一塊,沒事,還、很多。”
“行吧,”許逸勉為其難,“就一塊啊……但你先把衣服穿上!”
香味引來的還不止大蠻一個。
少年尾不知什麽時候起也湊過來,好奇地伸個腦袋,盯着熱氣騰騰的瓦罐,問九月:“*&*¥##@?”
許逸聽出九月的答話裏有“栗子”和“野豬”倆詞兒,大約懂了。
但沒理,也沒到那個能對話交流的水平。于是裝沒聽懂,遞給九月一根尖頭樹枝,讓他自己紮着吃。
尾又跟九月問了幾句,就默默走了。過一會,又折返回來,手裏還拿了個豬蹄。
尾将豬蹄遞給許逸:“&%?”
許逸這回是真沒聽懂,一臉懵逼。
“欸呀!”大蠻恨鐵不成鋼似地短促一嘆,給尾示範,“說,‘換’!”
……
原本一人份的野豬肉,被許逸加了栗子做輔料,又添了水,份量翻倍,足夠兩人吃個大飽。
然而,一番折騰過後,她自己卻只吃着兩口,不得不繼續啃起紅薯充饑。
不過,倒也不是收獲全無——這頓過後,許逸腳下已經擺了一小堆豬蹄、豬肝、豬耳、豬排骨……是尾、草、土用來交換這一罐、下一罐和下下罐“栗子炖肉”的“酬金”。
怪只怪當初,這罐子燒得太小。許逸默默覺得,她這一天都得守着罐子過了。
下午時分,雪停了。
大雪過後是動物們最常外出覓食的時候,而雪地留下的腳印會告訴獵手一切。
此等狩獵的絕佳機會,野人們自然不會放過。
九月帶着尾和黑毛,不一會的工夫就抓到四五只兔子。只可惜,跑了一頭幼年毛冠鹿——那小東西實在太警覺了。
返回山洞時,他見許逸正在炖今天的最後一罐子肉,四周圍了一溜翹首以盼的族人。
火光烤得她臉色微紅,瓦罐咕嘟,熱氣升騰,洞裏香氣滿盈。
所有人都在聊着笑着,只有她是靜的,盤着腿,單手托腮,等着肉熟鍋開。
九月呼吸微滞,腳步也不自覺地輕緩下來。
覺得她今天……好美。
許逸聽見有人叫“月”,擡眼看去,就撞進那雙漆黑的眸子。
九月緩過神來,沖她笑了下,放了東西,坐去許逸身邊。
坐得很近,腿挨着她的。
“打了什麽?”她随口問。
“兔子。”
他還跟她還講了那頭跑掉的幼鹿,說當時就差一點,話語間難掩失落。
許逸輕笑着寬慰:“你不是說那鹿像我麽?你也下得去手?”
九月想想也對,便釋然了。又跟她說起路過的一片高山杜鵑,說雪後的杜鵑林好看極了。
一旁,尾正和大蠻争論不休,許逸聽不懂內容,卻頻頻聽見“野豬”一詞。
突然想起什麽,問九月:“對了,那時候,你教我講的那句話——說有人為難我時可以講的,到底什麽意思?”
那時她完全不懂,現在卻覺出,裏面似乎有“野豬”的表述,根本不是他說的“我很厲害”的意思。
九月微頓,“誰為難你了?”
“沒誰,就是問問。”
他不講清楚含義,她哪敢随便對人說呢?
九月輕笑着搖頭,“以後、你就知道。”
“你不說我問大蠻了啊……大蠻!大……唔……”許逸才扭頭叫人,就被九月捂住嘴巴。
他無奈跟她耳語一句。
許逸哭笑不得,“真的假的?十頭??”
九月點頭,篤定道:“管用的。”
要放在以前,許逸肯定覺得他在逗她。
但現在,她信了。
不僅如此,話講給這裏的野人,說不定還真的管用。
她又忍笑用當地話重複了一遍:“狼人族長願意用十頭野豬換我回去。”
忽然覺得自己好值錢啊。
小劇場
許逸:我什麽時候能看見毛冠鹿啊?他總說像我,我有點好奇。
作者:好心勸你,別看。
許逸:很醜是吧?我就知道……九月!你過來解釋!
作者:我什麽都沒說。
毛冠鹿:請忽略我可愛的小牙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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